著作權集體管理若干問題比較研究及啟示

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認為，著作權集體管理是由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行使著作權人或與著作權有關的權利人授權其行使的相關權利，即協商確定使用條件、辦理使用手續、監管使用情況、收費并分配的著作權管理制度。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在國外經長時間運行已經較為成熟，它的運行能夠低成本地實現規模授權，最大限度地擴大作品許可范圍，但是，在我國還不成熟，隨著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其地位將越來越重要，因此，進一步研究并完善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的相關內容十分迫切。

一、中外著作權集體管理概述

1851年，法國音樂作者作曲者出版者協會設立，這是世界上最早設立的集體管理組織。20世紀30年代，歐洲許多國家陸續建立了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全球最大的民間非營利版權保護組織一—國際作者作曲者協會聯合會（CISAC）成立于1926年，截至2020年，其成員來自12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252個創作者協會，為全球范圍文學、音樂、電影等領域400多萬文藝創作者及出版者主張權利[。其主要作用有：建設全球網絡，以便會員協會共享版權保護經驗，更加便捷高效地合作；建立信息網絡服務平臺，促進科學、有效地收取和分配使用費；通過向各會員協會提供政治、經濟、法律等支持，保護全球創作者的權益。國際上關于著作權保護的國際條約用于解決國際互聯網環境下應用數字技術產生的版權保護問題、解決受益人為表演者和錄音制品制作者的知識產權問題等[2]。

199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七條、第四十九條和第五十四條中首次在立法中對集體管理作出相關規定。2001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其中對集體管理組織作了相關規定。2005年頒布的《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二條對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立、運作、管控及責任等作出規定。2020年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進一步完善了集體管理的相關規定，對著作權集體管理部分作出了修改和增加，將對我國著作權領域產生重要影響，更好地實現對權利人各項權利的保護[3]。

二、著作權集體管理的中外比較

著作權集體管理的重要作用主要是獲得授權、根據授權作出許可、對使用費進行收取并分配、解決爭議及開展國際合作。以下對中外著作權集體管理中的管理模式、管理費用、爭議解決機制作了比較。

（一）管理模式

目前存在兩種管理模式，即自由競爭和壟斷。自由競爭模式下，多家管理組織管理同類作品和權利，各組織自由競爭，如美國有三家主要的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即美國作曲家和作詞家及出版商協會、廣播音樂公司、SESAC4。壟斷模式下，設一家組織，再分設若干家集體管理組織管理同類作品，或只設一個總的組織來進行集體管理，例如歐盟各國。隨著著作權集體管理實踐的發展，各國對于管理模式的選擇也不是非此即彼，而是不斷吸收兩種模式的優點，盡可能揚長避短。一些采取壟斷模式的國家引入競爭機制，同時采取措施對壟斷行為進行監督和規范，如通過立法、設立專門機關規范和監督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活動[5]。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七條至第十一條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設立應具備的條件、組織章程、審批、登記、備案、公告等相關事項作出相關規定。根據上述規定，我國采用的是壟斷式管理[

（二）管理費用

著作權集體管理的一項重要內容是確定合理的使用費規則。多數國家一般采用使用人與集體管理組織協商的方式分配所收取的費用，但不同國家、不同集體管理組織費用收取及分配模式也存在差異，這是因其管理權利不完全相同決定的。國際上多通過立法對集體管理組織進行監督，例如規定公布經審計的年度財務報表、平等對待各國權利人等。法國《知識產權法典》規定，所有的使用費收取和分配協會必須以民事公司的形式成立，其會員須為著作權人或鄰接權人[8。著作權人所屬集體管理組織有權與使用者簽署合同，該合同由《知識產權法典》規范，雙方通過談判確定使用費。對費用的分配，除了法定許可，法律不作規定，如《知識產權法典》規定在錄音制作者和表演者之間平分，對私人復制確定了不同類別權利人的分配公式，錄音制品私人復制費用分給作者50% 、表演者 25% 和錄音制作者 25% 。集體管理組織所提管理費比例大致在 8%～16% 。美國作曲家、作詞家和出版商協會可以發放的許可有電臺廣播、電視廣播、電影和電視節目制作者及網站，其收取費用的86% 向會員分配。美國版權結算中心是集體收取使用費協會，是非營利性的全球版權經紀公司，為作品的作者和出版商收取作品的使用費，其向使用者提供兩類許可，一類是由版權結算中心確定的年度一攬子許可，另一類是由著作權人確定費用的每一次使用許可[]。

我國明確使用者可以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協商確定管理費，管理費的提取比例應逐漸降低。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規定了關于使用費及管理費的相關內容[1。從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收費實踐看，以音著協為例，2020年該協會許可總收入4.08億元，2019年許可總收人4.04億元，連續12年保持增長，比2018年增長約 28% ，較2009年增長 851% 。成立以來，音著協為詞曲著作權人收取的使用費總額為21.78億元，累計可分配金額約18億元[12]。

（三）爭議解決機制

爭議解決方面，有的國家采取民事訴訟程序處理，有的國家設立專門機構處理。歐美許多國家采用后者處理糾紛，如美國紐約州南區法院為解決收費標準糾紛指定法院，美國版權裁判所負責解決使用報酬標準糾紛[13]。英國《1956年版權法》采納了格里高利委員會有必要成立仲裁庭的建議，創立了表演權仲裁庭，即現在的版權仲裁庭。德國設置了專門仲裁委員會。該委員會由德國專利商標局組建，主要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使用者就使用費標準糾紛進行仲裁，當事人對仲裁不服，可向法院申訴，經過仲裁是向法院申訴的前提條件。在時效方面，法國《知識產權法典》規定集體管理收取的費用支付時效為十年，自收取之日起計算，但不能分配的費用在滿五年之后可以用于資助創作。

我國2020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五十四條對侵犯著作權及其鄰接權的行為如何賠償賠償數額的確定、侵權人的法律責任等作出了相應規定，侵權人一般應依照實際損失或者違法所得予以賠償，如實際損失、違法所得權利使用費均難以計算，人民法院可依據侵權行為作出法律規定的數額范圍的相應判定。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二十五條對使用費收取作出了相關規定，但對收取標準的效力及雙方因費用收取發生爭議時如何處理沒有作出相應規定，不利于司法實踐中依照統一標準解決此類問題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第三十九條對違反相關規定時如何追究責任作出了相應規定，根據違法程度，追責分為責令限期改正、承擔民事責任、追究法律責任三個層次。依據目前的立法，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還未建立專門爭議解決機制，此類糾紛的解決仍以雙方協商、提起仲裁或訴訟為主。

三、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中存在的主要問題及完善建議

當前，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制度已初具規模，也取得了一些成就，但相比發展較為成熟的一些國家，仍存在不少問題亟待解決，也需要通過實踐不斷完善。

（一）存在的主要問題

管理模式上，一是缺乏市場競爭，著作權交易制度市場化、規模化不足，管理費較高。二是實踐中集體管理組織常常利用其壟斷地位出臺一些不合理措施，降低了著作權人對集體管理組織的信任度，進而影響雙方的合作共贏。三是一攬子授權協議可能造成一些使用者支付額外的使用費，不夠合理。

管理費用上，一是使用費收取的立法仍需完善。2020年修改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八條規定，如集體管理組織和使用者通過協商未對使用費達成一致意見，可申請裁決，如對裁決不服，可提起訴訟，或者不經裁決，直接提起訴訟。該條對使用費收取爭議的解決途徑作出了規定，但沒有明確裁決與訴訟的效力層級和邏輯關系。二是雖然立法上規定由使用者與組織者協商確定使用費，但實踐中使用者協商空間極小，這是由集體管理組織擬定、管理部門審定、批準執行的流程決定的。三是我國目前在使用費收取方式和分配的透明化方面仍顯不足。

爭議解決機制上，一是解決爭議的相關立法有待完善。立法關于收費標準、收費方式及費用分配等方面的規定，需要根據著作權集體管理實踐作出完善，使實踐中的相關糾紛有法可依。此外，目前我國還沒有專門針對某一類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運作中與著作權人的爭議解決的相關規定。二是司法實踐中，與集體管理組織相關的侵權賠償多采取酌定方式確定賠償額，極易造成不公。

（二）完善我國著作權集體管理的建議

管理模式方面，一是降低集體管理組織的設立門檻，適當引入市場競爭要素，使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在獲取作品、服務著作權人等方面形成一定競爭，促進集體管理組織提高效率，減少壟斷帶來的弊端。二是加強對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管控。2020年最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明確將另行規制關于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的監管問題。建議明確任務目標，細化監管機構內部分工，確立明晰的問責機制，避免懶惰和腐敗滋生。同時，應對監管機構的設置、監管制度的設計、集體管理組織反壟斷執法中遇到的疑難問題進行專門研究，并提出科學、合理、有效的解決措施。

管理費用方面，一是建立公平、公開的費用分配機制，及時公開賬目信息，接受會員及主管部門的監督，積極引導著作權人參與著作權集體管理，禁止限制競爭對手及使用人的選擇自由，禁止縱向或橫向市場聯合。二是對于使用費收取標準雙方協商未達成一致意見的情況，增加關于裁決和法院判決的效力和邏輯關系的相關規定，以利于糾紛的解決。三是創新制度，聽取利益相關方的意見和建議，合理確定使用費。可采用預先協商制度，聽取著作權集體管理組織與使用者的主要意見，歸納爭議焦點，提前做好相關準備工作，尋找雙方利益的最佳平衡點，以便于在正式協商過程中更好地確定雙方滿意的使用費標準。還可引入聽證會制度，廣泛聽取著作權人、作品傳播者及集體管理組織等方意見和建議，接受社會監督，重點考慮爭議較大的問題，公開使用費確定流程，著力協調各方利益，促進科學、合理地確定使用費。

爭議解決機制方面，一是重在執行。對解決爭議的相關規定，應充分理解并認真執行。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第五十四條對何種情形下參照權利使用費進行賠償作出了規定，在其施行后，可有效解決審判實踐中出現的以酌定方式確定賠償額導致的不公問題。二是在與集體管理相關的著作權侵權爭議中，應參考集體管理組織與使用者協商達成的費用收取標準，結合相關法律法規解決爭議。三是建立專門的法庭或仲裁庭解決糾紛，并規定法庭或仲裁庭的人員組成，進行專業化、規范化審理，以利于集中處理糾紛、統一裁判尺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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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侯偉.4億元！音著協2019年版權許可收入實現新突破[N].中國知識產權報，2019-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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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馬繼超.《著作權法修正案（草案）》引入了著作權集體管理收費標準的異議解決機制—呼吁解決爭議可組建仲裁委員會[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20-06-11.

[12]馬繼超.談著作權集體管理收費標準，提異議解決機制建立和完善建議[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19-06-12.

[13]山原.攝著協加入世界最大版權組織中國攝影作品在全球范圍可受到保護[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19-06-06.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