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實驗室如何助推新文科“脫虛向實”？

DOI：10.20066/j.cnki.37-1535/G4.2025.02.08

文科實驗室作為數智時代哲學社會科學研究的基礎設施，是全球化學術融合發展、國家政策引導教育轉型升級、技術革新驅動學科范式轉變共同作用的綜合產物。《教育強國建設規劃綱要（2024—2035年）》明確提出，“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建好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①。2021年12月，教育部公布首批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名單，這意味著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進入全新階段。隨后，各地政府開始跟進遴選地方級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2023年12月，教育部印發《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建設與管理辦法（試行）》，明確了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建設的管理職責、立項建設及考核評估等方面的制度規范。自此之后，文科實驗室建設邁人管理機制規范化的發展階段。

近年來，我國文科實驗室的建設與管理已取得階段性成果，但在跨學科融合深度、國際合作廣度、管理機制科學性等方面仍存在提升空間。借鑒世界一流大學的成功經驗，探索適合我國國情、引領未來發展的文科實驗室發展路徑，對于提升哲學社會科學研究水平、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培養創新型文科人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這也正是本文研究的核心目的與價值所在。

一、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的理論探索

作為新文科建設的重要抓手，文科實驗室與新文科建設有著高度一致的目標和愿景，即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肩負著中國自主知識體系建構、中國自主人才培養體系構建的重要使命①。目前，文科實驗室的理論研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關于文科實驗室內涵和類型的研究。一方面，學術界尚未對文科實驗室作出明確、統一的定義，而是主要圍繞其學科融合平臺、綜合訓練中心等功能與實踐性④、高技術力需求等屬性展開，強調文科實驗室作為新文科建設的試驗田，肩負著“提供技術支撐，豐富文科研究范式\"“推動理論與實踐累進式發展”“開展多學科協同和文科交叉創新”“推動人才培養方式變革”和\"提升研究決策支持能力\"的五大使命？。另一方面，國內外高校文科實驗室的建設模式分為不同類型。在國際一流高校文科實驗室的建設實踐中，實驗室大體可以分為以服務為中心的“工作站型\"實驗室、以專業能力培養為中心的科研實訓或模擬仿真實驗室以及以網絡化、共享化為特征的虛擬實驗室三類③。我國高校文科實驗室主要有三種建設模式，分別是以提高教學和人才培養質量為目的的實驗教學示范中心，以研究能力提升、研究成果推廣和服務機制形成為目的的綜合性基礎研究平臺以及依托學校或學院建立的專業領域實驗室？。此外，學者針對企業單位與高校合作共建的校外實驗室也進行了理論分析與研究。

二是從運行管理、實驗教學和成果轉化等方面探討文科實驗室建設的相關研究。首先，文科實驗室與理工科實驗室的運行管理沒有本質區別，都需要擁有穩定的管理團隊和開放流動的科研團隊、建立協同開放的機制以及科學管理的責任體系。其次，文科實驗教學仍是我國文科教育體系中的薄弱環節。高校實驗教學體系包括教育理念、教學內容、實驗平臺、師資隊伍、管理和考核機制等方面。就實驗教學模式而言，數字化的實驗教學模式充分利用新的信息技術手段，吸納行業發展的先進技術及優秀案例，建設智慧型實驗室和虛擬仿真實驗室，使教師能夠充分將人工智能、虛擬仿真等技術融入實驗教學過程中，為沉浸式學習提供條件，培養學生運用跨界技術開展交叉學科研究的能力①。文科虛擬仿真實驗通過推進學科交叉融合促進理論與實踐的有機銜接，打通專業學習到實踐實習、職業實訓到思維創新的發展隔閡②。基于項目化學習的教學模式，即以真實項目實踐為牽引（情境嵌入）、以科研平臺或新文科實驗室為載體（情境建構）和以沉浸式案例教學為補充（情境感知）③，能夠為新文科背景下以實驗室為載體的教學模式創新提供借鑒。最后，文科實驗室具有集約化優勢，可以將實驗成果直接轉化為學術作品，或者間接為政府、企業等相關部門提供決策服務。

三是關于文科實驗室建設現實困境與突破路徑的研究。學者多圍繞單一學科領域的文科實驗室建設情況或者具體實驗教學方法展開討論。一方面，公共管理學科的應用性、交叉性和綜合性決定了專業實驗室建設的可行性和必要性④。作為公共管理學創新發展的重要載體，文科實驗室采用數字孿生、行為實驗、模擬仿真等方式，豐富了公共管理教學方法和人才培養模式，推動政府決策科學化并賦能社會治理③。但是，文科實驗室仍存在實驗教學體系滯后、實驗隊伍力量不足等問題？，要加強同政策實驗室的對話，并借鑒其創新模式，推動二者融合發展②。另一方面，浙江傳媒學院“網絡文學影視化創意與制作實驗室\"聚焦網絡影視劇的內容生產和創意轉化，為探索傳媒院校網絡視聽內容生產的實驗室建設路徑做出了有益嘗試③。此外，新文科建設對高校文科專業的實驗教學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實證分析發現原有的實驗教學存在觀念落后、考核機制不合理等問題，未來教學改革要持續發揮虛擬仿真實驗教學模式的優勢③。

綜上，現有研究大多探討了文科實驗室為何成為新文科建設的實踐創新路徑，以及某一學科領域的文科實驗室如何建設或者某一具體的實驗教學模式如何完善等問題，較少有學者對國內外文科實驗室的模式進行總結提煉，分析其背后共性經驗及存在問題，對文科實驗室建設如何對接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培養實戰型人才，推動新文科建設“脫虛向實\"的討論相對缺乏。

二、我國文科實驗室發展歷程與實踐困境

（一）我國文科實驗室的發展歷程

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經歷了“最初由高校自發建設，到國家主導推進，再向地方擴散\"的發展過程，目前處于“國家、地方政府、高校、企業\"等多主體共同推動建設的階段。在此過程中，國家高度重視文科實驗室管理機制的規范化建設。

具體來看，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可以追溯至20世紀80年代。隨著科技發展和社會進步，社會對文科人才的需求從理論型向實踐型轉變，同時現代科學出現了許多跨學科的邊緣學科、新興學科和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化的現象①。基于此，一些高校自發建立了文科實驗室。比如，1994年中國人民大學正式建立了全國第一個經濟科學實驗室。受制于科技發展水平，此時文科實驗室組織形態還略顯稚嫩，功能也比較單一，大多作為校內培養學生實踐能力的重要環節，且它們與外部環境變化相脫節，對學校發展和社會進步的作用還十分有限②。

21世紀初，隨著高校實驗教學改革的深人發展和信息技術的跨越式發展，文科實驗室建設邁上了新臺階。2005年，教育部啟動了高等學校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建設和評審工作，并于次年公布了第一批國家級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名單，主要涉及物理、化學、生物和電子四類，部分高校的管理、經濟等文科類專業也逐步納人建設范疇。這意味著國家開始成體系大力推進高等院校實驗教學質量提升③。2008年，全國已建成經管類、傳媒類、法學類、藝術類國家級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共51家④。2009年教育部首次設立國家級文科綜合實驗教學示范中心，不僅從思想上扭轉了“文科不需要實驗室\"這一誤區，而且從行動上為文科實驗室的建設提供了方向和思路。

2019年4月，教育部和科技部等13個部門聯合啟動\"六卓越一拔尖\"計劃2.0，要求全面發展新工科、新醫科、新農科、新文科。同年11月，科技部發布《關于批準建設媒體融合與傳播等4個國家重點實驗室的通知》強調，國家重點實驗室是國家組織開展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聚集和培養優秀科技人才、開展高水平學術交流、具備先進科研裝備的重要科技創新基地，以中國傳媒大學為依托單位設立媒體融合與傳播實驗室③。這也是為數不多的文科類國家重點實驗室。《教育部社會科學司2020年工作要點》提出，“重點支持建設一批文科實驗室，促進研究方法創新和學科交叉融合，引領學術發展”。2020年12月31日，教育部社科司發布《關于啟動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實驗室試點建設工作的通知》，提出“布局和建設一批具有中國特色、促進學科交叉、服務國家戰略、推動國際交流的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實驗室”，探索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重點實驗室建設路徑。2021年，《教育部社會科學司2021年工作要點》進一步指出，“遴選認定首批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并抓好試點建設，推動學科交叉融合和研究方法創新。” 年12月12日，教育部公布首批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名單，包括9個試點實驗室、21個培育實驗室，要求人選實驗室服務國家戰略和區域發展，瞄準學術前沿，推進學科交叉融合，創新研究范式和方法，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和先進實驗手段，開展戰略性、前瞻性、實踐性研究。這一舉措標志著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進入全新階段。隨后，山東、四川、安徽、河南等省份也逐漸開始遴選地方級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

在完善實驗室建設與管理機制方面，《教育部社會科學司2022年工作要點》提出，“大力構建哲學社會科學創新平臺體系。推進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建設，研制實驗室管理辦法，科學謀劃實驗室未來總體布局，積累總結試點經驗，引領推動社科科研范式變革。優化高校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結構體系，按照基礎研究型、智庫功能型、交叉創新型三類模式進行分類管理，打造服務國家重大需求的主力軍。” 年12月28日，教育部發布了《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建設與管理辦法（試行）》，從管理職責、立項建設、運行管理、經費保障和考核評估方面，規范文科實驗室的建設與管理。

（二）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的實踐困境

1.文科實驗室建設的重視程度不足。第一，我國高校仍有“重理輕文\"的認知特點，對文科實驗室的重要性和緊迫性認識不足③。相比理工科實驗室，文科實驗室建設起步較晚、實力較弱。部分高校文科實驗室設施陳舊，更新換代慢，影響教學效果。第二，重\"量\"不重\"質”，缺乏統一規劃④。目前高校文科實驗室多聚焦于單一學科范疇，功能單一、實驗室分散，忽視了文科專業間的關聯性，不能兼顧文科專業的普遍性和特殊性，缺乏顯著的跨學科整合性與綜合性探索。

2.文科實驗教學、育人體系和考核機制不完善。第一，實驗課程系統整合不足。同專業的不同實驗課程、不同專業的實驗課程相對獨立，不利于推進學科融合交叉。實驗教學與理論教學所占比重不夠協調，實驗課程體系的內容、學時等方面缺乏合理安排。第二，文科實驗室師資力量薄弱。師資隊伍的建設已然成為未來實驗室發展的“瓶頸”。理工類專業實驗室往往配備專職實驗教學人員，但文科實驗室建設主要以人文社科領域內某一學科為基礎，科研團隊的學科背景較為單一，多學科復合型教師資源不足。第三，文科實驗室強調學科交叉融合與資源共享，對當前教育評價機制提出挑戰。部分教師開展教學活動的內驅力不足，同時考核機制不完善也影響了跨學科、跨學院、跨學校的資源共享行為。第四，文科的科研優勢未能有效轉化為育人優勢。文科實驗室在科研創新方面取得了顯著進展，積累了大量前沿研究成果，但在將科研優勢轉化為人才培養優勢方面仍有待提高，學生無法及時掌握學科前沿動態和前沿技術。

3.文科實驗室管理機制有待健全。第一，文科實驗室管理以人工操作為主，未能緊跟人工智能等新科技革命的快速發展，未能在實驗室管理和實驗教學中積極應用新技術。第二，文科實驗室資源共享保障機制不健全。由于文科實驗室建設時往往追求小而全，忽視資源共享，專業割裂現象比較明顯。第三，學校層面和社會層面的開放共享機制尚不健全。

三、世界一流文科實驗室建設的成功經驗

國外文科實驗室的發展歷史悠久，其起源最早可以追溯至1879年，威廉·馮特（WilhelmWundt）在德國萊比錫大學建立心理實驗室。20世紀80年代以后，伴隨著定量研究方法在社會科學中的應用，文科實驗室開始興起。進人21世紀，現代信息技術、虛擬仿真、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崛起加速了文科實驗室的轉型。綜觀國外文科實驗室的演變歷程和建設情況，大體可以分為五種類型：中心型實驗室、技術科學實驗室、工作站型實驗室、社會挑戰中心型實驗室和虛擬實驗室①，它們在運行規模、基礎設施和功能定位上均存在差異，但是在發展趨勢和建設模式方面具有共性。

（一）世界一流文科實驗室有明確的功能定位

1.科學研究功能。面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教育數字化成為我國開辟教育發展新賽道和塑造教育發展新優勢的重要突破口。在此背景下，技術賦能人文社科學術研究成為發展趨勢，學術研究范式轉向為數據密集型。

從學術數據邊界角度來看，文科實驗室通過引入新技術將人文社會學科的研究資料由傳統文字形式轉化為電子數據形式，突破了傳統文科數據收集的空間界限。斯坦福大學媒體和個性實驗室采用調查、經驗抽樣、移動感知、多層次和縱向建模以及機器學習等多種研究方法，強調數據的多元性與動態性。倫敦大學學院腦情感實驗室利用腦成像、經顱磁刺激、計算模型和行為實驗來解決傳統社會心理學和行為經濟學研究的相關問題。這都體現了數據驅動的研究范式。

從學術思想和研究方法角度來看，一方面，文科實驗室將自然科學的量化分析思想、科學隨機思想等引入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以歷史研究為例，新興的量化歷史研究運用統計學、計量經濟學、計算機技術等方法，通過量化分析手段來研究歷史。社會科學的實證研究正在從統計推斷向因果推斷轉變，這種轉變被稱為“可信性革命”。其核心是基于隨機實驗思想來識別因果關系，具有可復制性。另一方面，不同于自然科學以實驗室實驗為主，人文社會學科的實驗研究還包括實地實驗。即在真實生活環境中進行實驗，以反映現實世界中的因果關系②，被廣泛用于政策、經濟或社會發展項目評估。彼得·格萊維（Glewwe）等學者研究發現，給中小學學生提供免費課本或在校免費午餐的措施，實際上擴大了學生成績的方差③。

從跨學科的角度來看，文科實驗室天然地需要通過“跨學科\"來建設科研團隊和科研平臺，以推動建立跨學科學術共同體。一方面，注重文科和理工科交叉滲透，要求文科生學習部分理科課程，“理工文\"學科的綜合化教學已成為美國研究型大學人才培養的重要趨勢。牛津大學開設哲學一數學、生理學一哲學、工程學一經濟學一管理學等多門跨學科課程。另一方面，注重文科內部的學科交叉，以不同學科的共性為基礎共同建設實驗室。斯坦福大學政治學和傳播系共同建立了政治傳播實驗室，通過分析新聞內容和精英言論，進行政治兩極分化的實驗研究，調查公眾對移民的意見。

2.人才培養功能。一方面，實驗室是本科教育階段培養學生實踐能力的重要場所，被譽為“現代大學的心臟”。國外高校十分重視培養學生的實踐能力，以牛津大學、劍橋大學、哈佛大學、耶魯大學、斯坦福大學、東京大學、早稻田大學為代表的名校，重視學生實踐能力的培養，設置實驗實訓課程，以培養應用型、綜合型、創新型人才。實驗教學不僅增強了文科學生的計算機操作能力、多媒體圖文制作能力、資料分析分類能力等，還塑造了學生的批判性思維。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通過跨學科項目培養了兼具技術能力與創新思維的人才，許多畢業生在全球知名企業擔任要職。

另一方面，國外高校的文科實驗室形成了一套合理有序提高學生科研水平的方法和模式。文科實驗室開設相關課程，對學生開展定期培訓。其培訓內容涵蓋研究設計的基礎指導、研究方法的介紹、實驗室常用軟件的操作等。例如，耶魯大學心理學部下設的實驗室和研究中心為學生提供實地實驗、調查技術、計算機模擬和案例研究等方面的培訓，還為學生設置了專門的培訓項目。亞利桑那大學組織行為實驗室致力于為博士生提供實驗方法培訓，以培養未來的學術領袖。在課程建設上，斯坦福大學政治傳播實驗室將研究成果融人多門課程。其中，“競選、投票、媒體和選舉\"課程通過研究美國選舉活動，分析候選人、記者和選民的行為；“美國政治行為研究專題\"課程探討了美國個人政治行為的主要研究路線，包括競選活動、政治傳播和種族等議題。

3.社會服務功能。文科實驗室是高校重大研究成果的孵化器，有利于提升高校文科對經濟社會發展的支撐度和貢獻度。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文科實驗室具有智庫資政、政策模擬和決策輔助的功能。文科實驗室是高校智庫建設的重要載體，是促進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成果向實踐轉化的重要平臺。斯坦福大學移民政策實驗室利用大型數據庫、創造性研究設計和尖端分析工具開展研究，指導制定公共政策，為研究中發現的問題提供解決方案，并最終提升人類生活質量。芝加哥大學知識實驗室在大學、行業領導者和政府組織之間建立合作伙伴關系，將學術嚴謹性和尖端技術相結合，推動有意義的跨行業變革，以應對當今時代一些最為緊迫的挑戰。

第二，文科實驗室具備推動知識“政產學研用\"的轉化功能。文科實驗室不僅創造知識，同時也是將知識產業化、社會化的組織機構。許多實驗室、研究團體利用社交媒體和網絡平臺，與公眾分享研究成果，強化組織的社會影響力。例如，劍橋大學的記憶實驗室組建了咨詢團隊，為商業問題設計培訓方案、評估政策效果、提供專家報告，并提供創造性的解決方案。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自閉癥研究實驗室建立了名為ConnectA的非正式網絡組織，聚集家庭、教師、臨床醫生與研究人員建立互動小組，分享自閉癥的相關研究。

第三，文科實驗室注重開放共享功能。一方面，許多國外文科實驗室對外開放，旨在吸引公眾參觀并了解實驗內容，從而獲得更多的公眾支持。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嬰兒實驗室在其網站主頁上鼓勵當地居民和游客參與研究，并承諾保護參與者的信息隱私，通過開放的方式宣傳實驗內容，吸引公眾參與科學實驗和學術研究。另一方面，國外文科實驗室大多采取會員管理的形式，通過自愿申請的方式參與合作研究。哈佛大學量化社會科學研究所的官方網站公布了訪問學者、研究員等不同角色的申請條件與途徑。相比而言，國內文科實驗室的人財物各類資源開放程度較低。

（二）世界一流文科實驗室的組織建設特色

1.組織結構與人員構成。從組織結構來看，國外文科實驗室的組織管理體制更加完善，管理結構更加扁平化。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組織管理結構由執行委員會、運營管理團隊以及學術部門三部分組成。其中，執行委員會在實驗室的戰略規劃和決策中發揮著核心作用。具體來看，實驗室由情感計算研究小組、個人機器人小組等多個研究小組構成，每個小組由教授領導，研究方向包括但不限于生物工程、認知科學、機器人學和數字藝術。此外，為營造多元化（Diversity）、公平（Equity）和包容（Inclusion）的環境，實驗室成立了由教職員工、學生和工作人員組成的DEI工作組。

從實驗室研究團隊人員構成來看，國外文科實驗室研究團隊的人員構成類型較為豐富。哈佛大學決策科學實驗室共有6名專職人員，包括主任1名，主任助理2名，執行主任1名，管理員2名。其中，主任及主任助理是行為經濟學或公共政策領域的教授，執行主任和管理員是工程師或行政管理人員。實驗室還設有顧問委員會，包括6名行為經濟學、實驗經濟學或心理學領域的著名學者。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的研究團隊包括資深教授、研究人員、技術人員、行政人員，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研究生和博士生。此外，國外文科實驗室通過有償招募的方式吸引志愿者加入團隊。劍橋大學政治心理學實驗室和記憶實驗室在官方網站發布招募公告，明確實驗內容、設備清單和報酬情況，以吸納志愿者參與合作研究。亞利桑那大學經濟科學實驗室通過招聘系統建立了600多名學生參與者的人才庫，充足的實驗人員保障實驗室能夠短時間內組織和執行大量的實驗研究。

2.學術共同體建設。國外文科實驗室積極建立網絡化的知識生產合作關系。一方面，打破學科之間的孤立性。哈佛大學決策科學實驗室組織經濟學、神經科學和心理學科研人員研究人類的經濟活動、微觀主體的行為選擇和決策科學，產出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的交叉成果。另一方面，國外文科實驗室與政府、企業等外部主體建立了密切的合作關系。哈佛大學量化社會科學研究所與哈佛商學院合作參與“媒體的未來：真相、隱私和權力\"研究項目，以解決媒體行業中的重大社會問題。布拉瓦尼克政府學院與英國政府合作建立了牛津大學政府成果實驗室，旨在研究政府如何與私營及社會部門合作以研究社會問題。此外，文科實驗室開展跨國合作交流愈發頻繁。劍橋大學適應性大腦實驗室組建了心理學、計算機科學、工程學、神經科學等領域的跨學科合作團隊，并積極參與國際學術交流，與牛津大學、新加坡國立大學、紐約大學等全球高校學者開展合作研究。

3.運營資金來源渠道多元。國外文科實驗室普遍重視運營資金的多元化融資。我國文科實驗室的資金來源以教育部、地方政府等公立部門撥款為主，而國外文科實驗室的資金來源還包括企業與社會資助、技術成果轉化資金。許多實驗室接受來自研究機構、社會組織和個人的捐款，并及時在官網公開相關信息。例如，斯坦福大學社會影響因果推斷實驗室在官方網站主頁標明，奈特基金會和艾爾弗雷德·P·斯隆基金會資助其研究。劍橋大學比較認知實驗室的最新研究項目主要依賴于公眾捐贈和劍橋大學的資金支持。劍橋大學記憶實驗室在官網中提到其研究工作得到了英國研究與創新署①以及多家慈善組織的資金支持。此外，一些實驗室在官網上設置了捐贈欄目，詳細說明資金需求及接受捐贈的方式。例如，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記憶實驗室在網站上強調其研究依賴于資金支持，并提供在線捐贈頁面，邀請公眾為實驗室的工作捐款，同時說明捐款的具體用途。

4.實驗室軟硬件設備支持。一方面，國外文科實驗室針對不同領域的課題采用多樣化的研究方法，并具備先進的實驗室設備。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適應性大腦實驗室使用行為范式、運動記錄及多模態腦成像（MRI、EEG、MEG、TMS）來研究年輕人和老年人的大腦適應性行為。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嬰兒實驗室配備基于屏幕或遠程的眼球跟蹤器與頭戴式眼動跟蹤器，利用眼球追蹤技術研究嬰幼兒的注意力和知覺。普林斯頓神經科學研究所的部門實驗室配備高場功能磁共振掃描儀、高密度頭皮腦電圖系統等先進設備。

另一方面，相比國內文科實驗室，大多數國外高校的官網中都可以通過欄目導航進入各個院系或專業的主頁，各個院系和專業的主頁會設置院系研究機構的人口，清晰地展示本院所設的研究中心、研究小組、實驗室等。進人不同的實驗室主頁中，可以找到本實驗室的基本情況介紹、研究項目、研究人員、研究成果等詳細信息，很多文科實驗室還擁有獨立的推特賬號、博客賬號、門戶網站等，隨時發布本實驗室研究項目的最新進展以及各種招募信息等。

5.以人文關懷為核心的精神文化建設。文科實驗室強調人文關懷貫穿實驗工作始終，確保調查與實驗不是冰冷的操作，而是體現使命驅動的價值實現與理想追求。精神文化以愿景、目標和共同價值觀的方式重塑實驗室團隊成員的思維和行為途徑，影響實驗室未來發展③。許多國外高校的文科實驗室在其主頁上展示其使命、價值觀及研究承諾，并呼應與回應辦學宗旨，突出人文社科特色。例如，斯坦福大學社交媒體實驗室在網站主頁表明，“我們致力于支持和改善人類福祉，受黑人生命和其他社會正義運動的啟發，我們借此機會公開確認我們的價值觀和對公平正義的承諾”。倫敦大學學院的知識實驗室提出，“創新，重視跨學科合作，創新實踐模式和研究方法;誠信，秉持誠實與尊重的原則開展倫理研究;包容，珍視多樣性，致力于發展有助于維持社會公平正義的技術合作方式”。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社會決策實驗室強調，其研究旨在符合公眾利益，與劍橋大學的核心使命“通過追求、傳播和應用知識為社會做出貢獻\"緊密結合。

四、對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的啟示

隨著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加速演進，文科實驗室建設已成為各國高等教育發展的共識。前文針對世界一流大學文科實驗室建設經驗進行系統梳理和分析，為我國構建高質量文科實驗室體系，探索適合自身發展的道路，提供了多樣化實踐參考。

（一）加強頂層設計，優化文科實驗室自主人才培養體系

首先，各級政府和高校貫徹落實《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實驗室建設與管理辦法（試行）》，建立全方位政策指導體系，成立文科實驗室建設領導小組或專家小組，從管理職責、立項建設、運行管理等方面推動文科實驗室規范化發展。同時，提升社會對文科實驗室重要性和緊迫性的認識。在校級層面，牢固樹立以德樹人為導向的文科實驗室建設方向，圍繞國家重大戰略需求、學科前沿和地域特色，依托高校自身的優勢學科，以發展科研、促進教學、服務社會為根本宗旨，打造文科實驗室的核心優勢。在實踐教學層面，挖掘各實驗室建設過程中的特色案例，以學生、教師等實踐主體積極分享的形式，引導師生認同文科實驗室教學模式。在此基礎上，探索建立可以被推廣和復制的最佳實踐模式，打造高質量文科實驗室的樣板。

其次，在課程結構、教學內容和教學形式等方面持續發力，重視教學業務。在課程結構上，加強實驗課程建設，注重前沿性、綜合性、創新性的融合。引入計算機科學、數據科學等跨學科課程，拓寬學生的知識視野，培養其跨學科融合的能力。引人信息技術課程、開展信息素養實踐活動，培養學生信息獲取、信息評價、信息利用等素養。通過創新課程、創新競賽和搭建實踐平臺等方式激發學生的創新精神和實踐動力。在教學內容上，創新應用數字教材，利用虛擬現實技術創造逼真的學習環境，并根據學生需求智能推送學習資源。在教學形式上，強化實訓實踐，創新文科實驗實踐教學形式，加強專業實驗、專業實踐和社會實踐，鼓勵學生盡早加人實驗室科研團隊參與項目研究，為長學制貫通式培養奠定基礎。

（二）更新協同理念，注重多學科交叉貫通和產教融合

首先，推動文理滲透和工管結合，在新興、邊緣、交叉學科方面培育新的學科增長點，優化學科生態。一方面，文科實驗室需要在定性思辨與量化計算相結合的基礎上，增加理工科實訓內容，優化跨學科課程設置。借鑒斯坦福大學為代表的學科交叉培養經驗，在文科實驗課程中加人理工科實驗實訓項目，并開設“管理學一經濟學\"“哲學一數學\"“經濟學一工程科學\"等跨文理或文理工學科實驗課程項目，為學生提供跨領域的學習與研究平臺。另一方面，應整合不同學科門類和專業的實驗室資源，打造功能性強、跨學科、多專業的現代化綜合性文科實驗中心，以提高設備利用率，拓寬實驗室的輻射范圍。哈佛社會科學數字實驗室開展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和心理學等領域的實驗，打破了文科不同專業之間的限制，并依托數字技術手段打造綜合型文科實驗室，值得學習和借鑒。

其次，建立高校與政企協同培養的文科實驗室人才培養機制，促進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的深度融合。實務部門不僅提出人才培養需求，更要深度參與人才培養全過程。一方面，高校和實務部門共同制定人才培養方案和開發課程教材。基于新經濟新業態的時代需求，提升文科實驗室課程資源與產業發展匹配能力，構建具有多方資源集聚、多方主體共建的產教融合課程群。另一方面，開展產教聯合培養行動。將社會科研機構、企業等市場主體納人實驗室建設，積極支持校企聯合共建共管文科實驗室，鼓勵在相關領域擁有豐富從業經驗的人員加入實驗教學隊伍。

最后，重視國內外交流與合作，堅持開展前瞻性研究。例如，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社會決策實驗室與耶魯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國王學院、牛津大學、紐約大學、倫敦證交所等高校和機構都建立了密切的合作關系。另外，開展跨國調查和實驗研究也是文科實驗室的重要任務。例如，斯坦福的移民政策實驗室，在敘利亞、黎巴嫩等多地開展難民調查。

（三）完善文科實驗室師資隊伍建設和教學質量評價體系

首先，注重培育復合型教師。教師應具備文科學科知識、人文素質及實驗技術能力。一方面，拓展多元化師資渠道。一是選拔具有文理學科交叉背景的畢業生;二是探索建立新文科背景下的教師能力標準，實現未來教師個性化精準培養;三是在編制、待遇、職稱等方面予以保障，鼓勵在職教師及專業技術人員應聘至文科實驗室工作①。另一方面，搭建教師數字化發展平臺。集成在線培訓、學術交流、資源共享等功能，精準匹配教師發展需求，支持個性化培訓、跨學科教學團隊建設及國際交流，提升教學與科研能力。

其次，構建全面、客觀、科學的新文科實驗室教學質量評價體系，反映實驗教學效果、學生學習情況和教師教學水平，以支持持續改進教學質量。根據不同評價主體，分類構建多維評價體系，及時優化課程內容和教學過程。對學生來說，要構建過程性評價和終結性評價相結合的評價體系，利用數字化手段加強過程管控，提升教學效果評價準確性。同時結合一線實務部門對學生綜合素養、創新應用實踐能力等方面的實際需求和信息反饋，提升評價客觀性和全面性。對教師來說，構建符合新文科建設的跨學科課程教學評價體系，激勵教師跨學科教學改革和專業發展。此外，評價體系既要明確少數共性和通用指標，又要允許各個新文科實驗室特色化發展②。

（四）建立開放共享的實驗空間，從“工具性平臺”向“創新性學術社群\"轉型

首先，探索文科實驗室自主開放的模式。哈佛大學、劍橋大學等名校基本上全年面向本科生開放文科實驗室，配備指導老師作為專門的學習顧問，使學生能夠獲得充分的實訓機會，提升文科實驗室效用。此外，國外多數文科實驗室堅持面向社會開放，通過深人社會收集數據、充分了解社會實踐需求等設置文科實驗課題和項目。劍橋大學心理學系的嬰兒實驗室鼓勵社會人士來參觀實驗室，了解實驗內容，以吸引更多人為實驗研究提供幫助。

其次，完善高校內部與外部多主體資源共享機制，探索文科實驗室的網絡化管理架構。文科實驗室縱向上受學校與院系層面的管理，橫向上與其他教學組織有業務上的協作。文科實驗室在組織邊界上建立網絡化的知識生產合作關系，即把組織活動和行動者置于動態變化的網絡之中，彼此之間建立節點以實現集體行動。網絡化意味著信息、知識資源的分散化、多元化以及人員流動化，需要借鑒國外高校普遍采用的高程度網絡化管理模式。

（五）融合數字化技術，培養具有數智素養的實戰型人才

首先，加大技術設備投人力度。新一代文科實驗教學和實驗室建設要積極關注人工智能技術在學術研究、知識生產、教育教學等方面引發的變革與挑戰，配套建立相關的硬件設施，探索特色教學模式。一些專業在開展實驗過程中需要配備先進的軟硬件設施，例如心理學專業需要精密的儀器來監測人體的反應，經濟學專業也需要高精度的計算機設備。而國外一流水平的文科實驗室設備較為完善，基于屏幕或遠程的眼球跟蹤器、頭戴式眼動跟蹤器、高場功能磁共振掃描儀、高密度頭皮腦電圖系統等先進儀器設備已經被廣泛應用。

其次，建設數字驅動的文科虛擬仿真實驗室。大數據時代的文科教學不能簡單地沿用計算機等各種硬件來進行堆砌，應從提升內涵方面考慮，增加實驗室的科技含量。視覺化、語音化、智慧化的發展能夠提升教學效果，尤其是虛擬仿真技術在實驗教學中的應用。打造數字虛體和物體實體共生的學習、實驗、社交“新空間”，師生個體自由控制“化身\"沉浸式地進行具身交互，以一種主體“在場”的狀態參與學習活動，實現身、智、情全面參與，并獲得“共在”的真實社交體驗。

結語

文科實驗室建設在推動文科教育創新發展、加快建設教育強國進程中占據關鍵位置，也是推動我國哲學社會科學發展和構建人才自主培養體系的核心抓手。世界一流大學文科實驗室在精神內核、功能定位、組織建設、資金渠道等方面的成功經驗，為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提供了寶貴的經驗。然而，我國文科實驗室建設不能機械地移植國外模式，必須結合自身實際情況，探尋獨特的發展路徑。

未來，我國需將頂層設計與高校實踐緊密結合，推動文科實驗室從“工具性平臺\"向“創新性學術社群\"轉型。一方面，持續強化頂層設計，從政策引導層面，制定更具針對性和前瞻性的政策法規，確保文科實驗室建設目標與國家戰略深度契合；在資源整合上，打破部門壁壘、高校與社會壁壘，匯聚各方優質資源，提升實驗室建設的整體效能；通過完善評價體系，引導文科實驗室向高質量、內涵式方向發展。另一方面，積極鼓勵系統性創新，高校和科研機構應立足自身特色，探索符合校情、地情的建設模式，形成各具特色的發展樣態。

同時，面對新科技革命的迅猛發展，文科實驗室應深度融合數字化與人工智能技術，不僅要加大技術設備投人，更要注重技術與教學、研究、社會服務的深度融合，利用數字技術創新研究方法、豐富教學內容、優化學習體驗。此外，積極參與全球文科實驗室建設的交流與合作，在吸收國際經驗的同時傳播中國理念和成果，提升我國文科實驗室在國際舞臺的話語權和影響力，為教育強國建設提供基礎性支撐。

[責任編輯 張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