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三元理論視域下文旅微短劇的地方空間表達

地方空間既作為物質實體空間而存在，又蘊含著獨特的地域文化和社會意義。通過影像再現，微短劇作品能夠展現地方空間多個層次的風貌和內涵，在這種互動中催生出新的地方文化表達和形象傳播，同時通過各社交媒體平臺的傳播，吸引大量游客前往，助力地方文旅發展。近年來，微短劇在題材開發和技術應用上表現出廣闊的發展前景與強大的生命力。“微短劇 ∣+ 文旅”模式逐漸“出圈”，行業創作熱度一路走高。

2024年1月，國家廣電總局發布了“跟著微短劇去旅行”創作計劃。面對政策與市場的雙重利好，地方政府也紛紛響應，力求以文旅微短劇塑造、傳播地域形象和文化，以獨特的藝術視角和深刻的人文關懷進行新的地方空間表達，從而推動城市文旅發展。其中，《我的歸途有風》《一夢枕星河》《你的島嶼已抵達》等微短劇的熱播使得四川樂山、江蘇蘇州、新疆阿勒泰、湖南常德等地區成為都市人群心中的“詩和遠方”。這些文旅微短劇作品撫慰了人們在快節奏的現代生活中的焦慮，勾起了現代社會人們的“鄉愁”思緒，將觀眾帶到田園生活和山光水色中。受益于微短劇的空間表達實踐，不少地方成為觀眾的“朝覲”圣地，對當地文旅產業產生了重要作用。筆者以列斐伏爾空間三元理論為視角剖析文旅微短劇的地方空間表達，聚焦地方空間的影視話語實踐與隱喻。這有助于了解文旅微短劇中空間屬性與地方文化深層次互動的機制，為影視劇更好地傳播與建構地方形象與文化提供借鑒。

一、空間三元辯證法與微短劇創作

傳統的空間哲學遵循著一種主客體分離的框架。其中，精神空間論將空間當作一種抽象的精神形式，是一種唯心主義觀點。物理空間論則把空間當作物的堆積，是一種機械的空間觀。而相對于傳統意義上的空間理論，法國學者列斐伏爾則結合馬克思、黑格爾與尼采等學者的思想，提出“空間生產”理論，他將空間作為主要分析對象的社會理論，致力于發掘和呈現資本、權力與空間生產的機制及權力在空間中的運作過程。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分析正由“空間中的生產”轉變到“空間的生產”，探究空間的社會建構性。在“空間生產”理論基礎上，列斐伏爾又創造性地提出了“空間三元辯證法”，凸顯空間生產的社會生產作用，將空間研究推向了一個新高度。

在“空間三元辯證法”中，三個空間分別為：物質空間，即自然和宇宙，也稱為社會實踐的空間；精神空間，包括邏輯抽象與形式抽象，也稱為感覺現象所占有的空間；社會空間，也就是邏輯一認識論的空間。空間三元辯證法理論建立在為了反對“系統論”而提出的“整合論”的基礎上。列斐伏爾認為三個空間是一個整體，強調空間的整合性，其中社會空間是對物質空間和精神空間的解構與嘗試性重構。他還把三個維度的認識論分別概括為感知的、構想的和生活的三種，即：物質空間是被感知的空間，精神空間是被構想的空間，社會空間則是生活的空間。空間三元辯證法體現了對傳統哲學二元論的超越，三種空間也不以孤立的狀態存在，而是一種相互交融的狀態、一種以實踐為支撐的、與人和社會有關的空間。

新媒體時代，影像全面介入到地方空間的生產消費之中，人們也通過文旅微短劇作品對地方空間的再現和生產，想象和建構著地方形象。列斐伏爾的“空間三元辯證法”所關注的空間的物質性、精神性和社會性被視為影視創作的母體，對于剖析文旅微短劇的地方空間表達具有理論適配性。從空間表達上來說，文旅微短劇在物理空間的建構中，呈現了治愈系的地方自然景觀；在精神空間的建構中，傳遞了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精神理念；在社會空間的建構中，展現了現代性背景下地方文化的多樣性與差異性以及其中的社會關系變革。文旅微短劇在地方空間表達上通過三個空間層面的編織與呈現建構與傳播地方形象與文化。

二、感知的空間：治愈系地方景觀的呈現

可“感知”的空間即空間的實踐，是三元空間中最原始和豐富的空間，也就是物質的空間。它是一種具體化的空間，是可被感知、被測量的，指向空間的物理性，是一個空間中的特定位置。影視劇空間的物理性是作品表達不可或缺的因素，它無時無刻不滲透在熒幕中，為劇情發展提供交流與生產的場所。且實體空間具備明顯的地方特性，影視劇內容的表達和情感生產需要以實體空間為媒介進行，通過延展地方空間傳達不同的作品內涵與意義，實現物質空間的媒介化。

一方面，文旅微短劇的物質空間通過選取代表性的場地和景觀，為劇情推動和意義表達提供真實可感的實景空間。微短劇《你的島嶼已抵達》展現了湖南常德桃花源旅游區的美景，從水流潺潺、花影繽紛的秦溪，到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的桃塢人家一一秦谷，該劇勾勒了一幅世外桃源般的田園生活美景。《戀戀茶園》也將田園風情融入劇情創作中，取景自浙江省麗水市的真實鄉村，為觀眾展現了云和梯田、古堰畫鄉、九龍濕地、大木山茶園等地方美景和底蘊。《一夢枕星河》取景于蘇州著名歷史街區平江路，劇中出現了盤門景區、唐寅故居、金雞湖、廣電靴子樓等景區，展示了古韻與現代氣質交融的“蘇式空間”。青山、溪流、花海、桑田、草原，畫面中一系列或細膩優美或廣袤無垠的自然景觀，是文旅微短劇不可或缺的靈魂元素。觀眾仿佛通過熒幕穿越了郁郁蔥蔥的叢林，和劇中人物一起感受其中的自然風光，親身游歷在這片治愈而純凈的土地上。文旅微短劇通過詩意的棲居傳達了中國城鄉美景的迷人和治愈，同時也為觀眾呈現了一場自然原始而又不失細膩的視覺盛宴。

另一方面，文旅微短劇對地方空間的建構驅使更多年輕且多元的社會群體向往并前往地方實體空間。許多觀眾紛紛跨屏抵達拍攝地，將心中的想象變為現實，催生出地方旅游熱潮，實現了短劇與文旅的雙向奔赴。《我的歸途有風》作為熱播劇《去有風的地方》的衍生短劇，將四川樂山的地域特色推到觀眾眼前，多次登上抖音熱榜，播放量在“跟著微短劇去旅行”創作計劃推薦作品中位居首位，成為“文旅 + 微短劇”的新樣本，吸引大量網友前往樂山打卡，為當地旅游市場注入了新活力。該地區充分創新文旅聯動模式，通過搭建沉浸式劇中場景、衍生周邊文創產品等一系列舉措，充分滿足游客的差異化需求，進而延展地方文旅資源的生命力，壯大當地旅游新業態。微短劇的火爆也反向促進了地方空間的建設與再生產，推動地方空間特色景觀、基礎設施、娛樂項目等物質載體的發展，影視作品與地方空間之間日益形成一種良性互動。

三、構想的空間：和諧共生的精神傳達

可“構想”的空間也稱為精神空間。列斐伏爾的精神空間指向被構想的、被創造的空間，是邏輯的、形式的抽象概念，也是抽象與具體的統一。影視作品通過特定的敘事形式與視聽語言能更快速直接地激發、釋放人們的情感與記憶，其借助各種有形或無形的符號，通過創作主體的感知與想象，形成一種集結各種情感和精神的概念化的空間，以完成對地方精神空間的塑造。

城市語境下的人文景觀和社會心態成為影視創作重要的表現內容。伴隨著由社會精英主導的現代化城市的發展，快節奏和高壓力生活催使都市人群有著越來越濃的鄉愁和鄉土想象，鄉村生活和田園精神成為一種對于城市生活的批判符號，也是反思城市化的參照物。因此，觀照個體的生存際遇和精神狀態在都市化進程中必不可少。時代流轉之間，地方景觀和民族文化不僅僅是人類居住的場所和歷史的源泉，更是一種現代文明空間的象征。微短劇《我的歸途有風》以都市白領返鄉為敘事線索，刻畫主角成長的心路歷程，以餐館為取景地，將治愈系、慢生活和非遺美食相融合，通過對蹺腳牛肉、冒烤鴨、軍屯鍋盔等各類特色美食的推廣，以及對變臉、扎染等傳統文化的弘揚，展現了四川人民幸福自洽的生活狀態。其通過精巧敘事讓觀眾充分感受當地人間煙火，以溫暖力量與治愈基調撫慰當下社會情緒，熨帖觀眾心靈。

這些劇集對情感、成長、理解與和諧共生等議題的視聽化表達，建構了人與人、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生活愿景，為觀眾營造了一種想象性認同，撫慰了現代性情境下都市群體的焦慮情緒。觀眾通過文旅微短劇產生了對于“鄉愁”的精神共鳴，故鄉的安穩生活和自然美景成為許多微短劇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通過對地方日常生活的敘事表達，許多文旅微短劇更新了地方文化的內涵和功用，揭示了地方空間的精神文化功能，對觀眾的精神空間具有強大的形塑能力。

四、表征的空間：現代化進程中的社會關系變革

可“表征”的空間也稱為社會空間，是物質空間與精神空間總體的解構和常識性重構，從而產生了一個新的開放性選擇。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一個復雜的社會建構，是基于價值觀和意義的一種社會生產，社會關系與解構也對空間的塑造起著重要作用。他所提出的社會空間側重強調社會空間中人與人、人與物的關系狀態。文旅微短劇對地方空間的表達，不僅具備物理空間的轉向與精神空間的拓展，也通過角色的日常活動構建了新的社會空間。

空間與空間中的個體彼此聯結，形成具有集體性質的空間關系網。個體在被空間塑造的同時，也在塑造著空間。文旅微短劇在傳遞著獨特秀美的地域風情的同時，也展現了地方人民對傳統生活的堅守，折射出新時代地方生活中的社會關系和社會空間結構的變化。《一夢枕星河》從對非遺藝術的傳承與蘇州古城的現代化保護切入，用創新思維挖掘并展現中華傳統文化的魅力。其中，主角為了打造獨一無二的桐葉扇，面對種種現實困難，努力尋覓稀缺材料、攻克技術難關。劇中還將“古城細胞解剖工程”帶入大眾視野，為觀眾展現了政府部門、工程師、普通百姓等社會主體為保護古城所付出的努力。文旅微短劇還將觸角延伸至人們日常生活的內部，對人際關系網進行了細節呈現，整合、凝聚、撕裂、對抗等關系形式皆有存在，營造了一定的戲劇沖突。在《我的歸途有風》中，主角許有風作為都市生活的代表，從最開始返鄉的不適應，到努力弘揚家鄉美食和民俗，個人成長貫穿始終。劇中對“城市壓力”“原生家庭”“家鄉生活”等現實議題和社會關系的表達，充分展現主角的心路歷程，觸動了擁有共同經歷的觀眾群體，并引發其對代際鴻溝、觀念沖突等議題進行討論與思考。

在文旅微短劇中，主角的困境與“突圍”過程也折射了時代變遷洪流下社會關系的多樣性。文旅微短劇通過種種沖突設置觸及更為深層的話題，例如，地方傳統文化與現代城市文明的碰撞，以及少數民族在堅守和變革之間的抉擇等。但在這種傳統與現代的關系處理上，大多數文旅微短劇的社會空間表達更為多元包容一傳統與現代也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對立關系。在文旅微短劇的語境中，現代社會的商業化對地方空間的入侵，以及人的私欲、商業行為與地方原生態自然環境之間的沖突，并未止步于制造戲劇沖突的劇情需要，更是為了以此揭露人性的復雜與丑惡，并彰顯了在傳統與現代的碰撞中人們應當秉持的價值觀。在文旅微短劇的社會空間表達中，其采用現代性文化重構了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呈現出一種非二元對立的辯證框架，并賦予地方空間以文化張力。

五、結語

文旅微短劇通過對物質、精神、社會空間的三重表達，不僅對地方空間生產進行了新的塑造和建構，也成為一種新型文旅宣傳方式，極大地提升了旅游地的知名度與吸引力，激發觀眾旅行與探索地方文化的渴求。在深入洞察當代年輕受眾的喜好和情感需求方面，文旅微短劇進行了風格和敘事創新，實現了地方文旅在互聯網時代的新突破。其在空間維度上轉向地方自然風光與傳統文化街區，在風格創新中幫助人們找到鄉土記憶與歸屬感，道出故鄉與現代化之間的對立統一，彰顯了深刻的現實關切和人文思考。文旅微短劇既為地方文化和形象注入了新的元素，也為地方文旅產業的發展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新時代的微短劇等網絡視聽產品，較之以往更加注重承載社會價值觀念。想要基于地方空間進行更好的微短劇內容創作，從而引發受眾內心的地方認同與情感依戀，塑造具有特色和美感的地方形象，不僅需要充分借助媒介技術帶來的視聽覺體驗，還要從地方自然及人文空間特色、角色形象、經典文化符號等方面入手，將其融入劇集的內核底色中，呈現具有空間話語意義的影像化內容。唯此方能在現實維度貢獻微短劇力量，推動地方空間發展；同時在藝術層面帶動微短劇藝術在敘事形態、審美意象、價值導向上的創新與升華。如何采用更恰當的形式去闡釋新的地方景觀，并服務于年輕受眾的藝術審美需求，仍需相關方面在新媒體傳播環境中久久為功。

（作者桑薇系泰山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講師；夏雨晴系鄭州師范學院傳播學院講師；李宇軒上海師范大學影視傳媒學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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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曲涌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