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伴隨我國人口老齡化程度不斷加深,老年人口增速迅猛,占比不斷攀升。社會人口結構趨向老齡化意味著老年人在消費者群體中所占比重不斷上升,在收入因素、預防性儲蓄動機、低欲望及利他主義的共同作用下,老年人消費支出將出現下降。經濟學家研究發現,消費者在退休后還可能出現一次性下調消費支出,即“退休消費之謎”,這一現象在美國、英國、日本、意大利等國均已出現。老年群體高儲蓄且低欲望消費不利于拉動投資和促進經濟增長,將對國內大循環產生不利影響。而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銀發市場目前規模相對較小,蘊藏著巨大的消費潛力,老年消費市場亟需激活。
二、文獻綜述
推動數字消費引領消費新趨勢,是擴大消費需求的重要路徑。當前,我國銀發一族會點外賣、會網購,且隨著微信、支付寶等移動支付方式的迅猛發展,老年群體的消費習慣也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數字技術在各行各業的廣泛應用進一步推動老年群體融人數字智能科技和互聯網絡生活。老年人消費方式的轉型說明數字經濟極可能成為激活老年消費市場的一把鑰匙?!笆奈濉币巹澮裁鞔_提出“發展銀發經濟,開發適老化技術和產品,培育智慧養老等新業態”。因此,從理論上探索數字經濟對老年人消費的影響,對于構建數字適老社會通過數字經濟激活老年消費市場、構建國內大循環體系、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數字經濟將通過擴充消費內涵和改變消費方式影響老年人家庭消費。一方面,數字經濟時代消費內容多元化、虛擬化、個性化,擴充了消費的內涵,有助于增加老年人家庭消費。依靠數字技術形成的多樣化產品和服務使得老年人的消費選擇范圍更廣,大量針對老年群體設計的價格優廉、操作簡單的電子產品既擴展了老年人的消費項目,又為老年人入網創造了條件。非物質類商品也擴充了老年人需求的種類和規模,如網上娛樂、視頻通訊、數字教育等,豐富老年人生活的同時也增加了老年人消費。通過大數據分析,老年人個性化的需求更容易被商家滿足和實現,而基于心理特征的行為消費理論顯示,消費者具有明顯的非完全理性和自控力不足的特征[,對某種產品和服務的非理性偏好將增加消費。
另一方面,數字經濟還將通過改變消費方式對老年人家庭消費產生影響。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的身體機能逐漸衰退,可能限制老年人親力親為貨比三家甚至外出購物,但由于老年人時間充裕,消費時更傾向于精挑細選,購買物美價廉的產品,促使老年人在消費過程中對便利性的需求與日俱增。網購平臺提供了大量產品信息,老年人無需出門就可以對產品的特點、價格、質量進行比較[3]。此外,網購提供的配送服務避免了親自運輸商品給老年人身體帶來的負擔,便利性的提升有助于增加老年人消費。
雖然自前已有部分學者關注到數字經濟對消費的影響,但將研究視角聚焦到老年群體消費的研究相對較少,且在實證中存在以下不足:一是針對被解釋變量,即老年群體的消費采用家庭總消費衡量,甚至將醫療消費納入其中?!巴诵菹M之謎”關注的老年群體消費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而非家庭總消費,奢侈品消費及一些一次性消費不具有規律性,理論上不應納人研究范疇,且醫療消費作為一種被動支出更不應納入被解釋變量,以免將老年人身體狀況衰退所致的支出混淆為數字經濟助力的支出。二是控制變量選取較為混雜,且與被解釋變量不在同一層面。多數研究既選取了戶主年齡、性別、就業狀況等個人層面的數據,又選取了家庭收入與家庭資產等家庭層面的數據,而被解釋變量為家庭總消費或人均消費。
三、數據與變量
(一)數據來源
微觀數據來自“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CHARLS)項目,使用2011年、2013年、2015年及2018年四次調研數據。宏觀數據來自EPS數據平臺,包括各地區人均國內總產值(元)。本文選取調查樣本中60周歲及以上的老年人為研究對象,剔除缺失值和異常值后,最終樣本來自4027位受訪者,共4636個觀測值,屬于非平衡面板數據。
(二)變量設定
1.被解釋變量
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參考鄒紅等(2015)[4李宏彬等(2015)[5的研究成果,分為工作/社交相關消費、在家食品消費、休閑娛樂消費及其他非耐用品消費四部分,且未將教育支出和醫療支出包含在家庭非耐用品消費中。
2.核心解釋變量
數字經濟,通過受訪者是否經常上網,使用手機支付衡量。若過去一月受訪者使用網絡且頻率高于等于每周一次,認為該受訪者直接受到數字經濟影響。
3.其他控制變量
分為四組。第一,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數、平均年齡、女性占比、戶籍、婚姻狀況、是否參與社交活動、居住方式。隨著家庭人數上升,非耐用品消費增加,平均年齡與非耐用品消費負相關,由于女性在生活中精打細算,女性占比與非耐用品消費負相關,參與社交活動將增加非耐用品消費,而空巢將降低非耐用品消費。第二,經濟狀況,包括家庭總收入、資產、醫療保險參保情況。家庭總收入和資產將對非耐用品消費產生正向影響,參與醫療保險有助于降低醫療支出,等價于增加家庭資產,進而有助于增加非耐用品消費。第三,子女情況,包括子女數量、性別、隔代照料參與情況。出于利他性,子女數量較多的老年人非耐用品消費較少,而隔代照料將增加非耐用品消費。第四,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將考察基礎設施、居民收入、消費水平等因素對直接參與數字經濟及非耐用品消費產生影響。排他性約束變量不對非耐用品消費產生直接影響,只通過逆米爾斯比率(imr)產生間接影響,包括受訪者家庭的電話和寬帶硬件設施(digeco_soc)、學習能力(eduyear)。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受訪家戶的非耐用品消費平均為14099元/年,和工作/社交相關的消費為2548元/年,在家食品消費為8683元/年,休閑娛樂消費為328元/年,其他非耐用品消費為2539元/年,處理組老年人的家庭平均消費在經濟學意義和統計學意義上均顯著高于控制組。此外,處理組與控制組的家庭特征、經濟狀況、子女情況及所在省份的經濟發展水平均存在顯著差異,表明模型可能存在內生性,樣本自選擇可能導致估計有偏。就家庭特征而言,受訪家庭平均由2人組成,家庭平均年齡在58歲左右,女性占比達家庭成員的一半,多數受訪老人不參與社交活動且有一半處于空巢狀態,其中處理組的老年人家庭平均年齡更小,戶籍為城鎮的占比更大,大多參與社交活動且與子女生活在一起。就經濟狀況而言,處理組老年人的家庭總收入和資產顯著高于控制組,且參加醫療保險的概率更大。就子女情況而言,處理組老年人的子女數量較少且大多參與隔代照料。就所在省份的經濟發展水平而言,處理組老年人所在省份的經濟發展水平顯著高于控制組。
(二)回歸分析

注: ①???? 、 ** 、*分別表示在 1% ! 5% ! 10% 的水平上顯著。 ② 模型中使用了省份層面聚類的穩健標準誤,括號內為z值。 ③ YearFE表示時間固定效應,ProFE表示省份固定效應。若無說明,以下各表同。
表1報告了不考慮內生性問題下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影響的OLS估計結果及考慮內生性問題下處理效應模型的兩階段估計結果,第一階段選擇受訪家戶的電話和寬帶硬件設施(digeco_soc)、學習能力(eduyear)作為排他性約束變量,同時控制其他控制變量。第二階段加入逆米爾斯比率(imr),采用手工計算兩步法進行回歸對比。與消費和收入相關的變量均取對數,每列回歸均加入控制變量并控制省份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從第(1)列可以看出,良好的電話和寬帶硬件設施及學習能力對受訪者直接參與數字經濟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從第(2)(3)列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逆米爾斯比率(imr)的系數顯著,說明樣本自選擇導致隨機誤差項和解釋變量相關,致使估計有偏,OLS估計低估了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的影響。加入逆米爾斯比率(imr)后,數字經濟(digeco_self)的回歸系數為0.657,在 1% 水平上顯著,說明數字經濟可能使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增加 65.7% 。

表2報告了不考慮內生性問題下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工作/社交相關消費、在家食品消費、休閑娛樂消費及其他非耐用品消費影響的OLS估計結果及考慮內生性問題下處理效應模型的兩階段估計結果。從第(4)(5)列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工作/社交相關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數字經濟可能使工作/社交相關消費增加將近1.5倍。從第(6)(7)列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在家食品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數字經濟可能使在家食品消費增加 66.7% 。從第(8)(9)列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休閑娛樂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數字經濟可能使休閑娛樂消費增加2倍多。從第(10)(11)列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其他非耐用品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數字經濟可能使其他非耐用品消費增加36.2% 。
(三)穩健性檢驗
1.使用宏觀數據
隨著我國數字經濟規模不斷壯大,即便受訪者本人不使用互聯網,不直接借助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完成消費,但或多或少也將間接受到數字經濟影響,故本文將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換以宏觀數據度量檢驗結果的穩健性。參考閻世平等(2020)的測度方式得到各省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測度指標(dig),估計發現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結論比較穩健。
2.傾向得分匹配法(PSM)
雖然PSM不能解決由選擇偏差導致的內生性問題,但通過匹配相似的樣本可以緩解內生性帶來的影響。匹配后所有變量的t統計量都不再顯著,即處理組與控制組無系統差異,平行假設得到滿足。此外,所有變量的標準差在匹配后均縮小。匹配后兩組觀測結果的平均差異分別為16948.586元、2587.403元、9998.949元、917.797元、3444.437元,且顯著,可以認為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產生了顯著的正向影響,結論比較穩健。
五、結語
構建數字適老社會,通過數字經濟激活老年消費市場對構建國內大循環體系、實現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凇爸袊】蹬c養老追蹤調查”四次調研數據,本文選擇受訪者家庭的電話和寬帶硬件設施、學習能力作為排他性約束變量,采用處理效應模型緩解自選擇偏差產生的內生性問題,就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的影響進行了考察,發現數字經濟對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本文的研究結論為構建數字適老社會、激活老年消費市場、構建國內大循環體系提供了如下政策啟示:第一,應進一步發展并完善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能、5G通信等新興技術,加快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大力發展數字經濟,借助數字經濟激活老年消費市場。第二,完善西部和農村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由于目前這些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相對落后,完善基礎設施,發展數字經濟對拉動內需產生的邊際效應更大。第三,提升經濟低速發展地區的居民收人水平,對于增強數字經濟對經濟低速發展地區老年人家庭非耐用品消費的影響效果具有重要作用。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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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宏彬,施新政,吳斌珍.中國居民退休前后的消費行為研究[J].經濟學(季刊),2015,14(01):117-134.
[6]閻世平,武可棟,韋莊禹.數字經濟發展與中國勞動力結構演化[J].經濟縱橫,2020(10):96-105.
作者單位:加拿大勞倫森大學
■責任編輯:韓柏張娟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