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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運用

2025-06-27 00:00:00梁卓
人權法學 2025年2期

2024年1月,國際法院對烏克蘭訴俄羅斯的“《制止向恐怖主義提供資助的國際公約》和《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之適用”案(以下簡稱“烏克蘭訴俄羅斯案”)的實體問題發布了判決。〔1」烏克蘭的訴求之一是要求國際法院判定俄羅斯在克里米亞半島侵犯了當地韃靼及烏克蘭族裔根據《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國際公約》(以下簡稱《消歧公約》)享有的多項權利。引人注意的是,烏克蘭在為自身主張尋找依據時,大量援引了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發布的評論、聲明以及一般性意見。〔2〕這并非國際法院第一次收到爭端當事方提交的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意見。在國際法院2021年判決的卡塔爾訴阿聯酉“《消歧公約》之適用”案(以下簡稱“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爭端當事雙方就圍繞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意見提出了針鋒相對的主張。〔3〕

迄今為止,國際法院已經處理過許多與人權保護有關的爭端,并非每一起案件都涉及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然而近年來,隨著《消歧公約》成為法律博弈的熱門工具[4],以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為代表的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在國際法院得到越來越多的援引,這表明爭端當事方越發重視它們在國際法院司法實踐中的作用。這種新發展向學術界提出了一系列亟須討論的問題:國際法院在司法實踐中如何對待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追求怎樣的目的,呈現出哪些特點、規律及啟示,是否已經形成了一定的方法論?本文旨在回顧和分析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運用,以嘗試回答上述問題。文章第一部分介紹人權條約機構的基本概念及其意見的種類和法律性質,第二部分回顧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代表性判例,第三部分在此基礎上分析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標準與路徑,第四部分提出國際法院的司法實踐對國際法院和人權條約機構共同推進國際人權保護的啟示。

一、人權條約機構及其意見概述

(一)國際法上的人權條約機構

在國際法上,人權條約機構屬于國際人權保護機制的范疇,是指根據相關人權條約建立的,旨在監督締約國在國際和國內執行該人權條約從而保護人權的機構。〔」目前,國際人權法的核心公約主要有九個[2],依據這些條約共建立了十個人權條約機構:人權事務委員會、經濟、社會和文化權利委員會、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兒童權利委員會、禁止酷刑委員會、預防酷刑小組委員會、移徙工人委員會、殘疾人權利委員會以及強迫失蹤問題委員會。

人權條約機構被賦予了監督和實施相應條約的職能。例如,《兒童權利公約》第43條第1款規定:“為審查締約國在履行根據本公約所承擔的義務方面取得的進展,應設立兒童權利委員會,執行下文所規定的職能。”〔3」《消歧公約》第9條第1款和《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第18條第1款更具體地規定,締約國應就本國實施公約各項規定的立法、司法、行政或其他措施向聯合國秘書長提出報告,分別供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和消除對婦女歧視委員會審議。〔4]

(二)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種類和法律性質

人權條約機構的職能之一是發布自身意見,以解釋締約國所負人權義務的內容,或對締約國履行人權義務提出政策性建議。在條約英文文本中,這些意見的稱謂十分多元,主要包括“views”〔5)、“observations”〔6)、“comments”〔7)“suggestions”〔8)和“recommendations”〔9」,縱觀各核心人權條約的中文文本,上述詞匯通常被譯為“意見”“評論”“結論”“建議”等,但它們之間并非一一對應關系。為方便表述,本文將它們統稱為“意見”。不同稱謂對研究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而言,其意義僅是形式上的。因為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不因為使用了不同的稱謂就具有不同的法律性質。不過,從適用對象上來看,仍然應當區分人權條約機構針對特定締約國的意見和所謂的“一般性意見”(generalcomments)或“一般性建議”(general recommendations),后者是指“人權條約機構對公約條款所作出的、不針對具體國家的、在普遍和一般意義上的解釋”。〔1」相較于針對特定締約國的意見,具有普遍性的一般性意見或建議有著更大的影響力[2」,對法律規范的解釋而言具有更高的價值。

關于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法律性質,得到廣泛接受的觀點是,它們無論稱謂與適用范圍如何,均不具有法律拘束力。首先,根據用語的通常含義,“意見”“評論”“結論”或“建議”都僅指某種看法或觀點,并非具有拘束力的法律文件。其次,人權條約機構是由以個人身份工作的人權專家組成的,不代表任何國家或政府,因此其意見反映的只是機構自身對相關人權條約的理解,不對國家產生法律拘束力。最后,人權條約機構不是司法機構,它們對審理的案件作出的決定或提出的意見沒有法律拘束力。〔3]

二、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代表性判例

盡管國際法院解釋和適用國際人權法的司法實踐已有很長的歷史[4」,但是直到2004年,在“在巴勒斯坦被占領土上修建隔離墻的法律后果”咨詢意見(以下簡稱“隔離墻案”)中,國際法院才首次援引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為考察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規律,本文梳理了奠定討論基礎的代表性判例的核心內容。這些判例包括前文提到的“隔離墻案”和“卡塔爾訴阿聯酋案”,以及“艾哈邁杜·薩迪奧·迪亞洛”案(以下簡稱“迪亞洛案”)。

應當說明,除上述三個案件外,國際法院的一些其他案件也涉及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包括前文提到的“烏克蘭訴俄羅斯案”“國際勞工組織行政法庭針對國際農業發展基金的指控作出的第2867號判決”咨詢意見[1」以及比利時訴塞內加爾“或引渡或起訴之義務問題”案[2)等。但是在這些案件中,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只是一筆帶過,未作實質性分析。例如,在備受關注的“烏克蘭訴俄羅斯案”中,盡管國際法院指出烏克蘭援引了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大量意見[3〕,但是國際法院只對其中一項意見進行了簡要展開,并指出該意見所依據的證據不充分。〔4」因此,對這部分案件不作過多贅述。

(一)“隔離墻案”

在“隔離墻案”中,鑒于以色列長期質疑國際人權法的某些規則在被占領土上的可適用性,國際法院需要解決的一個關鍵問題是,《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的締約國是否只對其領土內的個人承擔條約義務。《公約》第2條第1款規定,“本公約每一締約國承擔尊重和保證在其領土內和受其管轄的一切個人享有本公約所承認的權利。”〔5」在對此條款進行解釋時,國際法院指出“人權事務委員會已查明,公約也可適用于國家在外國領土上行使其管轄權”。〔6」國際法院指出,人權委員會的“一貫實踐”證實了這一解釋的有效性,這些實踐包括委員會在處理兩份涉及烏拉圭的個人來文時發表的意見。〔7」為鞏固這一立場,國際法院進一步考察了《公約》的目的與宗旨以及準備資料,指出:“《公約》的起草者并不打算允許國家在其國家領土外行使管轄權時規避其義務。”〔8」國際法院又援引了人權委員會在1998年和

2003年針對以色列的報告發布的結論性意見,意見明確指出《公約》適用于締約國當局或代理人在被占領土上的所作所為。〔」國際法院最終得出了與人權事務委員會一致的結論,即《公約》“可適用于一國在其自身領土外行使其管轄權的行為”。[2]

(二)“迪亞洛案”

國際法院在2010年判決的“迪亞洛案”事關剛果民主共和國驅逐幾內亞商人迪亞洛的行為在《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上的合法性問題。《公約》第13條規定,“合法處在本公約締約國領土內的外僑,只有按照依法作出的決定才可以被驅逐出境….”〔3」國際法院在解釋該條中的“依法”(inaccordancewith law)一詞時認定,一國僅依據其國內法來驅逐外國人是不充分的,合法的驅逐還需要滿足兩個條件:第一,國內法必須符合《公約》以及《非洲人權與民族權憲章》的要求;第二,驅逐在性質上不能是任意的。〔4」國際法院指出,“上述解釋得到了《公約》為確保該文件得到遵守而建立起來的人權事務委員會的判例法(jurisprudence)的完全證實。”〔5】

(三)“卡塔爾訴阿聯酋案”

國際法院在2021年判決的“卡塔爾訴阿聯酉案”涉及阿聯酉針對卡塔爾公民采取驅逐和旅行禁令等措施是否違反《消歧公約》的問題。《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定義了“種族歧視”:“本公約稱‘種族歧視’者,謂基于種族、膚色、世系或民族或人種的任何區別、排斥、限制或優惠,其目的或效果為取消或損害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或公共生活任何其他方面人權及基本自由在平等地位上的承認、享受或行使。”[6」國際法院考慮了爭端當事雙方存在爭議的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第30號一般性建議。該建議認為,“根據公民身份或移民身份進行區別對待,如果根據公約的目標與宗旨判斷,不是為了一個合法目的或與實現這種目的不相稱,則構成歧視。”〔7」根據這一意見,基于公民身份(即國籍)的區別對待也可構成《消歧公約》定義下的“種族歧視”。然而,與在“隔離墻案”和“迪亞洛案”中的做法不同,國際法院在本案中盡管承認它“在判例法中考慮過人權公約建立起來的委員會的實踐”〔1」,但沒有選擇與人權條約機構的立場保持一致。國際法院在對此爭端作了詳細分析后申明,它雖然“仔細考慮了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采取的立場”,但是在適用“條約解釋的相關習慣規則后”得出了與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不同的結論。〔2」國際法院的結論是,《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種族歧視”定義中的“民族”(nationalorigin)一詞“根據通常含義,按其上下文并參照條約之目的及宗旨解讀,不包含當前國籍”。〔3]

三、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標準與路徑

以上梳理表明,盡管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總體上給予了一定重視,但它并未選擇對這些意見“照單全收”:國際法院可能完全支持、有限支持或者背離這些意見。這種多元化的路徑選擇似乎表明國際法院遵循著某種采納標準與裁判路徑。厘清國際法院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這種規律對理解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在共同解釋和發展國際人權法上的關系具有重要意義。

應當說明,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以及國際法院對它們的運用均涉及條約解釋問題。《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1款規定:“條約應依其用語按其上下文并參照條約之目的及宗旨所具有之通常意義,善意解釋之。”〔4」其中,上下文包括但不限于“連同弁言及附件在內之約文”。〔5」第32條補充規定道,當解釋的“意義仍屬不明或難解”,或“所獲結果顯屬荒謬或不合理時”,“為確定其意義起見,得使用解釋之補充資料,包括條約之準備工作及締約之情況在內。”〔6〕這兩個條款的內容反映了習慣國際法。〔7)無論是人權條約機構還是國際法院,在解釋條約時都應以這些規則為準繩。

(一)完全支持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

在“迪亞洛案”中,國際法院援引了人權事務委員會的一般性意見和在“馬魯菲多訴瑞典案”中的意見,并將它們作為其結論的最主要依據,表現出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完全支持。

“馬魯菲多訴瑞典案”涉及瑞典基于反恐理由驅逐希臘公民馬魯菲多的合法性問題,在該案中,人權委員會論證了《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13條“依法”一詞的含義,指出瑞典國內法必須符合公約條款,同時“符合法的實體和程序要求”。〔」人權委員會認為,自身沒有權限評估締約國是否正確解釋和適用了國內法,“除非可以確定它們沒有善意地解釋和適用它,或是存在明顯濫用權力的情況”。〔2」人權委員會第15號一般性意見作了相同的論證。它指出,“締約國適格當局應當善意行使它們的權力,以適用和解釋國內法,但須遵守公約中諸如法律面前一律平等之類的要求。”〔3」意見進一步澄清,“公約第13條的宗旨顯然是為了防止任意驅逐”,這一點可由被驅逐者“有權提交反對驅逐的理由,并有權要求由適格當局或其指定人員對決定進行審查,以及有權在審查過程中獲得代表”加以進一步證實。“使得決定得以審查的權利”以及“在適格當局處請人擔任代表或由該當局指定之人代表的權利”來進一步證實。〔4]

上述意見展現出人權委員會對條約解釋規則的良好把握。首先,人權委員會對“依法”一詞的解釋精準把握了該術語的字面含義。根據人權委員會的意見,實施驅逐的國內法律基礎必須與國際法的實體和程序要求相符。這一立場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關于驅逐的國際仲裁判例中已得到反映。〔5」有學者評價道,“‘馬魯菲多訴瑞典案’是一個有影響力的案例,構建起關于‘依法’要求的數個重要原則。”〔6」其次,人權委員會合理闡釋了《公約》的目的與宗旨,即防止任意驅逐。《公約》的準備資料證實了這一解釋的合理性:“驅逐外國人的決定是最為嚴重的事態”,應當“保護外國人免受任意驅逐”。〔1」畢竟,《公約》的目的與宗旨往往使得限制人權保護的解釋難以成立。〔2〕最后,人權委員會認為締約國應當善意行使權力,包括解釋和適用國內法,這體現了條約的善意解釋原則。根據條約法理論,善意解釋能夠產生限制國家權力的作用。〔3」人權委員會的解釋也反映在國際法委員會二讀通過的《關于驅逐外國人的條款草案》中:國家應當“慮及所有情節誠信合理地評估驅逐理由”。〔4]

綜上所述,人權委員會上述意見的推理過程較為嚴謹,體現了較高的說理質量。這大概是國際法院在“迪亞洛案”中選擇直接采納這些意見作為裁判依據的原因之一。如后文所述,國際法院在“迪亞洛案”中首次用了很長篇幅來闡述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國際法意義,明確表達了對它們的積極態度。

(二)有限支持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

在“隔離墻案”中,國際法院注意到人權事務委員會在兩份涉及烏拉圭的個人來文中發表的意見,并支持人權委員會對《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適用范圍的意見。然而,國際法院未將人權委員會的實踐作為主要裁判依據,而是選擇對這一結論作出獨立分析,因此僅表現出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有限支持。

人權委員會的兩份個人來文均涉及烏拉圭國家官員在領土外逮捕其國民。人權委員會面臨的問題是其對于烏拉圭在外國領土上的侵犯人權行為是否具有管轄權。人權委員會斷然認定,“受其管轄的個人”指的不是“侵犯發生的地方,而是個人與國家之間關于公約所規定之任何權利的侵犯的關系,無論它們發生于何地”。〔5」人權委員會并未解釋它作此文義解釋的依據,也沒有像國際法院那樣分析《公約》的目的與宗旨以及準備資料。

事實上,對于《公約》第2條第1款“在其領土內和受其管轄”的用語,長期存在兩種不同解釋:狹義解釋認為個人只有身處一個締約國領土內,同時又受該國管轄時才受《公約》保護;廣義解釋則認為《公約》的保護對象,既可包括身處于一個締約國領土內的個人,也可包括受該國管轄的個人,即使后者不處于該國領土之內。盡管學者廣泛支持廣義解釋[1」,但是各國在這一點上卻并不一致:美國、以色列等國一貫堅持《公約》只適用于一國本國領土內,法國、瑞典等國則主張《公約》原則上向一國施加了域外人權義務,英國、澳大利亞等國則認為《公約》只在有限的例外情形中具有域外效力。〔2)

僅從字面上看,很難判斷哪一種解釋更合理,因為“在其領土內和受其管轄”既可被理解為兩個疊加的條件,也可被理解為兩個相互獨立的要素。〔3〕在文義解釋無法提供清晰答案時,考察條約的目的與宗旨以及準備資料對于條約解釋至關重要。有學者指出,《公約》的準備資料并不支持第2條第1款的狹義解釋,且狹義解釋“將使條約的宗旨變得無效,因為它把某些類別的人或情況排除在了國際人權法賦予的保護之外”。〔4」然而,人權委員會在完全未考察條約的目的與宗旨以及準備資料的情況下,徑直作出貌似基于文義解釋的論斷,其推理過程是非常不完善的。人權委員會成員克里斯蒂安·托穆沙特(ChristianTomuschat)在個別意見中指出,盡管他同意委員會的結論,但是委員會有必要進一步闡述關于《公約》可適用于烏拉圭域外行為的理由。〔5」他考察了被人權委員會忽略的《公約》準備資料和起草者的意圖,證實《公約》確為締約國施加了域外人權義務。〔6]

人權委員會還聲稱,根據《公約》第5條第1款,“將公約第2條下的義務解釋為允許締約國在其他國家領土上做其在自己領土上不能做的違反公約之事,是不合理的(unconscionable)。”(1)《公約》第5條第1款規定,“本公約中任何部分不得解釋為隱示任何國家、團體或個人有權利從事于任何旨在破壞本公約所承認的任何權利和自由或對它們加以較本公約所規定的范圍更廣的限制的活動或行為。”〔2」這是一個禁止濫用公約權利的規定,指的是“國家對人權的克減不得借該公約的克減規定得寸進尺”〔3」,而不賦予有關機構管轄權,也無關公約的屬地適用范圍。人權委員會依據這一條款來論證締約國的域外人權義務無疑是令人困惑的。正如托穆沙特所說,第5條第1款禁止締約國利用貌似合法但違背公約目的和精神的限制手段架空公約所保護的權利和自由,它難以擴展公約的適用范圍。〔4]

可見,盡管人權委員會的結論合理,但是其推理過程十分粗糙,說理質量因此大打折扣。盡管國際法院并未言明,但這可能合理解釋了為什么國際法院在本案說理過程中避免只以人權委員會的意見作為主要依據,而是通過獨立分析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即使這一結論與人權委員會的結論無實質差異。〔5]

(三)背離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

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國際法院在考慮了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相關意見后,卻公開背離了這些意見,得出了與之大相徑庭的結論。

委員會的意見肯定了基于國籍的區別對待可構成《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定義的“種族歧視”。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解釋道,這是因為“在其嗣后實踐(subsequentpractice)中,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再三號召締約國處理基于非公民的國籍對他們歧視的實例”〔6」。為證明其實踐具有合法性,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提供了以下“法律依據”: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一位前成員撰寫的學術專著和委員會自身發布的第30號一般性建議。〔7]

這種解釋無論在方法上還是結論上,都有著嚴重缺陷。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僅僅依據自身實踐和個別學術觀點就嘗試“自圓其說”,完全忽視了《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1款所要求的對公約文本、上下文以及目的與宗旨的考察。其一,從文義解釋和整體解釋的角度看,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解釋顯然與《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和作為上下文的第2款的字面含義相抵觸。根據《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種族歧視”的基礎只有限地包含“種族、膚色、世系或民族或人種”。〔1」有學者指出,該定義沒有像一些其他人權條約中的非歧視條款那樣使用“例如”或“其他情形”之類的表述,說明公約的適用范圍比較狹窄。〔2」該條第2款對這一定義作了進一步限縮:公約“不適用于締約國對公民與非公民間所作的區別、排斥、限制或優惠”。〔3」如此文義解釋便可支持公約不調整基于國籍的歧視的結論。〔4」國際法院確認了這一立場,指出第1條第2款明確將對公民與非公民間的區別對待從公約的范圍中排除了出去,表明公約不阻止締約國基于非公民的當前國籍,對他們進人一國和在那定居的權利一—本案中爭議的權利——采取限制措施。〔5〕有趣的是,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自身的意見也承認這一文義解釋的有效性:“作為被禁止的種族歧視的根據,國籍本身并沒有被提及”,且《消歧公約》第1條第2款明確表示《消歧公約》不適用于公民與非公民之間的區別。〔6]

其二,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解釋與《消歧公約》的目的與宗旨不符。《消歧公約》的序言提到它堅決反對“任何基于種族差別的種族優越學說”〔7」。國際法院認定,可以從這一表述推斷《消歧公約》的目的是“消除一切基于人的來源,即出生之時即為真實或被認為真實的特征而對人的種族歧視之形式和現象”〔8);然而,“國籍是在國家自由裁量權范圍內的法律屬性且在人的一生中可以改變”〔」,因此并非《消歧公約》意圖保護的特征。的確,《消歧公約》第1條第1款規定的“種族歧視”的其他基礎——“種族”“膚色”“世系”和“人種”一—都屬于個人與生俱來的特征。并且國際法院進一步指出,公約無意涵蓋基于國籍的區別對待,這種區別“很常見且反映在大多數締約國的立法之中”[2] 。

其三,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自我引證”的第30號一般性建議也無法為其結論提供有效支撐。拋開人權條約機構意見在條約解釋要素中的法律地位問題[3)不談,即使是在第30號一般性建議中,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也沒能為它對“種族歧視”定義的擴張解釋提供合理的依據或清晰的分析框架。〔4」有學者甚至明確提出,第30號一般性建議錯誤地認為《消歧公約》包含基于公民身份的歧視。〔5]

此外,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使用“嗣后實踐”一詞來稱呼其實踐也是不恰當的。嗣后實踐,即“嗣后在條約適用方面確定各當事國對條約解釋之協定之任何慣例”,屬于《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3款中解釋條約時“應與上下文一并考慮者”。〔6」人權條約機構是由以個人身份工作的人權專家組成,其實踐不代表國家,因而無法構成所謂的嗣后實踐。國際法委員會在其《與條約解釋相關的嗣后協定和嗣后實踐》報告中指出,“專家條約機構的聲明本身不能構成《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第3款(b)項所指的嗣后協定或嗣后實踐”,且人權事務委員會先前一份含有相反觀點的提議草稿早已引發許多國家的批評。〔7]

顯然,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在解釋為什么《消歧公約》的“種族歧視”定義應當包含基于國籍的區別對待時,采用的解釋方法與國際法院對《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嚴格適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實體方面而言,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結論也是很難站住腳的。有學者指出,“如果一份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沒有遵循條約解釋規則或得出缺乏正確性的結論,國際法院可能會選擇背離這樣的意見”〔1」。這一看法準確揭示了國際法院在本案中選擇與“隔離墻案”和“迪亞洛案”截然不同的裁判路徑的原因。

(四)以說服力為主要實質標準的路徑選擇

從上文的分析可見,首先,在“隔離墻案”“迪亞洛案”和“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涉及的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說理質量良莠不齊,而說理質量與國際法院相應的路徑選擇之間有直觀的聯系。其次,相關意見是由哪個人權條約機構作出的或以何種形式作出的,不構成國際法院運用意見的標準。〔2」最后,對這些意見在國際法淵源或條約解釋要素中的法律地位,國際法院尚未作出表態。

那么,能否下結論說“專家條約機構聲明的推理和分析的質量對國際法院是否會依賴它以及對它的重視程度而言具有決定意義”〔3」?筆者認為,“說理質量”一類的措辭停留在描述客觀現象,難以體現國際法院區別對待不同意見的主觀維度。恰當的表述應當是:國際法院選擇如何運用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主要取決于它們對法院的說服力。當然,這一論述的成立要求意見所涉案情與本案的相關性[4」、意見中證據的充分性等先決條件已得到滿足。

盡管相互關聯,但“說理質量”與“說服力”畢竟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前者更多描述的是論證具有的一種客觀屬性,而后者必須結合受眾的主觀接受程度才能評價。“解釋是通過爭論或勸說使觀點得到接受的行為”〔5」,最終目的是“說服受眾”〔6」。因此,法律解釋不僅僅是賦予解釋對象一個客觀含義,最終是要使受眾“確信一系列潛在含義中的某一特定含義是應采納的最恰當解釋”〔1)。可見,說理質量屬于影響說服力的因素之一。

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等不具有法律拘束力的軟法而言,這種說服力因其“制定主體的權威性、內容的合理性、制定程序的正規性不同而有強弱之分”〔2」。人權條約機構作為法律解釋主體的權威性及其解釋程序的正規性均能得到較好保證。一方面,人權條約機構具有權威性。正如人權事務委員會指出的那樣,它在《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下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integralrole),其意見代表著公約建立起的“被賦予對該文件解釋權的機關的權威決定”〔3」。國際法委員會也認可,“專家條約機構的聲明…是條約所授權的行為,其目的在于促進對條約的正確適用。”〔4」另一方面,人權條約機構意見具有規范的制定程序。例如,每一份人權事務委員會一般性意見的產生需要經過兩輪審讀,其間允許相關國家、國際組織以及其他實體或機構提出意見,整個過程通常在兩年左右。〔5」這種漫長且嚴格的制定程序又鞏固了人權條約機構的權威性。

可見,探究影響人權條約機構意見說服力強弱的因素時,說理質量是主要的考量方面。在國際法領域,法律解釋的說服力(以及說理質量)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該解釋對經典條約解釋規則的遵循程度。從解釋學角度講,為提高解釋的有效性,解釋者需要以受眾已經達成共識的命題作為出發點,展現其解釋是如何從這些共識中發展而來的。〔6」在國際法語境下,解釋的受眾主要包括國家、國際法庭、其他國際組織和作為個體的國際法學人等。〔7」《維也納條約法公約》代表著這些受眾對條約解釋的共識:它的條約解釋規則彌合了不同國家在語言、文化和價值觀上的鴻溝[8」,被形容為條約解釋的“經典準則”(canons)和“支配一切的論證結構”〔1),“幾乎出現在有關國際法文本解釋的任何論證中”,在與解釋有關的一切語境中被援引,以至于沒有以它為主要基礎的解釋很難說服受眾。〔2」延·克拉伯斯(JanKlabbers)教授指出,“對所有國際問題,總是按照維也納公約的規則來解釋”似乎已成為共識。〔3)

對由權威國際法專家組成的國際法院而言,《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的價值尤其不容輕視。如前文所述,國際法院已經承認公約中的條約解釋規則具有習慣國際法的地位。這些規則已成為國際法院在作條約解釋時“事實上不證自明”(virtuallyaxiomatic)的公理。〔4」因此,人權條約機構給出的解釋多大程度上遵循這些規則會極大影響它們對國際法院的說服力,乃至決定國際法院的基本態度。這就合理地說明了為什么在“迪亞洛案”中,當人權條約機構嚴格遵循公約中的條約解釋規則時,國際法院對其意見給予了完全積極的支持和采納;而在“隔離墻案”和“卡塔爾訴阿聯酋案”中,當人權條約機構基本上忽視了公約中的條約解釋規則時,國際法院便極力避免依賴這種它認為缺少法律依據的論證。

綜上所述,說服力是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選擇裁判路徑的主要實質標準,它的強度與相關意見對《維也納條約法公約》中條約解釋規則的遵循程度直接相關。至此,可以總結出國際法院基于這一標準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主要路徑:第一,國際法院可能表態支持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并將其作為得出結論的最主要依據(以“迪亞洛案”為代表的“完全支持”路徑)。第二,國際法院可能僅表態支持人權條約機構的結論,不將意見整體作為主要裁判依據,而是經過獨立分析得出同一結論(以“隔離墻案”為代表的“有限支持”路徑)。第三,國際法院可能表示其注意到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但是得出與該意見有差異甚至矛盾的結論(以“卡塔爾訴阿聯酉案”為代表的“背離”路徑)。

四、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的協同共進之道

迄今為止,國際法院在運用人權條約機構意見上已有較為成形的標準和路徑,盡管它本身尚未言明。有學者認為,根據國際法院在“迪亞洛案”中的積極態度,“可以說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在推動人權事業上,存在發揮‘協同作用(synergy)’的態勢。”〔1」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如能協同共進,對推動國際人權保護將產生重要意義。一方面,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的支持使這些機構的立場獲得了司法裁判的背書,不再孤立無援。〔2」國際法院前法官托馬斯·伯根索爾(ThomasBuergenthal)將國際法院對人權事務委員會意見的援引稱為“豐富和強化當代國際法的互益交流(cross-fertilization)”。〔3)另一方面,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也可以在國際法院相對缺乏經驗的某些領域為后者提供啟發。在國際法院“完全投身于對人權的司法保護”〔4」的大背景下,這種互動與對話有助于保障人權條約在國際層面實施的一致性和有效性。〔5]

然而,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背離給這一勢頭蒙上了陰影。有學者曾警告,不同國際法庭間判決的明顯差異會“導致關于特定權利的范圍和含義不確定(confusion)”,從而“削弱國際社會對于哪些行為構成特定違反的共識”。〔6」這一警告在邏輯上同樣適用于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的關系。那么對于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而言,如何更好地做到協同共進,成為一個亟待回答的問題。筆者認為,要實現這一目標,雙方都需要對自身現有政策做出一定調整。

(一)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之意義的肯定

在“迪亞洛案”中,國際法院首次對人權條約機構(具體為人權事務委員會)意見的法律價值作出闡釋:

從被創設之時起,人權事務委員會已逐漸發展出一部內容相當多的

解釋性判例法(caselaw),特別是其通過回應向其提交的涉及第一任擇議定書締約國的個人來文而作出的結論,以及以“一般性意見”形式作出的結論。

雖然法院在行使其司法職能時,絕無義務仿效委員會對公約的解釋來形成其自身的解釋,但他認為它應當對專門建立起來監督該條約適用的獨立機構給出的解釋給予高度重視(ascribegreatweight to)。這里的重點是為了使國際法實現必要的清楚明晰(clarity)和根本的連貫一致(consistency)以及法律上的安全穩定(legal security)。權利得到保障的個人和有義務遵守條約義務的國家均可從中受益。〔1]

通過這段判詞,國際法院公開肯定了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對其司法裁判乃至國際法整體的意義。首先,國際法院用“解釋性判例法”來指稱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判例法”通常被認為是形容司法機構裁判的專門術語。〔2」盡管人權條約機構不屬于司法機構且他們的意見不是司法裁判,國際法院仍使用這一術語描述這些意見,并強調人權條約機構是專門的條約監督機構,表明國際法院尊重這些意見的權威性。使用“解釋性”一詞來形容這些意見并強調人權條約機構是國家基于條約建立的,也表明國際法院認可它們在條約解釋方面的角色。〔3〕其次,國際法院說明運用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旨在確保國際法規則的“清楚明晰”“連貫一致”和“安全穩定”。“不成體系”(fragmentation)問題長期困擾著國際法,其表現之一是不同機構基于相同或類似事實作出有差異的法律解釋,將產生這種缺乏“適當機構等級”的法律體系難以處理的規范性沖突。〔4」國際法院的判詞暗示,它在處理自身與人權條約機構的關系上,力求防止和緩解可能導致的“不成體系”困境。畢竟,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判例法的連貫一致對保護人權只會有好處。”〔1]

在國際法院背離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國際法院引用了上述判詞。這表明國際法院無意否定它在“迪亞洛案”中闡明的立場。然而,國際法院通過變換語序調整了重心:國際法院指出,它雖然應“高度重視”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但是“絕無義務仿效委員會對公約的解釋以形成其自身的解釋”。〔2」無論如何,上述判詞仍可被視作國際法院尋求與人權條約機構共同推動國際人權法發展和國際人權保護水平提高的“單方聲明”,應當成為國際法院為求協同共進而調整自身司法政策的價值導向。

(二)國際法院司法政策的完善

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對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意見的處理方式在法院內部引起了爭議。在反對意見中,達爾維爾·班達里(DalveerBhandari)法官批評道,國際法院“沒考慮它對為監督有關條約適用之目的建立起來的獨立機構的解釋‘應當給予高度重視’的意見”,且“對它為何在本爭端中選擇背離‘迪亞洛案’中的說理,判決沒給出強有力的理由。”〔3」帕特里克·羅賓遜(PatrickRobinson)法官也提出,“令人遺憾的是,在本案中,國際法院沒有遵循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建議。值得注意的是,多數法官(majority)沒有對不采納建議作出任何解釋。”〔4〕這一批評隱含的看法是國際法院似乎隨心所欲地對待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無章可循。

誠然,國際法院看似缺乏一致性的做法難免引發質疑。但是前文的分析表明,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事實上已有較為一貫的采納標準。因此,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的態度并非突如其來的轉變。國際法院在“隔離墻案”中就已經暗示,它對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持審慎態度:如果人權條約機構對法律問題的解釋過程存在明顯缺陷,那么即使它的結論正確,國際法院也不會盲目地將其意見作為主要裁判依據。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拒絕遵循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應被理解為是這種審慎態度的延續,而非任意、武斷的裁判。國際法院在人權保護上的一貫審慎并非一種消極的態度[1」,而是與其對裁判質量和說服力的追求密不可分——這一點上人權條約機構做得遠遠不夠。國際法院前法官布魯諾·西瑪(BrunoSimma)指出:

以正統(orthodox)方式解釋和適用人權條約的實體條款,法院可使得人權論點對國際法通才(generalists)而言更容易接受,相比之下,聯合國人權條約機構發布的某些一般性意見對這些條款的解讀,太頻繁地被標上了缺乏適當法律分析并靠過多一廂情愿的想法來彌補的標簽。[2]

不過,兩位法官的反對意見均正確地指出了國際法院為其裁判路徑的選擇提供解釋的必要性。各國際法庭固然享有決定是否采納“外部先例”(externalprecedent)的自由裁量權,但更具建設性的做法是,當它們不予采納這些意見時,也“應當設法證明它們的法律決定相較于其他法庭,是以更加嚴格和系統的方法為基礎,以為其行為提供理由”。〔3」吉爾·伍爾夫斯特恩(GeirUlfstein)教授指出,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應當采取對話態度,回應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的論證并指出其不足之處,并且也應當解釋它在權衡人權條約機構意見重要性上的標準。〔4」國際法院采取更具建設性的互動對話方法,公開其對于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運用標準和理由,是它能與人權條約機構發揮“協同作用”,共同推動國際人權保護的必要舉措。無論是肯定還是否定的理由,都應當予以公布,理由的公布不僅可以表明國際法院身體力行地維護它所追求的使國際法規則“清楚明晰”“連貫一致”和“安全穩定”的目的,增強裁決本身的合法性與影響力,更重要的是能夠為人權條約機構形成新的意見或修正完善已有意見并提供專業性、權威性的指引,使得雙方能夠更好地交流與協調,擺脫各自為政、閉門造車的困局,最大限度地緩解國際法(特別是國際人權法)“不成體系”的困境。

(三)人權條約機構工作方法的改進

前文已闡明,國際法院選擇如何運用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主要取決于后者對前者的說服力。因此,人權條約機構應著眼于提高自身意見的說服力,以便更好地與包括國際法院在內的司法機構協力共進完善并發展國際人權法。

首先,人權條約機構應當充分認識到提升意見說服力(以及說理質量)的重要性。人權條約機構是獨立于國家的條約解釋者。人權事務委員會第33號一般性意見指出,委員會并非司法機構,但它發表的意見呈現出司法決定所具有的某些特點,具有很強的權威性。〔1」這種權威性已得到許多國家的認可。〔2]因此,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雖無法律拘束力,但卻是締約國在實踐中履行人權義務的權威指南。〔3」然而必須認識到,締約國雖然應當尊重和善意考慮這些意見,卻沒有采納和實施它們的法律義務。可以認為,這些權威意見在實踐中的有效性和影響力本就取決于它們對受眾的說服力。〔4」缺乏說服力的意見只會損害人權條約機構自身的合法性和權威性,從而導致國家和國際組織批評甚至完全拒絕考慮其意見。例如,人權事務委員會就曾因為在解釋特立尼達和多巴哥對《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的保留問題時未遵循公認的國際法原則而引發廣泛批評。〔5]

其次,人權條約機構應當嚴格依照《維也納條約法公約》中的條約解釋規則來解釋國際人權法的內容。前文已論證,遵循這些規則是人權條約機構提高其意見對包括國際法院在內的受眾的說服力的關鍵所在。然而,通過對代表性判例的梳理可以看出,人權條約機構在進行條約解釋時缺少嚴格的法律方法[1」,容易忽視條約的文義、目的或宗旨以及準備資料等條約解釋的核心要素,有時甚至得出明顯荒謬的結論。〔2」部分人權條約機構也僅僅滿足于以“自我引證”作為論證的終點。就像在處理卡塔爾對阿聯酉的指控那樣,消除種族歧視委員會在證明《消歧公約》調整基于國籍的區別對待時,依據的只有其自身的先前實踐和前成員的個人觀點。有學者警告道,人權條約機構依賴“自我引證”可能會使人權解釋脫離真正的國家實踐。「3」《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為破除國際法“不成體系”的難題提供了“規范基礎”。〔4」為促進與包括國際法院在內的司法機構的交流與協調,人權條約機構在進行條約解釋時應當以《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為規范基礎并妥善使用這一“工具箱”。

當然,要求人權條約機構更為嚴格地解釋國際人權法的內容并不意味著限制其作出政策性建議的職能。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可以既包含對條約義務的解釋也可以包含對有關國家的政策性建議。在政策性建議中提出未必與實證法全然一致的“應然法”或“逐步發展”式的內容是無可厚非的。〔5」但是人權條約機構應當在意見相應部分清楚表明它是在宣告人權義務還是在作政策性建議[」,避免兩者混同從而對司法機構最為關注的意見中條約解釋部分的說服力造成負面影響。

最后,人權條約機構應當提升其人員構成上的法律專業性。人權條約機構對條約的解釋之所以易出現說理質量缺陷,與其部分成員缺乏必要的法律背景和知識是分不開的。與擔任法官或仲裁員不同,成為人權條約機構的專家,法律專業背景并不是必需的。事實上,幾乎每個人權條約機構都有很多成員不是法律專業出身。〔1]雖然成員的多元化專業背景可以為人權條約機構的工作提供跨學科對話的可能,但是也削弱了人權條約機構運用法律原則和規則對條約進行解釋的能力。羅德利教授強調,“由于條約機構被要求解釋它們各自的公約,也就是莊嚴的法律文件,并將它們適用于復雜的事實情況中,那么,若不給予受過國際條約解釋準則學科培訓的人的價值以更多重視,就顯得不協調了。”〔2」相比之下,國際司法機構的人員構成展現出極高的法律專業性,特別是很多國際法院法官曾從事過人權實務工作,法律和人權背景的結合無疑強化了國際法院處理人權公約實施案件的能力與信心。〔3」近年來,部分人權條約機構法律專業成員占比較低的情況已有所改善。例如,移徙工人委員會在2012年僅有不到 40% 的成員具有法律背景(曾是所有人權條約機構中最低的),這一比例在2016年就已提升到50% 左右。[4]

綜上,對人權條約機構而言,與包括國際法院在內的司法機構協同共進推動國際人權保護,要求它們積極改進現有的工作方法。國際法院在“卡塔爾訴阿聯酉案”中的“態度轉變”不應被視為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輕視或完全否定,相反,應是一種提醒或警醒,促使人權條約機構積極“提升它們的合法性并回應批評”。〔5]

五、結論

本文考察和分析了國際法院在司法實踐中如何對待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基于對相關代表性判例的梳理,本文認為,說服力是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選擇裁判路徑的主要實質標準,它的強度很大程度上來源于相關意見對經典條約解釋規則的遵循程度;根據意見說服力的差異,國際法院可能表態相關支持意見并將其作為得出結論的最主要依據,可能僅表態支持人權條約機構的結論,不將意見整體作為主要裁判依據,也可能表示其注意到意見,但是得出與意見有差異甚至矛盾的結論。為更好地協同推動國際人權保護,國際法院在已公開肯定人權條約機構意見之意義的背景下,應當采取更具建設性的互動對話方法,公開其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裁判理由;人權條約機構應當以提高自身意見的說服力為著眼點,充分認識提升意見說服力的重要性,嚴格依照條約解釋規則來解釋國際人權法的內容,并提升其人員構成上的法律專業性。

國際法院與人權條約機構都是國際人權保護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它們的實踐對界定人權義務的內容、監督人權義務的實施和國際人權保護體系的完善具有重要意義。目前,中國已批準了九個核心人權公約中的六個「1」,并積極參加國際法院涉及人權保護的咨詢意見程序。〔2」國際法院對人權條約機構意見的運用亦為中國的人權實踐提供了啟示。人權條約機構的實踐與國家實踐關系密切:盡管其本身不構成嗣后實踐,但它對條約規則的解釋可能“產生”嗣后實踐。〔3]也就是說,國家在對待人權條約機構對條約規則解釋上的實踐,可以被視為嗣后實踐。與此同時,這種國家實踐和可能相伴而生的法律確信也會對習慣國際法的發展產生影響。因此,應當密切關注并認真對待人權條約機構的意見。本文所闡述的國際法院司法實踐為國家示范了如何差異化對待說理質量各異的人權條約機構意見。考慮到中國已在向人權條約機構遞交的國家報告中援引一般性意見來說明自身履約情況[4」,以更為審慎和有差異化的態度運用這些意見能夠在更好地發揮它們權威作用的同時避免部分說服力不足的意見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有權機關對法律規范的解釋直接關系到人權保護標準的設定。為推動人權事業全面發展,包括國家和國際組織在內的相關主體應當積極開展建設性的對話和交流,共同推動全球人權治理朝著更加公平、公正、合理、包容的方向發展。

(責任編輯:尚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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