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續發展教育與學前教育改革

編者按：2024年11月23—25日，第五屆幼兒園自然生態教育國際（中俄）學術研討會在南京圓滿舉行。此次會議聚焦中俄高端學術交流，共同擘畫幼兒自然生態教育的未來藍圖。來自首都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北京林業大學、南京師范大學、俄羅斯南方聯邦大學、俄羅斯教育科學院等國內外知名學府的專家學者以及全國幼教精英齊聚一堂，深度探討自然生態教育的實踐與創新。會議亮點頻現，理論與實踐并重，智慧碰撞，啟迪未來。為傳播會議精髓，本刊特設“幼兒園自然生態教育學術研討會”專欄，精心整理并收錄了與會專家的精彩報告，經專家授權后呈現給廣大幼教同人，以期共鑒智慧火花，共謀行業發展。

2015年，聯合國可持續發展峰會提出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SustainableDevelopmentGoals），可持續發展目標旨在從2015年到2030年間以綜合方式徹底解決社會、經濟和環境三個維度的發展問題，轉向可持續發展道路。可持續發展教育在實現可持續發展目標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可持續發展教育的理論內核與實踐重心隨著社會認知演進和教育范式轉型而動態調整。系統梳理這一演進脈絡，不僅有助于我們把握自然生態教育的生成邏輯與發展規律，更能為構建完整的自然生態教育體系提供理論支撐。

一、可持續發展教育的歷史演進

可持續發展教育的概念隨著時代變化而持續深化。2005年，《聯合國可持續發展教育十年（2005-2014）國際實施計劃》將“可持續發展教育”定義為：在滿足當前人類需求的同時，不損害未來世代滿足其需求的能力的教育。該報告強調了教育應當與環境、經濟和社會可持續發展相適應，旨在通過教育培養個體在面對環境、經濟和社會問題時具備可持續發展的理念、知識和能力。如今，可持續發展教育意為“為了可持續發展的教育”，強調其目的性和價值取向，即通過構建公平優質的教育體系，促進個體可持續發展，進而推動環境、經濟和社會可持續發展。其理念嬉變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

（一）初始階段——為了保護環境的教育

20世紀70至90年代，全球各類環境問題逐漸凸顯，空氣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生物多樣性喪失等問題威脅著人類社會的生存與發展。為應對全球性挑戰，國際組織提出解決環境問題的重要途徑是教育，國際社會開始實施環境教育行動。這一階段聚焦于培養人類的環境保護意識和能力，通過環境素養培育，促使個體從認知覺醒走向責任實踐。

197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布的《第比利斯宣言》為全齡段環境教育構建了系統性框架。其核心目標在于通過教育培育人類對環境議題的深度認知與行動自覺，從而突破環境危機引發的生存困境。教育內容橫跨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等多個領域，不僅涉及環境科學知識，還包括環境法治知識和環境倫理知識。教學方法突破傳統學科界限，倡導在真實情境中發現環境問題的癥狀與根源，通過沉浸式體驗培養人類對自然的敬畏之心，進而采取保護環境的行動。該宣言強調了可持續發展教育是一個持續的終身過程，從學前教育階段啟蒙，一直持續到所有正式和非正式階段。這既體現了對環境危機根源的深刻反思，也展現出通過教育重構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戰略遠見。

（二）發展階段——為了均衡環境、人口與可持續發展關系的教育

20世紀90年代中期至21世紀初，不斷增長的人口數量與有限的環境資源之間的矛盾不斷加劇，人類生存空間被嚴重擠壓，單一的環境保護難以滿足人類社會可持續發展的需要。在此階段，可持續發展教育聚焦于均衡環境、人口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的關系，將環境教育、人口教育與可持續發展教育相融合，激發三者的協同育人潛能，培養積極參與可持續發展相關計劃的行動者。

1994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了“為了可持續發展的教育”項目計劃，倡導通過教育引導人類認識到環境、人口與可持續發展之間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的內在聯系，從而促進人類轉變發展方式，解決當前危及人類自身和地球環境的問題。1997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塞薩洛尼基宣言》中提出，教育是解決環境、人口和可持續發展之間的矛盾沖突，實現全球可持續發展不可或缺的手段。這一宣言是單一環境教育的終章，是可持續發展教育的未來憲章。

（三）深化階段一為了人、社會、自然和諧共生的教育

21世紀，生態惡化、環境破壞、社會沖突、民族歧視等環境和社會發展問題嚴重影響到人類發展，國際組織將可持續發展教育作為重要的破局之法，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頒布了促進可持續發展教育的三個重要文件。

《聯合國可持續發展教育十年（2005—2014）國際實施計劃》提出，可持續發展教育應從幾童保育教育開始，可持續發展教育貫穿整個教育體系，培養學習者可持續發展的能力，使其成為變革的促進者。其中提到了幼兒保育教育所面臨的挑戰：一是各國國內及各國之間幼兒保育教育中的可持續發展教育內容比較零散，在項目的規格、使用和質量方面參差不齊；二是幼兒保育教育工作者和兒童主要看護者缺乏將可持續發展教育納入教學和看護工作的能力。

《全球可持續發展教育行動計劃（2015-2019》倡導將可持續發展融入全球教育發展議程，發揮教育的催化劑作用，促進氣候變化、災害風險、可持續消費和生產等問題的解決。文件確定了可持續發展教育的總體目標，即在教育和學習的各層面和領域行動起來，加快可持續發展進程。強調要重新定位教育和學習，使每個人都有機會獲取能夠為可持續發展做貢獻的知識、技能、價值觀和態度；在促進可持續發展的所有議程、計劃和活動中，強化教育和學習的內容。此外，文件還提出了推進政策、改變學習和培訓環境、增強教育工作者和培訓人員能力、增強青少年權能以及在地方層面加速推廣可持續發展解決方案等五個優先行動領域。

《變革我們的世界一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則提出了17個可持續發展目標，涵蓋社會、經濟、環境等各方面，旨在消除貧困、消除不平等和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性挑戰，是實現所有人更美好、更可持續未來的藍圖。其中，第4個目標—“優質教育”（確保包容和公平的優質教育，促進全民終身享有學習機會），為各國推進可持續發展教育提供了行動指南。

這一階段的核心目標是追求人、社會、自然之間的和諧共生。在滿足人類世代發展需求的同時，必須充分考慮環境的承載能力，珍視并保護自然環境。通過教育變革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生態觀、發展觀和價值觀，以實現人、社會、自然共生共存。

縱覽我國近年出臺的政策文件，可持續發展同樣作為重要維度貫穿國家治理的各領域。2003年，《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第一次將可持續發展納入科學發展觀。2016年，《中國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國別方案》圍繞可持續發展“優質教育”目標做出了“中國承諾”。2019年，我國基于可持續發展教育理念結合本土國情和現實需求提出了《中國教育現代化 $2 0 3 5 ＼textcircled { ＼cdot }$ 。2021年，習近平總書記發表《全球發展倡議》，提出全球落實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的新路徑。2023年，《新時代的中國綠色發展》白皮書強調，中國將堅定不移走綠色發展之路。202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加快經濟社會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意見》提出，深化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健全綠色低碳發展機制。中國以政策接力書寫可持續發展答卷，既結合國情，又與國際上的可持續發展共識接軌，從理念到實踐，以“中國方案”貢獻了全球治理智慧，彰顯了負責任大國的使命擔當。

二、當代可持續發展教育新理念

2022年，聯合國教育變革峰會提出了關于人類發展的核心愿景一學會可持續共生。具體來說，就是教育必須支持學習者成為改造社會的變革推動者，以負責任的世界公民的身份關愛人類和地球。

（一）以生命中心為價值取向

當前，世界面臨著多重危機：氣候升溫過快，進入氣溫“沸騰時代”，人類和自然無法適應；棲息地喪失等導致100萬種物種面臨滅絕的威脅；污染持續毒害空氣、土地和水；人類基本生活需求難以滿足，優質且可負擔的衛生健康服務覆蓋范圍小人類與其他生命體的安全面臨巨大威脅，生命的價值和尊嚴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戰。因此，當前世界各國關注的共同課題是：如何解決危及地球生命安全的問題？如何讓人類及其他生命賴以生存的地球可持續發展？如何建立和諧共生的世界？

教育開始聚焦“生命”這個最本質的問題，以“生命中心”為核心價值引領，培養具有可持續共生意識和能力的人類，從而建立可持續共生的世界。在這一過程中，人類開始對前一階段的教育進行反思。過去，教育將促進人類發展作為核心價值取向，人類通過工業革命、信息技術革命等舉措促進了全球經濟不斷增長，改善了人類的生存境遇。但以人類發展為中心的邏輯圖式引發了嚴重的生態和社會問題，導致地球生命體面臨危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教育應以生命中心為價值取向，重新認識生命。

在學前階段的生命教育活動中，我們不妨從這樣的角度去思考：生命是整體性的存在，每個生命都是整體的一部分，教育要引導學習者從更廣闊的視角審視生命，體會生命的整體性；生命是關系性的存在，人類與其他生命體共同構成了地球的生物多樣性，教育要幫助學習者澄清這種關系性，使其學會尊重和保護其他生命體。我們也應該認識到，整個地球的生命是一個協作整體，人類的發展是由人類與其他生命交互影響、協同演化的結果，人的利益和自然的利益是雙向生成和相互補益的同構關系。教育要兼顧人的主體地位和自然的本體價值，“生命中心”強調不斷促進個人、家庭、國家和地球的持續發展與和諧共生，“構建一份新的社會契約來修復不公，改變世界的未來”。

（二）以學會共同生活為關鍵目標

202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變革教育：我們共同未來的緊迫政治行動》中提出，轉型教育必須支持學習者的關鍵領域，“學會共同生活”使學習者成為積極的、負責任的公民，并與他人、社會和地球建立更好的關系。

培育全球觀和跨文化能力習近平總書記在世界經濟論壇2017年年會中提出：“人類已經成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利益高度融合，彼此相互依存。每個國家都有發展權利，同時都應該在更加廣闊的層面考慮自身利益，不能以損害其他國家利益為代價。”可持續發展教育應注重培養學習者的全球視野和跨文化能力，以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

關注困境群體的權益“共同生活是必要的烏托邦，因為我們都是同一個人類大家庭的一部分。”承認所有人的固有尊嚴、平等以及不可剝奪的權利，才能建立更加正義與和平的世界。在教育過程中，應引導學習者形成平等、包容、無歧視的思維模式和價值觀念，并培養學習者的社會責任感和公民意識，關注、幫助和支持社會困難群體，以推動全球范圍內實現社會公正與平等。

立足時代需求和全球視野，可持續發展教育歷經理念革新和實踐深耕，不斷深化教育生態系統的整體樣態。如今，站在教育鏈的起點，學前教育作為人格塑造和價值觀萌芽的關鍵階段，亟須將可持續發展的種子播撒其中，為培養未來地球公民奠定第一塊基石。

三、對學前教育改革的啟示

（一）目標定位：培養未來社會變革的推動者

我們應從學前教育階段就將自標定位于培育具有生態共生意識的未來先鋒，鍛造其積極參與可持續實踐的行動力，最終孕育未來社會變革的推動者。有別于單純培養環保技能，學前教育階段的生態教育改革應聚焦于新生代行動者，讓兒童以負責任的世界公民身份關愛人類和地球。

培養兒童生命中心意識社會變革的推動者首先要有生命中心意識，引導兒童形成對生命的了解和敬畏，認識與體驗人與自然環境的緊密聯系，進而培養兒童對所有生命的同理心與關愛之心，使其成為生活中對社會和自然負責任的行動者。

引導兒童學會共同生活引導兒童成為積極和負責任的公民，并與他人、社會和地球建立更好的關系。《2030年可持續發展教育路線圖》指出，學習者應具備認知、情感和社會三個維度的素養。在社會認知層面，要重視幫助兒童從小了解不同文化、種族的差異性，建立全球視野，培養跨文化交流的能力；在社會情感層面，要重視通過集體活動和團隊合作引導兒童學會尊重、分享和關心他人；在社會行為層面，要重視通過組織實踐活動，引導兒童在親身體驗中培養實踐能力和社會責任感。

（二）課程創生：開發蘊含和諧共生理念的課程

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在2022年教育變革峰會中提到：“各國應考慮如何通過課程和教學，賦予學習者必要的意識、價值觀、態度和技能，以推動教育的變革。”實際上，課程創生就是幼幾園考慮自身實際情況，充分考慮每位教師的知識經驗和能力優勢，以及兒童的興趣愛好和發展水平，在課程運作過程中通過批判性反思，對課程自標、內容、實施、評價等進行連續且主動的變革、建構和創造。

課程自標著重培養兒童對他人、社會和自然的尊重與關愛，激發他們建設美好未來的責任感和使命感，為兒童能夠成為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可持續共生未來的行動者和建設者奠定基礎。

課程內容強調兒童與他人、社會、自然的緊密聯系，以自然和社會為情境，以兒童生活為依托，通過多種活動形式，引導兒童在親身參與和實際體驗中充分了解生物多樣性和文化多樣性。

課程實施基于參與性、體驗性、合作性的原則，突出兒童的主體性，鼓勵兒童大膽參與，主動探究，培養兒童的反思、質疑和創造精神。

課程評價以促進兒童可持續共生意識和能力的培養為目標，突出質性評價，將外部評估與自我評估相結合，確保評價的全面性和有效性。

（三）賦能教師：打造具有教育變革能力的教師隊伍

202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一起重新構想我們的未來：為教育打造新的社會契約》中提到，教師職業必須被重新評估與構想為一項激發新知識、實現教育和社會變革的集體事業。

教師是推進教育變革的關鍵力量，我們要打造一支“高素質、善保教”、具備可持續共生教育素養和變革精神的幼兒園教師隊伍。賦能教師不僅是為了提升教師隊伍的可持續共生教育能力，更是為了通過教師的杠桿作用，撬動整個社會可持續共生意識的覺醒與行動。

充分授權教師教師作為教育實踐場域的直接參與者，其經驗和意見對教育改革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要保證讓教師的聲音能夠被聽到、被重視，給教師在教學設計、組織管理、活動實施、溝通協調、監督評價等方面的自主權，使教師成為教育教學過程的實際決策者。

建立評估機制建立以育人成效為主的教學監測和評估機制，及時了解教師在教學過程中的問題和不足，幫助教師快速調整教學策略，建立幼兒園、幼兒、家長、教師的多元評價體系，持續監測和評估教師教學的全過程。

提升教師教育能力通過職前學習和職后進修、培訓、研討等方式優化教師的專業素質和能力，重點改善教師運用AI、VR等數字教育形式的能力，以便為幼兒提供更加全面、多維的學習體驗，進而提升育人成效。

眼睛越過圍墻，穿越地理的邊界與時空的阻隔，凝視人類文明的長卷。教育不應是庭院里精雕細琢的盆景，而應成為通向星辰大海的云梯。我們必須行動起來，讓當下的教育變得更充實、有意義、有價值，讓每個幾童的生命都擁有丈量世界的勇氣和改變未來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