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花酢漿草盛開的春末到菊花傲霜的深秋,從溫潤潮濕的江南到四季分明的華北,時間夠長,范圍也夠廣,但幾乎每一次野外拍攝,我都能發現草蛉的卵。
卵大多單獨出現。草蛉在草稈的纖毛中混進長長的絲柄,把橢圓形、淡綠色的卵產在絲柄的尖端;技巧更高的能產在狗尾巴草的穗芒之上,像在表演雜技。卵比草籽都小,很難被發現。也有成行成片的草蛉卵出現,像花蕊,像小音符聚在一起開會。估計是那時產卵的草蛉野心勃勃,想生下成堆的孩子,等它們長大,就可以走到地球的各個角落,壯大自己的家族。
草蛉卵在的地方,一般有蚜蟲聚集。這是草蛉精心安排的——剛出生的草蛉太小了,找不到食物只有死路一條,而蚜蟲就是小草蛉的美食。我在被除草劑殺死的那一片干枯的蒿子叢中,也發現了不少草蛉卵,估計是草蛉母親被農藥熏暈了,不然怎么會在這里生產?可我也沒看到暈頭轉向的草蛉啊。
有草蛉卵,就應該有草蛉??墒牵蒡?,你在哪兒呢?
今天在一大片漂亮的狼尾草中,我又看到了不少草蛉卵。我暗自較勁:不找到草蛉,我今天就不回去。蹲在草叢中,不動,讓自己也變成一棵草,看有沒有草蛉先耐不住性子動起來。沒有,它們比我耐性好,我的腿都蹲麻了,也沒見有草蛉爬動或飛起。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它們根本不在這兒?我這樣傻等豈不是浪費感情?我準備換一個地方再等。哪知,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我站起身的時候,竟然看到一只草蛉飛了起來,在不遠處落下。我不敢馬上跟過去,只是緊緊盯著那個位置,眼珠都不敢轉動。等它安頓下來,不再慌張的時候,我再悄悄靠近。
綠色的身子、淡綠色半透明的翅膀,它就如一片草葉,落在草叢中,又像雨點落在了湖中,我稍一分神,它可能就消失不見了。它很安詳,竟在喝水——喝草葉上的那滴露水,餐風飲露,更仙氣飄飄了。草蛉翅膀寬大,但并不善飛。我見它喝飽之后爬到了草稈上,過了一會兒,連跳帶飛,轉移到了旁邊的草穗上,不像是找吃的,像是在玩兒。到處都能見到它的卵,也就是說到處都有它的孩子。到處是草蛉,那么它就是生命的贏家,其成功的秘訣就是低調、隱身、不張揚。
晚上整理照片的時候,兒子發來短信,打開一看,一張圖,居然是草蛉,翅膀展開,翅脈清晰精巧,上有黑斑點綴,觸須細長,約是它身長的兩倍。兒子就職的公司在杭州富陽區,富春江邊。我踏破鐵鞋無覓處,他得來全不費功夫。
白墻背景下的草蛉,纖毫畢現,漂亮精致。它要是參加昆蟲界的選美比賽,憑著智慧和美貌,定有奪冠的希望。但草蛉一貫低調行事,這么張揚的活動,估計它不會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