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在往昔漫長的歲月里，“父親”這個詞于我而言，曾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我的認知或許僅停留在朱自清筆下《背影》的溫情描繪中。然而，當我步入初二，也就是十四歲的那個年紀，“父親”這個詞不再僅僅是一個簡單稱呼，它化作了父親額頭上那熱烈的汗水，變得鮮活而具體。記得初二第二學期結束時，我們的班主任是一位新調來的大學生，他滿懷抱負與熱憂，投身于教育事業。然而，他總是以一種近乎蠻干的方式推進教學，使得我們這些被他傾心教導的學子，身心備感疲憊。

寒假如期而至，這位“盡職盡責”的班主任給我們布置了“豐富”的寒假作業。我記得很清楚，除了常規的寒假練習冊，他居然要求我們將一年級到八年級的所有課本都抄寫一遍，還特意強調，如果完不成作業，就不要來學校了。

在那個單純的年代，在那個普遍認為考學是唯一出路的時期，老師的言語教誨就是嚴格奉行的標準，不容有絲毫的差錯。

寒假轉瞬即逝，我雖竭盡全力，卻依然沒能完成班主任布置的寒假作業。我滿心恐懼，不敢去學校，甚至害怕有人提及學校。因為老師說過，完不成就不要來了。開學那天清晨，我便早早起床了，內心卻忐忑不安，不知所措。這種煎熬一直持續到父親從外邊回來。

那天早上，不知父親外出干什么去了，只記得他回來的時候肩膀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花。我看著父親，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我不想念書了。”我敢這么說，是因為父親從來不過問我的學習情況，以及考了多少分。與母親不同，她總會在我考得好時滿心歡喜，即使她未曾念過書，也會以她獨特的方式陪伴我一起學習。所以，我一度認為父親對我的學業并不在意，也才會那樣毫無壓力地說出我不想念書了。

父親聽完我的話后，沉默了許久。臨近中午，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動手做飯，而是神色平靜地說：“我帶你去學校?！蔽亿s忙回應：“我不去，我不念了。”可父親仿佛沒有聽見一般，又重復了一遍：“趕緊穿好衣服，我送你去學校?！泵鎸Ω赣H這般堅決的態度，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再次開口拒絕。也不知怎的，我竟鬼使神差地穿好了衣服，隨后坐上了他那輛老舊的二八大杠。

只記得當時，路上的積雪極厚，父親不是安穩地坐著蹬車子，而是站著奮力地蹬車子。十里的路程，有許多上坡的路，我竟然未曾下過車子。紛紛揚揚飄落的雪花，沒有冷卻掉父親身上蒸騰而出的熱氣。

到了學校，老師義正詞嚴，不知道同父親說了些什么，隔著教室的玻璃，只看見父親連連點頭。我一直都不曾想明白，父親為何那時彎下了脊梁；我也一直不曾想明白，那鳳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車留給了我，他又是怎么回去的。但在那一刻，我似乎隱約感覺到，父親并非如我所想的那般，對我的學習毫不在意。

如今，我自己也成了一名父親，我好像漸漸地明白了父親。其實，我也曾是個孩子，只是在我的孩子面前成了一個父親，褪去了稚嫩。我不禁思索，我的父親他是什么時候沒有了稚嫩的。是我爺爺走的那天，還是有了我的那天？我不曾想通，我想我也不必再去深究，至少，父親于我而言，不再如往昔那么難以理解了。

作者簡介：吳凌霄（1994—），男，寧夏銀川人，漢族，本科，研究方向為文學、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