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形,循古而不古
扇頭,是折扇的一部分,是扇骨末端收攏聚合的軸心部位,通常由竹材、金屬、牛角或硬木制成,它既是連接所有扇骨的機械核心,也是整把折扇開合運轉的精密機關。生于浙江的是一位“80后”制扇人,專攻折扇制作。這一小而美的器物,在他的手中逐漸“開花”。
17年前,在東陽留青竹刻廠學習竹刻技藝。隨后,他轉赴上海嘉定,拜入嘉定竹刻名家蔣玉銘門下,系統學習嘉定竹刻的傳統技法。嘉定竹刻自明代竹刻家“嘉定三朱(朱鶴、朱纓、朱稚征)”形成以來,就以書畫之美與立體雕刻聞名。竹刻廠的研習與拜師的經歷,讓他對扇子的線條、構圖、層次有了深刻理解,并能在雕刻中靈活運用。

“去年,我創作了‘甲辰四式’扇頭,其中,‘海棠'與‘葵花'的形態取自古建筑飛檐斗拱的線條韻律,‘玉琮’展現了良渚玉器的神韻,而‘夏至'則來自我對池塘荷葉舒展姿態的捕捉。”每創作一款新折扇,王新良皆將文化記憶轉化為當代手工藝語言。“循古”而不“泥古”,是他對傳統工藝再創作的體悟。
折扇的制作,自古便有嚴格規制,歷代匠人皆在手執處尋求變化。而扇頭的造型,往往沿襲明清蘇式折扇,“和尚頭”“燕尾式”“如意頭”“玉蘭花頭”等經典樣式在歷史上已形成成熟的審美體系。“如今市面上豐富的扇頭樣式,大多由古代的扇頭形制演化而來。師爺徐義林先生當年開創過諸多經典造型。我的創作同樣植根于此,既承襲傳統精髓,又融入生活觀察。”
不同折扇的造型,承載著特定的寓意與情感。在王新良的作品中,“形”是傳遞意象的關鍵。他的菱花扇頭以幾何線條傳遞文人風骨,暗合中國傳統美學中極具詩意的意象“菱花照影”;葵花頭則以放射狀結構象征光明與生命力,呼應“葵心向日”的傳統寓意;羅漢頭造型傳遞拙樸禪意;而竹節式扇頭則借自然生長痕跡隱喻堅韌品格在“形”與“意”的轉化中,王新良既運用傳統符號系統,又通過現代設計語言重構整體的視覺。


Q:在您創作的眾多作品中,有沒有特別令您難忘的?
A:每一件作品都傾注了心血,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慢慢長大。從選料到成型,把折扇都有它獨特的韻味和故事。要說最滿意的作品,還真難抉擇。
Q:扇頭的造型設計需要兼顧哪些方面?
A:作為日常把玩之物,其造型要兼顧手感舒適與視覺雅致。比如線條圓潤的扇頭宜于握持,棱角分明的扇頭則勝在風骨。當然,部分特殊形制亦承載美好寓意:如金魚頭取“金玉滿堂”的寓意,如意頭有著“稱心如意”的期許。扇最終還是以人的使用為本,換言之,先求器之妥帖,再論意之深遠。
Q:扇子對當代年輕人的吸引力在哪里?如何讓制扇這門古老技藝通過扇頭這個“小窗口”煥發新生?
A:年輕人喜歡新奇的、獨特的事物,渴望看到未曾見過的美。因此,在傳統扇造型的基礎上融入創新元素,將古典紋樣、自然萬物進行抽象提煉,讓不同的傳統在碰撞中進發新的生命力。只有當年輕人被這樣的設計吸引,愿意駐足欣賞、親手把玩,折扇這門古老的手工藝才能在當下更好地運用。



刮竹。
擅工,借竹藝造物
“扇子制作對材料的選擇有一定講究,尤以竹材為甚。優質的扇子原料需滿足3個核心標準:一是竹材密度需達到敲之如磬的緊實程度;二是竹面要求光潔如玉,不能有任何霉斑或色差;三是橫截面必須純凈無瑕,杜絕黑線、蟲眼等瑕疵。這些特質決定了扇子的使用壽命和把玩價值。”
而制扇材料從粗壞到成型的過程中,小骨處理是最具挑戰性的工序。以王新良制作的傳統翻輪為例,他需要將小骨加工出流暢的波浪曲線。這道工序既考驗手上“推、拉、捻、磨”的功夫,更講究對竹纖維走向的精準把控。“經驗老到的師傅制作時,往往會借助強光透視竹材,根據紋理走向調整力道,才能塑造出‘觸之如綢,觀之如水’的圓潤質感。”
工藝往往是表現扇子的核心,但傳統制扇工具難以實現某些特殊的立體效果。王新良在工藝上的突破恰好得益于他研習竹刻的經歷。“當常規制扇技法遇到瓶頸時,竹刻的雕刻思維為我打開了新的創作維度。”比如在表現扇頭的層疊花瓣時,他會運用竹刻中“剔地起凸”的技法,使扇頭的花瓣產生厚度差異,展現材料的深淺變化;塑造棱角時,則借鑒斜刀入木的雕刻手法,營造出光影流轉的效果。跨工藝的融合,不僅賦予扇頭雕塑般的體積感,更通過刀痕的節奏傳遞出材料的生命張力。
王新良擅長留青、淺刻和淺浮雕,這些技法在扇子雕刻上可形成細膩的紋理和層次感。比如菱花頭的結構借鑒了留青竹刻“以青代墨”的手法,利用竹皮的自然色澤變化表現立體感;而葵花頭的放射狀線條則運用淺浮雕的層次疊加,使扇頭更具動態美。同時,他頗為注重竹材特性的運用,如利用竹纖維韌性設計分段式結構。這種創作既延續了制扇工藝“觀物取象”的傳統,又構建出兼具古典意蘊與現代審美的獨特風格。


創新,巧物即日常
在折扇制作的實踐上,王新良始終銘記著3位恩師的悉心栽培。蘇扇制作技藝傳承人徐家東不僅在工藝技法上進行教學,更以匠心守正的從業理念深深影響著王新良的職業道路。而蔣玉銘、蘇玉蓉兩位老師則從市場與愛好者的角度,為王新良提供了寶貴的行業視野。他們幫助王新良理解當代藏家的審美需求,使他的作品在堅守傳統的同時,也能與時俱進,更具藝術生命力。
逐漸地,王新良對扇之美有了更新的理解:“不僅要停留于工藝與造型層面,更在于匠人通過器物對文化精神的凝練與時代審美的再創造。”王新良的作品恰恰印證了這一理念——扇子的生命力源于“器以載道”的哲學,是匠人心性、文化積淀與實用功能的平衡。
“生活是平常的,我希望用自己所創作的折扇作為連接,可以讓大家在閑暇之余把玩時,獲得放松和愉悅,這就很滿足了。”王新良的扇子創作之路,是一場關于“小而美”的探索,他用實驗證明,真正的匠心或許不在于創作驚天動地的作品,而在于讓微小的部件出彩。那些看似簡單的弧度,每一次絲滑的開合,都是制作者與使用者之間的對話。在他看來,在這個追求速度的時代,最打動人心的往往是那些被精心雕琢的細節,是器物中流淌的時光痕跡。
近年來,王新良在扇子設計上進行了諸多創新嘗試。首先是形制的突破,在傳統和尚頭、古方頭的基礎上,創造了菱花頭、葵花頭等幾何造型,將建筑構件、玉器紋樣等跨領域元素轉化為扇頭語言。其次是技法的融合,運用竹刻的留青、淺浮雕等技法增強立體表現,突破傳統車削工藝的平面局限。再者是文化的轉譯,將良渚玉琮紋、唐宋菱花窗等文化符號微縮于扇頭,使實用器物成為可把玩的文化載體。他循古創新,力求“材美工巧”,在竹材特性與佩戴舒適性之間尋求平衡,實現了工藝傳承與當代審美的雙重突破。
收折起來的折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