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與大學失之交臂

隨著大學擴招連帶效應的積累，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壓力日漸突顯，學歷貶值論甚囂塵上。但是，“考大學”仍是現今教育的熱門話題。每年6月的高考，是毫無疑問的年度盛典。只是，即便大學錄取率多年來仍居高不下，也絕非人人可金榜題名。那些黯然神傷的落榜者，掉進自己或別人的假設里。是的，我們都曾想過“假如我沒考上大學”這個問題。沒考上大學，意味著你不得不走另一條路。慶幸的是在這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每條路都有太多的可能。

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我和最要好的同學一起回家。我們穿過青龍河，走在有莊稼護衛的小路上。同學和我說：假如考不上高中，我們就去集上賣衣服。

有個暑假，家里出了事兒，我獨自坐車去市里找大姑幫忙。大姑說：“你看你爸多不容易！考不上就別上了，讓你爸省點力氣。你不上高中，我就從小山兒給你批發衣服，你去集市上賣。”

所以我覺得，假如沒有考上高中，我就會成為一個賣衣服的人。多年后，我從唐山坐大巴回家，車上有很多從小山兒進貨的人，我很愿意把他們想象成另一個我。如果當時我真的去賣衣服了，今天的我還會在集市上賣衣服嗎？

結果我的中考分數恰恰上個普高線。我還是很高興地去上高中了。

進了高中，我好像有了自己的夢想，心里甚至生出了強烈的使命感。我很想做一個律師或者記者，為了伸張正義。必須上大學！我不再作任何的假設。盡管“一窮二白”的理科讓我受盡屈辱，但我還是憑借著文科上的些許優勢，茍延殘喘地“活”了下來。

高三那年，我孤獨地努力著。當學習上漸漸有曙光乍現時，我已經有充足的信心面對高考一不，準確地說是復讀。我覺得自己如果復讀一年，肯定能夠考上河北大學的法律系或者新聞系。也許正是因為這種輕松的心態，我竟然在高考中成為我們班的一匹黑馬。

奈何黑馬成色不夠，我的分數剛好能上師專而已。就這樣，我被幸運之神“剝奪”了復讀的權利，走上了讀師范、當老師這條路。盡管當老師不是我的初衷，但我仍然感恩命運的青睞。我不敢說自己復讀一年就能如愿以償，因為未來永遠充滿未知。萬一我與大學失之交臂呢？

高中時的我，向往更遙遠的地方，有了所謂的夢想。然而，夢想畢竟只是美好愿望而已。如果我終是失敗了，會甘于回到莊稼地里，播種、薅草、施肥嗎？或許，我還是會寫作。爸爸曾跟我說，我的一個高中同學沒考上大學，自己在家里寫小說，還發表了。或許，我會出去打工，遇到自己從未想過的工種。又或許，我哪都不去，就在青龍河邊，遵從父母的意愿，找個附近的男人托付一生。

我爸爸是個很矛盾的人。中秋節的時候，他打電話，很大聲地說：“真后悔讓你上學啊！你看隔壁的海燕，兩口子提著酒和月餅回來，還幫忙把家里的花生給收了。”可是，當我暑假回到家時，他把肩膀上給羊割的草放下來，抹著臉上的汗水，笑著對我說：“干啥也別干莊稼佬，又累又窮。”

世間安得兩全法？

今天，看到全國各地的高考語文試卷，那些大時代背景下的作文題，分明是送給考場上的國之棟梁、民族未來的，包含了歷史、哲學、科學、美學…不讀萬卷書，不胸懷天下志，恐怕是不能駕馭更不能打動讀者的。假如我沒考上大學，這宏大敘事，這眾聲喧嘩，都可能與我無關了。

如果當初走向了另外一條路，那么在這個天時代，我只是為了一個安穩的人生拼命地活著，多么膚淺，多么渺小，多么不值一提。然而，我又在想：那樣的我和現在的我在本質上有什么不同嗎？

昨夜大風呼號，忽然有了諸多感慨。倘若沒有考上大學，這場大風里，我可能是一個用塑料布拼命苫麥的剽悍婦女，或者是一個在大風中酣睡的沒心沒肺的老母親。

唯愿這個時代里的每一個人，都好好地和風和雨干一場。

生命真是太短暫了，轉眼就都輪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