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墓地
有一次我們在戈壁上休憩
用腳踢出幾塊不懷好意的石頭
河流的對岸是一片麻扎
土黃色的墓群,錯落有致地
堆積成一座座小山
幾只蒼鷹盤旋又落下
在這些迷宮里來回步
也斜著眼晴,仿佛古老的守墓人
本地朋友說,它有千年歷史
數萬老鄉就葬于此地
午后的酷熱和靜謐中
我們屏住呼吸,紛紛起立
千年來,烈日的暴曬和雨水的洗禮
每一座墓都矗立在對應的位置上
一排排白楊樹是他們的墓碑
銘文是清澈的無名河水
墓地和家園
那里有大片的梧桐樹和桑葚樹
還有一些我們叫不出名字的樹
長在河流的此岸
也長在河流的彼岸
墓地擁擠,天空遼闊
雪山下,馬匹啃食墓碑上的青草
沉默的石堆,枯萎的駱駝刺
遠處是白楊樹的家園
黃昏時,雪水匯聚的河流
開始包圍它們。那些樹影不停晃動
像是晚風的吹拂,又像是
有人偷偷用手在來回撥動
徑山寺行
許過的愿,托過的事
或許下了山就忘了
忘不掉的是,誦經聲里
墻角的幾株秋菊一簇簇開著
氣溫驟降,山中的雪遲遲未到
老僧緊閉雙目,敲擊木魚
午后的細雨,沿著寺廟的瓦楞
一滴滴落下,擊中我的脊背
讓我流淚的石佛
金佛、玉佛、鐵佛、竹佛
吸引了眾多游客的目光
我卻在展廳的角落里
看見一尊石佛,面目全非地
端坐在苔蘚里。千年的修行
消瘦如一個漢字,從身體里
開出一朵顫顫巍巍的小花
雪平等地落在眾生肩頭——致萬瑪才旦
雪平等地落在眾生肩頭
融化了的,變成了你的江河
凝結成冰的,是你的雪山
你帶著江河與雪山繼續前行
一次次走入這場命運的大雪
直到你眼含熱淚,視線模糊
直到你越走越遠,搖搖欲墜
成為一片落在萬物肩頭的雪
回鄉記
整腳的二手汽車把我拋在田間地頭
成群結隊的玉米和高粱撲面而來
小路被野草吞沒,一排排高大的白楊樹
站立在石梁河畔,曾經是回家的坐標
如今被集體砍伐,制作成老人的棺材
蟋蟀和蝗蟲蹺著二郎腿笑話我
在童年肆無忌憚的地方,我四顧茫茫
一切都陌生了,連我的名字也生銹了
只有奶奶墳頭的那朵野花還認得我
它踞著腳尖,伸長著脖子
在黃昏的光線中,一遍遍喚我
少年的三角梅
午后,喧囂的高架橋下
汽車穿越流水線和指示燈
帶領詩人們來到江南
轉彎處是一座小小的學府
安放著數千張寧靜的書桌
大門口,一棵綠色的樹
抖動滿身的花朵,迎接八方賓朋
我愛這年輕的樹,這自由的花
屹立在青春的十字路口
這野蠻的生長,葉脈中流淌著
一條條倔強的錢塘江
七彩江南,向陽生長
孩子們的嬉鬧聲,晨光和晚照中
新綻的花苞打開漫天的星光
盧山1987年生于安徽宿州,文學碩士,中國作協會員,浙江省作協詩歌委員會委員,新疆兵團第一師阿拉爾市作協名譽主席。作品見《詩刊》《十月》《新華文摘》《青年文學》《江南詩》等刊物。
(責任編輯 蔣茜 74050215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