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現代化視域下經濟特區的探索與功能躍升

[中圖分類號]F12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6623（2025）03-0016-09

興辦經濟特區是我們黨和國家為推進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作出的重大決策部署。自1980年建立以來，深圳、珠海、汕頭、廈門等經濟特區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重要窗口、試驗田和現代化建設的排頭兵，承擔著探索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對接全球經濟貿易規則、推動區域經濟增長的歷史使命，開辟了一條不同于西方現代化的發展新路徑，創造了世界工業化、城市化、現代化發展史上的奇跡。經濟特區通過“試驗一擴散一重構”路徑，驗證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理論的可行性，又為全球現代化貢獻了成功的中國方案。經濟特區的功能貫穿于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進程、理論創新與實踐探索，具有“中國式現代化實驗室”的獨特價值。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行者，經濟特區的發展實踐與中國式現代化道路探索同向而行，本質上是制度創新與現代化目標的動態適配過程，形成了深刻的價值耦合，發揮了不可替代的功能。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中，梳理經濟特區成立以來在中國式現代化探索實踐中的制度試驗功能、增長帶動功能、轉型引領功能和開放門戶功能，探討經濟特區未來功能躍升，對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邏輯與實踐具有重要意義。

一、中國式現代化探索中的特區實踐

回望45年，建設經濟特區作為中國發展的關鍵戰略舉措，清晰展示了轉型國家社會制度變遷與發展道路的探索軌跡，呈現了民族尋求繁榮富強的奮斗歷程，通過經濟特區發展帶動中國轉變為開放型全球經濟大國，同時已經成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必然選擇。在“進口替代一出口導向一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戰略轉換中，對外開放經歷了“經濟特區一沿海開放城市一沿海經濟開放區一沿江和內陸開放城市一沿邊開放城市”的探索與發展過程，經濟特區成為塑造中國區域發展格局的主要力量。經濟特區一直作為探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道路的前沿陣地，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承擔著制度試驗、增長帶動、轉型引領和開放門戶等多重功能。經濟特區通過市場化改革、行政管理體制創新等制度試驗探索，為全國提供了可復制的改革經驗；通過要素集聚、產業升級和區域輻射，成為區域經濟增長的核心引擎；通過創新驅動、綠色轉型和治理轉型，引領發展模式轉型；通過外資引入、規則對接，構建了全方位開放的戰略支點。經濟特區的制度創新、發展路徑探索和治理模式等實踐變革不僅豐富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內涵，更通過“試點一推廣”機制推動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經濟特區的實踐歷程破解了西方的“資本至上陷阱、福利過度陷阱”等現代化困境，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范式。

（一）經濟特區的制度試驗功能

經濟特區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首要功能是作為制度創新的試驗場，通過局部地區的先行先試，解開了束縛生產力發展的體制桎梏，為全國性制度變革提供風險可控的測試環境，驗證了社會主義與市場經濟結合的可能性與有效性。經濟特區率先打破傳統計劃經濟體制的束縛，在土地市場化、企業產權制度、金融開放等領域創新突破。在行政體制改革領域，率先推行“一站式”政務服務和大部制改革，大幅壓縮精簡行政審批事項，提高政府效能。面對傳統法律體系與經濟發展、社會治理需求脫節的問題，經濟特區用足用好特區立法權，在知識產權保護、市場秩序規范、社會管理創新等方面進行先行探索。這種基于“試點一反饋一調整一推廣”的漸進式改革路徑和“由點到面”的適應性試驗模式，既降低了系統性風險，又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建立與完善奠定了基礎。

經濟特區以“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邏輯，在計劃經濟體制束縛下開辟試驗空間。新時代以來，經濟特區的制度試驗功能從分散探索轉向頂層設計驅動，其制度試驗功能體現在多個層面。

1.為國家推進制度改革探路

經濟特區政策試點從單點突破到全域聯動、從單一領域突破轉向系統性制度創新，自2013年上海自貿試驗區設立以來，逐步構建起覆蓋全國22個省份的開放矩陣。進一步地，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海南打造探索建設中國特色自貿港，珠海橫琴自貿區探索“一國兩制”下跨境政策銜接。深圳依托綜合改革試點，在土地管理制度（如二、三產業混合用地）、資本市場（如創業板注冊制）、數據要素（如數據跨境流動試點）等領域取得突破，形成一批被國家法律、部門行政規章及規范性文件吸收的制度成果，綜合改革試點這一全新改革方式方法相繼推廣至上海浦東新區、廈門兩地，截至2024年底，累計3批48條經驗獲國家發展改革委推廣。

2.法治創新的先行突破

近年來，為營造國際一流法治化營商環境、發展新質生產力，經濟特區用好立法權這一制度試驗的核心工具，著力推進重點領域和新興領域立法，范圍覆蓋科技創新、數字經濟、人工智能等方面。如深圳率先頒布《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建立債務豁免與行為限制的平衡機制，給予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經濟重啟”的機會，激勵個人市場主體創業創新，為全國個人破產立法提供實證樣本。圍繞新興產業領域出臺《深圳經濟特區低空經濟產業促進條例》《深圳經濟特區人工智能產業促進條例》等，填補了國家法律空白，以前瞻性、首創性的法治探索為城市發展保駕護航。

3.營商環境改革的迭代升級

隨著發展深化，經濟特區逐步形成“頂層設計+ 基層探索”的制度創新路徑，構建更加開放、透明、高效的政務環境，營造高水平法治氛圍，構筑高水平開放高地，如負面清單管理、商事登記改革等經驗被推廣至全國，深圳、廈門、珠海等城市在中國城市營商環境評價排名居國內前列，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重要實踐來源。深圳“證照分離”改革覆蓋152項審批事項，企業開辦時間壓縮至4小時；2013年，深圳在全國率先推行商事制度改革，商事主體總量和創業密度連續多年居國內城市前列。此外，在政府績效評估、政務信息公開、法治政府建設等方面，出臺實施“營商環境改革20條”，推出了20大改革舉措、125條政策，這些改革通過國務院“復制推廣清單”向全國擴散。

（二）經濟特區的增長帶動功能

經濟特區作為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引擎，憑借政策優勢與區位條件，實施特殊的經濟政策和管理模式，提供稅收減免、土地優惠等一系列優惠政策，成功地吸引了大量外商投資，促進了產業集聚和升級，實現了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通過極化效應與擴散效應，帶動周邊地區協同發展，成為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經濟增長引擎，構建了從單一極核到區域協同發展格局。2024年，五大經濟特區（含海南）以全國 0.44% 的土地面積創造了全國4.52% 的GDP①。從深圳由邊陲農業縣崛起為國際化創新型城市的蛻變，到浦東從農田灘涂發展為金融貿易中心區的飛躍，詮釋了中國式現代化的路徑可能性，形成了獨具中國特色的經濟增長極范式，展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可行性和優越性，發揮了名副其實的經濟增長帶動和促進區域協調功能。

步入新時代，通過新發展理念的系統集成和自身的跨越式發展，經濟特區的增長帶動功能不僅體現在規模擴張，更表現為經濟增長新動能的培育和區域協調發展的踐行。

1.經濟增長的關鍵引擎

面對技術引進空間縮小、要素成本優勢衰減的制約，經濟特區主動適應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推出從勞動密集型產業向高技術產業轉型的改革和戰略性新興產業規劃及配套政策，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制造業和服務業融合，培育數字經濟、智能經濟等新興領域和未來產業作為經濟增長新動能。得益于持續的產業創新轉型，深圳經濟特區成長出一批以華為、騰訊、大疆、比亞迪、優必選等為代表的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2024年，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 42.3% ，較2012年增加15個百分點，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動能②。面對數字經濟發展帶來的新機遇，深圳著力打造人工智能、5G、云計算等數字產業集群；海南建設國際數據中心，這種數實融合的發展范式，為中國式現代化把握新一輪科技革命機遇提供了實踐指引。作為技術創新的前沿陣地，經濟特區先進的技術和管理經驗通過多種途徑向周邊地區擴散，更通過技術溢出、人才流動等機制，以及企業的跨區域布局和合作，將技術和服務延伸到其他地區。例如，深圳的華為、中興等科技企業在國內多地設立研發中心和生產基地，帶動了當地通信設備制造及新一代信息技術（如5G、人工智能、云計算）產業的發展和技術水平的提升。

2.區域協調發展的領頭羊

習近平總書記在廣東省考察時強調，“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特征，區域協調發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然要求”。經濟特區通過增長極效應、“飛地經濟”、產業共建、幫扶協作等機制，將經濟特區做法經驗向周邊及全國輻射擴散。黨的十八大以來，深圳累計投入財政協作資金超557億元，推動對口幫扶地區的42個貧困縣、超過200萬貧困人口實現脫貧；在對口地區合作共建產業平臺34個，深哈合作園區共建人選國家發改委對口合作典型經驗做法，深圳牽頭的粵桂協作在東西部協作成效考核中連續七年排名第一。對口幫扶協作汕頭、河源、汕尾、潮州工作走在全省前列，共建的4個市級產業園區，新引進超億元項目26個，實現工業產值達330億元③。深圳對口幫扶贛州，培育老區內生發展動力。尋烏縣對標深圳優化營商環境、簡化辦事流程，按照“能復制皆復制、宜創新皆創新”思路，出臺14個專項對標深圳實施方案，提出160余項對標提升措施，先后選派干部、教師、醫護人員等赴深圳跟崗學習。經濟特區用“先富帶后富”的實踐創新為破解現代化進程中的區域失衡問題提供方案。

（三）經濟特區的轉型引領功能

經濟特區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通過主動變革，通過持續增強自主創新能力，大力發展高新技術產業，迭代勞動密集型“三來一補”加工制造業、“模仿創新”型制造業，政策賦能突圍自主創新，以自主創新理念迭代升級創新生態并強化企業創新主體，突破舊有發展模式，推動產業從低端加工向高端智造躍遷，推動產業躍向價值鏈的高端和創新鏈的頂端，形成了以資本、技術密集型為特征的高新技術產業集群。面對資源、生態環境等要素的約束瓶頸，經濟特區主動轉型推動粗放型經濟向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經濟轉型，強化綠色金融對產業轉型的支持，培育壯大綠色低碳產業和關聯業態，構建綠色低碳的生態經濟體系，積極開拓從傳統發展模式向高質量發展模式轉變的現實路徑，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動力機制轉換的實踐樣本。

經濟特區轉型引領功能不僅體現在經濟領域的突破，更在綠色發展、社會治理等多個維度形成示范效應。

1.創新驅動新質生產力培育

經濟特區主動打破對傳統增長模式的依賴，著力構建“企業主導、市場牽引、產學研協同”的創新生態，大力布局新一代信息技術、新能源、數字經濟等新興產業集群，推動科技創新由“跟跑”向“并跑”“領跑”轉變，成為新質生產力的策源地。如深圳率先建立“基礎研究 + 技術攻關 + 成果轉化 + 科技金融 + 人才支撐”的全過程創新生態鏈和“6個 90% ”的創新生態，研發投入強度從1980年的幾乎為零提高到2024年的 6.46% ，連續9年保持兩位數增長，PCT國際專利申請量連續21年居全國城市首位①。從早期“三來一補”的加工制造基地，到培育出計算機、通信和電子設備制造、新能源汽車等具有全球競爭力的創新企業，深圳成為智能制造示范城市，具象呈現了從要素驅動到創新驅動的轉型模式。

2.綠色轉型推動發展范式革新

綠色轉型是經濟特區發展范式轉型的倫理維度，經濟特區創新突破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著力發展新能源汽車、高效儲能、智慧能源等綠色產業，以綠色金融的創新實踐有力支撐產業綠色化與綠色產業化協同發展。如深圳2013年率先啟動碳排放權交易市場，通過氣候投融資地方標準與碳市場交易創新，探索綠色金融支持產業轉型的機制；截至2024年底，碳市場碳排放權產品累計成交量1.08億噸，成交額24.75億元。制造業企業在納入深圳碳市場的10個履約年度中，碳排放強度累計下降 48%② O全市萬元GDP能耗、水耗、碳排放強度分別降至全國平均水平的1/3、1/8和 11/5^（3） 。廈門遵循習近平總書記當年提出的賞篤湖綜合治理理念和方向，在優化國土空間格局、構建優美海灣人居環境、增強海岸帶韌性活力等方面積極探索實踐，獲得“國際花園城市”“聯合國人居獎”“東亞海岸帶綜合管理杰出成就獎”等國際獎項，清晰展示了生態價值的通俗形象。

3.推動社會治理現代化轉型

治理模式轉型是經濟特區引領功能的制度保障，經濟特區在推動經濟增長的同時，注重民生福祉的同步提升，以及收人分配調節和社會公平正義。如深圳從“效率優先”的經濟管理轉向“包容共享”的多元治理，廈門推行“全民社保”計劃，實現社會保障城鄉一體化，彰顯了中國式現代化“共同富裕”的本質要求。經濟特區從“用戶視角”重構政務流程，如深圳“無感申辦”、海南“免申即享”等政務服務新模式，實現政府服務從管控思維到服務思維、從供給導向向需求導向轉型；引入社會組織、企業、公民等參與治理，如深圳推動覆蓋各行各業、各類人群的283萬名志愿者、40萬名社區義工深度參與社會治理；依托大數據、AI等技術，全市統一政務服務平臺，整合8000余項服務，不斷構建市域社會治理的“智治”體系。

（四）經濟特區的開放門戶功能

經濟特區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始終是中國對外開放的戰略支點，肩負著國家戰略與全球化浪潮互動的高水平開放門戶功能。經濟特區通過早期的稅收優惠、簡化行政審批、外匯留成等一系列政策措施，有效降低了外資進入的制度門檻，形成了“兩頭在外”的外向型經濟模式，成為港澳臺及國際產業轉移的承接平臺。這一功能隨著中國對外開放階段的提升而不斷豐富，從早期“引進來”為主，到“引進來”與“走出去”并重，推動中國從全球化的被動接受者向主動貢獻者轉變。新時代的經濟特區對外開放已從早期商品和要素流動型開放向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轉變，對外開放的廣度、深度不斷拓展，通過全球要素配置、制度型開放、國際規則對接與創新實踐，使經濟特區成為鏈接國內國際雙循環的重要樞紐門戶。

經濟特區的開放門戶功能自黨的十八大以來實現了從政策型開放逐步向制度型開放的遞進提升，國內國際兩種資源、兩個市場聯動效應不斷增強，形成“引進來”與“走出去”并重的開放格局。

1.全球要素配置高地

經濟特區通過推動投資貿易便利化、加快“放管服”等改革，深化外商投資管理體制改革，營造公平競爭、公平開放的發展環境，吸引全球資本、技術、人才等要素向經濟特區集聚，參與全球價值鏈與創新鏈分工及其層次不斷提升，成為國際貿易的樞紐和國際要素集聚的核心平臺。2024年，深圳新設外資企業占全國比重 16.5% ，居全國第一，來深投資世界500強企業超310家；外貿進出口總額達4.5萬億元，戰略性新興產業相關產品出口快速增長；外貿伙伴覆蓋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累計在全球140多個國家和地區投資設立了超1萬家企業及機構。華為、大疆等企業在全球5G、無人機市場份額分別達 35% 和 70% 。2024年，海南新增外資企業2072戶，同比增長 19.77% ，在海南投資的國家和地區達149個①。為適應知識流動背景下鏈接全球創新資源，深圳設立海外創新中心，實施“孔雀計劃”引進海外高端人才，海南推出“國際人才服務管理改革試點”，為人才跨境流動提供便利等，促進經濟特區集聚全球創新要素攀向新高度。

2.制度型開放核心載體

從早期的招商引資到新時代的制度型開放，經濟特區通過構建與國際通行規則相兼容的治理框架，在規則對接、法治保障、數據流動、金融開放等領域進行了系統性探索，開展制度型開放壓力測試，這些制度創新為中國參與CPTPP、DEPA等高標準經貿協定提供了實踐儲備。海南自貿港通過“境內關外”制度設計，打造全球最大的海關監管特殊區域，實現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截至2025年2月，海南自貿港已累計發布19批158項制度集成創新案例，包括服務貿易、數字貿易、知識產權保護、數據跨境流動等領域。深圳前海蛇口自貿片區構建“貿易自由便利、投資自由便利、資金流動自由便利、交通運輸自由便利、人員往來自由便利、數據安全有序流動”等“五自由便利、一安全有序流動”開放體系；截至2025年4月，累計推出制度創新成果882項，全國復制推廣104項，連續三年蟬聯中國自貿試驗區制度創新指數第一。2014年，前海法庭借鑒香港先進法治理念對現有審判機制進行調整，著力推進“港籍調解”與“港籍陪審”制度，致力打造國際資本可以理解和信任的商事審判體系。據前海法院披露，2015年2月—2024年12月，前海法院累計受理涉外涉港澳臺商事案件21900件，覆蓋143個國家或地區，是全國受理涉港案件數量最多的法院。

二、經濟特區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功能躍升

從早期的沿海經濟特區，到內陸沿邊開放試驗區，再到海南全島建設自貿港，如今經濟特區外延已經發展為包括自貿區、自貿港、先行示范區等全方位、多層次的廣義經濟特區體系，經濟特區從工具性存在升華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方法論載體。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經濟特區的成功實踐充分證明，黨中央關于興辦經濟特區的戰略決策是完全正確的。經濟特區不僅要繼續辦下去，而且要辦得更好、辦出水平”。進入新時代，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上，面對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經濟特區成為國家多重戰略使命任務疊加的區域，在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中承擔重大戰略平臺重任，在制度創新、發展范式轉型、治理體系、國際角色等方面持續躍升、再立新功，以更高標準和更強功能為國家戰略需求提供關鍵支撐，這是經濟特區在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和中國式現代化實踐中需要回答的新課題。

（一）從政策洼地到制度高地的動力轉型躍升

中國式現代化是“高水平開放型”現代化，要求經濟特區從早期的“政策特殊區”升級為“制度銜接區”。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更加主動對接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加快打造對外開放新高地，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隨著全球單邊主義、保護主義加劇，考驗我國系統性制度供給能力，經濟特區需率先突破關稅壁壘以外的制度性障礙，實現從要素集聚到規則制定的角色升級。

進人改革深水區和攻堅期，部分經濟特區陷人“政策依賴”，創新多集中于審批流程優化、補貼政策調整等增量改革，觸及深層體制的存量突破不足以及系統集成改革創新還難以適應新時代需求。打造適配中國式現代化的制度創新高地是推進經濟特區躍升的重要內容，是推動經濟特區持續發展的關鍵動力。

從外部環境應對來看，依靠要素成本優勢參與國際分工的發展方式發生較大轉變，單純依靠降關稅、擴市場已不足以支撐經濟特區高質量發展。經濟特區作為對接國際規則適配的窗口、提高開放水平和質量的前沿窗口，增強制度創新溢出效應、提升制度性話語權尤為迫切。諸如跨境數據流動的隱性壁壘、知識產權保護的規則落差、監管體系的條塊分割等深層次難題迫切需要解決。需要通過主動對接CPTPP、DEPA等高標準經貿規則，突破單一領域的制度和政策試驗，在數字貿易、綠色貿易、知識產權保護、跨境服務業等新興領域大膽探索，推動投資自由化、貿易便利化、競爭中立和數據跨境流動等領域的綜合性制度創新，開展壓力測試，盡快總結提煉出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持續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成為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的“轉換器”。

從內部改革需求來看，雖然國家給予經濟特區諸多先行先試政策，但傳統體制束縛與改革深水區仍存在矛盾，一些領域的改革需突破現有法律法規限制，部分政策細化和配套措施不夠完善。例如深圳綜合改革試點首批40項授權事項中，仍有超過一半需突破現有法律法規和政策規定；前海、橫琴平臺等與港澳的規則銜接仍面臨司法、金融等領域制度差異的挑戰。要素市場化改革領域，如在要素市場化配置領域，深圳雖然試點了技術、數據等新型要素交易平臺，但數據所有權界定、技術成果轉化收益分配等核心問題仍受制于全國統一制度框架，尚未形成可復制的“特區方案”。再如深圳雖劃定工業區塊線保障制造業空間，但土地用途轉換機制尚未完全市場化。新興領域立法滯后，存在監管空白，如人工智能、無人駕駛等新興產業尚缺乏法律框架，綠色金融、碳中和等新興領域標準體系尚未健全。這些都亟待通過系統性改革激活要素流動，打通從政策洼地到制度創新高地的“任督二脈”。

（二）從增長極到創新極的發展范式躍升

中國式現代化以創新驅動為核心特征，強調高質量發展是首要任務，在要素紅利遞減與全球產業鏈重構的雙重壓力下，經濟特區亟須突破速度型增長的路徑依賴，轉向以自主創新為核心的質量型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在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0周年慶祝大會上的講話強調，“要堅定不移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培育新動能，提升新勢能，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和產業創新高地”。這一論斷揭示了經濟特區發展范式轉型的深層邏輯：從要素驅動的增長極向創新驅動的創新極躍遷，既是破解“中等收入陷阱”的戰略選擇，更是構建新發展格局的必由之路；角色上實現從“速度先鋒”轉變為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的引領者，形成新質生產力策源地，助力我國在全球產業鏈重構中實現“硬核突圍”。

新時代背景下，創新生態系統的構建是發展范式躍升的關鍵支撐，未來圍繞自主創新提升和全產業鏈創新發展，推動制度型開放與實體經濟發展形成協同，讓新質生產要素自由進出轉化為技術創新能力及新質生產力。當前，經濟特區面臨如下挑戰：一是政策“候鳥型企業”較多。如海南自貿港的“零關稅、低稅率”政策，雖然吸引了大量企業入駐，但其中不少是追逐政策紅利的“候鳥型企業”，具有核心競爭力的創新型企業不多，亟待培育本土“熱帶雨林式”創新生態。二是在高端芯片、工業軟件、生物醫藥等領域仍面臨原始創新不足，核心技術依賴進口問題，成為制約產業升級的瓶頸。三是要素流動與產業鏈協同性不夠。政策性“要素自由流動”并未轉化為現實，未能有效轉化為技術創新能力和新質生產力，傳統產業升級與新興產業、未來產業培育面臨壓力，需要破除“要素流入一產品流出”的被動循環，擺脫全球價值鏈中“低端鎖定”風險。圍繞動力機制變革需求，重點推動核心技術突破與協同創新。聚焦人工智能、量子計算、生物醫藥等前沿戰略領域，吸引高能級科研機構落地、集聚高端人才，突破“卡脖子”技術，建立以企業為主體、產學研深度融合的聯合創新體，孵化優質企業，構建基礎研究一中試驗證—產業化全鏈條支撐體系，打造科技創新策源地和產業創新高地。因地制宜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集群，加力培育未來產業，以點帶面推動全鏈條、全環節促進傳統產業改造升級。暢通技術創新價值鏈，建設國際知識產權金融服務中心，加強高價值專利運營服務，實施“知識產權出海”行動，加強海外知識產權布局和糾紛應對服務，促進知識產權跨境流動，搶占技術標準制定權和知識產權話語權。加強要素保障與政策協同，建立包容性監管框架和動態調整的負面清單制度，允許新技術、新業態在可控范圍內先行先試。通過立法的方式做好政策支持、金融服務配套，尤其是減稅降費、產業引導基金等，優化創新生態。

（三）從傳統治理到多元共治的治理體系躍升

經濟特區作為國家對外開放的戰略工程，是“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的重要實踐平臺。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樹立全周期管理意識，創新思路推動城市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隨著經濟特區開放性、流動性和異質性的增強，面對發展帶來的社會訴求多樣化、數字化社會建設及風險防范等需求，早期“強政府一弱社會”的治理模式結構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面對諸如跨國資本流動、數字技術滲透等復雜治理場景時，其科層制決策機制與碎片化治理資源的矛盾日益凸顯。在對外開放水平持續深化的背景下，經濟特區正經歷從“單向度政府主導型治理”向“多元協同型治理”的系統性變革。這種轉型不僅是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的治理能力躍升，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向治理效能轉化的實踐驗證。

在全球要素網絡化重組、社會結構多元化重構、數字技術深度滲透和多元文化交織的背景下，經濟特區的治理體系躍升，本質是通過制度創新與技術賦能實現治理體系的迭代升級，更在全球化4.0時代構建了具有中國特色的現代化治理范式。未來需持續深化“制度優勢一技術賦能一價值導向”三位一體改革，著力推動治理模式從單一行政主導向多元主體協同轉變，既為中國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探路，也為全球城市治理提供中國方案。一方面，從單純的政策驅動轉向法治、技術、服務的復合賦能，創新治理工具體系。為了適應“走出去”和“引進來”的實際需求，構建面向“走出去”企業的法律援助、保險融資、合規指引等專業服務體系。推進司法體制創新，加快建立與國際接軌的多元化商事糾紛解決機制。借助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數字化手段豐富治理工具，推動政府與市民之間的互動向交互式、透明式、整體式轉型，提升數字時代社會治理的智能化效能。同時，適應經濟特區與全球互聯互通的現實需求，以專業、高效為目標，推進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創新，提高政府治理效能，構建以法治為基礎的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格局。另一方面，重構治理價值導向，從單純追求效率優先，轉變為在公平、安全、可持續發展之間尋求平衡。在多元且分散的社會結構下，鼓勵社會不同階層積極主動參與并實現有效協作，改革創新社會力量參與社會治理的模式，構建政府、市場、社會組織和公民共同參與的多元治理體系，從而提高決策透明度、政策適應性以及公共服務的質量和效率。同時，加大力度推動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與優質化，構建全覆蓋、多層次的社會保障體系。通過收入分配改革，多渠道增加居民收入，提升群眾消費能力和意愿，保障改善民生，釋放內需潛力，持續增進民生福祉，實現發展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此外，服務“雙碳”目標，推廣綠色金融、碳交易市場的成功經驗，探索經濟發展與生態保護協同共進的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模式。

（四）從開放窗口到全球標桿的國際角色躍升

經濟特區作為“開放窗口”，承載著全球要素交流融合的平臺及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標識，既吸收西方現代化經驗，又以中華文明“和合共生”理念推動文明互鑒。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經濟特區是我國最早對外開放的地區，是對外經濟交流最活躍的地區也是最能代表改革開放形象的地區”。隨著中國加快走近世界中心，其角色從吸引全球要素的開放窗口逐步升級為參與全球治理、輸出中國經驗的全球標桿。這一躍升不僅是經濟特區自身發展的必然要求，更是中國式現代化在全球化背景下實現制度創新、文明融合與治理變革的關鍵實踐。當前，全球經濟格局深度調整，單邊主義與保護主義抬頭，中國亟須通過將經濟特區打造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實踐高地，為全球治理貢獻中國智慧。

經濟特區成為全球標桿的主要挑戰來自全球化背景下多元文化交融和多元文明共存引發的繁榮價值觀碰撞。部分國家對中國的制度創新存在誤解，全球標桿的角色承載著向世界展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特質，區別于“世界城市”“全球城市”之類提法的根本著眼點，要從道路、理論、制度、文化等方面彰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發揮先行示范的榜樣性功能。從這個意義上講，經濟特區作為全球標桿的國際角色躍升，不僅是參與全球創新競爭的過程，更是城市文化資本與新興生產方式相契合以及移民與城市深度融人的過程。從全球標桿角色定位來看，一方面，在全球經濟格局深度調整的背景下，經濟特區應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通過經濟合作、價值傳播、文化破壁推動文明互鑒。深化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聯系，共同構建更加緊密的產業鏈和價值鏈。同時，鼓勵企業“走出去”參與發展中國家的現代化進程，促進當地就業、投資、基礎設施建設、區域發展，共享特區經驗、管理模式。在數字經濟、綠色經濟等新興領域，積極探索國際合作新模式，為全球經濟的可持續發展貢獻智慧和方案。積極推動城市外交、鏈接全球城市網絡，分享中國改革開放與經濟特區建設發展的實踐和經驗，實現從“賣產品”到“傳經驗”“傳文化”的價值塑造升維，用經濟特區的全球實踐，向世界展示非西方現代化路徑的可能性。另一方面，要從被動適應轉為主動塑造，推動城市國際化建設。經濟特區作為國內外移民共同生活的城市，是中國與世界交流相對最充分城市，在全球化進程中集聚要素的同時，也亟待朝文化認同轉向。高度的流動性導致的移民歸屬和文化融合難題是現代城市治理面臨的巨大挑戰，只有通過文化融合機制的完善，才能使得經濟特區既帶來國際元素，又讓外籍居民扎根本土城市，與整個城市治理共生，促進居民對城市社會的深度認同，用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樣本闡釋包容性“文明標準”的中國形態。

經濟特區通過“有效市場 + 有為政府”“自主創新 + 開放合作”“效率優先 + 公平保障”等多重平衡，為國家試制度、測壓力、探新路，經過實踐驗證并拓展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理論邊界，重構了現代化進程中的制度、要素與治理邏輯。其貢獻不僅在于為中國式現代化理論提供了實證支撐，更在于為全球現代化理論注入了漸進改革、公平包容、規則創新等新范式，正在重構現代化理論話語體系，成功打破了“現代化等于西方化”的迷思，證明了現代化路徑的多樣性。如“深圳模式”被非洲、東南亞多國借鑒，形成具有全球意義的制度性公共產品，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條保持政治獨立性的發展路徑。經濟特區的歷史使命與中國式現代化的內在要求高度一致。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新征程上，面對全球產業鏈重構、技術競爭加劇、要素成本上升等發展環境的約束和挑戰，經濟特區傳統的政策驅動型、要素投人型發展模式邊際效益遞減，亟須從政策洼地向制度高地、從增長極向創新極、從傳統治理到多元共治、從開放窗口向全球標桿躍升，既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實踐標本和理論支持，也為世界現代化道路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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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xplorationand Functional Leaping of Special Economic Zones from the PerspectiveofChinese-styleModernization Liu Kun， Yang Zaigao （Guangzhou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Guangzhou， Guangdong 510410）

Abstract：Asimportant windowsofChina’sreformandopening-up，specialeconomiczones （SEZs）servefunctionssuchasinstiutional experientatiooidsaioiofeathde havebecomamicrosmofCina’sjoufrom“getingich”to“becomingstrong”.Facingtenwmissosandtassofomprhsiely binggl techologicalcoosdolesiiloi paradigmtrafaceeaalllesdftsifrgl lowlandstoistialdfrogowhlstoatilsfrodialveetlakedergoveado beingpenwdotolcakisilotlovidepactalaplsdorelportfoesyodet contribute Chinese wisdom and solutions to the global path to modernization.

KeyWords：Function; Leap; Chinese-style Modernization;Special Economic Zone

（收稿日期：2025-05-21 責任編輯：羅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