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3963(2025)05-0047-01
對季白《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中“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一句的解釋通常為“諸位賢弟都是俊才秀士,個個比得上謝惠連,只有我所吟詠的詩,有愧于謝康樂”。(人民教育出版社的《lt;中國古代詩歌散文欣賞gt;教師教學用書》)。霍松林先生在《〈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鑒賞》中也持類似觀點:“作者和他的從弟們是什么樣的人呢?南朝著名詩人謝靈運的族弟謝惠連,工詩文,擅書畫,作者便說‘群季(諸弟)俊秀,皆為惠連’。以謝惠連比他的幾位從弟,不用說就以謝靈運自比了。‘吾人詠歌,獨慚康樂’,不過是自謙罷了。”
上述解釋都將“獨慚康樂”之“獨”譯為“唯獨”“只有”,將“獨慚康樂”譯為“唯獨我不能和謝康樂相比而感到羞愧”,將這句話理解為李白的自謙語。筆者以為上述解釋不妥,“獨”不應譯為“只有”“唯獨”。
首先,這不符合李白的性格特點。此時與堂弟進行家族宴飲的李白沒有自謙的理由。人們心中的李白是一個自信膨脹、狂放不羈、嗜酒成癖、傲骨鱗、悲憤難抑的形象,是“但用東山謝安石,為君談笑靜胡沙”,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是“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是“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是“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是“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當然,李白一生也曾自謙過,如在《與韓荊州書》中稱“生不用封萬戶侯,但愿一識韓荊州”,但那是年輕時為了干謁;如在《贈孟浩然》中嘆“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但孟浩然為詩壇前輩,此時的名聲、地位遠超后生李白。在朋友家做客,李白尚且可以反客為主,“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這樣的人,怎么會輕易自謙?怎么會輕易認輸?尤其是在“斗酒詩百篇”的主業上,面對一眾堂弟,眾目睽睽之下,李白怎肯輕易向一位早已作古的詩人俯首,作謙卑之態呢?
其次,將“獨慚康樂”理解為李白的自謙語與下文用語不協調。“幽賞”,清雅的賞玩;“高談”,高談闊論;“瓊筵”,精美的筵席;“羽觴”,精妙的酒器;“佳詠”,好詩作;“雅懷”,高雅的情懷;“不有佳詠,何伸雅懷?”作不出好詩,怎能抒發高雅的情懷?從這些語言中,實在看不出一個自謙的李白,而一個對自己的寫作才華毫不掩飾、自信滿滿、狂放不羈、豪氣沖天的李白倒是躍然紙上。
最后,“吾人詠歌,獨慚康樂”之“吾人”通常譯為“我輩”“我等”“我們”,譯為“我”相對較少。“吾人”譯為“我輩”“我等”,遠有“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外平不道,以吾人之存焉道之也”,近有“實現吾人理想之真正中華民國”“吾人視覺之所得,皆面也,賴膚覺之助,而后見為體”。“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并非對仗,亦非對比,因此,“吾人”完全可以包括季白及其從弟在內。
那么,究竟如何理解“獨慚康樂”才較為妥當呢?筆者以為此句“獨”表反問,當講為“豈”“難道”“哪里”。“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即“既然)諸位賢弟都是俊才秀士,個個比得上謝惠連;(那么,再加上大哥我,)我們兄弟所吟詠的詩,難道會(比不上謝康樂,哪里會)有愧于謝康樂?”“獨”譯為“豈”“難道”“哪里”,一個自信膨脹、狂放不羈、豪氣沖天的李白形象就展現出來了,與下文“幽賞”“高談”“佳詠”“雅懷”等用語也協調了,與“吾人”通常的含義“我輩”“我等”“我們”也吻合了。
實際上,“獨”表反問,譯為“豈”“難道”“哪里”的實例很多。如“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相如雖弩,獨畏廉將軍哉?”“君獨不見夫趣(趨)市朝者乎?”“且女(汝)獨未聞牧野之語乎?”“夫獨無族姻乎?”“兄不能威,獨不能斷‘出’耶?”
因此,“吾人詠歌,獨慚康樂”,非自謙也,乃自傲也。
附帶說一下標點問題。如將“獨”譯為“豈”“難道”“哪里”,則“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的標點應為“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句末應改用問號。教材中本文首句的標點“夫天地之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亦有誤,應改為“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
作者簡介:唐家龍(1969一),男,重慶市第37中學正高級教師,主研方向為中學語文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