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大數據與人工智能的深度融合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文化創意產業的生態格局。2022年全球創意服務出口達到1.4萬億美元,其中數字相關服務占比持續攀升,這一趨勢深刻反映了數字技術對文化創意產業的革命性影響。中國工業和信息化部、文化和旅游部聯合發布的《關于推動文化產業數字化發展的指導意見》,進一步凸顯了數智融合在構建新型文化創意產業體系中的戰略地位。數智融合代表著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數字技術與智能算法的系統性整合,構建了以數據驅動決策、智能優化流程的技術生態。其本質在于通過數據與智能的協同增強,搭建連接人、物與環境的虛擬空間,實現信息精準流動與價值高效創造。[2這種技術變革不僅改變了文化創意品牌的生產方式,更深層次地重構了其價值生成的內在邏輯。文化創意品牌作為文化內核與創意價值的商業化載體,其價值生成涵蓋文化資源挖掘、創意內容轉化、用戶情感共鳴、商業價值實現等復合維度。然而,數智技術的快速演進與文化創意品牌發展實踐之間存在顯著的適配差距。如何在維護文化品牌獨特屬性的同時,有效運用數智技術重構價值生成機制,已成為行業發展的關鍵議題?,F有研究主要集中于數字技術對產業影響的宏觀分析或智能技術在內容生產中的微觀應用,3對于數智融合環境下文化創意品牌價值生成機制的系統性研究相對匱乏。由此可見,系統梳理和提煉適應新時代特征的價值生成路徑,已然成為行業發展的迫切命題
一、數智融合環境下文化創意品牌的發展態勢與現實困境
數智融合作為技術革新與文化創新的交匯點,正在重塑文化創意品牌的發展格局,既催生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也帶來了復雜多樣的現實挑戰。
(一)發展態勢分析
1.文化創意品牌的內涵特征與價值構成
文化創意品牌是以文化內容為核心,通過創意設計和品牌運營,將文化價值轉化為商業價值和社會價值的綜合載體。其區別于一般商業品牌的核心特征在于文化屬性的深度融入和價值傳遞的多維展現。文化創意品牌的價值構成包括文化傳承價值、審美創新價值、社會連接價值和經濟轉化價值等多個層面,這些價值要素在數智融合環境中呈現出新的生成機制和表達形式。數智環境下的文化創意品牌呈現出明顯的混合性特征:既保持了文化的根本屬性,又具備了數字化的技術特征;既滿足傳統的文化需求,又創造了新興的數字消費場景。這種雙重屬性使文化創意品牌在市場競爭中具有差異化優勢,能夠同時吸引傳統文化愛好者和數字原住民兩大用戶群體。
2.技術賦能下的品牌發展新動能
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核心技術在文化創意領域的應用不斷深化,有效提升了內容生產效率和傳播覆蓋范圍。傳統文化機構的數字化改造進程顯著加快,新興數字文化平臺的崛起速度超出預期。故宮博物院通過數字技術活化文物資源,網易云音樂運用算法優化音樂推薦體驗,嘩哩嘩哩構建年輕化文化社區生態,都展現出數智技術與文化創意深度融合的巨大潛力。同時,數智技術也在重新定義文化創意品牌的競爭邊界。傳統的地域性、行業性壁壘被打破,品牌競爭從區域市場擴展到全球市場,從單一產品競爭升級為生態系統競爭。
3.用戶參與模式的變革
數字化平臺為用戶提供了更加便捷的參與渠道和更為豐富的交互體驗。用戶角色從傳統的被動接受者轉變為主動參與者和價值共創者,用戶生成內容(UGC)蓬勃發展,成為文化創意品牌價值創造的重要源泉。彈幕文化、粉絲創作、二次創作等新型參與方式層出不窮,用戶的文化表達欲望在數字平臺上得到充分釋放。這種參與模式的變化要求文化創意品牌重新審視與用戶的關系建構,從單向的文化輸出轉向雙向的文化對話。
(二)現實困境透視
盡管發展勢頭良好,文化創意品牌在數智融合環境中仍面臨諸多現實困境,這些困境制約了行業的進一步發展。
1.傳統價值模式與數智技術的適配失衡
許多文化創意品牌在數字化轉型中仍固守傳統線性價值生成模式,即從文化資源開發到產品設計、生產制造、市場營銷的單向流程。這種模式的核心特征是各環節相對獨立、信息流動單向、用戶參與有限,難以充分釋放數智技術的協同效應。部分傳統文博機構雖已投人大量資源建設數字化平臺,卻仍局限于簡單的數字化展示功能。這種“數字化而非數字原生”的轉型路徑,導致數字化投入與價值產出的顯著失衡。更深層的問題在于,傳統價值生成模式與數智技術的運行邏輯存在根本性沖突:數智技術強調數據驅動、算法優化、網絡協同、實時反饋,而傳統模式則習慣于經驗驅動、流程固化、層級管理、延時反應。
2.個性化需求與精準服務的結構性矛盾
數智時代用戶的文化需求呈現高度個性化、場景化和動態化特征,但現有智能算法和數據分析技術在文化領域的應用仍面臨諸多局限。過度依賴算法推薦容易形成“信息繭房”效應。文化內容固有的復雜性和主觀性使精準化服務遭遇技術瓶頸,如何在滿足個性化需求的同時維護文化多樣性和探索性,成為品牌發展的現實挑戰。
3.虛實融合體驗的系統復雜性
前沿技術實施過程中存在技術集成復雜、成本投入巨大、用戶接受度參差不齊等多重挑戰。技術集成的復雜性表現為虛實融合體驗需要整合多種前沿技術,這些技術的兼容性、穩定性、標準化程度有待提升。許多品牌在虛實融合體驗設計中缺乏整體性思維,過分追求技術炫目效果而忽視文化內涵的深度表達,導致“有技術無文化”“有形式無內容\"的現象。
二、數智融合背景下的價值生成路徑構建
通過對發展態勢的全面分析與現實困境
的深度透視,從三個維度建構具有時代特征的
價值生成路徑,旨在形成完整的價值創造體系。(一)數字技術重塑的文化價值再造路徑面對傳統價值生成模式適配失衡這一核
心困境,數字技術重塑的文化價值再造路徑通過系統性運用數字技術手段,推動文化資源從靜態保存向動態創新的根本轉變。
1.文化資源的數字轉化與創新重組
隨著數字化轉型進程的不斷深化,文化資源的數字化已然超越了簡單存儲與展示的基礎功能,正朝著更高層次的創新轉化方向躍升。數字技術為文化創意品牌提供了對文化資源進行深度解構與重組的技術可能性,有效激發了傳統文化資源的創新活力。
數字技術使傳統文化資源得以解構為更加精細的元素單位,諸如色彩、紋飾、圖案、聲音、情節等基礎構成要素,這些元素經過數字化處理后轉化為可供靈活調用的創意資產庫,極大拓展了文化創作的邊界空間。故宮文創通過數字化手段深度提取傳統器物的紋樣與色彩元素,構建了具有鮮明宮廷風格的設計元素資源庫,成功實現了傳統文化元素的當代化表達。[4]同時,數字環境為不同時空、不同領域的文化元素創造了交匯融合的虛擬平臺,催生了創新重組的豐富可能性。上海博物館推出的“數字藝術衍生品”計劃,將館藏傳統文物的視覺元素與當代時尚設計語言有機結合,創造出既具歷史底蘊又契合當代消費者審美需求的文化產品。
2.文化內容生產的數智化變革
數智融合推動文化內容生產向智能化、個性化、協同化方向縱深發展,形成了全新的創作范式??苹秒娪啊读骼说厍?》的制作過程展示了智能技術與人類創造力結合的新趨勢。[5]網易云音樂通過智能算法深度分析用戶情感傾向和聽歌習慣,生成高度個性化的音樂推薦和評論內容,顯著增強了用戶與音樂內容的情感連接。[技術與人的有機互補開拓了創新的無限可能性。
3.文化價值的循環利用與可持續發展
文化創意品牌在數智融合中實現了文化價值的循環利用與持續增值,構建了文化資源利用的良性生態。從長尾價值挖掘來看,傳統文化資源在數字環境中獲得了全新的生命周期,能夠持續重組應用,形成可持續的價值創造循環。敦煌研究院運用數字技術對莫高窟壁畫進行高精度采集與保存,不僅有效解決了文化遺產保護的現實問題,更基于這些數字資源開發了系列教育產品、文創設計和數字展覽,實現了敦煌藝術從單一物理空間向多維數字空間的成功擴展,創造了文化與商業的雙重價值。[7]
(二)智能算法催生的用戶網絡共創路徑
面對用戶需求多元化與品牌服務精準化的結構性矛盾,智能算法催生的用戶網絡共創路徑通過系統運用智能算法,重構品牌與用戶的連接機制,實現精準服務與多元需求的有效平衡。
1.算法驅動的文化消費社群網絡構建
智能算法在文化創意領域的深度應用正在催生全新的用戶連接模式,推動文化消費從個體化行為向社群化活動轉型?;谂d趣導向的文化社群構建已成為算法應用的重要場景。平臺算法通過深度分析用戶的文化消費偏好、行為軌跡和社交互動數據,將具有相似文化興趣的用戶進行智能匹配和精準連接,形成具有強烈共同興趣的文化社群。這些算法驅動的社群既充當文化傳播的重要渠道,也成為文化價值創造的核心場域。B站的“興趣社區”算法機制將動漫、游戲、音樂、舞蹈等不同興趣領域的用戶精準聚集到相應的內容社區中,形成了強烈的社群認同感和文化歸屬感,有效促進了用戶間的深度互動與內容共創。
算法連接同時促進了不同文化圈層之間的互動與融合。智能算法不僅能夠精準識別和連接相似用戶群體,更能夠在不同文化圈層之間搭建有效的溝通橋梁,促進文化的跨界融合與創新發展。小紅書平臺通過精細化算法推薦機制,將傳統文化愛好者與年輕時尚群體進行有機連接,催生了“國風時尚\"等新興文化現象。
2.用戶數據賦能的精準文化服務
大數據已成為數智時代的核心資源,文化創意品牌通過深度挖掘用戶數據價值,能夠實現對用戶需求的精準洞察和個性化服務,有效提升用戶體驗和品牌連接強度。大數據分析技術使文化創意品牌能夠更加全面深人地理解用戶需求與行為特征。通過對用戶瀏覽、停留、點擊、評論等多維度數據的系統收集與深度分析,品牌可以構建精細化的用戶文化偏好畫像,深人了解其情感需求和消費習慣,為提供精準服務奠定堅實的數據基礎。網易云音樂通過深度分析用戶大數據構建了高度精細化的用戶畫像,并在此基礎上推出“私人FM\"和“每日推薦”等個性化服務功能,既有效滿足了用戶的音樂需求,顯著增強了用戶黏性和品牌忠誠度。[8]
3.用戶參與的文化價值共創機制
用戶角色從單一的文化消費者轉變為文化價值的積極共創者,形成了全新的文化生產關系模式。數字創作工具與平臺的廣泛普及大幅降低了創作門檻。各類用戶友好型創作工具和內容分享平臺使普通用戶能夠輕松參與內容創作并便捷分享,形成了UGC的繁榮創作生態。
品牌與用戶的互動共創模式也在演化為文化價值生成的重要途徑。文化創意品牌通過構建數字化的互動平臺和創作工具,積極邀請用戶參與產品設計、內容創作和營銷傳播等關鍵環節。“樂高創意平臺\"(LEGOIdeas)允許樂高愛好者自由提交原創設計方案,經過專業評選后的優秀作品將被正式投人生產并推向市場。這種共創模式既有效激發了用戶的創造力和參與熱情,又為品牌注人了源源不斷的新鮮創意資源,形成了互利共贏的良性關系。
(三)虛實交融的場景化體驗構建路徑
虛實交融的場景化體驗構建路徑通過系統性整合虛擬與現實技術手段,構建統一連貫的場景化體驗系統,實現技術應用與文化表達的深度融合。
1.沉浸式文化體驗的價值創新
沉浸式文化體驗突破了傳統媒介的表現局限。VR、AR、MR等沉浸式技術為文化體驗提供了革命性的載體支撐。這些技術通過模擬或增強現實環境,創造出多感官交互的數字場景,提升傳播效能。上海博物館推出的“消失的法老:胡夫金字塔沉浸式探索體驗展\"運用數字投影和互動技術將金字塔轉化為沉浸式的空間體驗,觀眾能夠真正“進人\"藝術作品所創造的文化意境之中,通過光影、聲音、互動等多種方式深度體驗藝術的獨特魅力。這種體驗方式創造了傳統展示方式無法實現的感官沖擊和情感共鳴。
2.虛擬與現實的跨界融合體驗
虛擬與現實的邊界在數智融合過程中被打破,促進了兩者的融合發展。元宇宙技術為文化體驗提供了虛實融合的創新場景支撐。元宇宙作為集成了虛擬現實、增強現實、區塊鏈等多種前沿技術的綜合性數字空間,為文化創意品牌提供了全新的體驗場域。故宮博物院推出的“元宇宙故宮”項目充分展現了這種可能性的巨大潛力。該項目構建了與現實故宮建筑群高度還原的數字空間,用戶可以漫游、賞析甚至參與“御膳房美食互動”等各種沉浸式互動活動。這種虛擬空間不僅高度復制了物理空間的視覺元素,更融人了社交、游戲、教育等多重功能。
3.場景化品牌敘事與情感連接
文化創意品牌借助數字多媒體和交互技術,構建更加立體、生動和沉浸的品牌敘事體驗,使傳統的單向靜態敘事轉變為多維互動的體驗式敘事。蘇州灣數字藝術館的“只此青綠\"沉浸藝術展運用數字投影、聲光電等先進技術重現了北宋畫家王希孟《千里江山圖》的創作過程和深厚歷史背景,將靜態的傳世名畫轉化為動態的視聽體驗盛宴。觀眾不僅能欣賞到畫作本身的美學價值,更能通過身臨其境的方式深人了解畫作背后的歷史文化背景和藝術創作理念,建立起與文化的深層情感共鳴。
結論與展望
文化創意品牌在數智融合驅動下,傳統的線性價值創造模式正向網絡化、生態化的新型場景體驗轉變,用戶從被動接受者轉為主動參與者,智能算法則成為連接供需兩端、優化資源配置的核心媒介。數字技術重塑的文化價值再造路徑為文化創意品牌提供了資源激活和內容創新的系統性解決方案,推動文化資源從靜態保存向動態創新的根本性轉變。智能算法催生的用戶網絡共創路徑從根本上重構了品牌與用戶的關系結構,推動文化創意從單向輸出向多元共創的深度轉變。虛實交融的場景化體驗構建路徑為文化創意品牌創造了全新的體驗形態和傳播途徑,使文化內容的傳播從知識傳遞向情感共鳴深度轉變。
文化創意品牌的數智化重構須始終堅持文化本位原則,避免技術主導下的文化表達同質化和價值空洞化。在算法設計與應用過程中需要精心平衡個性化推薦與文化多樣性的關系,防范“算法繭房\"對文化傳播的不利限制。在虛實融合體驗設計中應始終關注用戶的參與感和獲得感,避免過度追求技術創新而忽視文化內涵的深度表達。
未來可進一步深人探索不同類型文化創意品牌在數智融合環境中的價值生成差異性規律,以及全球化背景下數智驅動的文化創意品牌國際化傳播路徑機制。隨著數智技術的持續發展和應用深化,文化創意品牌的價值生成機制重構將呈現更加多元化和復雜化的發展特征,亟需持續的理論創新和實踐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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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江蘇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大數據驅動江南文化創意品牌建設的高質量發展路徑”(編號21YSD001)、江蘇省學校美育科研規劃課題“在地美育視角下高校美育與地方文化協同育人模式研究”和蘇州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蘇州文化IP的數字化轉譯與國際傳播效能研究”(編號SZX2025LX016)的階段性成果。
(李巖系蘇州工學院紡織服裝與設計學院講師、博士;方毅系蘇州工學院紡織服裝與設計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