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論視域下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實踐困境與優化路徑

中圖分類號：G7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1-2153（2025）04-0072-05

在教育強國建設進程中，職業教育與產業發展深度耦合已成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的關鍵動力。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指出職業教育實行“政府統籌、分級管理、地方為主、行業指導、校企合作、社會參與\"的辦學機制，這為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發展提供了法律保障，推動了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進一步發展。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強調要統籌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繼續教育協同創新，推進職普融通、產教融合、科教融匯，優化職業教育類型定位。然而，目前職業教育的產教融合“人才培養供給側和產業需求側在結構、質量、水平上還不能完全適應\"，存在\"產\"\"教\"分離的現象。推進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關鍵在于實現教育鏈、人才鏈與產業鏈、創新鏈的深度融合，這是推動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向縱深發展的重要路徑。

一、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系統論意蘊

“產教融合\"是一項宏大的系統工程，需要秉持系統的觀念、思維與方法，“統籌兼顧、系統謀劃、整體推進\"。系統論作為一門具有廣泛影響力的學科理論，由美籍奧地利生物學家貝塔朗菲（LudwigvonBertalanffy）于20世紀30年代末提出，是研究系統的一般模式、結構和規律的學問，旨在揭示復雜系統的內在結構與功能關系。從定義上看，系統是處于一定的相互關系中并與環境發生關系的各組成部分（要素）的總體（集）。這一定義強調了系統并非要素的簡單堆砌，而是通過要素間的相互關系形成的有機統一體。“只有用普遍聯系的、全面系統的、發展變化的觀點觀察事物，才能把握事物發展規律。\"[5]

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這項復雜的系統工程由諸多要素構成，這些要素在環境中相互聯系、相互作用，使系統呈現出整體性、目的性、動態性、層次性、開放性等諸多特征。系統論的整體性揭示，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由學校、企業、政府、行業協會等多個主體構成，各主體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功能定位，共同構成一個有機整體。系統的層次性結構表現為，宏觀層次（主要涉及國家和地方政府的政策制定、制度設計以及資源的宏觀配置）中觀層次（行業協會、產業園區等組織和機構）與微觀層次（學校和企業內部的具體合作與實踐）的多層嵌套。系統的動態開放性表現為，系統受到經濟、科技、社會等外部環境的影響，需要不斷適應環境的變化。系統的目標導向性則表現為系統的運行需圍繞明確的目標展開。系統論視域下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

二、系統論視域下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實踐困境

在相關政策的驅動下，社會各界積極響應，產教融合在技能型人才輸送、關鍵技術攻關等領域成效顯著。然而，在進一步深化產教融合的進程中，依然面臨著“融而不合”“合而不深”的現實難題。

（一）政府與市場之間失衡

系統論強調，系統內部各要素之間需要通過反饋機制和相互作用維持動態平衡，以實現系統的穩定與可持續發展。在產教融合中，政府角色通常表現為政策制定、資源調配和方向引導；市場角色則通過需求導向、競爭機制和資源配置發揮作用。若政府過度干預，會抑制市場主體的靈活性和創新性；若市場完全主導，則會導致產教融合的公共價值缺失。

當前實踐中，政府與市場的功能邊界模糊與角色錯配，出現政府的“過度干預\"現象。有研究表明，政府在產教融合的推進過程中一直扮演著主導角色。而過于強調政府主導性，恰恰會忽視產業、學校自主性與回應性。例如，政府直接安排相關企業與學校間建立合作關系，設立合作項目，對產教融合的內容、方式等進行過度限制此類“越界\"舉措可能削弱學校和企業參與產教融合的主動性，擾亂市場機制在優化教育資源與人力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當政府過度干預時，行政力量往往通過剛性政策工具主導產教融合進程。例如，強制規定校企合作比例、統一設定人才培養標準等。這種模式雖能快速形成規模效應，卻容易抑制市場主體的創新活力，最終導致產教融合演變為政策執行任務而非市場需求驅動的創新實踐。

（二）政策與執行之間斷層

系統具有層次性，不同層級（中央、地方）需明確權責邊界，同時保持信息互通，與其他層級保持目標一致性和資源互補性。若層級間權責不清或資源錯配，系統運行效率則會降低。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界定了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的法定責任，規定對深度參與產教融合的企業實施稅收減免等扶持政策，并要求地方政府將產教融合發展納入區域產業規劃體系，通過法律手段強化校企合作的制度約束。這些舉措為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法律保障。

雖然各項政策法規為發展提供了有力的支撐保障，但在政策落地實施環節，仍存在落實不到位、監管機制不健全等情況，使得政策的實際效能未能得到充分釋放[0。當前部分地區在落實產教融合政策時存在簡單照搬上級文件的現象，未能結合實際需求對國家政策進行具體化轉化，導致政策文本的實踐指導價值不足，執行過程面臨較大阻力。我國地域廣闊，各地區職業教育發展水平參差不齊，中央出臺的政策措施主要是從宏觀層面提供統籌指導，不可能設計出面面俱到的“萬能模板”。地方政府本應在校企合作的具體管理中承擔政策細化、制度完善和統籌協調等職責，但部分地方政府及相關部門在政策落實上存在滯后現象，使得不同地區的政策執行效果呈現出明顯差異[]

（三）多主體之間協同障礙

整體性是系統論的核心思想，整體性強調系統是由若干要素組成的具有一定新功能的有機整體[1。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是一項復雜的工程，涉及學校、企業、政府、行業協會等多個主體的參與，需要系統融合、整體推進地去看待這些主體，把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看作一個龐大的系統。

在實際運行中，由于各主體秉持基于自身立場的價值訴求，難以形成合力，致使產教融合整體推進受阻，無法實現“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效果。當前產教融合機制仍存在顯著的單邊驅動特征。從實施現狀觀察，職業院校普遍展現出較強的主動性，在人才培養模式創新、課程體系優化等方面積極作為；然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多數行業企業的參與仍停留在表層合作層面，更多表現為象征性的配合而非實質性的深度參與[13]。職業教育產教融合中多主體協作困難在于：不同主體具有不同的利益訴求和功能定位，各方的共同愿景無法達成一致。基于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各相關主體在行動過程中表現出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必然會受到一定制約。學校以人才培養為導向，企業追求經濟效益，政府注重社會效益與產業升級，多主體參與方的訴求難以有效整合，導致合作往往流于形式4。盡管政府已出臺多項促進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政策措施，但受監管體系不完善、政策落實不到位等因素影響，難以激勵學校、企業、行業協會等多個主體的協作[5]。

（四）“產”\"教”對接困難

“產\"即產業系統，“教\"即教育系統。系統論的動態開放性要求職業教育產教融合像“活水”一樣持續流動更新，使“產”與“教”二者對接起來。然而，在實際運行中，“產\"“教”雙向供需對接困難重重。在政策制定的宏觀領域，產業體系與教育體系歸屬于不同的領域范疇，各自適用差異化的法律規范及管理體制，二者必然存在制度設計中的規范邊界。盡管相關政策法規已出臺鼓勵企業深度參與職業教育的相關條款，但地方配套政策的實施細則仍不完善。特別是在經濟欠發達地區，產教融合的支持力度不足，政策的可操作性和約束性有待加強，導致企業參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積極性和實效性仍需提升。在教育系統中，職業教育因缺少產教融合的系統性規劃，對新興領域、前沿工藝技術及行業規范的反應速度較為遲緩，使得院校培養的人才與企業崗位的實際需求存在偏差，進而對企業的發展利益產生了一定影響。在產業系統中，產業系統擁有以市場為主導的運行機制，然而由于缺乏引入市場優秀力量的動力和機制，市場的優秀力量難以進入職業院校專業教學中。產業升級迅速，而教育人才培養周期長，專業和課程設置滯后，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脫節8]。最顯而易見的是，職業院校畢業生在職業發展中常面臨專業能力與個人特質難以施展的困境。追根溯源，這一問題的核心在于教育供給與產業需求之間存在結構性錯位，同時教育系統內部各要素與外部產業環境之間未能形成有效的聯動機制，導致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的銜接鏈條出現斷裂[19]。

三、系統論視域下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優化路徑

職業教育產教融合中存在諸多癥結，其根源在于產教系統內部各子系統間的協同機制尚未健全，要素間的非線性互動未能形成良性循環。本文從系統結構的整體性、系統要素的關聯性、系統環境的開放性、系統的目標導向性四個方向重構產教生態。

（一）強化頂層設計的整體性，重視政策引領與制度保障

系統論的整體性揭示，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由學校、企業、政府、行業協會等多個主體構成，各主體有著不同的利益訴求和功能定位，共同構成一個有機整體。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的復雜性決定了其必須通過強化頂層設計、政策引領與制度保障，才能實現對系統內各要素的統籌規劃、協同整合以及對整體目標的精準把握。

強化頂層設計的整體性，這一過程涉及政策引領需以“需求導向\"與“利益共享\"為原則，構建激勵與約束并重的政策工具箱。一方面，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專項基金等杠桿工具激發企業參與動力。例如，對深度參與校企共建實訓基地、承擔現代學徒制的企業，按投入比例實行所得稅抵扣或教育附加費減免，將產教融合型企業優先納入高新技術企業認定范圍等。另一方面，需建立剛性約束機制，將企業參與職業教育納入社會責任評價體系，對重點行業龍頭企業設定校企合作指標，探索將“職業教育貢獻度”與企業資質年審、行業準入掛鉤的制度設計。

同時也需建立相關制度保障，加快完善“法律 + 標準 + 動態調整”三位一體的制度體系。在法律層面，修訂相關法律法規，增設產教融合專章，明確校企雙方權利義務。例如，寧波市政府為促進職業教育校企合作順利開展出臺《寧波市職業教育校企合作促進條例》，在該法規中對校企合作的權責進行了明確劃分[]。在標準層面，制定產教融合型企業和實訓基地認證標準，建立分行業、分領域的校企合作操作指南。同時建立動態調整機制，依托產教融合信息平臺實時監測產業技術變革與人才需求變化，引導職業院校動態優化專業設置。

（二）加強系統要素關聯性，促進產教融合協同有序運行

產教融合是一個多主體、多維度的概念，是一個涉及政府、行業企業、學校、社會組織的概念[2]由于多主體在產教融合中扮演著不同角色且擁有各自的利益訴求與目標導向，所以加強各主體之間的關聯合作，是促進產教融合的重要保障。

構建利益協同機制，避免因目標不一致導致的資源分散與行動沖突。政府應發揮宏觀調控與政策引導職能，制定兼顧各方利益的戰略規劃，引導高校以培養契合產業需求的高素質應用型、創新型人才為目標，調整人才培養方案，為企業創造更大的價值；激勵企業將參與人才培養視為提升自身核心競爭力與人才儲備的重要途徑，積極參與校企合作；推動行業協會充分發揮橋梁紐帶與行業規范制定作用，促進信息共享與行業自律。

創新合作模式，提升產教融合協同效應。創新產教融合的合作模式是增強系統整體效能的關鍵途徑。隨著科技的快速發展和產業的不斷升級，傳統的校企合作模式已難以滿足產教融合的需求。應積極探索新型合作模式，如共建產業學院、協同創新中心、產學研戰略聯盟等。產業學院以產業需求為導向，整合多方資源，為產業發展提供全方位的支持。協同創新中心聚焦關鍵領域的技術難題，組織高校、企業、科研機構等多方力量開展協同創新，加速科技成果的轉化和應用。產學研戰略聯盟則通過建立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實現產學研各方的優勢互補和資源共享，提升整體創新能力和市場競爭力。

（三）打破系統壁壘，構建產教融合生態圈

系統論認為，任何系統要保持活力都需與外界環境進行物質、能量和信息交換。“職業教育是絕對不許關了門干的，也絕對不許在書本里討生活的。\"20職業教育產教融合系統若封閉運行，院校人才培養與產業需求則會出現“信息孤島”。開放性要求打破教育系統與產業系統的壁壘，構建要素自由流動的生態網絡。

樹立跨界協同的價值理念，引導教育主體從封閉的“自我中心\"轉向開放的“需求導向”，將產業需求融入人才培養全過程，強化“教育即產業服務\"的共識，將產業優秀文化、先進技術、發展需求融入職業教育教學過程中。同時，通過媒體宣傳、政策引導和社會參與，塑造全社會對職業教育和產教融合的價值認同，形成尊重技能、崇尚實踐的文化氛圍，并吸引企業、社會基金等外部資源參與，構建多元化的支持網絡。

統籌整合各類資源，形成立體化、多向度的產教融合生態圈。資源是產教融合系統的關鍵要素，包括人力、物力、財力、信息等。關注系統環境的開放性，需要對這些資源進行優化配置。在人力資源方面，促進高校教師與企業技術人員的雙向流動，高校教師深入企業了解行業最新動態和技術需求，提升實踐教學能力；企業技術人員走進高校課堂，傳授實踐經驗和前沿技術。在物力資源上，實現高校實驗室與企業生產車間的資源共享，高校的科研設備可為企業的技術研發提供支持，企業的生產場地可為高校學生的實踐教學提供場所。在財力資源方面，建立多元化的投入機制，政府加大對產教融合項目的資金支持，引導企業和社會資本參與，同時合理分配資金，確保資源流向關鍵領域和薄弱環節。

（四）提升目標導向性，促進“產”“教”對接

目標導向性原則強調系統的運行需圍繞明確的目標展開，并通過目標的引領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與功能的最大化。在產教融合背景下，學校教育的目標導向性原則體現為以產業需求為根本導向，將產教融合的核心目標貫穿于教育教學的全過程。

專業建設緊密對接產業行業的人才需求，致力于契合區域人力資源市場的實際需要。作為學校開展教育教學活動的重要依托，專業建設是保障教學有效實施的根本支撐。從就業流向分析，我國職業院校畢業生中相當比例進人了本地企業，這表明院校培養的人才較好地契合了區域人力資源市場的需求2。唯有職業教育持續為區域產業發展輸送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方能使職業教育的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得以充分彰顯。

課程體系建設以職業崗位的能力需求為導向，站在產業行業對接的高度將產教融合推向深入。課程作為實施教學活動的核心載體，直接影響著專業建設與產業人才需求的對接成效。其一，職業核心能力課程體系需通過校企協同共建，確保課程設置既具備實用性與科學性，又體現專業性特征。其二，課程標準需與職業能力標準實現精準銜接，依據各行業技能標準及職業資格認證體系，分階段制定課程標準。此外，還應動態引入行業企業的新技術成果，以保障課程標準的適應性。

四、結束語

職業教育產教融合是一項長期性的、體系化的工程，本質上是一個由政府、職業院校、企業、行業組織、社會資本等多元主體構成的復雜動態系統。一個系統的良性運轉依賴于系統內部各子系統間健全的協同機制、合理的結構層次與完善的功能適配。當前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面臨的政府與市場之間失衡、政策與執行之間斷層、多主體之間協同障礙、“產\"“教\"對接困難等問題，本質上是系統整體性缺乏、關聯性斷裂、動態平衡性缺失與目標導向性紊亂的集中體現。從“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局部改良轉向“系統施治”的整體設計，既是破解產教“兩張皮\"難題的關鍵路徑，也是職業教育適應產業變革、實現類型化發展的必然選擇。職業教育產教融合之路任重道遠，未來需深人貫徹系統化原理，盤活地方政府、高校、社會組織、企業等各項資源，構建政府統籌、行業主導、企業參與、院校實施的協同機制，形成系統化的職業教育產教融合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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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integrationof industryandeducationinvocationaleducation isasystematicproject，rather thana simple combinationof educationand industry，which isanimportant measurewith both strategic significanceand practicalvalue.From theunique perspective of system theory，thereare currently many difficult problems in the integrationof industryandeducationinvocational education，such asimbalance between thegovernmentand the market，discontinuitybetween policyand implementation，obstacles to coordinationamong multiple subjects，and difficulties in connecting“industry”and“education\".To optimize theintegrationof industryandeducation in Vocationaleducation，itisnecessarytostrengthenthe integrityof top-level designandpayattentiontopolicy guidanceand institutional guarantee，to strengthen therelevance of system elementsand promote thecoordinated andorderlyoperation of the integration of industry and education，topayattntion to the openness of thesystem environmentand createanecosystem of integrationofindustryand education，andtoimprovethegoalorientation of school education and promote the integration and docking of “industry”and“education\".

Keywords：integration of industryand education；vocational education；system theory；practical dilemmas; optimization path

（責任編輯：姜聰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