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試贊美（組詩）

山中數日

清晨：山谷在，湖水在，草木也在，

它們的顏色掩之于初升的朝霞——

在山中數日，描繪習慣于就簡，

修辭幾乎不用，每天驀然到來的鳥雀，

在樹梢上輕誦經文，不為人所覺察。

傍晚：山峰寂靜、斑斕，雨滴落，零星的涼，

小獸驟然散開，其中或許有少年的玩伴，

它們晝夜潛伏于灌木間，

仿佛天穹里無人認領、任性自由的星辰，

更像書頁里，那些古老的漢語，

它們彼此相逢，也彼此躲閃著……

山中數日，被糾纏的，被放棄的，

永遠是指針咔咔走動的聲音——

草木越長越高，從去年的雜亂中，

生出新的童年，朝著一個人日夜蜂擁——

在山中，他一定會遇見自己絕望的驚喜。

經年

孤獨的火車穿過漫長的夜空。

一座鐘表的指針，無聲地晝夜轉動。

一個源頭，正急迫地等候被推動……

——一切事物本身都暗含宿命，

不為多數人呈現，也不向少數人敞開，

只深情地呼喊，只懇切地寬宥，

它們也許最終并不需要抒情或敘述的詞

語——

雨后湖面平靜，星空疏密有致，

草木有草木的經年，

鳴禽有鳴禽的迷途，

它們綿綿不絕，在時間里流轉，

在天穹下馳過……雨開始傾盆，

它們也驚慌失措，但絕不離棄——

白日提著夜晚，燈盞提著人間，

悲傷在經年中成為愛的一部分，

仿佛一切都是過客，自己只能是自己的敵人。

一日流水

僅僅一日，流水已帶走峰巒的倒影，

從西到東，也帶走了一地枯敗的黃花。

僅僅一日，落日下山，已是舊年，

一個人帶著秋分、寒露、霜降……

找到自己的減法：減去理想，也減去曖昧，

減去無力復述的時間……在他繼續的眺望

里——

風帶走了樹葉，火車帶走了親人，

僅僅一日，一滴淚水喊出更多的淚水，

一條河流，喊出了內心深埋的眷戀，

生前相互扶助，死后墓碑也要緊緊挨在一

起……

流水不舍，一日緊跟一日，

多么擁擠的世界，一群螞蟻仍在小徑上搬運米粒，

在夜幕下砌筑糧倉，它們從不抱怨生活的倉促，

也不拒絕有限的人生安息在別處……

僅僅一日，流水己把時間磨成了人間過客，

僅僅一日，一切到來的已輾轉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