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中國模式的初步探索與完善路徑

DOI： 10.20066/j.cnki.37-1535/G4.2025.02.05

在當前世界變亂交織、百年變局加速演進的時代背景下，涉外法治已成為國家法治軟實力和核心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涉外法治人才已成為維護國家核心利益、增強全球治理能力的戰略性人才資源。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把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納人涉外法治建設的重要議程，作出一系列頂層設計和戰略部署，加快培養政治立場堅定、專業素質過硬、通曉國際規則、精通涉外法律實務的涉外法治人才，推動建設高素質專業化涉外法治工作隊伍。本文系統梳理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重要論述和黨中央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規劃部署，著重總結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中國模式的基本特征、創新做法和成功經驗，分析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面臨的現實困難，提出完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模式的路徑方法，以期為加快推進我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提供有益參考。

一、黨中央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戰略部署

（一）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重要論述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多次就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發表重要講話、作出重要指示，深刻回答了為什么要培養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什么樣的涉外法治人才、怎樣培養涉外法治人才等一系列重大問題，提出了一系列具有時代性、科學性、前瞻性的新理念新思想新戰略。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重要論述是習近平法治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為做好新時代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提供了根本遵循和行動指南。

2016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八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五次集體學習時提出：“參與全球治理需要一大批熟悉黨和國家方針政策、了解我國國情、具有全球視野、熟練運用外語、通曉國際規則、精通國際談判的專業人才。要加強全球治理人才隊伍建設，突破人才瓶頸，做好人才儲備，為我國參與全球治理提供有力人才支撐。\"①

2019年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講到加快涉外法治工作戰略布局時強調：“專業人才培養要跟上。這些年來，我國涉外法律服務業有了長足發展，但同快速增長的需求并不相配。目前，國內能夠熟練辦理涉外法律業務的律師只有七千二百多名，能夠辦理‘雙反雙保'業務的律師不到六百名，能夠在世界貿易組織上訴機構獨立辦理業務的律師只有三百多名。國內企業大量的涉外業務都被歐美律所拿走了，其中蘊含著很大的安全風險。有關部門要拿出有效措施，下決心盡快解決。同時，要積極推薦更多優秀涉外法律人才到國際經濟貿易組織、國際仲裁機構任職，主動參與并努力引領國際規則制定，推動形成公正合理透明的國際規則體系，提高我國在全球治理體系變革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②

2020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工作會議上強調：“要加大涉外法學教育力度，重點做好涉外執法司法和法律服務人才培養、國際組織法律人才培養推送工作，更好服務對外工作大局。\"③

2021年12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三十五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建設。\"④

2023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二十屆中央政治局第十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加強專業人才培養和隊伍建設。堅持立德樹人、德法兼修，加強學科建設，辦好法學教育，完善以實踐為導向的培養機制，早日培養出一批政治立場堅定、專業素質過硬、通曉國際規則、精通涉外法律實務的涉外法治人才。健全人才引進、選拔、使用、管理機制，做好高端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儲備。”⑤

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重要論述，系統闡釋了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理念思路、目標任務、政策舉措和路徑方法，是引領新時代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取得重大成就的思想武器。

（二）中央層面關于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規劃部署

新時代以來，中央層面對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作出了頂層設計和戰略部署，加快推進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體系建設，我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步人快車道，涉外法治人才隊伍建設取得重大成就。

2014年10月，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明確提出涉外法治人才隊伍建設問題：“建設通曉國際法律規則、善于處理涉外法律事務的涉外法治人才隊伍。”①

2018年9月，教育部、中央政法委《關于堅持德法兼修實施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養計劃2.0的意見》對構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新格局作出重要部署，明確提出：“進一步拓寬與國際高水平大學和國際組織合作交流渠道，深化與國際高水平大學學分互認、教師互換、學生互派、課程互通等實質性合作，積極創造條件選送法學專業師生到國際組織任職實踐，培養一批具有國際視野、通曉國際規則，能夠參與國際法律事務、善于維護國家利益、勇于推動全球治理規則變革的高層次涉外法治人才。\"②

2020年，中共中央印發的《法治中國建設規劃（2020—2025年）》把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納入我國法治人才培養體系，明確提出：“完善高等學校涉外法學專業學科設置。加大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力度，創新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模式。”③

2022年，教育部《關于加快高校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實施意見》明確提出，支持有學位授權自主審核權的高校自行按程序設置國際法學相關一級學科；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發布的《急需學科專業引導發展清單（2022年）》中專列涉外法治專業包括國際法學④。

2023年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加強新時代法學教育和法學理論研究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明確提出：“完善涉外法學相關學科專業設置，支持能夠開展學位授權自主審核工作的高等學校按程序設置國際法學相關一級學科或碩士專業學位類別，支持具有法學一級學科博士學位授權點的高等學校按程序自主設置國際法學相關二級學科，加快培養具有國際視野，精通國際法、國別法的涉外法治緊缺人才。\"③

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就加強涉外法治建設作出專門部署，明確提出：“建立一體推進涉外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和法律服務、法治人才培養的工作機制。”？

二、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中國模式的初步探索

與常規法治人才培養相比，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具有更強實戰性、更大復雜性、更多特殊性，不能沿用老套路、老范式、老模式，必須探索人才培養的新模式新機制新進路。從供給端來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需要提供“政治 + 業務”“理論十實務”“法律 + 外語\"“境內 + 境外\"等多環節培養、多場景訓練，教育周期更長、成本更高。從需求端來看，涉外法治人才需求分散在各級黨政機關、境內外企業、糾紛解決機構、法律服務機構、國際組織等各類單位，具有多樣化、碎片化、小眾化、多變性特點，需要多院校分工協作才能滿足市場需求。從市場來看，涉外法治人才市場存在供需雙方信息不對稱、搜尋成本高、自發調節難等問題，更需要政府的統籌規劃和中介組織的中介服務。可以說，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新模式的探索和構建，是中國法學教育領域的一場革命性變革。

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在習近平法治思想的科學指引下，在教育部、中央依法治國辦、司法部等部門的正確指導下，各法學院校認真貫徹落實黨中央決策部署，積極探索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規律特點，涌現了各具特色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方案和做法，在協同育人機制構建、基地班設置、課程教材建設、教學資源建設、教學團隊建設等方面取得重要進展，初步構建起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模式。

（一）明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目標

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目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所提出的“政治立場堅定、專業素質過硬、通曉國際規則、精通涉外法律實務的涉外法治人才”①。這一目標可具體化為以下要求：（1）政治立場堅定。自覺學習掌握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熟練運用習近平法治思想觀察、分析和處理涉外法律問題。（2）專業素質過硬。系統掌握法學基本理論，通曉各部門法和領域法基本法律制度，能夠熟練運用法律知識分析和解決復雜的涉外法律問題。（3）通曉國際規則。熟悉國際法和國別法規則，了解國際法律實踐前沿動態，具有熟練從事涉外法治工作的堅實知識基礎和能力素質。（4）精通涉外法律實務。涉外法律檢索、寫作、談判、辯論、裁判能力強，能夠熟練從事各類涉外法律業務，勝任各類涉外法律工作崗位。（5）跨文化交流技能嫻熟。熟練掌握英語、法語等外語，具備高水平的外語交流能力，能夠在多元文化背景下有效開展涉外法治工作。（6）職業道德素質優良。具有強烈的家國情懷，具備良好的法律職業道德和責任擔當，尊重法律和事實，具備團隊協作精神和社會責任感。

（二）構建多方協同育人機制

優秀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不能只靠法學院校單打獨斗，而是需要整合各種力量資源，包括法學院校和法治工作部門、外語院校、境外機構等，構建多方協同育人機制。

一是法學院校和法治工作部門協同育人。法學是一門實踐性學問，實踐教學是法學教育的鮮明特征。《意見》反復強調，“法治工作部門要加大對法學院校支持力度，積極提供優質實踐教學資源，做好法律職業和法學教育之間的有機銜接”“深化協同育人，推動法學院校與法治工作部門在人才培養方案制定、課程建設、教材建設、學生實習實訓等環節深度銜接\"“法治工作部門要加強實踐資源、實踐平臺和實踐機會供給，推動法學教育與法治實務相互融合\"。涉外法治人才的實踐能力培養要求更高，更需要推動法學院校與法治工作部門緊密合作，暢通學生到涉外法治實踐一線實習實訓的通道，切實培養學生的實踐實戰能力。因此，應打破法學院校和社會之間的體制壁壘，構建法學院校與法治工作部門聯合培養機制，把涉外法治實踐的最新經驗和生動案例帶進課堂教學。這要求推進人員互聘，鼓勵教師到實務部門掛職任職，支持實務部門人員到高校授課和指導學生。

二是法學院校和外語院校緊密合作。涉外法治人才必須具備嫻熟的外語交流能力和跨文化溝通能力。各法學院校堅持將專業教育和外語教育融合起來，普遍注重加強與外語院校合作，開設專業外語類相關課程，提升學生的外語交流能力和國際傳播能力。從涉外法務市場需求來看，目前精通小語種的涉外法治人才特別稀缺。為此，中國人民大學依托涉外法治雙學位、國際仲裁、涉外律師項目等資源，推進法學院和外語學院聯合跨學院培養模式，設計了“法律 + 外語 + N\"的課程體系，致力于培養高層次復合型涉外法治人才。中國政法大學和北京外國語大學推出“法學十英語\"聯合學士學位項目，創新“ 1+1gt;2 ”的育人模式，培養外語強、法律精的高端涉外法治人才。

三是境內培養和境外培養有機銜接。到境外法律機構學習、進修和實習，在國際法律環境中見世面、經風雨，是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不可或缺的環節。特別是要到境外工作尤其是國際組織工作的涉外法治人才，在境外學習或實訓的經歷和鍛煉至關重要。各法學院校大力開拓和擴展境外合作網絡，與全球著名法學院、國際機構合作設立各類項目，構建多層次、多維度的境外培養體系，為學生到境外學習、交流、實習提供機會。許多法學院校都與境外大學法學院簽訂合作協議，積極推進教師互派、學生互換、課程互通、學分互認和學位互授聯授等實質性合作，支持教師和學生到境外大學法學院學習交流。例如，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與香港中文大學、香港城市大學等高校開展合作，為學生提供在香港高校交流學習的機會，強化其對普通法體系的理解，同時拓寬其國際視野。西南政法大學組織學生赴越南胡志明市國家大學學習語言和法律課程，通過學習越南語及越南投資法，學生不僅掌握了區域法律的特點，也增強了參與東南亞法律事務的能力。甘肅政法大學與莫斯科國立法律大學簽署學生交換協議，為基地學生提供赴莫斯科學習的機會，幫助學生深人了解俄羅斯法律體系和國際法實踐。為了給學生到國際組織實習實踐創造條件，不少法學院校與國際組織簽訂協議，推出學生到國際組織實習的項目。例如，北京大學與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國際金融中心法院、阿斯塔納國際仲裁中心簽訂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合作協議，為涉外法治實驗班提供結構化暑期實習項目，組織學生前往哈薩克斯坦阿斯塔納開展涉外法務實習實踐，引導學生從實踐中提升解決問題的能力。這些跨國學習與實踐的項目，能讓學生親身體驗國際法律事務的復雜性，增強全球視野，提高在國際法治實踐中的勝任力與競爭力。

（三）探索基地班培養新機制

在中央有關部門的指導下，全國51家高校涉外法治人才協同培養創新基地普遍探索“基地班\"培養新機制。各個基地普遍建立了基地班學生擇優遴選機制，大多面向全校學生公開遴選對涉外法治有志趣、綜合素質優秀的學生，經考核后進人基地班學習。基地班學生單獨編班，實行小班化教學、精細化培養，確保人才培養質量。基地班一般推行“學業導師 + 實務導師”的雙導師制，即每位學生配備學業導師和實務導師，學業導師一般由法學院專職教師擔任，負責指導學生的專業學習;實務導師一般由涉外法治實務部門專家擔任，負責指導學生的業務實習。例如，上海政法學院通過遴選優秀學生成立基地班，強化英俄雙語訓練，并開設普通法、比較法等前沿課程，突出國際化與多學科融合的特點，全面提升學生的國際化法律素養。中南財經政法大學通過高考招生與校內選拔相結合的方式設立本科創新班，制定系統化的實施方案，保障培養過程的有序推進。暨南大學面向全校選擇優秀本科生組建基地班，通過全英語授課與雙語教學的方式，構建了多元化的國際化學習平臺。這些實踐表明，基地班不僅是提升學生學術能力與實踐能力的重要載體，更是推動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模式創新、實現國際化法律教育目標的重要途徑。

（四）構建多模塊專業課程體系

涉外法治專業課程體系如何設置，不僅直接決定涉外法治教學的具體內容，還深刻影響學生的知識體系和能力結構。為適應實戰型、復合型法治人才培養的定位，各法學院校普遍開設專業外語、基本技能課程、案例分析課程、實務前沿課程、診所式教育課程等多模塊課程建設，以打造多層次、立體化的涉外法治課程體系。例如，中國人民大學與法治實務部門共同完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方案，構建起了由國際法課程、比較法和外國法課程、涉外法律案例分析課程、涉外法治基本技能課程、涉外法律實務前沿課程、診所式法律教育課程等課程模塊構成的專業課程體系。北京大學與法治實務部門合作，修訂完善了基地班培養方案，深化國際法學課程、涉外法律實務課程、診所式法律教育課程等課程模塊建設，推進涉外法律檢索教材的編寫，構筑實務化的專業課程體系。四川大學先后與多家律師事務所合作，開展“涉外法治案例及實務課程集體備課\"活動，共同打造“國際投資法律實務”“國際金融法律實務”“跨國并購法律實務\"等案例課程體系。各個法學院校都注重開設雙語或全外文課程，培養學生專業外語表達與交流能力。例如，大連海事大學發揮涉外海事法律領域的專業優勢，專門設置“海洋法（全英）\"“海商法（全英）\"“海上行政執法（雙語）\"\"國際公法經典案例研讀（雙語）\"\"國際仲裁（雙語）\"“普通法概論（全英）\"等涉外法治方向特色課程。

（五）建立實踐導向的教學體系

實踐教學是傳統法學教育的最大短板，是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最重要環節。各個法學院校堅持突出實踐教學的根本導向，探索多元化的實踐教學模式。針對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普遍存在實踐能力缺乏的問題，中國政法大學提出了“理論與實踐相結合，實踐教學與理論教學并重”的方針，以同步實踐教學模式走出了一條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實踐教學改革之路①。

不少法學院校注重通過積極組織各類法律競賽活動尤其是英文模擬法庭競賽，或者激勵學生參加各類國內國際賽事，培養和提升學生實戰能力。例如，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依托模擬法庭\"先鋒\"訓練營等機制，構建學生競賽訓練體系，激勵基地班學生參加高水平模擬立法競賽、模擬法庭競賽、模擬仲裁庭競賽、法科學生寫作大賽等國際國內賽事，達到以賽促學、以賽促練的效果。在外語能力培養上，不少法學院校指導學生掌握法律外語特點難點，強化學生在寫作、發言等實踐情景中的法律外語應用能力，提前適應以法律外語作為工作語言的涉外法治工作環境。

各法學院校與實務部門深人合作，為學生搭建了多層次、多元化的實習實踐平臺，通過實際操作增強其法律事務處理能力和國際競爭力。例如，中國人民警察大學組織基地實驗班學生赴公安機關開展為期一個半月的暑期實習，幫助學生在真實的執法環境中鍛煉法律實踐能力。南京理工大學組織基地班學生前往共建實務部門開展四至六個月的知識產權相關實習，深人了解知識產權保護與國際法的具體應用。

各法學院校還通過加強與境外法律機構合作，積極拓展海外實習實踐渠道，為學生提供跨文化、跨法域的實踐機會，使其能夠在多元文化背景下熟悉法律規則和實務操作。例如，武漢大學與聯合國大學駐澳門研究所簽訂實習生項目合作備忘錄，已遴選派出三批實習生，為學生提供國際組織實習機會；設立“明思\"涉外法治人才優秀學生獎學金，為學生實習提供專項經費支持，并開展“走進跨國公司”系列活動，不斷強化與國際組織及中國跨國公司的實習合作。暨南大學選拔學生赴香港國際爭議解決與風險管理協會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實訓，學生通過參與實際案件的分析和研究，進一步理解普通法與國際爭端解決機制。湘潭大學選派學生赴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參加冬季美國法課程，學生通過全英語的課堂和實踐活動進一步提升了跨法域的適應能力。

（六）加強專業教材建設

法學教材是法學教學的最權威文本，直接決定法學教學的專業規格和知識圖譜。面對新課程，各法學院校普遍加強教材建設，特別是加強實務教材建設。例如，沈陽師范大學法學院與共建實務部門共同編寫《民事法務實訓》《刑事法務實訓》《行政法務實訓》《非訴法務實訓》《涉外仲裁法務實訓》《國際法務實訓》等涉外法治法律碩士實務系列教材。山東大學法學院組織編寫出版了《國際商法》《中日比較法講義》等涉外法治特色教材10余部。

（七）組建高水平師資隊伍

教師是立教之本、興教之源。《意見》強調，突出政治標準，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推進法學教師隊伍建設改革，打造一支政治立場堅定、法學根底深厚、熟悉中國國情、通曉國際規則的高水平專兼職教師隊伍。”高素質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離不開一支由專任教師、實務教師、境外教師構成的高水平涉外法治教師隊伍。各法學院校從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所需的師資力量出發，立足自身的行業、區域和國際合作優勢，把各方面優秀人才匯聚起來，著力打造各具特色的涉外法治教師團隊。

一是配強專職教師隊伍。各法學院校注重從本單位教師中遴選一批政治立場堅定、師德師風優良、熟悉涉外法治實踐、專業素質精湛的教師，專職從事涉外法治教學。同時，通過項目合作、資金支持等方式支持中青年教師到國際組織和國外高校進修、訪問，不斷提高教師隊伍的國際化程度，提高專業水平和育人能力，打造既根植于中國法治本土實踐、又面向全球法治大格局的涉外法治師資隊伍。

二是選優實務教師隊伍。各法學院校充分運用各種社會資源，從外事部門、司法機構、法律服務機構等單位，選聘一批專業功底深厚、實戰經驗豐富的實務專家，擔任校外實務教師。例如，西北政法大學引人37名具有實務經驗的專家擔任兼職教授和導師，指導學生熟悉和掌握實務工作技能，增強對法律適用復雜性和多樣性的理解，克服了學術教學與實踐需求之間的鴻溝。中山大學與地方司法機構合作，遴選20名實務導師組成導師團隊，結合區域法治需求開展實務教學與指導。南京理工大學通過設立涉外知識產權法治人才培養專家庫，邀請國內外53名高校及實務界專家擔任導師，覆蓋法學多個前沿領域，確保學生能夠接觸到多學科交叉的實務知識。

三是充實境外教師隊伍。依托國家、學校、學院的各類外專項目，以全職、兼職、短期講學等多種形式引入海外法律法學專家，參與涉外法治專業教學和指導工作。例如，北京大學等高校成功引進多位國際組織官員、境外知名國際法專業學者、實務經驗豐富的專家擔任導師或客座教授，共同組成了一支兼具家國情懷和國際視野的高素質師資團隊，為培養高端涉外法治人才提供強大支撐。中南財經政法大學聯合國際統一私法協會和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打造國際化教研團隊，為學生提供全球化視野與專業化指導。

總體來看，新時代我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取得了顯著進展，積累了彌足珍貴的寶貴經驗：一是堅持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由黨中央作出頂層設計和戰略部署，并統籌各方力量資源予以貫徹落實，是我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的顯著優勢。二是強化多部門協作機制。教育、司法行政等多部門緊密協作，構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大協同格局。三是加強理論指導和政策引導。中央有關部門通過出臺相關文件、推出政策舉措、召開專門會議，指導與推動法學院校和實務部門做好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四是充分發揮法學院校的主體作用。法學院校作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主體力量，積極探索教學方案、協同育人、課程建設、教材建設、團隊建設等方面的新舉措新做法，形成了一系列新經驗新成果。五是注重人才培養的國際化導向和實踐導向。各個法學院校從教學方案設置、教學要素配置再到教學組織實施，突出國際法律場景和實踐實戰，提升學生的國際適應性與國際競爭力。

三、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面臨的現實困難

在充分肯定我國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成就的同時，我們應當清醒地認識到，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仍處于起步階段，還面臨著不少現實困難，存在不少薄弱環節。

（一）難以滿足涉外法治人才的巨大需求

當前，無論是涉外法治人才數量，還是涉外法治人才質量，都難以滿足新時代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開放的實際需要。從我國現有法治工作隊伍規模來看，精通涉外法律知識和業務的法治人才比例很低。以律師行業為例，截至2024年初，全國共有律師72.5萬人，但涉外律師僅有1.2萬余人，僅占全國律師總數的 1.7% ，與我國巨大的貿易體量和涉外法律市場需求不相匹配①在涉外法治人才中，精通國際法律實務、能在國際組織任職的高端法治人才尤其匱乏。我國已參加100多個政府間國際組織，但各國際組織秘書處中國籍職員的比例明顯偏低。這導致我國在許多關鍵領域的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不足。例如，聯合國秘書長2019年關于秘書處職員構成報告表明，2018年底聯合國秘書處職員總數為37505人，其中，中國籍職員546人，僅占職員總數 1.46% ，屬于40個“任職人數不足”的國家之列①。且大多從事語言服務類工作，從事法律和政治事務的稀少，與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不相稱。有學者明確提出，我國現有涉外法治人才培養規模仍然偏小②。“各校涉外法治實驗班的規模在30人左右，即便學生都成才并在畢業以后就職于涉外崗位，全國每年也只有約600名合格的國際法（涉外法）本科生。2024年，教育部批準了51家涉外法治人才協同培養創新基地（培育），理想狀態下每年也只能培養約1500名合格本科生。”③

（二）涉外法治學科設置不健全

目前，由于涉外法治或國際法學不是一級學科，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仍必須在傳統的法學一級學科體系之下組織實施。現行《普通高校本科專業教學質量國家標準（法學類）》在專業課程設置方面最重要的特征就是“ 1+10+2 K\"分類設置模式，“1\"指習近平法治思想概論，“10\"指法學專業學生必須完成的10門專業必修課，包括“法理學”\"憲法學\"\"中國法律史\"\"刑法”\"民法”\"刑事訴訟法\"\"民事訴訟法”“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國際法\"和\"法律職業倫理”“X\"指各院校根據辦學特色開設的其他專業必修課，包括\"經濟法\"“知識產權法\"\"商法”\"國際私法\"\"國際經濟法”“環境資源法”\"勞動與社會保障法”\"證據法和財稅法”，“X\"選擇設置門數原則上不低于5門④。這意味著，涉外法治人才培養要遵循法學專業教育的規格標準，首先要完成法學專業課程體系中的各類必修課程，然后才能去選修若干涉外法治或國際法學的相關課程。這樣，即使各個法學院校開列的涉外法治專業課程菜單很豐富，學生在修完法學專業必修課程之后選擇的空間也很有限。

（三）實戰實訓培養環節有待加強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法學學科是實踐性很強的學科。法學教育要處理好法學知識教學和實踐教學的關系。\"這一點在涉外法治教育上表現得更為明顯。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培養能在涉外法治實踐一線和前線打好仗、打勝仗的實戰型人才。我國現有的涉外法治教學離這一人才培養目標仍有差距。例如，不少涉外法治工作部門協同法學院校開展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經驗不足，組織學生開展實習實訓的機制有待完善，協同育人的實際成效有待提升。又如，愿意接收國內法學院校學生實習的境外法律機構和國際組織數量較少，而且接納能力有限，難以滿足學生的實際需求。

（四）涉外法治專業教材體系有待構建

教材建設是涉外法治專業教育的基礎工程。目前，各個法學院校雖然開設了很多具有創新性、特色性的涉外法治新課程，但大多沒有編寫出相應的涉外法治專門教材，更缺乏專業性、權威性、精品性教材，導致涉外法治專業課程教學內容的隨意性、零散性很強，難以引領學生深入掌握相關領域的概念體系、知識體系、理論體系。

（五）高水平涉外法治師資隊伍組建難

涉外法治專職教師數量有限。從現有教師規模來看，多數法學院教師隊伍一般不超過50人，能完成既有的法學教學和科研任務已經很難，能專門從事涉外法治教學和科研的教師較少。一些法學院雖然根據涉外法治人才培養需要設計出不少新課程，但實際上難以找到相應的教師來開設這些課程。再加上，國際法學和涉外法治存在申項目難、出成果難、發文章難等問題，導致一些優秀青年教師不愿從事國際法學和涉外法治的教學科研工作。從實務教師隊伍來看，目前組織部門對黨政機關公務員特別是領導干部的兼職有嚴格的限制，這使得各法學院校所聘任的實務導師隊伍在人員結構上不合理，主要是律師、仲裁員等法律服務行業從業人員。同時，實務導師多為各個實務部門的業務骨干，本職任務重、壓力大、工作忙，投人到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上的時間和精力有限。

四、涉外法治人才培養中國模式的完善路徑

（一）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頂層設計

完善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模式，必須深人學習貫徹習近平法治思想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充分發揮黨中央集中統一領導的政治優勢，加強中央頂層設計，破解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面臨的難題困境，構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大協同格局，推動涉外法治教育工作高質量發展。

第一，堅持以習近平法治思想和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為指引。習近平法治思想是馬克思主義法治理論中國化時代化的最新成果，深刻回答了新時代全面依法治國的一系列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科學指明了涉外法治建設和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方針政策、理念思路、目標任務、路徑方法。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深刻回答了新時代建設教育強國的一系列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指明了前進方向。加強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要將學習貫徹習近平法治思想與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教育的重要論述有機結合起來，深入領會其核心要義，全面把握其實踐要求，確保政治方向不偏、政治立場不移。

第二，制定涉外法治人才培養規劃。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是一項系統工程，涉及各級黨委、政府、司法機關、高等學校、科研院所、企業、糾紛解決機構、法律服務機構、國際組織等。這就需要制定長遠的戰略性規劃，整合各種力量資源，明確各方任務分工，確保形成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大協同、一盤棋的總體格局。比如，隨著我國的國際交流網絡和海外利益已經遍布全世界，我國的國別法研究和人才培養工作亦應覆蓋世界上所有的國家和地區。如此艱巨繁重的任務顯然不可能由幾所法學院校完成，而需要由全國法學院校進行分工協作。這就要求國家層面對國別法研究和人才培養工作作出戰略規劃和頂層設計，指導各個法學院校根據區位優勢和既有基礎合理確定各自分工，避免無序發展和同質化競爭①。

第三，建立產學研用融合的教育聯動機制。涉外法治教育更需要打通產學研用各環節。建議由教育行政部門和司法行政部門牽頭，建立全國性的涉外法治產學研用交流機制，組織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單位、實務部門、用人單位定期研討會商，明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方針政策、任務舉措。為解決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單位、用人單位之間信息不對稱、供需不匹配的難題，逐步推行訂單式人才培養模式，可搭建全國性的涉外法治人才供需服務平臺，匯總全國高校人才供給信息和用人單位人才需求信息。根據人才市場需求情況，還可適時協調有關單位舉辦全國性或區域性的涉外法治人才推薦會或招聘會。

第四，出臺法治工作部門和法學院校人員雙向交流的具體制度。法治工作部門和法學院校人員雙向交流，是涉外法治教師隊伍建設的重要制度保障。法學院校教師必須到涉外法治部門掛職鍛煉，掌握涉外法治實踐第一手情況，積累涉外法治工作一線實戰經驗。涉外法治部門的優秀專家應有合法渠道參與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工作，擔任法學院校實務導師，參與課程建設、課程教學、論文指導等工作。《意見》提出，“推動法學院校、科研院所與法治工作部門人員雙向交流，加大法學教師、研究人員和高等學校法務部門工作人員到法治工作部門掛職力度，在符合黨政領導干部兼職等有關政策規定基礎上，探索建立法治工作部門優秀實務專家到高等學校任教以及到智庫開展研究制度，實施人員互聘計劃。”建議中央有關部門出臺具體辦法，保障上述制度設計落地落實。

（二）完善涉外法治教育體系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政法大學座談會上明確提出了法學教育體系的概念，深刻論述了法學學科體系、教學體系、課程體系、教材體系建設的重點任務②。涉外法治教育體系作為法學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應構建由學科體系、教學體系、課程體系、教材體系構成的內容科學、結構合理、系統完備、協同高效的法學教育體系。

第一，完善涉外法治學科體系。要加強涉外法治相關學科建設尤其是構建中國自主的國際法學科體系，提升國際法在法學學科體系中的地位。一是增設一級學科。按照中央有關規定，支持有學位授權自主審核權的高校自行按程序設置國際法學相關一級學科。二是擴容二級學科，不限于傳統的三國法，在宏觀國際法框架下，尤其是針對經貿金融、生態、安全、國際公共衛生等重點領域，科技、網絡、極地、太空等新興領域，擴容設置更多國際法、涉外法治相關二級學科、交叉學科和專業。三是延展相關學科，包括對外開放法、國別法、區域法、比較法、國際關系、國家安全等③。

第二，完善涉外法治教學體系。一是適應高素質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周期長的特點，堅持本碩博貫通，構建開放式選拔的本碩博相銜接的育人通道，形成吸引優秀生源選擇涉外法治專業的激勵機制。二是推廣雙語教學和全外文授課，鍛煉和培養學生熟練運用專業外語進行跨法域和跨文化交流的能力，更好地勝任境外工作任務。三是完善涉外法治教學質量評估和監控機制，定期評估教學方案和教學效果，廣泛聽取和搜集各方意見建議，及時更新教學方案和課程內容，確保人才培養質量和實效。

第三，完善涉外法治課程體系。目前，許多法學院校開設了各具特色的涉外法治課程，形成了百花齊放、百舸爭流的局面。未來，要全面總結各個法學院校課程設置的先進經驗，逐步確立起既有統一規格標準又預留自主探索空間的涉外法治課程體系。一是實施模塊化課程設計，合理設計各模塊的課程群，形成科學化、系統化的涉外法治專業課程體系。二是注重跨學科課程開發，推動法學與國際貿易、國際經濟、國際政治、國際關系、區域國別學等相關學科的深度融合，加強法學與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領域的有機結合，建設一批高質量的涉外法治交叉課程，拓寬學生的理論視野和知識結構。

第四，完善涉外法治教材體系。目前，涉外法治教材建設仍處于起步階段，應適應涉外法治人才培養的緊迫需要，按照中央層面統一規劃和各法學院校自主研發相結合的思路，堅持先急后緩、先易后難、先本后研的原則，分批次、分系列、分領域有序推進涉外法治教材建設，加快構建具有中國特色、引領世界潮流的涉外法治教材體系。一是加快編寫修訂基礎性、骨干性的教材。按照中央有關部門的統一部署，加快組織編寫《中國涉外法治》《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關系法》等基礎性教材，修訂《國際法學》《國際經濟法學》《國際私法學》等骨干性教材，發揮好這些教材的定方向、固根本、立標桿的作用。二是適應涉外法治人才培養多環節訓練需要，加快推出涉外法治專業的原理教材、案例教材、實務教材、技能訓練教材，形成從理論到實戰全貫通的立體化教材格局。三是緊密跟蹤涉外法治新興領域和全球法治前沿領域，組織編寫網絡治理、人工智能、太空法律、深海極地等領域的新教材，提高學生駕馭涉外法治制高點的能力。四是滿足學生多語種學習需求，鼓勵各個高校因地制宜地編寫英文、法文、德文、俄文等語種涉外法治教材，推動多語種涉外法治教材的研發應用。五是充分利用數字化、多媒體技術，大力推進涉外法治數字教材、視頻教材、智能教材等新形態教材建設工作。

（三）健全涉外法治人才培養機制

第一，健全涉外法治人才分類培養機制。面向涉外立法、執法、司法、法律服務等環節，面向經貿、金融、科技、網絡、生態、知識產權、海洋、極地、太空等領域，探索服務不同區域、不同國家、不同專業領域的涉外法治人才分類培養機制，培養滿足國家涉外法治建設各方面需要的專門型、復合型、國際型、應用型高層次涉外法治人才。

第二，健全國內外聯合培養機制。擴大國家留學基金委國際組織后備人才培養等項目遴選的規模和支持力度，選派更多的中國學生赴世界高水平大學留學、科研機構訪學、法律服務機構或相關國際組織實習實訓。激勵國內法學院校與世界高水平大學通過聯合設置雙學位、國際學生交換、海外實習、海外游學、海外課程、圓桌討論會、遠程視頻課程等國際化項目，讓學生有更多到境外學習、交流、實訓的機會。

第三，健全涉外法治實踐能力培養機制。加強涉外法律診所、模擬法庭、模擬仲裁、模擬談判以及跨境法律事務等實訓課程建設，重點圍繞國際仲裁、跨境投資法律風險等實際案例開展教學，幫助學生在模擬環境中熟悉法律實務操作流程。加強與境外律師事務所、仲裁機構、司法機構、國際組織的合作，設立更多的境外實習實踐基地，盡可能滿足我國法學院校境外實習實訓的需求。推進涉外實踐教學資源的整合，引入虛擬國際法庭、案例數據庫和跨境法律事務處理系統，建設高水平的國際化實踐教學平臺。

[責任編輯 張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