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穆的書法美學思想研究

中圖分類號：J29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5）06-0037-03

漢字自誕生起，歷經了幾千年的漫長歲月。漢字書法藝術也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藝術的靈魂。書法藝術是中國傳統藝術形式的重要分支，在中國傳統文化領域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書法是流動的、發展的，不同朝代、不同派別的書法大家由于信奉的書寫理念不同、所承師學不同，創作的書法作品在筆勢、筆觸、結體、章法等方面呈現出明顯差異，由此使不同書法作品蘊含著不同的美學內涵和思想。項穆是明代著名的書法理論家，其工于書法，尤擅書法鑒賞，被譽為“書學宗師”。《書法雅言》是項穆創作的一部體系完整、內容細致的經典書法理論著作。在此著作中，項穆以儒家思想為基礎提出的“中和”審美思想，不僅受到書法領域的關注和認可，而且對我國書法領域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因此，本文以項穆經典作品《書法雅言》為例，對其提出的書法美學思想進行探討。

元，浙江嘉興人。由于可考證的資料比較少，目前尚未明確項穆的生卒年，不過學術界的主流觀點是結合明代著名收藏家、書畫家項元汴（項穆乃其之子）的生平，可判斷項穆活動于明萬歷年間，即生于1550年稍后，約卒于1600年。項氏家族是當地的名門望族，富藏歷代書畫珍品和古籍碑帖。項穆自幼在濃厚的書香氛圍中成長，在書畫珍品的熏陶下不僅學習了大量的知識，豐富了文化底蘊，也為其提升藝術鑒賞素養和水平夯實了重要基礎。項穆官至中書，工于書法，尤其擅長書法鑒賞，創作出了《貞元子詩草》《書法雅言》等經典著作。《書法雅言》是一部比較系統的書學著作，行文模擬孫過庭的《書譜》，以儒家思想為內核，系統梳理書法美學、技法、品評標準，提出了“中和”等獨特的美學思想，進一步奠定了其在書法理論史上的地位。正因如此，項穆被后人稱為“書學宗師”[1]。

1項穆生平簡介

項穆是明代著名的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字德純，號貞

2項穆《書法雅言》簡析

在《書法雅言》中，項穆以儒家思想為基礎，將書法上升至“同流天地，翼衛教經”的地位，認為其乃“帝王之經綸，圣賢之學術”；強調書法是人格的表現，并且提出了“心之所發”“運之為字跡”“人品既殊，性情各異，筆勢所運，邪正自形”等論點[2]。與此同時，項穆將王羲之尊崇為書法正統，認為后世有成就的書法家，都不過是發揮了王羲之的某一方面，只有王羲之才能代表中國書法正統。

在《書法雅言》中，項穆自始至終圍繞“中和”二字論書，所謂“規矩從心，中和為的”，他指出“古今、辨體、規矩、神化、取舍”無不以“中和”觀照。《書法雅言》全書共分5卷，涵蓋“書統”“書格”“書髓”“書姿”“書訣”等章節。在《書統》篇章，項穆主張倫理為本，人書合一，提出了“心為人之帥，心正則人正；筆為書之充，筆正則書正”的觀點。項穆認為，書法是人品的外在顯現，書家的道德修養直接影響甚至決定著書法的格調與氣質。他批判唐代書家徐浩“書工而人俗”，推崇王羲之“中和”之美，認為其書風“不激不厲，而風規自遠”，契合儒家中庸之道。同時，項穆尊王羲之為書法正統，貶抑蘇軾“尚意”、米芾“尚奇”的書風，認為其背離“中和”之旨，屬于“偏派”。在《書格》篇章，項穆主張中和為美，反對狂怪。項穆認為，書法的最高境界是“中和”，在用筆方面，應保持不偏不倚的筆觸，在結體布局方面，需使字體排列之間端莊沖和，不失和諧之美，而在章法方面，則應保持氣脈貫通，即不過于“怒張”，也不可透露出“巧媚”之俗，更不可具有“狂怪”之態，否則就難以營造“中和”之美。由此，項穆提出了“圓而且方，方而復圓，正能含奇，奇不失正，會于中和，斯為美善”的觀點[3]。項穆在《書法雅言》中指出，在學書過程中，人們首先要掌握字的基本結構，其次要加強筆觸練習，學會將力聚焦于筆端，同時要保持端正的姿態，這是習得好字的關鍵。此外，在練習書法的過程中，要保持靜心的狀態，同時要加強自我品行修養的提升，以此將個人修養融入書法之中，使筆下之字既具有“中和”之美，又能散發出濃濃的書卷氣。

對于《書法雅言》這一著作，《四庫提要》稱：“雖持論稍為過高，而終身一藝研求至深，煙楮之外，實多獨契，衡以取法乎上之義，未始非書家之圭桌也。”余紹松在其編著的《書畫書錄解題》中指出：“綜觀全編，論旨一貫，條理井然，獨抒心得，無剽襲茍且之弊，得文大體擬過庭《書譜》，氣息亦頗純厚，在明季著書中，實為僅見。”由此可見，在我國書法領域，《書法雅言》占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3項穆的書法美學思想

3.1以“中和”為至高美學準則

項穆主張，書法是一門美的藝術，應具有和諧之美，即觀者在賞析書法作品的過程中，能夠在字里行間獲得美的享受，同時保持內心平和淡定。這與儒家思想倡導的“仁愛”“中庸”“禮儀”等思想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業內多認為項穆提出的以“中和”為至高美學準則是以儒家思想為精髓的書法文藝觀。

“中和”思想早在先秦時期就已提出。例如，儒家學派的創始人及核心代表人物孔子提出了“中庸思想”，其核心要義是“中和”，強調人們在情感、行為等方面保持平和，不可陷入極端；道家學派的創始人及核心代表人物老子提出了“無為而治”思想，其核心要義是“順應自然，和諧共生”，認為應減少人為干預，使其自然發展。上述兩種思想不僅對我國治國思想、傳統哲學思想的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也為“中和”美學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不管是行隸書還是行楷書，結構布局都要均勻整齊、疏密得當，筆下之字不可狂亂無形，也不可軟弱無力，而是要方正圓潤，具有剛柔并濟、和諧自然之美，以更好地傳達書寫者的意旨與情感。這充分體現了項穆在書法藝術中對“中和”美學思想的堅持與倡導[4]。與此同時，在《書法雅言》的《中和篇》中，項穆提出“書法之要，妙在能合能離”，進一步突出了書法創作中要遵循“中和”美學原則的論調。此外，項穆認為，若想使書法作品具有“中和之美”，不僅要求書法家擁有扎實的書法功底與精湛的技巧技法，還要具有高尚的品德以及獨特的審美追求，只有“心手交暢”，才能使筆下的字在雄厚的功底下自然地流淌出來，以創作出和諧統一且富有個性的書法作品。

3.2“人正則書正”的倫理美學觀

俗語有言“人如其字”，主要是指一個人的品性、氣質和內在修養可從其所寫之字中窺見一二。項穆在《書法雅言》的開篇《書統》中明確表示“人正則書正”，認為人的品格、修養與書品之間具有密切關聯，換言之，人的品行與修養會對其書法作品產生不可忽視的影響，由此提出了“書品即人品”的觀點，將書品分為五等，“一曰正宗，二曰大家，三曰名家，四曰正源，五曰傍流”，同時明確了上述5種定級的依據。雖然這種分級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缺乏科學的判斷標準，但也體現了項穆對“書品”與“人品”的見解，它們共同構成了項穆獨特的書法美學思想[5]。

我國唐代著名詩人柳公權曾言“心正則筆正”，與項穆的“人正則書正”的書法美學思想不謀而合。一般來講，品行高尚、修養卓越的人，筆下之字通常會散發出高雅的氣質，也會蘊含豐富的內涵，同時能營造一種淡雅寧靜的意境，令觀者感到極致的舒適和諧之美。究其原因不外乎“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人通常是“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其通過閱覽史書古籍，不僅能拓寬視野、開發心智，還能更具文人氣息和君子品行。在此加持下，其所書所寫會在無形之中散發出濃濃的書卷氣。相反，若沒有大量詩書的加持，整個人胸無點墨，缺乏才情與氣質，那么其筆下的字往往會透露出一股俗氣，難以展現出書法的內涵與魅力，也難以獲得他人的關注與認可。因此，項穆認為，書法不僅是筆墨，更是“正人心以開圣道”的禮樂載體，同時特別強調，人們在練習行書的過程中，一要用心地感受臨帖作品的筆觸、章法、筆勢以及結體等，準確把握其背后所蘊含的思想和氣質；二要日復一日地堅持練習，通過長期持續的練習增強書法功底，掌握更多書法技巧，以不斷提高書法水平；三要合理取法，即行書之人要結合個人特點，在歷代書法名家之中，選擇合適的書法風格和書法形式；四要多讀書、多行徑，通過廣涉群書、行萬里路豐富文化底蘊、提高個人品德修養，以此將個人情感與思想融入筆端，實現人與筆之間的完美融合，由此達到“人由心正，書由筆正”。

3.3尊王羲之為書學正統

明代初期，書法延續元代復古思潮，出現了師承趙孟頫宗法的熱潮，強調繼承晉唐法度。在此時期，明代政府推出臺閣體，其楷書以工整勻稱而著稱，但在后期發展中愈發程式化甚至僵硬化，備受詬病。以張弼、張駿為代表的狂草書風，以吳寬、王鏊等為代表的書畫結合風呈現出地域性發展特征，為明代中期吳門書派的興起與發展奠定了重要基礎。明代中期，以祝允明、文徵明為核心的吳門書派崛起，他們突破臺閣體桎梏，提出了“師古而不泥古”的書寫理念，講究筆墨融合，反映了文人審美意趣的全面成熟。而在明代后期，書壇出現了兩種迥異的創作風格，其中，董其昌倡導“淡雅”書風，并提出了“生秀古淡”的美學思想，徐渭等人則倡導行書恣意，強調將個人情感融入筆端，獲得“奇宕生拗”的視覺張力[6]。

面對各個不同派別、不同風格的書法大家，項穆認為無論是秦漢書法，還是宋元書法，抑或是明代涌現的各種不同風格的書法大家，都無法與王羲之相比擬。項穆認為，唐代書法“嚴而謹”，存在過于法度化的問題，宋代書法具有“縱而肆”的特點，過于恣意張狂，而元代以趙孟顓為代表的書法則過于“溫柔”，缺乏書法的嚴謹正當之氣，它們皆不具有“中和”之美。而王羲之作為東晉著名書法家，其草書學張芝，正書則取法鐘繇，又博覽秦漢篆隸碑刻名跡，自出機杼，將漢魏拙樸書風轉為自然流美的風格，創出妍美流變的書體，取代了以往古拙質樸的書風，形成了雅致飄逸、剛柔相濟的書法風格，具有獨特的“中和之美”。因此，項穆尊王羲之為書學正統。例如，項穆在《書法雅言》中明確指出，“書法之宗，獨以羲、獻、蕭、永，佐之虞、褚、陸、顏。既推二王獨擅書宗，又阻后人不敢學古，無章功罪，足相衡矣。噫！世之不學者固無論矣，自稱能書者有二病焉”。同時，項穆還表示，若追求“古不乖時，今不同弊”，應師從王羲之。由此可見，項穆對王羲之的尊崇非同一般，視其為古今書法領域的唯一完美典范。

4結語

項穆以《書法雅言》為載體，提出了以“中和美”為根本的書法美學思想，主張書法藝術應遵循“中庸之道”，同時提出了“人品即書品”的書法論調，倡導書法大家在精進書法技術技巧的過程中，注重提升個人的品德與修養，只有這樣才能創作出具有“中和美”的書法作品。另外，項穆趨于保守的書法立場與審美論調，其對米芾等書法大家的風格及書寫形式等提出了嚴厲的批判，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其審美認識與“道統”宗旨的矛盾性，也不符合儒家思想倡導的“中庸之道”及“中和之美”，不過這瑕不掩瑜，項穆自成體系且具有辯證思維的美學思想反映了其對書法藝術的深入理解，也奠定了其在書法理論史上的地位。

參考文獻：

[1」吳躍明.項穆的書法美學思想分析[J」.新美域，2024（1）：40-42.

[2］張興林．“中和”思想構建：項穆《書法雅言》肥瘦之爭舉隅［J].青少年書法（青年版），2024（5）：41-44.

[3」張霞.《書法雅言》中的藝術精神：以“尚古與通變”“資學兼長”為例[J].青少年書法（青年版），2024（1）：53-55.

[4］李芾羲.項穆《書法雅言》倫理美學思想芻議［J］.文學藝術周刊，2023（22）：11-14.

[5」張方琨.由自然之“逸”到中和之“逸”：論項穆對“逸”的儒家化解讀［J].書法，2024（5）：166-170.

[6］左國華.晚明儒學背景下的項穆書法“中和”思想成因初探［J」.芒種，2015（13）：105-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