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骕題像贊

胡先骕是我國近代植物學奠基人、著名的植物學家，發現并命名了大量植物新屬新種，包括國家一級保護植物水杉、金花茶，1948年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胡先骕也是教育家，曾擔任中正大學（江西師范大學前身）首任校長，培養了中科院院士黃克智等杰出人才。他還是舊體詩詩人、文學評論家，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他就文言文和白話文等話題和胡適發生過論戰，被稱為“南北二胡”。胡先骕勤于著述，一生寫下了大量著作及文章。他的孫女、北京師范大學胡曉江教授主編的《胡先骕全集》共十九卷，收錄了胡先骕撰寫的書籍、論文等，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最近發現了未收錄在其全集中的佚文，即像贊。像贊是指為人物畫像或人的相貌所作的贊詞，和肖像合在一起，一般配置在各姓氏宗譜的先公遺像后面，照相機發明后，一般題寫在照片背面或照片上方。撰寫像贊者大都是當時或后代的名人、學者，被題像贊者則大都是有些社會地位的人，因此，像贊字里行間充滿著對被贊人的敬仰和崇敬之情。像贊早在漢朝就已有之。《后漢書·應劭傳》中提到，應劭的父親應奉在擔任司隸時，曾下令各官府郡國上交前人的像贊，應劭將這些像贊連綴成《狀人紀》。像贊晚至民國時期仍頗為流行。廣州黃埔軍校舊址山上孫總理紀念碑的背面就有《總理像贊》，民國宗譜上的知名人士也有像贊。此后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現已消亡，當今的年輕人幾乎都沒聽說過像贊這個詞。

2024年5月23日下午，我在江西師范大學美術館觀看“泱泱漢幟——紀念胡先骕誕辰130周年特展”玻璃柜中的中正大學校徽時，一個中年男子主動和我搭話，講他爺爺也是中正大學畢業生。由于我在學校檔案館工作多年，平時經常接觸校史，因此對中正大學的學生稍有了解。于是，我問他爺爺的名字。他說是蔡道總，我講知道這個人。他講胡先骕校長曾經給他爺爺的爺爺瓷板畫像題過像贊。說完，他加我微信，并把胡校長題的像贊發給我。像贊下方有幾行字，“1942年泰和初繪中正大學校長胡先骕題贊" 1990年南昌勝昌瓷像社復制”。說明這不是原來的瓷板畫像，而是后來重新制作的。瓷像右上方豎寫著“笠亭公遺像”，左下方為豎寫的“男文林孫道統道總道純恭繪”。瓷像上方為胡先骕校長題的像贊，從右至左豎排，“偉哉笠翁，修江名流。早游泮宮，晚登壽城。周旋世變，惟膽與識。捍衛梓桑，以蘇以息。生佛萬家，譽滿鄉國。燕翼貽謀，孫曾楷則”，對笠亭公的輝煌一生進行了高度概括。

蔡先生是應江西師范大學邀請來校參加紀念胡先骕一百三十周年誕辰活動的。他向我介紹了胡校長為他爺爺的爺爺題像贊的經過。他爺爺的父親和胡校長年齡相仿，比較熟悉。1940年10月，他爺爺蔡道總考入中正大學農藝系就讀。蔡道總是否拜訪過胡先骕校長，未見記載。1943年9月，應蔡道總的請求，胡校長為蔡道總的爺爺題寫了以上像贊，同時，還為蔡道總的奶奶題寫了像贊，可惜瓷板畫像已經無存，但像贊文字留存下來了：“懿歟淑德，一代母儀。內助稱賢，勤儉自持。救災恤鄰，實力贊之。郝鐘禮法，曹謝風規。平生厚福，履險如夷。庸言庸行，治平之基。”

胡先骕題寫像贊還不止這一次。江西師范大學文旅學院徐欣云老師承擔了一項非遺研究方面的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一次，她在江西省非遺中心檔案館查找有關中醫藥非遺檔案時，意外地發現了檔案中記載了胡先骕為人題寫像贊一事。為收集九江市中醫藥非遺現狀資料，2024年1月中旬，她帶領院里的同事、校檔案館的老師及她的研究生一行六人，來到九江市中醫世家王萬和濂溪王犀中醫診所（中醫藥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館），在玻璃柜內，躺著一塊長方形的瓷板畫，從上到下中間裂為兩半，畫像右邊文字為“王公芝田之遺像”，左為“姻愚侄胡先骕敬題”。畫像上方是胡先骕題的像贊，文曰“繄惟王翁，鄉里耆英。術承華扁，德被群生。風高橘隱，春滿杏林。高山仰止，懿范長存”。像贊高度評價了王芝田高超的醫術、為民解除病痛的醫者仁心，以及享有的崇高的社會地位。王芝田是王致和中醫世家的第二代傳人，清末九江名醫，在九江享有盛譽。

接待我們的老中醫王定揚先生精神矍鑠，正在診所接診，不斷有病人前來看病，從他們無拘無束的交談看，病人對王醫生很熟悉，也很信任，有的病人是多次來此看病。接診多位病人后，總算暫得一時清閑，王老醫生熱情介紹了他們家世代傳承中醫的故事，由于多年的積累，他家中原本藏有大量的中醫古籍，“文革”中受到沖擊，造反派到他家抄家，被抄走的書籍等物裝滿了四大卡車。這塊像贊也是在“文革”中斷為兩截的。王芝田是他的曾祖父。除了這塊瓷板畫，王定揚老醫生講他的堂弟王維嘉也保存著一塊胡先骕題寫像贊的瓷板畫，說罷，馬上撥通了王維嘉的電話。不久，王維嘉先生就來到了診所，他講匆忙之間未找到瓷板畫，但帶來了原來拍攝的照片，瓷板畫和王芝田的那塊規制一樣，也是長方形，畫像右邊是“王公筱田之遺像”，左邊是“姻愚弟胡先骕敬題”。畫像上方是像贊，文字是“岳岳王公，系出華宗。持身有道，鄉里從風。惠及閻閭，令譽永隆。千秋萬世，仰此遺容”。可惜的是兩首像贊上都沒有署上具體的時間。

說到瓷板畫上像贊的來歷，王維嘉講胡先骕是他的外舅公，胡先骕有個妹妹叫胡近莊，1902年出生，后來嫁給了劉忱，1928年生下女兒劉桂馨，王維嘉就是劉桂馨的兒子。劉忱是中山大學畢業生，系政府官員，在赴任江西省財政廳廳長的路上因病早逝，胡先骕因此對這個早失父愛的外甥女劉桂馨疼愛有加。1946年，劉桂馨和王筱田的三子王先達訂婚，胡家得以和中醫世家王家聯姻。劉桂馨和王先達于1948年成婚。王維嘉據此推測胡先骕就是在1946至1948年間為外甥女劉桂馨丈夫的父親王筱田、祖父王芝田兩位老人的瓷板畫像題寫像贊的。其實，王家人和胡先骕此前就有往來，胡先骕的兒子和王筱田的二兒子是同學，他們的關系很好，胡先骕因此可能和王筱田的三兒子王先達也認識。因此，王先達和胡先骕的外甥女劉桂馨訂婚后，胡先骕給劉桂馨丈夫的祖父王芝田、父親王筱田題像贊，也不排除這一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