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娃成鴿

乙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

我給說段兒大同數來寶……

甲 呀，數來寶暫且您是說不成了，

先給咱廣播找找人哇！

乙 找人？

甲 對，趁觀眾現在還沒坐滿，

我要對著話筒喊一喊！

喂喂！寫作業去哎——我那個小子跑哪去了？

乙 咳！你兒子自己會安排，

別介大庭廣眾的瞎胡來。

先讓他好好兒看晚會，

別把孩子搞得太勞累了！

甲 這事情可不能由著他，

他還真當我那錢白白兒花了？

光為他就多花了好幾萬，

不能哪門兒都是那二格半！

乙 呀呀，這是花錢花疼了吧？

甲 不疼！管它愛花多少花多少，

就盼咱們孩子能考好。

只要他給咱們爭口氣兒，

顯得咱們家長沒白費勁兒；

只要他考個前幾名，

顯得咱們家長也挺日能；

萬一他能給咱考上重點，

咱也眾人眼前諞一諞；

哪怕最低考住個醫科大，

咱也能跟上奓一奓！

別看咱這個家長不咋地，

就想跟那別人比一比。

咱們愛晚睡還是愛早起，

反正老爸這陣兒全看你了！

虎兒蛋——（抱住乙親）

乙 媽呀！這還真卷住了！

我說你這個想法可有錯誤，

上大學成唯一的一條路了？！

甲 這會兒就時興高學歷，

您兒沒文憑哪也甭想去。

以后一說你才是個高中生，

想找個對象也沒人跟！

再說咱們這孩子腦筋笨，

就得比別人費點勁。

都像咱們那會兒混頓兒混，

就剩個廁所掏大糞了！

乙 噯！掏大糞咋了？那哇不是人干的？人家時傳祥掏

大糞，毛主席還接見呢！還有現在的李萌，人家都

是全國著名的……

甲 對對！看你這個同志挺明理，

那就這點營生讓給你了！

（白）我兒子上大學，

你兒子掏大糞。

等我兒子大學畢業了，

你兒子還掏……

乙 （白）行行行！

當爹的老說這彎子話，

孩子心理壓力肯定大！

甲 再大哇他還能大過我？

這可真是想躲也沒法兒躲。

他考試……我擔心，

光體重就減了十來斤！

從上初中那會兒就開始愁，

愁到這會兒也沒到個頭！

乙 呀，您兒愁啥呢？

甲 一愁考的分兒太低，

二愁沒劃個好學區，

三愁作業負擔重，

四愁怕沒好的班主任，

五愁上學走得早，

六愁早點吃不好，

七愁座位兒太靠后，

八愁那女孩子老撩逗。

愁孩子沒進了重點班，

愁今年的高考咋過關呀？

愁來愁去又愁錢太少，

沒錢你啥事也辦不好！

強乎兒托人進了個好學校，

結果人多得緊得兒快擠爆呀！

前面兒頂，后面兒靠，

老師進還得慢慢兒繞。

原定一個班五十號，

結果八十啦還有那沒報到的！

乙 好家伙，這么多人呢？

不過咱們孩子總算進來了。

甲 要說起這學校還真可以，

學不好只能怪自己。

不過孩子還不算太丟人，

排行還排在了五十名。

乙 啥？才五十名？

甲 啊呀，五十名也怕保不住，

上次模擬考試又退步了！

愁得我，愁得我幾夜都沒睡著，

想法兒再給他上發條吧！

乙 還往緊繃哪？

甲 回到家基本全封閉，

除了學習哪也不能去。

讓他早晨寫，黑夜記，

一道一道給咱們做仔細。

只要是還有一口兒氣，

就得達到大家全滿意！

乙 咳！還全滿意？我看全焦慮了！

甲 節假日擰得也比較緊，

想看看手機那不頂！

就怕他坐家瞎生方兒，

給他報了好幾個補習班兒。

讓他補數學，補地理，

補完了語文補外語。

補完了再給他雇家教，

教給他慢慢兒往清鬧。

鬧得見效不見效，

反正草篩飲驢——心盡到了！

乙 望子成龍人人想，

都思謀著孩子看咋培養？

每天睡半夜起五更，

家長可真是費盡心了！

甲 可好心不一定有好報，

好像越補補得全亂套了！

那會兒我孩子挺激活兒，

這會兒咋越補越成色（傻）。

那會兒我孩子挺激溜，

這會兒咋越補頭越皺。

寫作文常把標題漏，

一吃飯就想起雞娃兒肉了！

乙 啊呀，這是雞血打得太多了！小心出事兒！

甲 我一看孩子老走思，

就趕緊商量著訂措施吧！

我這買補品，定獎勵，

只怕孩子成績上不去。

我說兒子哎——

只要你門門兒全及格兒，

我一次性獎勵你個大存折兒；

只要該背的東西全背會，

我保證你每天有小費；

只要你比原來的名次好，

我保證給你買一臺大電腦；

只要你的成績能進一流，

我保證你假期能旅游……

乙 這倒不賴，都去哪了？

甲 可孩子不知道是誰干擾，

每次考試都考不好。

獎勵一次也沒拿過，

小費一次也沒掙過，

電腦更見也沒見過，

結果會答的題也全答錯了！我的爺爺哎！

乙 咳！更鬧灰了！

我看你這個方法得變一變，

沒征求一下媳婦兒是啥意見？

甲 我媳婦兒更是個瞎白丁，

那要跟我比起她可沒音呢！

又圪沓，又二寡，

看家別人做啥他做啥！

乙 好學人！

甲 一看別人的孩子拉二胡，

她就覺得這二胡有前途；

一看別人的孩子練武術，

她就覺得這練武有出路；

一看別人的孩子嘴一齜，

她就歡歡兒買回個薩克斯；

一看別人的孩子唱了唱，

她就非說唱歌有希望；

說孩子跟劉歡有點像，

生硬北京還去了好幾趟！

乙 真是錢多燒的！

甲 結果名人是見了挺不少，

可孩子哪樣兒也沒學好。

貪多肯定嚼不爛，

最后通俗美聲調兒全串了！

（唱）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

（白）有啥用呢？

乙 （白）咳！別說一分錢，就是一萬塊也遲了！

甲 為孩子我倆常吵嘴，

她硬說這孩子是讓我毀了！

為孩子我倆常鬧意見，

把那難聽的話基本全說遍了！

我朝東，她迎西，

定好的方案全拉稀了。

我是個管，她是個慣，

把順順的牌譜兒全叨亂了！

我倆還在這兒瞎研究，

可孩子他早就海得兒悠了。

把原來學得也一全丟了，

正正兒的路硬給走圪溜了！

乙 （白）這可是雞娃不成反成鴿……

甲 躺平了！

乙 哎？你孩子今年上高三，

實際要走得路我看還挺寬。

如果他的路子讓自己選，

也許他還走得比較遠；

如果讓他一個兒填志愿，

也許有些想法還能實現。

常言道行行出狀元，

說不定，他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甲 還勝于……眼睛藍吧！

乙 剛才你兒子上后臺，

我發現這小子還有點才。

不大會兒寫了一封信，

上下句子挺押韻。

他還讓我親手交給你，

還要上臺跟你比一比吶！

（甲接信）

甲 （白）還跟我比，奪了倒個平！

嗯！倒是他那兩個爬爬字兒，

這灰鬼又跑這兒生啥事兒呀？

（白）老爸，您兒……我給拿普通話念哇！

老爸你也許不知道，

可能天生我不是那上學的料，

害得你們操了那么多心，

不過我也讓逼得快神經呀！

要說我功夫也沒少下，

可我咋學進步也不算大。

要說我聽得也挺認真，

可聽完了還是鬧不清。

老師也沒少作輔導，

可我貴賤考試考不好。

各種補習班兒也沒少報，

可我就是腦子不開竅。

有時候我也作對比，

你們是不是有點不講理，

那咋好賴就拿分數定，

我看這也缺乏點科學性！

你們倆初中都沒上完，

那咋欠下的東西讓我還？

你們兩個誰也沒文化，

那咋對我的希望就那么大？！

您別氣，也別惱，

咱們一起把原因找一找，

您別火，也別急，

不是遺傳基因有問題？

也許我這次還考不好，

希望你們千萬別暈倒。

你們別亂花錢也別亂找，

別再一天為我到處跑。

讓我輕輕松松地考一考，

我看大不了—（翻紙條背面）

甲 以后爺兒倆合說數來寶！

乙 嘿！

〔作品文本由方言構成〕

賞析：

做了3年噩夢，細節到考卷上的字字句句。要么黯然離席，要么絞盡腦汁而無從下筆。那不是一場考試，那是一群將士們解甲歸田的最終時刻—自由，幾乎“絕對”的自由，筆落下，什么都可以放下。

在這個社會內卷，壓力下放給學校，雙方壓力交匯到一個家庭，家庭壓力再重重嵌在孩子肩頭上的時代，柴京云、柴京海共同創作表演的大同數來寶《雞娃成鴿》生動演繹了當下這一現象。一位打板，一位演奏；一位是通情達理的“明白人”，一位是焦慮萬分的“當事人”。似漫才，似相聲，似二人臺，回歸本質是曲藝，是切合當今時代，切合人民“美好生活的愿望與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的藝術觀照。

焦急萬分的父親，在“晚會”現場找不到他的孩子了，他極力“挽回”，不是挽回孩子，而是挽回那一毛三分錢的補習班或尚未完成的課堂作業。孩子的失蹤成為了一條主線、明線。在“晚會”中逃離，遠離喧囂，真誠自我，象征著孩子的自由與自然。那個孩子，從家人急切切的“關愛”“著急”“擔憂”“視之為學習機器，賺錢工具”的目光中短暫逃脫，享受那喧擾和嘈雜背后的歡樂和自由；就像臺下所有人，社會上所有人，在紛繁復雜、喧鬧不止的環境中，丟失了“自由”且“真切”的自我。而那個世俗的功利的社會人卻在內心深處艱難而急切地尋找那份屬于自己的純真而自然的模樣。

急切的爸爸開始述說，從初中開始卷，卷到高中，卷到好學校、好班級的第五十名……卷不動了，卷傻了，卷倒了，卷得連那第五十名都拿不到手了。“威逼利誘”“軟磨硬泡”成了學業征戰路上，父母強加給孩子沖刺最后一米的“最后通牒”。望子成龍像一道枷鎖，將父母和孩子緊緊套牢。二柴老師的生動演繹，孩子們看得懂，家長們更是聽得深，笑中有苦，笑中有淚，笑中更多的是思考。

“有的人在看段子，有的人在照鏡子。”我是苦笑著看完整段。3年前，父子之間的感情吊在那一根“高考獨木橋”的繩上。偷懶時，痛苦時，糾結時，父親再給我來兩鞭子，繃得更緊些。回顧那段時光，雖是單純地只剩下學習了，可那份壓力，足以稱得上是“變態”。我沒怎么上過補習班，也沒怎么補過課，也沒被像“雞娃”一樣被催化，市重點中學本身給到我的壓力就足矣了。看到舞臺上的兩位藝術家的表演，似乎讓我看到了3年前的自己，那個可憐的我。

鏡之邊緣，有我們看不到的那一面。孩子們只能往前看，不能往后看。往后看是萬丈深淵，往后看是惰性和擺爛，往后看是一家的希望泯滅，往后看是大逆不道，往后看是欺師滅祖！可他們甚至忘了往左右看，哪怕拿面鏡子照一照呢？路邊有好看的四季美景，有小商小販的叫賣，有勞動者的汗水……提到勞動者的汗水，作品中“時傳祥”的梗被“拋”了出來——“掏糞工人怎么了，時傳祥還被毛主席接見了……哎哎哎，你兒子當掏糞工，我兒子讀大學。我兒子讀完大學，找到好工作，你兒子還在掏大糞！”連最樸實的真理，也在這些世俗的比較中失去光芒。勞動無關美丑，可成本關乎價值。近二十載光陰，無數金銀拋灑期間，若名落孫山或不盡如人意，竹籃打水；若提名金榜或得道高中，雞犬升天。

于是他們只能一直往前看，孩子們只能往前看。前面的風景有才藝、成績、夸獎和鼓勵，左右的自然風光和家人疼愛，要么成為被鼓勵嘉獎的功利化文字，或是變成被成績和價值異化掉的“工具化”“奴役化”疼愛。還有更多的“情報”參與了這場“諜戰”。孩子們“覺醒”了自我意識，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這場戰役本就會輸。擁有更多資源的家庭，擁有應試天賦的佼佼者才值得被關注。“雞娃成鴿”了，累倒了，擺爛了，學傻了，甚至不少人早早就拿心臟，由賽克爾將其與真理羽毛稱量，想要逃到那美麗的蘆葦原……把童年還給孩子，把青春還給少年，把社交還給大學，讓社會回歸社會，讓家庭回歸家庭，讓人變回人……

談回《雞娃成鴿》本身。大同方言抑揚頓挫，通俗易懂，在保留地域文化本身特色的同時，又用幽默的方式調侃當下社會熱點，這樣的作品最適合傳播，最適合“拿到外面去演”。搞笑之余惹人深思，惹家長深思，引學生共感。

在時代浪潮中，文藝的發展始終與人民緊密相連。習近平總書記對我國文化事業發展建設作出重要指示，深刻闡述了人民在歷史和創作中的關鍵地位：“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歷史的見證者，既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歷史的‘劇作者’。”“人民是創作的源頭活水，只有扎根人民，創作才能獲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這不僅是對文藝發展規律的精準把握，更為文藝創作指明了方向。

回溯歷史，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就曾尖銳地指出：“許多文藝工作者由于自己脫離群眾、生活空虛，當然也就不熟悉人民的語言，因此他們的作品不但顯得語言無味，而且里面常常夾著一些生造出來的和人民的語言相對立的不三不四的詞句。許多同志愛說‘大眾化’，但是什么叫做大眾化呢？就是我們的文藝工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工農兵大眾的思想感情打成一片。而要打成一片，就應當認真學習群眾的語言。如果連群眾的語言都有許多不懂，還講什么文藝創造呢？英雄無用武之地，就是說，你的一套大道理，群眾不賞識。在群眾面前把你的資格擺得越老，越像個‘英雄’，越要出賣這一套，群眾就越不買你的賬。”

這段話至今仍振聾發聵，時刻提醒著文藝創作者，脫離人民的文藝將如無本之木，難以綻放光彩。唯有深入人民群眾，汲取生活的養分，才能創作出真正打動人心、具有長久生命力的文藝作品，讓文藝的火炬照亮時代的征程，溫暖人民的心靈，誘發群眾的思考，引領社會風氣，向上向善發展。

大同數來寶《雞娃成鴿》正是遵循了這一創作原則，從人民的生活中汲取靈感，用大眾喜聞樂見的形式展現時代風貌，才使得它在眾多文藝作品中脫穎而出，贏得了觀眾的喜愛與認可。

（賞析：山西大同市平城區作協會員 王笑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