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逃出大英博物館》;網絡短劇;擬人化敘事;多模態【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D0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14.016【文章編號】2097-2261(2025)14-0054-03
一、研究背景
網絡短劇是指在互聯網上播出的一種短小精悍的影視劇作品,通常每集的時長在5分鐘至15分鐘之間,制作成本相對低廉,因此在互聯網上制作和傳播起來比較容易。網絡短劇通常以輕松幽默、簡潔明快的方式呈現故事情節,題材和風格多樣,吸引年輕觀眾群體。網絡短劇可以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傳播,比如在視頻網站、社交媒體平臺、手機應用等渠道發布,觀眾可以隨時隨地通過手機、平板電腦等設備觀看。
《逃出大英博物館》是由自媒體作者煎餅果仔和夏天妹妹創作的微短劇,在嘩哩嘩哩和抖音平臺上線。該劇以擬人手法講述了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化身女孩從大英博物館逃出,偶遇中國記者張永安,起初張永安不信女孩身份,后相信了她并幫她回國,小玉壺的任務是帶大英博物館里的中國文物的“家書”回家。截至2023年9月6日,收獲2.9億次播放量,總點贊量近2000萬,創作者一周內漲粉超500萬。本文從多模態視角出發,對《逃離大英博物館》進行話語分析,并深入研究了多模態話語在短劇中的表現。
意義生成本質上是多模態互動的結果,需整合語言、圖像、聲音、動作等多重符號資源(Kress,VanLeeuwen,2001)。張德祿進一步提出“多模態協同原則”,強調不同模態通過互補、強化或沖突關系共同建構話語意義(張德祿, 2009 )
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在語音這種作為意義表現方式的單模態基礎上,又產生了圖像、聲音、動作等多模態特征。當前,社會語言學研究以動態文本為主,主要涉及海報、影視、紀錄片等,但是對于短視頻紀錄片方面的分析還較為欠缺。為了彌補這一空缺,本文以《逃出大英博物館》的系列微視頻字幕為主要語料,從文化、語境、內容和表達層面出發,對這一多模態視頻進行深度分析。
三、多模態話語分析視角下《逃出大英博物館》
在當下,短劇作為一種新興的文化傳播方式正逐漸嶄露頭角。在對短劇開展多模態話語分析時,不能僅僅局限于文本,還需要綜合考量圖像、聲音、動作等多模態元素,同時兼顧非語言符號以及文化與跨文化差異等層面。以短劇《逃離大英博物館》為例,從文化、語境、內容以及表達等多個維度展開多模態話語分析,更深入、全面地洞悉不同模態之間如何相互配合、協同運作,進而共同構建并傳遞整體信息。
二、理論基礎
話語分析自Harris提出以來,經歷了從語言中心主義向多模態協同的范式轉型。早期研究聚焦于語音、文本等單一模態的意義解析,但社會符號學家Kress與VanLeeuwen指出,
(一)文化層面
《逃出大英博物館》的故事圍繞著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展開。這只玉壺化為人形,從大英博物館逃了出來,途中遇到中國攝影記者張永安。在張永安的協助下,玉壺回到中國送信,之后又返回了大英博物館。故事里的主角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可不只是一件器物,它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鮮明符號。
《逃出大英博物館》的核心創新在于對“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這一文化符號的跨媒介轉譯。作為蘇州玉雕非遺技藝的代表,該玉壺本身即承載著“技以載道”的傳統造物精神。劇中,創作者通過三重轉譯策略完成符號激活。玉壺化身為靈動少女,其青白漸變的服飾配色、纏枝紋發飾的發型設計均還原文物本體特征,視覺符號直接呼應文化本源。短劇以“歸鄉送信”為情節主線,隱喻文物追索的集體訴求。玉壺的“流浪者”身份與鴉片戰爭后文物流散史形成互文,喚醒觀眾對殖民歷史的批判性反思。在結尾處快速閃過的流失文物畫面,配合“它們想家”的獨白,通過蒙太奇剪輯與聲畫對位,將個體鄉愁升華為民族集體記憶的共情表達。
《逃出大英博物館》的語境構建呈現雙重時空張力:一方面,劇中文物如商代龍耳虎足爐、北宋“家國永安”瓷枕等,作為歷史語境的物質載體,指向中國古代藝術巔峰;另一方面,這些文物的“流散敘事”又嵌入近代殖民史與全球文化議題。創作者通過將“決泱大國”等傳統詞匯與“社交媒體”跨國追索”等現代話語交織,凸顯文化傳承的連續性。劇中張永安的角色原型取自“家國永安”瓷枕,其記者身份象征社會對文物回歸的輿論監督力量,形成歷史守護者與現代傳播者的身份疊合。劇中大英博物館的混亂管理(基于真實事件)與文物“家書”的虛構情節形成對照,呼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的倫理訴求。這種語境重構不僅服務于敘事邏輯,更構成一種“文化抵抗”的話語實踐,通過新媒體賦權,將文物追索議題從學術圈層推向公共領域。
對于生活在同一文化環境里的中國人來說,了解微短劇里玉壺這一角色背后的文化內涵,能激發民族自豪感,增強文化認同感。這部借助文物史料與擬人化敘事,觀眾得以具象化理解文物流失的歷史經緯。例如,玉壺對“薄胎工藝”的自述,既科普非遺技藝,亦暗示文物脆弱性背后的文化危機。劇中通過快速剪輯的文物群像、低飽和度色調渲染的鄉愁氛圍、琵琶與簫聲交織的配樂,共同營造出“文化失根”的情感張力,促使觀眾產生“保護文物即守護文化基因”的價值共鳴。在故事結尾,畫面快速展示了大英博物館里眾多中國流失文物,配上飽含思鄉之情的旁白,深深觸動了觀眾,引發強烈的情感共鳴。
此外,劇集通過彈幕互動、二創傳播等參與式文化實踐,將個體情感升華為集體行動。例如,觀眾自發發起“帶文物回家”話題討論,推動文物追索從網絡熱議轉化為現實倡議,印證了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理論中媒介對民族認同的建構作用(Anderson,1983)。
(二)語境層面
從社會交際視角而言,文化等同于語境,也就是為交際活動搭建的環境。文化語境作為貫穿整部短劇的關鍵文化要素,奠定了故事的基礎背景,也決定著劇情的發展走向。《逃出大英博物館》將根基穩穩扎在中華歷史文化之上,劇中選用的大量表意符號,無一不在彰顯中國古代歷史器物的文明成就。這部短劇的女主人公是“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男主人公張永安的原型為北宋磁州窯的“家國永安”題記瓷枕,刻于瓷枕上的“家國永安”四字,滿含著國人對國家太平、人民安樂的美好祈愿。在角色設定方面,該劇巧妙地以極具中國意象的文化符號作為隱喻。
劇中亮相的文物,皆是中國歷史的鮮活見證者。它們從文化、藝術等多個維度,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中國古代輝煌燦爛的成就。網絡微短劇作為新媒體環境下催生出的新事物,其傳播策略會因背景、心理、情境等要素構成的語境層不同而產生變化。因此,想要實現理想的傳播效果,就必須結合不同語境,深入解讀話語的內涵。《逃出大英博物館》的語境構建體現了顯著的符號學特征和話語實踐策略。該劇通過多層次語境系統的協同作用,實現了文化身份的語篇建構。作為宏觀語境的物質載體,文物符號系統構成了雙重指涉體系。以“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為能指,其指稱對象不僅是器物實體,更通過轉喻機制指向整個中華玉器文明體系。“家國永安”瓷枕則形成跨時空的互文指涉,使北宋民間愿景與當代價值體系產生歷時性對話。微短劇媒介特性催生了獨特的語域特征,文物擬人化敘事創造了“器物主體”這一新型言說者角色,其話語行為突破傳統物性指稱,通過“緣起緣滅”等佛教哲學表述、“決泱大國”等文化定型語,構建起文物作為文化承載者的主體間性。劇中話語呈現典型的漢文化語碼特征:如“家國永安”等四字詞語體現漢語韻律特征,“一葉菩提”等佛經典故構成宗教哲學互文,“龍耳虎足”等復合詞展現漢語形態構詞特點。青銅器銘文、陶瓷題記等物質文本與口語敘事形成多模態互文,通過“流浪者”隱喻建立歷史創傷敘事框架,承載著中國從鴉片戰爭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那段歷史。器物位移軌跡構成空間語言學意義上的“去疆域化”符號,其回歸訴求形成對殖民話語的解構性言說。劇作通過器物符號的轉喻機制,將具體文物升維為文化元語言。在目標語境的解碼過程中,青銅紋飾、瓷器工藝等視覺符號與漢語特性表達形成協同作用,構建起超越語言障礙的文化認知圖式。
(三)內容層面
在數字媒介深度重構傳播生態的當下,文化記憶的激活與民族認同的塑造呈現出新的時代特征。作為傳統文化現代轉譯的典范,《逃出大英博物館》通過創新性的敘事策略,以擬人化的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歸鄉”故事為載體,成功搭建起連接歷史記憶與當代價值的情感橋梁。該劇突破傳統文物敘事的窠白,將流失海外的文化瑰寶轉化為具有主體意識的敘事者,在虛擬與現實交織的時空維度中,實現了文化遺產的符號化轉譯。
在情感動員層面,該劇精準把握“文物回家”這一集體記憶觸點,通過移情敘事激活觀眾的文化基因。當器物化作會流淚、會思念的歸鄉者,原本靜態的文物史轉化為動態的生命敘事,這種情感投射機制有效喚醒了蟄伏于民族集體無意識中的文化鄉愁。觀眾在參與式傳播中完成從文化消費者到遺產守護者的身份轉換,形成跨越代際的情感共同體。
值得關注的是,該劇構建了“記憶場域一情感共振一價值共識”的三維認同機制:首先以器物敘事重構文化記憶場域,繼而通過創傷記憶的戲劇化呈現引發情感共振,最終在互動傳播中形成保護文化遺產的價值共識。這種傳播策略既延續了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核,又創新了價值傳遞的話語體系,為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認同建構提供了新范式。
現象級傳播效果的達成,印證了新媒體時代文化傳播的深層邏輯轉變一當文化遺產以具身化的敘事形態進入公共話語空間,便能突破博物館的物理界限,在數字原住民的集體想象中重構文化身份。這種創新實踐不僅拓展了傳統文化的傳播邊界,更為講好中國故事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情感傳播范式。
(四)表達層面
在網絡視聽藝術的表達創新中,《逃出大英博物館》通過視聽語言的策略性運用,構建起獨特的文化敘事體系。該劇突破傳統線性敘事模式,采用碎片化場景拼接與蒙太奇組接,將文化符號與歷史記憶拆解為可感知的視聽單元。快速切換的鏡頭以平均3-5秒的短時長形成視覺節奏的強烈沖擊,配合極具民族特色的音效設計,如傳統絲竹樂器與環境音的交織,使文化信息以高密度、強滲透的方式融入敘事。在畫面構圖上,劇中大量運用特寫鏡頭聚焦文物細節,通過光影變化凸顯器物的工藝質感;人物服飾、場景布置等視覺元素均遵循傳統美學范式,以視覺隱喻的方式傳遞文化基因。
這種視聽表達策略有效提升了文化傳播效能。在臺詞設計上,角色對白融入大量文化典故與傳統禮儀用語,配合符合人物性格的語速語調變化,使抽象的文化概念轉化為可感知的語言符號。劇中中華纏枝紋薄胎玉壺的形象塑造,通過微距鏡頭對玉器紋理的細膩呈現,結合聲效對器物質感的模擬,將非遺技藝的精妙之處具象化傳遞。快速剪輯形成的敘事張力與懸念設置,促使觀眾在信息接收過程中主動參與文化解碼,實現從視覺沖擊到認知思考的轉化。
相較于傳統文化類節目,該劇的視聽表達呈現顯著創新。與《上新了故宮》等紀錄片強調的沉浸式慢敘事不同,《逃出大英博物館》通過快節奏的視聽組合,將原本適合長時表達的文化內容壓縮重構,形成符合網絡傳播特性的敘事單元。這種表達策略既滿足了當代受眾的碎片化觀看習慣,又通過視聽元素的精心編排,在有限時長內完成文化知識的深度傳遞,為傳統文化的現代傳播提供了新的表達范式。
四、結語
在新媒體蓬勃發展的當下,網絡短劇成為一種新興的藝術形式。以《逃離大英博物館》為例,本研究在多模態話語分析理論的框架下,對這部現象級網絡短劇展開深入剖析,從文化、語境、內容及表達四個維度切入,細致探討了《逃離大英博物館》所運用的語言策略,挖掘其背后深厚的文化內涵。
本研究旨在為未來中國文化的對外傳播貢獻力量,不僅提供理論層面的深度支撐,也期望能在實踐中提供切實可行的指導,助力中國進一步增強文化自信,讓中國文化在世界舞臺上綻放更加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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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趙雨桐,女,人,外國語學院2024級英語言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
陳友軍,通訊作者,男,遼寧本溪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功能語言學、應用語言學、歷史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