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6623(2025)03-0042-10
[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大項目: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與廣東實踐探索研究(GD24ES004)。
一、引言
當前,全球經濟格局正經歷深刻重構,國際產業鏈加速重組,數字化與智能化技術革命不斷催生新興經濟形態,區域經貿規則體系也正在經歷系統性重塑。在這一變局中,深圳作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窗口”和“試驗田”,對外開放水平不斷提升,成為推動廣東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戰略支點。這座曾以“效率就是生命”的理念和“三天一層樓”的速度創造發展奇跡的城市,正從區域引領者向國家級賦能者轉型,肩負起更為宏大的歷史使命。
習近平總書記在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0周年慶祝大會上發表重要講話指出,“深圳是改革開放后黨和人民一手締造的嶄新城市,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一張白紙上的精彩演繹”。這一評價充分彰顯了深圳在國家發展戰略中的重要地位。近年來,在粵港澳大灣區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范區“雙區”驅動戰略下,深圳的發展定位正發生深刻轉變:從改革初期的政策試驗區邁向全球規則創新源。從這一視角出發,深圳必須跳出傳統的要素驅動邏輯,推動政策紅利向制度優勢、系統性創新轉化,進而將城市的發展經驗輻射至灣區、廣東全省乃至全國(賈若祥等,2024)。這一轉型不僅要求在制度層面將自貿試驗區、綜合改革試點等政策優勢轉化為可復制、可推廣的制度供給,推動區域要素一體化發展,更需要在實踐層面,將深圳在科技創新、產業升級等方面的經驗提煉為具備示范引領效應的發展范式。
然而,廣東高質量發展仍面臨多重現實挑戰。一方面,區域發展格局不斷演變,要素流動呈現一定的分化現象,核心城市對優質資源的“虹吸效應”日益增強,區域協調發展壓力較大。如圖1所示,2024年深圳占全省GDP的比重相較2000年上升了 10.58% 。另一方面,各類制度創新雖在特區和周邊開放程度較高的城市中取得突破性進展,但在推廣過程中常遭遇水土不服,創新經驗難以有效復制。此外,科技創新與產業發展之間存在協同不暢的問題,前沿技術突破與產業鏈協同升級未能形成良性循環;同時,區域開放深化的內在需求與日益復雜的國際環境形成鮮明對比,逆全球化浪潮為外向型經濟帶來不確定性(黃先海和虞柳明,2024)。破解上述難題,關鍵在于深圳應與廣州、香港、澳門等城市協同發力,構建以更高水平開放為牽引的區域協同發展新格局。通過制度型開放、高能級要素流動、跨區域協同治理等多維路徑,進一步激活深圳經濟特區的改革開放勢能,轉化為推動廣東全域高質量發展的持久動能。
基于“特區一灣區一全省”三級傳導的邏輯框架,本文嘗試構建一條以深圳經濟特區高水平開放賦能廣東全省高質量發展的系統路徑。在深圳經濟特區層面,應著力推進與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對接與制度創新,打造開放型經濟新業態策源地,同時構建面向全球的高端要素集聚樞紐;在粵港澳大灣區層面,重點構建灣區一體化的要素自由流動機制和制度創新的轉化擴散中樞,形成區域聯動的產業鏈供應鏈協同體系;在廣東全省層面,以深圳的改革試驗經驗為基礎,探索特區制度創新的分類推廣與差異化適配機制,建立面向全域的產業轉型升級通道和開放能力建設體系,推動資源要素從中心城市向廣闊區域梯度擴散,實現區域間的賦能與全面普惠發展。這一三級傳導機制的核心在于實現創新引領與普惠共享的動態平衡。通過構建制度化的協作網絡,有效緩解區域間發展不均、資源配置失衡等突出問題,為處于不同發展階段的地區提供差異化、可參與的發展路徑,最終支撐廣東在新一輪高質量發展中邁向更高水平的整體躍升與戰略突破。

二、深圳經濟特區高水平開放賦能廣東全省高質量發展的傳導機制
1.雙循環協同賦能的內生動力機制
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提出了資本循環理論,雙循環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把服務領域納入國民經濟全要素循環。通過優化貨幣資本配置、提升生產資本效率、暢通資本流通渠道,雙循環既強化國內資本循環體系,又推動其與全球資本流動深度融合,實現社會總供給與總需求的動態均衡(逢錦聚等,2024)。雙循環理論認為,區域經濟發展既受內循環驅動,又受外循環拉動,在兩種力量協同作用下形成內生可持續的發展動力(葛陽琴等,2024)。具體而言,內循環著重于激活國內市場潛力,通過擴大市場容量和優化供給結構提升發展韌性,通過產業結構優化和供需關系調整釋放發展動能;外循環通過深化開放與嵌入全球價值鏈,優化跨境要素配置、促進資源流動整合。內外循環協同將為區域高質量發展提供支撐。作為粵港澳大灣區開放型經濟代表,深圳在國際循環中憑開放優勢成為廣東對接國際市場的重要城市,推動國際高端資源集聚并輻射周邊;在國內循環中,深圳通過產業鏈整合與創新轉化,有助于帶動廣東內陸經濟增長。這種“外引內聯”機制使深圳成為國內外市場樞紐,推動區域發展從單點開放轉向協同聯動,增強整體經濟活力。
2.制度型開放的梯度擴散機制
深圳經濟特區的制度型開放應區別于傳統以貨物、資本流動為主的開放模式,它以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要素為核心,強調打造透明穩定可預期的制度環境,發揮區域核心城市輻射帶動作用,為區域乃至全國高質量發展提供高水平的制度供給(王春超,2024)。梯度擴散機制則是將這種制度創新成果有序傳導的系統性安排,這體現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優勢中的“集中力量辦大事”與“試點先行、由點及面”的方法論特色。先行區域承擔制度創新的探索者角色,通過制度試驗積累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中間區域則作為制度接收與再創新的轉化器,對先行經驗進行本土化改造;外圍區域則是最終的制度應用場,實現制度紅利的廣泛共享。這種梯度擴散不同于簡單的政策復制,而是一種帶有選擇性和創造性的制度學習過程,需要考慮各區域的發展階段、資源稟賦和制度接受能力。這一機制既避免了制度同質化的風險,又逐步實現更大范圍的差異化制度型開放,為高質量發展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深圳在制度型開放高地中的角色,正在從單純的經濟特區轉型為制度創新的策源地。近年來,深圳在金融投資、粵港澳合作、法制建設、優化營商環境等領域形成了一批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制度創新成果。這些制度創新不僅有效促進了深圳的高質量發展,也為粵港澳大灣區乃至全國其他地區提供了可借鑒的范本。根據前海管理局的數據,2024年深圳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新推出制度創新成果64項,其中共有15項制度創新成果全國復制推廣,成立以來累計達103項。
3.科技創新集聚的溢出機制
科技創新集聚的溢出機制是指在特定區域內形成高強度研發投入和創新要素規模化集聚的基礎上,通過知識擴散、技術轉移和人才流動等方式,向外部區域或產業鏈上下游釋放“創新紅利”。科技要素高度集中的核心區往往能形成豐富的研發網絡與知識交互場,不斷強化原創性技術、專利及標準的產出能力;同時,核心區利用產業鏈關聯度、高新技術企業集聚效應以及市場化的研發合作平臺,將技術與知識向外圍區域進行分層次輸出。這種溢出機制既能夠以顯性的方式(如專利授權、產業聯盟、技術合作)推動生產效率提升,也可以通過非正式網絡(如行業交流、跨企業人才流動與創投資本對接)促進隱性知識的快速擴散。在此過程中,管理理念、生產流程乃至企業家精神等軟性要素也隨之轉移,實現由點及面的區域創新升維(余振等,2024)。因此,科技創新集聚的外溢作用不僅提升了核心區域與外圍區域的協同創新水平,更為形成高附加值的產業生態打下了厚實基礎。
深圳作為粵港澳大灣區乃至全國科技創新的核心增長極,2024年全社會研發投入達2236.6億元,戰略性新興產業增加值增長 10.5% ,占地區生產總值比重為 42.3% ,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突破2.5萬家①,在先進制造、信息技術、生物醫藥等領域涌現出一批具備全球競爭力的領軍企業。通過將大量原創性科研成果、先進生產流程以及企業經營理念,以專利授權、技術交易與人才雙向流動等方式向省內其他區域持續溢出,不僅可為外圍地區提供高端技術和管理范式,也有助于打破地區間的信息壁壘與創新孤島現象,推動形成更具韌性與彈性的區域創新網絡,加速廣東和粵港澳大灣區新質生產力的培養和發展。
4.數智化驅動的聯動機制
數字化、智能化驅動的聯動機制通過技術賦能和數據要素流動,實現跨地域、跨行業、跨部門的資源整合與價值創造。以數字基礎設施互聯互通為物理基礎,以數據資源開放共享為核心要素,以算力協同與平臺生態為關鍵支撐,數字化驅動不僅改變了傳統的空間距離約束,重塑了產業布局邏輯,更通過信息流、技術流、資金流的高效流動,構建起全新的區域協同發展模式;智能化則對上述效應具有助推作用,使創新資源得以在更大范圍內優化配置,產業鏈協同得以跨空間實現,公共服務供給得以均等化提升,形成數智賦能下的區域一體化發展新格局。
深圳在中國數字經濟發展中發揮著先導作用,現已初步形成較為完備的數字產業生態和領先的智慧城市建設體系。2023年,深圳數字經濟核心產業增加值突破1萬億元②,培育了華為、騰訊、大疆等一批數字技術領軍企業,建成5G基站密度較高的新型信息基礎設施網絡。基于這種優勢,通過數字基礎設施的連接延伸、數據資源的開放共享以及數字平臺的協同構建,深圳可向廣東全省輸出數字化發展動能,重塑傳統產業分工格局,促進區域間形成更精細化、更高效率的協作模式,也為欠發達地區提供跨越式發展的機會窗口。通過數字技術賦能傳統產業、數字平臺鏈接供需兩端以及數據要素優化資源配置,推動形成以數據為關鍵生產要素、以數智技術為核心驅動力的區域協同新模式,為廣東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和促進高質量發展奠定堅實基礎。
三、深圳經濟特區高水平開放賦能廣東全省高質量發展面臨的主要挑戰
1.要素流動的分化與均衡難題
隨著深圳高水平開放的不斷推進,對人才、資本、技術等高端要素產生了一定的“虹吸效應”。這種效應在推動深圳自身快速發展的同時,也可能加劇廣東省內區域發展的不平衡。
人才方面,深圳憑借其優越的創新創業環境、產業集聚和高收入水平,吸引了省內外大量高層次人才。根據深圳市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的數據,截至2024年末,深圳全市技能人才總量達403.3萬人,高技能人才占比增至 38.5% 。歷年《廣東統計年鑒》的數據顯示,2012—2023年,粵東西北戶籍人口省內凈遷移通常為負,與此相比,深圳與廣州一直是省內戶籍人口遷入最多的城市;從省外遷入來看,深圳從2005年開始是省外戶籍人口遷入最多的城市(圖2),給其他城市帶來巨大的“虹吸”壓力。更靈活的戶籍制度為深圳帶來更多高技能人才的同時,高端人才的持續流失削弱粵東西北地區的創新能力,難以為區域經濟轉型升級提供足夠的智力支持。
資本方面,得益于金融創新高地的優勢,深圳借助其完善的金融體系、豐富的投資機會和政府的政策支持,成為資本集聚的中心。根據綜合開發研究院(中國·深圳)于2024年9月發布的《第36期全球金融中心指數》,在綜合考慮營商環境、人力資本、基礎設施、金融業發展水平和聲譽五大類特征變量下,深圳的金融綜合競爭力排名全球第9,國內僅次于香港和上海。隨著深圳金融開放水平的不斷提升,各類資本加速向特區集聚,不僅吸引了大量國際資本,也對廣東省內資金形成了“虹吸效應”。2023年全年深圳金融業實現增加值5253.48億元,金融業增加值占全市GDP比重達 15.2% ,占全省金融業增加值的 42.37% ;2023年金融機構(含外資)本外幣各項貸款余額92140.89億元,占全省貸款余額總量的 33.93%(3) 。粵東西北地區主要以傳統產業為主,轉型升級需要大量資金投入,而資本的缺乏使得技術改造和設備更新難以實現,產業結構優化進程緩慢,新興產業發展滯后,進而導致經濟活力下降。

技術方面,在人才和資本形成強大集聚效應的情況下,深圳在多個高新技術領域處于領先地位,技術創新成果不斷涌現。2024年深圳專利授權數為241937件,占全省的 34.93% ,發明專利授權數為74675件,占比達到 44.23%① ,雖然體現了深圳自主研發的科技創新能力,但也反映了省內創新要素和成果出現的分化現象。此外,技術轉移和擴散的渠道仍然不夠暢通。雖然深圳與廣東省內其他地區在產業上有一定合作,但技術合作的深度和廣度仍有待提升,對粵東西北地區的輻射作用相對有限,未能充分發揮深圳要素集聚所帶來的擴散效應。
2.制度創新的試點突破與推廣適配困境
深圳的制度創新深植于高水平開放型經濟體系之中,依托全球化商業網絡的深度構建、區域創新協同機制的系統優化以及要素市場化配置的制度創新,形成了具有顯著比較優勢的核心競爭力。以前海為例,通過開展金融開放創新試點、推進跨境貿易便利化改革等制度創新實踐,構建起以政府制度供給為引導、企業創新實踐為主導、市場資源配置為驅動的立體化制度創新生態體系。此外,深圳創新政策體系展現出顯著的前瞻性與戰略性特征,其有效運行深度依賴高強度財政投入、完備的基礎設施網絡以及充裕的人才儲備體系。然而,當這些誕生于特定開放型制度環境的實踐向粵東西北地區擴散時,面臨顯著的區域適配困境(裴長洪和倪江飛,2024)。
粵東西北地區面臨財政資源約束、基礎設施建設滯后、人才集聚效應不足等發展瓶頸,在產業配套體系構建、要素市場化配置機制培育等方面存在顯著短板,難以滿足制度創新所需的制度環境與要素供給條件。長期的傳統產業發展路徑依賴,導致該區域技術創新能力與產業結構多元化水平相對滯后,形成制度移植過程中的適配性壁壘,進一步加大了制度創新擴散的難度。
3.創新突破與產業協同的結構性失衡
深圳在人工智能、互聯網、生物醫藥及新能源等戰略性新興產業領域,已形成顯著的技術創新優勢與產業集群效應,對廣東產業結構向高端化演進具有重要驅動作用。但由于區域間產業協同發展機制尚未健全,創新要素對接存在結構性障礙,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全省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整體效能。從產業空間分布特征分析,粵東西北地區產業結構仍以傳統制造業和資源型產業為主體,當前產業轉型升級主要聚焦于生產流程智能化改造與工藝技術優化,其創新能力與技術吸納能力相對欠缺,與深圳等大灣區核心城市存在顯著的梯度差異。這種創新供給與需求的空間適配性不足,導致深圳研發的前沿技術成果在跨區域轉移轉化過程中面臨多重壁壘。
高新技術產業作為知識技術密集型經濟形態,其發展高度依賴完善的生產網絡體系、標準化質量管控體系以及高效協同的產業生態(Huangetal.,2023)。這要求產業鏈各環節建立精密的專業化分工機制與協同創新網絡。然而,省內部分區域仍以勞動密集型產業為主導,在研發投入強度、高端人才儲備和技術轉化能力等維度,與高新技術產業發展需求存在顯著差距。這些區域的市場主體對先進技術的前瞻性認知和工程化應用能力尚且不足,難以形成與深圳等核心創新區域高新技術企業相匹配的配套服務供給體系。
4.進一步擴大對外開放與逆全球化趨勢的矛盾
近年來,全球經濟治理秩序出現調整,大國博弈加劇,貿易保護主義抬頭,關稅壁壘、技術禁令、投資審查等手段構建“小院高墻”的情形不斷發生。根據全球貿易預警(GlobalTradeAlert)的數據,按實施期計算,2023年全球各國共新增2354項針對中國大陸地區的限制性貿易措施,2024年繼續新增了2182項。深圳作為廣東進出口第一大市,其外向型經濟面臨顯著壓力,這些外部環境變化不僅直接影響深圳的創新能力與產業升級路徑,也間接削弱了其向城市外傳導高質量發展動能的能力,特別是在珠三角以外的地區,可能難以充分享受深圳開放平臺的溢出效應。
科技壁壘與產業鏈安全挑戰給深圳創新驅動的開放模式帶來一定挑戰。近年來,某些國家通過“實體清單”、《外國投資風險審查現代化法案》等方式,對中國高科技產業實施管控。涉及芯片、人工智能、量子計算、航空航天等關鍵領域的出口管制措施不斷加碼(李巍和許悅,2024)。作為廣東科技創新的核心引擎,深圳高新技術企業受到的沖擊較為明顯,大量高新技術企業在國際合作項目中遭遇技術封鎖或延遲。關鍵技術發展問題日益突出,部分企業核心零部件進口受阻,研發周期被迫延長,這種技術脫鉤趨勢不僅限制了深圳創新能力的提升,也使其向廣東其他地區的技術溢出效應受到削弱。
國際經貿規則重構也為深圳引領廣東高水平開放帶來新的治理挑戰。近年來,以CPTPP、RCEP為代表的新一代區域貿易協定持續推進,數字貿易、知識產權、勞工標準等新議題日益凸顯,全球經貿規則體系正在向“高標準、廣覆蓋、嚴約束”方向演進(Claussen,2022)。這種變化一方面為深圳參與高水平制度型開放提供了規則參照,另一方面也提高了廣東各地區協同應對外部挑戰的治理門檻面對碳中和、ESG標準、數字監管等新要求,深圳雖擁有較強的制度創新能力與國際合規經驗,但省內各地區間的規則銜接與標準統一程度不足,導致全省在應對外部復雜形勢時難以形成協調一致的戰略布局。
四、深圳經濟特區高水平開放賦能廣東高質量發展的協同路徑
(一)充分發揮深圳經濟特區高水平制度型開放的引領作用,推動構建面向全球的高端要素集聚樞紐
1.打造國際規則對接的制度型開放高地
在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加速重塑的背景下,制度型開放已成為中國深度參與國際分工體系的關鍵戰略路徑。深圳立足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需由要素驅動型開放邁向規則、規制、標準和管理等為核心的制度型開放,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戰略選擇。應主動對接CPTPP、RCEP等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推動形成規則引領、制度先行的制度創新高地,開展規則創新試點。
知識產權保護方面,探索建立適應數字經濟時代的知識產權快速維權機制,縮短侵權案件審理周期,提高侵權成本。市場準入方面,持續推進“非禁即入”負面清單制度迭代升級,進一步放寬外資準人限制,尤其是在新興產業和高端服務業領域,允許外資企業獨資經營或擴大持股比例。數字治理方面,聯合全球頂尖科研機構與科技企業,共建國際開源技術創新聯盟;建立數據反壟斷合規指引,強化對平臺經濟、數據壟斷等新型壟斷行為的規制。
2.構建面向全球的高端要素集聚樞紐
高質量發展根植于高端要素的高效集聚與流動。從全球經驗看,倫敦、紐約等國際樞紐城市之所以能持續引領區域發展,關鍵在于其構建了全球要素資源的強大磁場效應。深圳應跳出傳統行政邏輯,著力革新傳統行政邊界下的要素管控模式,構建與國際接軌的要素市場治理體系,強化制度供給能力,形成高效配置全球高端要素的制度優勢。
人才作為第一資源,是最具活力的生產要素,其集聚機制已從單純薪酬競爭轉向全方位生態系統競爭。實施差異化人才引進策略,針對戰略性產業領域設計人才專屬通道,賦予重點領域科研機構更大用人自主權。規范人才認定國際互認機制,消除職業資格壁壘,實現專業技能全球化流通。完善以貢獻為導向的激勵機制,實行科技人才股權激勵、知識產權收益分配等多元化激勵,使創新主體能夠充分分享創新價值。
資本被譽為經濟血液,其流動效率決定區域創新活力。未來的資本配置將更加注重價值創造而非價格發現。深圳應引導資本向創新鏈的前端延伸,鼓勵更多耐心資本和智慧資本參與早期創新項目。創新金融產品和服務模式,發展知識產權質押融資、科技保險等新型金融工具,為創新活動提供全生命周期的金融支持。推動科技金融深度融合,強化知識產權證券化、創新成果定價等機制,破解科技成果轉化最后一公里難題。
數字經濟時代,數據已經成為關鍵生產要素。當前,數據要素市場的建設仍面臨確權、定價、交易、安全等一系列挑戰。深圳可以依托堅實的數字產業基礎,探索建立數據資產評估體系和交易規則。通過區塊鏈等技術手段,實現數據的可信流通和價值共享。同時,在保護個人隱私和數據安全的前提下,推動公共數據的有序開放和商業化利用。
3.培育開放型經濟新業態與新模式
在全球價值鏈深度重構與數字經濟高速演進的背景下,深圳要聚焦以數字技術為核心的貿易新范式與跨境協作模式創新。從產業生態構建維度看,應著重打造全生命周期智慧服務架構,通過數字化技術深度整合研發設計、智能制造、精準營銷、智能物流及售后反饋等產業鏈環節,形成具有高度協同性的閉環生態系統。制度創新層面,需著力構建符合國際通行規則的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通過差異化政策設計,引導跨國企業設立區域性運營中心與功能性總部,強化全球資源配置樞紐功能。
國際產業協作需從單一的供應鏈合作向創新生態系統共建轉變。深圳可依托其科技創新優勢,主導構建跨國聯合研發網絡,推動技術、資本與創意在更大范圍內的高效整合。通過建立國際創新聯盟,打破傳統產業邊界,促進新興領域協同創新,培育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新型產業集群。關鍵在于完善知識產權跨境保護與收益分配機制,使創新成果的轉化與共享形成良性循環。
數字經濟國際合作示范區建設需同步推進技術應用與規則創新,突破當前國際規則碎片化的局限。在數據跨境流動、數字身份認證、數字貨幣跨境支付等核心議題上,進行更為大膽和前瞻的規則探索。特別要注重在當前技術規則博弈加劇背景下,探索與新興經濟體共建具有包容性的數字貿易規則體系,形成能被廣泛接受的國際合作新模式。拓展數字人民市的應用場景,在深港跨境貿易和大灣區內企業跨境協作中,推動數字人民幣用于貨款支付、服務費用結算等,助力構建更高效的跨境貿易金融生態。構建創新的數據跨境監管與服務框架,或引入受信任的第三方數據治理模式,在確保國家安全和個人隱私的前提下,促進產業數據的合規高效流動,為廣東龐大的制造業集群提供數字化轉型所需的全球數據資源。
(二)充分發揮深圳新一輪綜合改革試點的引擎作用,加速推進灣區一體化
1.構建灣區一體化的要素流動機制
灣區一體化的關鍵在于制度聯通與要素共享。要深化人才流動互通制度設計,從資質認證、社保互認和職業資格標準三方面入手。針對專業服務領域,加快推進灣區人才認證中心建設工作,實施區域內專業執業資格自動互認機制,逐步消除香港、澳門與內地專業人才流動的制度壁壘。發揮深圳在大數據、數字金融方面的優勢,主導構建跨區域社保轉移接續一體化平臺,探索建立灣區社保信息共享數據庫,整合三地參保、繳費、待遇領取等數據實現養老、醫療等權益無障礙轉移。對于科研人才,探索灣區科研項目資源共享制度,妥善建立跨區域科研經費流動與科研設備共享制度。完善粵港澳大灣區職業資格標準對接機制,推動三地職業資格評價標準的統一化和協調化。
依托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等開放平臺,聯合香港、澳門等離岸金融中心,共同搭建大灣區統一投資促進服務體系,整合各地投資優惠政策,完善跨區域投資一站式服務平臺。創新跨境資本流動監管模式,擴大資本項目可兌換試點范圍,探索本外幣一體化賬戶體系,推動灣區內企業跨境融資和投資便利化。
創新資源協同分配體系建設應聚焦平臺互聯與數據共享。構建大灣區創新聯合體,整合大學、科研機構和企業研發資源,建立跨境科技合作長效機制。設計大灣區創新資源分布圖,實現創新設施、平臺和服務的可視化,提高創新資源配置效率。同時,建立灣區產業協同數據庫,促進產業鏈關鍵信息流動,為產業協同提供精準的要素支撐。
2.打造制度創新的轉化與擴散中樞
深圳應充分發揮其制度試驗先行優勢,牽頭建設大灣區制度創新評估轉化中心,統籌前海、橫琴、南沙等創新平臺的分工協同。通過深圳在數字經濟、科技創新、金融開放等領域積累的先進經驗,為其他創新節點提供方向指引和技術支撐。深圳前海作為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應當重點探索金融創新和專業服務領域的制度突破,而橫琴聚焦旅游休閑和粵澳深度合作的制度設計,南沙則可以依托其地理優勢發展航運物流相關制度創新。
灣區一體化治理體系構建應消除行政壁壘,形成制度型開放的多元協同網絡。積極深化CEPA框架的縱深拓展,綜合考量內地與港澳的制度差異性,設計彈性適配的規則銜接機制。在產業治理層面,可探索建立大灣區共同監管機制,推動重點產業領域的監管協同,特別是在金融科技、專業服務、生物醫藥等領域完善統一認證與互認機制,消解多頭監管造成的制度性交易成本。
深港澳規則銜接應注重制度集群效應的培育,摒棄孤立式、碎片化的政策試點思維。深圳可在專業服務準入門檻、知識產權保護、數據跨境流動等領域率先構建與國際接軌的規則體系,通過制度對接的系統性安排,使港澳的制度優勢與內地的市場規模形成互補。大灣區應致力于打造規則銜接的多層級互動平臺,促成法律服務、金融、會計等專業服務領域的規則互認和執業資格互通,進而形成能向廣東全域輻射的制度創新集群,以制度協同解決區域發展的結構性瓶頸。
3.形成灣區聯動的產業鏈供應鏈體系
粵港澳大灣區產業鏈供應鏈治理要擺脫傳統的行政邊界約束,構建基于產業關聯與功能互補的空間治理新范式。按照比較優勢差異化布局,形成層次分明、錯位發展的產業生態系統。通過“總部
飛地”模式,前沿型、高附加值產業集群布局于深圳等珠三角腹地城市,外圍城市則憑借土地、勞動力等資源稟賦,承接產業集群的生產制造、組裝加工及配套服務環節,打造專業化產業“飛地”。
產業鏈核心環節協同創新機制亟待系統化重構,改變傳統單純依靠產業轉移的線性模式。大灣區層面可建立產業鏈協同創新平臺,通過區域內產學研深度融合,針對關鍵核心技術和高端環節實施聯合攻關,共享創新資源與成果。同時,加強產業鏈上下游企業協同發展,通過產業基金、聯合實驗室、概念驗證、中試平臺等方式促進科技研發部門與大中小企業融通創新,打造區域產業創新共同體。這種協同創新不僅能提升產業鏈整體水平,更能帶動全省產業結構整體升級。
基于5G通信、物聯網感知和人工智能分析等技術架構,構建覆蓋產業鏈全環節的智能監測與動態優化系統,實現供應鏈數字化轉型升級與運行效能提升。針對區域供應鏈協同需求和多元異構數據,建立多維度風險監測指標體系,重點強化原材料供應、核心部件生產等關鍵環節的實時評估能力,增強灣區供應鏈體系應對外部不確定性的韌性與自主可控性。
(三)充分發揮深圳經驗的輻射帶動作用,推動區域協調發展
1.建立特區經驗的分類推廣與適配機制
特區制度創新在省域范圍的推廣,需摒棄“平移復制”的線性思維,轉向制度生態系統的有機移植,即注重制度生成環境與運行機制的系統性遷移。深圳可主導構建制度創新協同推廣平臺,這既可以是一個實體化的機構,也可以是一個常態化的合作機制。通過這一平臺,深圳可以系統性地向廣東省內其他城市,特別是發展相對滯后的粵東西北地區,輸出其在營商環境優化、產業發展促進、城市數字化改造等方面的成熟制度和解決方案,幫助接收地結合自身實際進行有效吸收和再創新。
構建制度創新分級分類推廣體系,將深圳經驗依照創新難度、資源依賴度與風險程度進行分層處理。營商環境改革等低風險、高共識制度可率先向全省推廣,而金融開放與數字貿易等高風險、高復雜度制度則宜采取漸進式擴散策略。摒棄“一刀切”的推廣思維,因地制宜設計差異化的制度應用場景,使創新制度與各地稟賦相適應。粵東西北地區要關注支撐當地傳統產業升級的制度創新,構建產業適應性強的本地化修改方案。
制度承接能力是經濟特區經驗輻射全省的關鍵瓶頸。在推廣經濟特區制度創新的同時,應著力提升各地制度消化吸收能力,建立完善的制度落地配套機制。培育跨層級制度協調團隊,形成制度創新的供給方與需求方的動態對接平臺,促進經驗交流與問題反饋。粵東西北地區亟須完善制度優化、學習培訓體系,培養熟悉國際規則與本地實踐的復合型干部隊伍,夯實制度接軌的人才支撐。
2.構建全省協同的產業轉型升級路徑
構建梯度化產業分工網絡,推動不同區域形成優勢互補的錯位發展格局。在價值鏈再造視角下,產業轉移不應是簡單的低端制造外遷,而是價值鏈上的功能性重構。需通過制度設計引導產業在空間上形成合理布局,打破珠三角與粵東西北地區發展脫節困境。對粵東西北地區而言,應避免簡單承接大灣區淘汰產能的老路,而是要結合自身資源稟賦與生態承載能力,積極發展與深圳、廣州互補的相關產業,開展新型合作模式,如數據標注基地、數字游民基地等多種方式,使其能夠直接嵌入到全省乃至全國的現代化產業體系中,實現跨越式發展。
推動實施省域產業功能區制度,以功能定位替代行政區域成為產業政策主要落腳點,避免全省范圍內同質競爭。構筑深圳與各地區間的產業共生關系,將深圳研發設計、品牌營銷、總部經濟等高端環節與灣區和粵東西北城市制造能力有機銜接。注重產業與創新要素的協同流動,不僅是資本和技術的轉移,更應包括人才、管理經驗與商業模式的整體輸出,提升區域整體競爭力。
產業鏈協同創新平臺是系統性解決方案,涉及聯合研發中心、產業基金、標準聯盟等多元組織形式。強化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新材料、智能裝備、綠色能源等關鍵環節協同攻關,增強產業鏈韌性與自主可控能力。特別是面對國際供應鏈重構,應積極搭建以深圳為重要支撐的“全球一區域一本地”多層次創新網絡,促進省內制造基地與全球創新資源深度對接。
特色產業集群不是簡單的企業集聚,而是基于區域比較優勢與全球產業分工的系統性安排。應推動深圳高端制造模式向區域特色產業集群遷移轉化,通過市場與政府協同引導,形成一批具有生態完整性的新興產業基地。此類產業基地應植根于當地產業演進軌跡,既要有效承接深圳的產業外溢,又能通過知識重組催生區域特色的創新優勢,真正實現全省產業的協同升級與多元化發展。
3.形成省域全覆蓋的開放發展能力建設
欠發達地區融入雙循環面臨創新能力不足、高端要素匱乏等結構性制約。解決這一難題需構建多層次的支持體系,增強其參與國內國際雙循環的內生動力。可設立跨區域人才培養基地,由深圳提供師資與課程,在粵東西北地區培養適應開放經濟的專業人才。同時,建立區域金融協同機制,引導金融資本向欠發達地區適宜流動,降低其參與國際分工的資金門檻。完善適配性轉化機制,將深圳成熟的開放經驗轉化為適合不同發展階段地區的操作方案,實現制度型開放紅利的共享。
區域協調發展需轉變單純的資源轉移模式,構建動態的聯動政策框架。深入實施粵東西北與珠三角的利益共享制度,通過跨區域稅收分享、產業轉移補償等方式重塑區域合作激勵結構,組建覆蓋全省的開放型經濟協調促進聯盟,定期開展開放經驗交流與能力建設工作坊,提升廣東全域開放發展的整體協同水平。針對欠發達地區出口品牌培育,充分發揮粵港澳大灣區認證促進中心的作用,促進粵東西北優質產品借助深圳國際化渠道拓展海外市場。通過這種系統性的協調機制,最終實現全省開放發展能力的均衡提升,使深圳的開放紅利惠及廣東全域。
[參考文獻]
[1]葛陽琴,何曉風,謝建國.中國區域“國內國際雙循環”:路徑、特征與聯動分析[.數量經濟技術經濟研究,2024,41(5):27-48.
[2]黃先海,虞柳明.高水平開放賦能新質生產力發展:邏輯、瓶頸與路徑[].開放導報,2024(5):18-24+32.
[3]賈若祥,王繼源,竇紅濤.以新質生產力推動區域高質量發展[].改革,2024(3):38-47.
[4]李巍,許悅.地緣政治回歸與國際產業地理變遷——以蘋果公司的供應鏈戰略調整為例[].世界經濟與政治,2024(1):71-107+173-174.
[5]逢錦聚,崔友平,楠玉.構建新發展格局- 一一項關系我國發展全局的重大戰略任務(學術圓桌)[N].人民日報,2024-07-08.
[6]裴長洪,倪江飛.我國制度型開放與自由貿易試驗區(港)實踐創新[J].國際貿易問題,2024(3):1-14.
[7]王春超.高水平開放賦能粵港澳大灣區高質量發展[N].光明
日報,2024-12-03.
[8]余振,李錦坡,蔣盛君.高端人才空間集聚與后發國家創 新發展——來自中國個體專利數據的證據[].經濟研究,2024,59 (8):151-168.
[9] Claussen,K. (2O22). Next-generation agreements and the WTO[J].World TradeReview,21(3),380-388.
[10]Huang,K.,Wang,K.,Lee,P.K.,amp;Yeung,A.C. (2023). The impact of industry 4.O on supply chain capability and supply chain resilience:A dynamicresource-based viewl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roduction Economics,262,108913.
Pathways for Shenzhen’ s High-level Opening-up to Empower Guangdong’ 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Wang Chunchao, Gan Jingfeng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College of Economics,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2)
Abstract:TheShenzhnSpcialEconomicZoneshouldersthecucialmisionofempoweringGuangdong’shighqualitydevelopntouh high-leveloepdoassiicof“SpoicZGatertirvceeal cordinateddevelopetdustralupaingtohfouajoaasegalilatotatdifisl openingpdd Guangdong’sdati’soiccuredigeto.actioeicou suchath“idaleotsetailal acossdioaldlto exportorientedoidsttacdroofglobatiofullveagetdigleof’sigvelitutoalg itisentalloall fcompresifotexpieteatiofateaettgdie’ shouldbehaesedtoooteordiatedegioaldvelopent,trebablingen’sigveloinguptompoeruado'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KeyWords:SpecialEconomic Zones;HighlevelOpenigup;HighqualityDevelopment;“SpecialEconomicZoneGreaterBaAreantire Province\"
(收稿日期:2025-05-15 責任編輯:羅建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