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行記

目錄

夜行火車經過德令哈 3

雁石坪 4

紙牌 6

神的小站 7

錯那湖 9

在核桃樹下讀詩的下午 10

八廓街與小男孩 12

火鍋店和藏語歌 13

鏡像·14

吉倉日追寺 16

色拉烏孜 17

羊卓雍措和寧金抗沙 18

陳塘溝 19

光的隱喻 20

雪雄瑪村 21

上善若水 22

在鹽湖 23

珠穆朗瑪 24

珠峰下 25

絨布寺 26

黑頸鶴 27

吉烏寺 28

野溫泉 29

格桑塔措（Gosham taktso） 30

后記：愛是最好的容器 32

夜行火車經過德令哈

寫下孤獨的人，連背影都沒留下一個。

雨水里荒涼的城市長出了燈光和無眠。①我在夜色里經過一首不具體的詩，沒有星空和草原。只有一枚左肩上的月亮②和綠度母，在顛簸之中，給我虛無的安慰

窗玻璃上，是另一個面無表情的自己眼前半是黑暗半是光明，像是有誰把人間分成了兩半。

我癡迷于如此明確的分界線，將我帶入緩慢的曠野。有人轉輾反側，有人無所事事。

此刻沒有抒情，姐姐還在另一首詩里，等待著永恒的少年。

城市之外就是戈壁。

想起當年的馬匹、狼毒花、寺院。一場雨淋濕了青海湖，風鈴響起在耳畔

多年之后，我仍是一個孤獨的行者。

注： ① 引自海子詩句。 ② 風荷散文詩集名。

雁石坪

列車停在雁石坪，我們是不知情者?？创巴饣械姆课菥徛赝瑥膭拥届o的過程把真相剝離出來

雁石坪。青藏線上芝麻粒大的小鎮，此刻靜靜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神的領地上，幾個隨意撒下的地址，逐漸開枝散葉，天水診所，臨夏批發部，陜西補胎鋪，東北菜館。

一車天南地北的人，停在了雁石坪。我繼續讀風荷的詩，有人繼續玩狼人殺，有人繼續打瞌睡。除了相同的地址，我們甚少有共同之處。

一輛油罐車從隔壁軌道上駛過。

在兩列火車交會的瞬間，心中閃過一個疑問，是出發，還是返回？

在人生路上，有誰認真地問過自己，是出發，還是返回？

列車開動，雁石坪遠去。

我們是出發，也是返回。

紙牌

發牌者不是上帝。上帝是其中一張紙牌，他代表了神秘和哀傷，代表了永遠不曾到來。

夜色在車廂里流轉。無形韻律籠罩著每一個人，可解或不可解，預言或女巫

死亡總是準時熄滅我們。所有線索都不是線索，人世充滿了模棱兩可的答案。

牌局仍在繼續。旁觀者面帶笑意，誰都不曾暗示真理。

語言流轉之后，終究會回到起點，一個包容一切卻又空無的時刻。

車過唐古拉山口，窗外有一些澄澈的光，反射著高原的空曠和古老。猶如牌局之中，靜待了無數年的角色，在等天亮，等真相。

神的小站

夜行火車上，巨大的黑暗被車窗切割成零散的幾塊，那里暗藏著德令哈，可魯克湖，和一首永未寫完的詩。

我很簡單。靠著車窗看黑暗中幾點突兀的光。

是村莊，是煙火，是短暫的存在，

如此干凈的時刻，我想起雨水里的城市，想起水邊的熒光，它們以各自的方式抵抗著荒涼。

我只是讀著風荷的《左肩上的月亮》，和一塊綠度母唐卡。

我的孤獨時常擱淺。在月光灑滿庭院，蟲鳴覆蓋荒徑，無人到來的一刻。

是誰，在車過格爾木時，倒出一袋瓜子？仿佛一粒粒鮮活的命運，等待著被預言，被開啟，一粒種子的內核是神秘的。

在寂靜深處，我聽見夜色被一粒粒嗑開。帶來了遠方泥土和鹽堿的氣息，一雙皸

裂的手拂過大地

若以上帝的視角看著火車駛入青藏高原，微亮的觸角深入曠野。

神的小站，就在前方。

錯那湖

火車正在穿越曠野。從德令哈到格爾木，從可可西里到唐古拉山，我的等待有些潦草。當一片湖水撲入眼簾，這純粹的藍，和靜止的夢。

一縷幽暗的月色灑在淺灘上

這些年，一直行走在虛無的邊緣。過于美的事物一次次將我灼傷，直到遇見偶爾真實的自己。

錯那湖，像一個永恒的隱喻。在過了那曲之后，一種久違的顏色，閃著微光。天色還很新鮮，幾點鳥影掠過山水間的寧靜

我依然愛著寂靜里的詩行，和詩歌里魚鱗一樣的風。

一縷藍，和另一縷藍。

在核桃樹下讀詩的下午

像在一個林子里，鳥鳴在書頁上濺起好看的弧度。陽光從枝葉間篩下來，樹葉，燈籠，藤椅，都有了寂靜的形狀。

整個院子里只我一人?？床祭拥脑?，聽落下來的光，喝一杯家鄉的輝白茶

一只麻雀飛了進來，它似乎也在讀一本蒼莽而古老的書

這是布達拉宮以北的一個客棧，院子里種了一棵核桃樹，

美從來都是相互成就的。當我看見布滿一堵墻的書，看見小巧精致的茶室，一絲絲寧靜和愜意從心里涌起

云收起了陽光，又緩慢地釋放出來

核桃樹，薄而透明的葉子下，我讀到：周遭如此寂靜，我仿佛聽見／月光在怎樣敲擊著窗戶。①

已有多久，我們失去了這樣的夜晚和心

境。而回憶并不是我的。

是的。那些卷起了毛邊的時間，都有一個神秘的宿主。就像此刻的核桃樹，在不同的人眼里呈現不一樣的午后和陰翳。

注： ① 引自布拉加詩句。

八廓街與小男孩

人群里，一片嘈雜的信仰，漸漸成了斑斕的色彩，和模糊的背景。

我的夜雨里的八廓街啊，她已經消失，連同雨水里匍匐的身影，

桑煙還在升起。高處有了另一座殿堂，世人坐在窗前，看見天空一角。因為殘缺，人心就有了渴望，朝拜就有了憑依。

我們第一次相遇，我讀到了一片天空，蔚藍而遼闊。牛羊沿著河谷行走，一個族群的意義就是世間的全部意義。

你把自己從龐大的人群中剝離出來

沿著逆光的朝圣之路，我們幾乎會聽見從內心流出來的聲音。渺遠，清晰，無所不包，又無所包。

轉角處，我們再一次遇見。命運的神奇之處在于未知，它承擔了我們對美好的所有想象。

12散文詩小型張讀本·望秦卷

火鍋店和藏語歌

另一個夜晚，我們曾坐在這里。廣袤的黑暗籠罩著拉薩城，雨就要開始下了。

我迷戀這陌生的日子，在命運壓境的俗世，我已足夠卑微。暫時離開，沿著自己描摹的幻境和桃源，穿過了大半個國度。

夜雨準時降臨。

像某種神秘的延續。不同方言的韻律浸潤著我們，有人已經點好了菜，不喝酒。

一直有音樂。藏語歌在屏風的另一邊響起，聲音經過了語言的過濾，帶上了一絲高原的風和雪山上的云。

幾個藏族男孩，帶著一些膰腆，一些粗獷，穿過了屏風和想象。狹小的過道并不會絆倒歌聲，我聽著陌生的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阿柔大寺。

長長的轉經長廊，很快就走到了盡頭，融化在一縷柔和的陽光里。

鏡像

兩排綠樹中間的空隙，留給了一座黃色的寺院。幾個僧人從墻角走過，他們轉過樹叢就消失了。

辯經場關著門，人生，哲學，佛理，沉寂在林子里。每一塊石頭都是有靈性的，草木也是，當沉默在樹陰下蔓延，我渴望做一句石頭上的經文。

時光不被解讀，凌亂不被記錄，長久之 后是短暫。

我們沿著墻角行走，路過一些小門，有的開著，有的關著。就像我們認識的人，有的還在，有的走了。

幾棵樹在細雨里默不作聲，聽的禱詞多了，神也不愿開口了。

在一扇玻璃窗前站定，里面是點燃的燭火，我在外面，也在里面。有人走進了燭火，浮在火焰上的影子，是另一個我們不曾見過的自己嗎？

明暗之間，世界只剩下幾個影子，模糊，遙遠，不知深淺。

吉倉日追寺

是一片璀璨的夜景，是無數色彩的融合，是龍達飛過了山梁。

沿著信仰的階梯，轉過了巨石和滑坡地帶，建筑工人在山脊線上夯土。稍遠處的廟宇半在山中半在塵世，金頂有好看的寂寞。

靜默的拉薩城半晴半雨

行至寺中，一排轉經筒在綠樹底下，緊靠著圍欄。一種邊緣感令美更加真實，我輕輕轉動它們，并不在意前方會抵達哪里。

一只貓在花叢邊休憩。黑白兩色隨意地分飾著兩段時光，因為久遠，我們已無從考證?；ㄌ倥噬狭舜芭_，修行者眼里的花是花嗎？

是誰轉動了經筒，聲音的韻律也是信仰的一部分。我靜聽內心細微的感動，在這里，已沒有塵世的繁雜。

一切皆是率性。坐在花圃邊看貓，站在圍欄前遠眺，美好的事物都是趨于安靜的。

色拉烏孜

抵達不是必須的。

我們從吉倉日追寺出發，沿著塌方的盤山路，路過巨石和野花，棧道和微雨。

色拉寺浸潤在桑煙里，經文，燭火，僧人，依循各自的宿命，散落在寺院的不同角落。棧道懸在斜坡上，鐵扶手已經生銹，消失的木板是旅途上美的斷層。

細雨潤透了遠山。我們看不見更多真相，只有不斷往上，穿過未知和虛無。而抵達不是必須的。

柵欄，巨石，野狗，小賣部里只有水和泡面。一條土路圍在山腰上，轉山轉水的人走在自己的語境里

經幡，或者瑪尼堆。我想把往事堆在石頭上，離開的時候什么都不帶。只有黃色的寺院還坐落在原地。

一群鳥飛過屋檐，金色的光照著它們而抵達不是必須的。

羊卓雍措和寧金抗沙

紅嘴鷗沿著波光滑翔。翅羽間的風來自雪山和圣湖。

站在湖邊，我的心有了片刻輕盈。羽毛般遇水而不沉，冷冽的山峰之上的光芒，將我引向亙古的寂靜。

羊卓雍措，枝形的水之夢。因為藍，因為天空的無數次涅槃，才有了這一刻的澄澈和邈遠。

水之岸。一只孤獨的鳥，在你的鏡頭里遠眺。日托寺或者寧金抗沙，萬物都有一條修行之路。

我沉浸于光的迷離，和夢的繽紛。更遠處的鷗鳥滑過自己的影子，這是離自已更近又更遠的時刻。

陳塘溝

下到了溝底，看見許多飄在頭頂的水。水汽里，深藏著幾個村莊，空空的房屋旁邊種著雞爪谷。

小路已經荒廢了一半，野草從山野而來，帶著還未馴服的野性

暮色已經從遠處河谷漫過來

這里已經足夠靜謐，一盞幽暗的燈在曠野亮起。天地之間，就只剩下這飄搖的光了，像神的耳語，像夢的國度。

沒有找到九眼井。恰恰因為沒有抵達，我們對此保留了永久的幻想

在陳塘溝，在時間緩慢覆蓋下來的地方，我聆聽著自己。

光的隱喻

陽光穿透云層，照見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冰雪和寧靜。

瑪尼堆一直堆到了湖邊，湖水沖刷著沉默的禱詞，濕漉漉的時辰，適合誦一遍心經。心停留的地方，是不是彼岸，在水草搖曳的午后，一切都沒有答案。

你站在懸崖邊，光從身后灑下來。沒有比這更好的舞臺了，雪山和湖水，鷗鳥和經幡，風吹著一縷朦朧的光。

你該唱一首什么歌呢？

沒有一首歌如此空闊而細膩，神秘中帶著哀傷?；蛟S你只要站在這鏤空的天地之間，就有一種旋律一層層蕩漾開來

我雙手合十，傾聽來自內心的聲音。生 命越來越經不住世事的侵襲，需要有一縷 光，穿透我，開悟我。

雪雄瑪村

三個女孩在院子里玩耍，竹籬笆已有些傾斜。她們的生活還沒有褶皺。臟兮兮的臉上，帶著淺淺的渴求與恬靜。背后是蔥郁的山林，是霧氣，是一條似有若無的路

從上游流下來的雪山的吃語，長成了青稞，長成了雞爪谷。

雪雄瑪村依山而建。這里的時令是綠色的，連同吹過來的風。

木板墻上貼著符咒，不解其意。

仿佛土地上長出來的覺知。一個老人坐在草棚里，抽一支煙，平靜得像一個菩薩

天色漸暗。流水聲里，村莊開始潛伏起來。不遠處的九眼溫泉，是有緣才能抵達的想象。如同眼前女孩眼睛里蘊含的宇宙。

遠山起伏。這是我在雪雄瑪村的唯一的夜晚。

上善若水

雪山在湖水里漾動。一種藍融入另一種藍的速度，是鷹翅融入山脊線，是心融入普莫雍錯的速度。

這一刻。

我想起了普渡眾生，想起了上善若水

當寂靜有了具體的形狀

當信仰有了可觸摸的顏色，

有一種深邃開始變得透明，淺淺的漣漪輕撫山頂的云朵，

在鹽湖

每片晶亮的光都是咸的。

它切割著久遠以前的夢，因為反光，我看見了蒼白的自己。沾在鞋底的鹽粒，曾走過更深的海，更遼闊的曠野。

陷入泥濘的，是野心。是被陌生私藏的觸角，往深處去，是天空更澄澈的鏡子。

沒有誰真正抵達過天邊。當我們無限接近于邊緣時，另一個中心已經誕生

往回走亦是一條新路。沿著腳印去尋找離開之前的我。這世間是否有我，是永恒，還是瞬間。

我試圖在鹽湖傾倒往事。那結晶的愛，和未曾溶解的姓氏。

一粒鹽，安靜地躺在大地上。

小塊破碎的藍，一列停運的小火車，靜止的七月。

珠穆朗瑪

觀光車駛過巴松村。

珠峰還沒有露出半點端倪，在氧氣瓶和檢查站之間，我一個人坐在最后一排

游離于人群之外的人，還沒有遇見真正的自己。去高原，或者海岸，在時間滄海桑田的幻夢里，我們離岸還很遙遠

云層覆蓋著山巔。絨布寺的白塔在風中靜默。朝圣者在紀念碑前打卡，黑白光影間，每個人都省略了多余的色彩。

再往上，是隱藏的雪線，是鷹翅和信仰。我流連于人間的面包和愛情，一座俗世的瑪尼堆將我帶入夢境。

似有若無的潮聲在耳邊彌漫

夕光照見了雪山。珠穆朗瑪露出小小的一角，雪層下沉寂的生物，夢見了另一個世界

而我，在你笨拙的影子里，等來了一枚月牙。

24散文詩小型張讀本·望秦卷

珠峰下

絨布寺，一只鷹盤旋在白塔和雪山之間。寂靜的河谷，散落著一些瑪尼堆，一些桑煙。

暮晚的光，從鷹翅上灑下來。每一縷光都曾經飛翔，越過了無邊的空寂和蒼茫，才落在絨布寺影影綽綽的誦經聲里。

珠峰看不見了，我們用想象勾勒山峰。山脊線滑向深淵，更加平滑的是時間，是想象，是你眼眸里燃起的火光。

是誰？又疊了一座瑪尼堆，這些說給神靈的語言，在暮色里隱去，在孤月下閃現

天空，星辰，寺院，以及石頭上的經文，我在塵世之巔，沒有遇見一個像自己的人。

雪山不語。寺門不開。

我沿著干涸的河床，撿拾夢的碎片。新月孤懸在天邊，風刮不到那里，我的失落也僅限于此刻。

絨布寺

聽見山背后傳來的濤聲。在云霧和想象之間，山巔之險如同虛設，萬千道路最終匯聚于一。

寺外，經幡上經文涌現，聆聽是風的功課，也是我的。

從內心出發，信仰的釉色一直在變

在絨布寺，人們檳棄了世間的一切色彩。呼吸著虔誠和純粹，恍惚之間，只剩下自已還在路上。

白塔之上，是云遮霧繞的珠穆朗瑪。見或不見，我內心的高度依然不變。飛過寺院上空的鳥，投下謎一般的影子

此刻，我站在院墻下，聆聽一縷古老的聲音。

黑頸鶴

等待使我變得更加笨拙。牦牛，山羊，藏野驢，還有散落在曠野的湖泊。

雪山在潔凈的頂端，兀自閃著千百年前的光。時間幾乎是不存在的，寂靜是一種大智慧，大毅力。

她走在濕地和想象之間，輕盈的腳步跨過靜止的風。她偶爾伸長脖子，眺望著遠處的草地和戈壁，她和曠野一樣古老

這是在阿里。是綿延的雪山，是“一措再措”。黑頸鶴凝視著自己的影子，蕩漾著一圈圈波紋一樣的命運。為了保持世間一個美的符號，她不斷替換日夜，在最曠遠的覺知里，翩翩起舞。

我很快就錯過了她。另一個湖，另一座神山，和另一段無疾而終的愛情

吉烏寺

寺很小，在岡仁波齊和瑪旁雍錯之間。紅墻，白塔，經幡，遠山隱隱可見

淺草在湖光里微微倒伏，風讀著石頭上開出的真言。

信仰是透明的，我看見經筒轉動，世界呈現在動與靜之間。聲音的弧線落入草徑，幾只羊在悠閑地吃草，它們信仰的是草，和回家的路。

石階一直通向高處，而高處空無一物

幾個來自異域的人，穿過幽暗的大殿。他們隔著玻璃說話，他們雙手合十，繞過白塔和經幡。

幾只水鳥從寺院上空飛過，影子投在紅墻上，像一句未解的經文。

野溫泉

曾有人想圈養它們。

建了一半的柵欄，幾根隨意丟棄的水泥柱，鋼筋裸露在外。

最終是誰遺棄了誰？我們跨過草叢，泥潭，溪澗，冒著熱氣的巖石上銹跡斑斑。到處是泉眼，細小的水流從大地深處冒出來。

水是阿里最令人心動的顏色，水是懸崖，是深淵，是你指尖滴落的柔軟。

此刻，石頭放養著它們。

稀稀疏疏的幾棵草有的綠著，有的已經枯萎。水流過的痕跡越來越深，這大自然的紋身也是水的語言，石頭的語言。

沒有下一個溫泉了。

我們的行程即將結束，前世修來的緣分，只夠我們同行這一程。

當你試探著水溫，我看見遠處的荒草，夾雜著幾枚紅果子。

格桑塔措 （Gosham taktso ）①

完美使得世界越來越糟糕

幾根電線穿過格桑塔措，灰暗的天空下，有間孤獨的客棧。

泥濘的路邊開出野花，因為陌生，我們對塵世依然滿懷好奇。溪水從花枝下穿過，帶著雪山的清澈和凜冽，

去往外湖的路上，神山須臾不離。

只是有誰讀它的孤獨和紛亂，讀它蒼茫時空里的遠方。我們只是沉溺于自我的小小滿足。

生命最好的狀態是恰好遇見。湖水從木橋下流過，遠處是格桑塔措和他的母親，永遠分離又似乎永在一起。

我們癡迷于這樣一個畫面，雪山，湖泊，流水，木橋，老牛，動與靜的極致體驗。

30散文詩小型張讀本·望秦卷

霧氣遮住了更遠處的凝視，薩普，或者他的女兒。見或不見，生命之美依舊。

有人在湖邊露營。這是神話和熊的家園，人類作為一個闖入者，已經做得太多。

柵欄隔開了神山和人間，只是人們失去了對自己和自然的敬畏，

當暮色四起，車燈犁開一小片曠野，雪山還沒消失，熊還沒有來。注： ① 別稱：薩普次子。

后記：愛是最好的容器

若有一個地方，可以盛下我的幽遠和空曠，孤獨和夢想，那必定是西藏。那里有蜿蜒起伏的雅魯藏布江，有澄澈潔凈的拉姆拉措，有雄渾壯闊的札達土林，有婉約溫潤的陳塘溝，更有蒼涼虔誠的岡仁波齊。

行走在緊鄰神的領地，我不斷卸下心靈的重負，那些絕美的瞬間，因為內心突然涌起的愛和慈悲，而近乎成了永恒?！把┥皆诤镅鷦?。一種藍融入另一種藍的速度，是鷹翅融入山脊線，是心融入普莫雍錯的速度。／這一刻。我想起了普渡眾生，想起了上善若水。”一些詩句如此自然地閃現在眼前，像一層清涼的漣漪覆蓋著我的人生旅途。

在核桃樹下的下午，在夜雨的北京路，在清晨的薩普，每一刻都是獨一無二的。我聆聽著來自內心的聲音，由模糊到清晰，由駁雜到純粹，我不由自主地靜下來，開始思考更深邃，也更日常的事物。記錄是一種必然。選擇散文詩也是一種必然。我喜歡更加自由地表達自己，沒有拘束，沒有想要達到的目標，我只是沿著心的方向一直走著。

旅行，寫作和愛，是我抵達自己的方式。當我在西藏這片神奇的土地上，寫下一章又一章散文詩，我把它看作是一種恩賜，一種和解。我是幸運的，命運寬恕了我的彷徨和懦弱，在文字里，我找到了一寸安身立命的天地，愛包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