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了解涼山歷史的時候,讀到過一本《我的涼山兄弟》,書中講述了在毒品和艾滋病雙重影響下的諾蘇人艱難的生存狀態,于是萌生了要寫在此背景下的葬人故事。但在小說的調性選擇上,一直沒有想好是否要表達更加強烈的情感沖擊和直白地袒露現實的痛苦。帶著這個疑問,我去到了布拖縣,想去參加當地的火把節。節日前夕,在街頭遇到了很多盛裝打扮的女性,不管是缺牙的老人,還是瞞跚的小孩,皆穿上了華美的衣裙,戴上了精致的銀飾和金飾。雖然這些飾品可能是便宜的仿制品,但在街頭旋轉裙擺的身影和大笑的面容,深深地感染了每個人。
最令我動容的,是坐在路邊掏出乳房哺乳嬰孩的母親們。這樣的畫面,或者說原始的母性,在我長大后的城市很少見到了。于是,小說的主角出現了,一個女人,失去家人、孩子、丈夫的女人,她為了令自己活下去,決意為消失的父親復仇。在那個時期,任何荒誕的事都可能發生,她認為一定有人殺害了他。當然,說她是在為父親復仇,也可以說她是在為了某種逝去的美好記憶復仇。我并不相信,人會只為了痛苦而活著,生命中一定有很溫暖的體驗,給予了內心真實的力量,才能夠繼續活著。
《四月的黑山羊》這篇小說里,女人在重新獲得了被迫失去的母性后,行走在那片充滿著傷痛的土地上,尋找著仇人。她為了完成復仇,喬裝成一個賣酒女,一路上都在散播著死亡的訊號。而阿妞家里,在黑羊和白羊的抉擇中,旁人選擇了驅邪的黑羊,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祝福的白羊,繼續朝前方走下去。仇人的概念在此刻已經脫離具體的某個人,她明白了,該仇恨的是造成如此現狀的人性。她還需要走下去,是因為她已經不僅僅是里惹,同時對這片土地來說,她也不再是壓抑在暴烈之下的平靜,和借助儀式改變困境的虛偽,而是一種更加赤裸的死亡警醒,警醒人們失去了什么。小說最終在這種含蓄之中完成了,我的記憶又回到了哺乳嬰孩的母親身上,那一刻,天然的母性所帶來的寧靜,隔絕了街道上重重的嘈雜,還有人們沸騰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