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memory theory,this study examines the phenomenon of\"AI Magic Revision”“A-alteredremakes”ofclasicChineseTVdramas,exploring therisksofalienationandgovermancestrategies inthe reconstruction of“cultural memory sites”during the digital era.The widespread use of AIGC (AI-Generated Content)technology by internetusers to modify clasic Chinese dramas has triggered fourfold alienation incultural memory sites,covering cultural memory itself,value systems,creative technologies,and commercial capital.This alienationprocssisrimarilydrivenbythetripartiteforcesoftechnologapital,andiencepaticipation.Tddress these issues,this research proposes amultidimensional collaborative governance framework incorporating content regulation,technicalconstraints,platformaccountability,andmedia literacyenhancement.This frameworknotonly safeguards cultural heritage by preventing the fragmentation of cultural memory sites causedbyAIGC-induced alienationbut also fosters innovative expression by integrating digitalcontent production with positive potential.The study provides paradigmatic insights forcultural governance in thedigitalage,contributing to theconstructionofa techno-ethical cultural ecosystem.
Keywords:AIGC;“AI remixes”;cultural memory; content production; technological affordance
“三國變成了槍戰片,曹操舉起了機關槍;紅樓被改成了武打戲,林黛玉倒拔垂楊柳;西游記里唐僧師徒四人騎上了摩托”2024年12月9日,央視網發布了一條名為《AI“魔改”國產老劇引爭議,改編邊界在哪里?華妃騎摩托、悟空開飛船,AI視頻以假亂真》的報道。報道中所提及的AI指的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即AIGC技術。放眼當今,AI深度學習模型不斷迭代,從ChatGPT、Midjourney到Sora,再到如今引起國際震動的DeepSeek、Manus國產大模型的橫空出世。AIGC已然滲透到人類社會的方方面面,為全球的傳媒傳播帶去深刻影響。①在影像創作領域,不同的智能化模塊組合所形成的應用已逐步滲透至電影、動畫、短視頻等影像創作流程的各個環節,②基于AIGC技術對國產老劇的“AI魔改”現象也屢見不鮮。“AI魔改”,其表層意義為利用AIGC技術根據已有內容進行二次創作。
對國產老劇的“AI魔改”,其內涵在于對國產老劇的創意性表達,展現了新一代觀眾對國產老劇的全新解讀與自我表達。此外,基于AIGC技術的二次創作不僅大幅度提升了內容生產效率,還有效降低了創作成本③,良好印證了AIGC技術在內容生產端的應用前景與技術地平線價值。但同時,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在無形中篡改國民的文化記憶,影響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廣大網民的精神風貌,使得我國國民的“文化記憶場”在無形中正經歷重構與異化。“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對“擴大優質文化產品供給”作出一系列部署,助力擴大高質量文化產品供給。為此,對于“AI魔改”亂象引起的國民“文化記憶場”異化的糾偏迫在眉睫。
一、亂象表征:“文化記憶場”的重構異化
近年來,作為民族國家文化認同的微觀組成部分的文化記憶,逐漸成為文化哲學的一個重要論題。④文化記憶理論的核心思想起源于法國社會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Halbwachs),哈布瓦赫認為記憶并非純粹的個人行為,而是在社會框架中被塑造而成的。在此基礎上,阿斯曼夫婦于20世紀90年代提出了文化記憶理論,旨在探討文化以記憶的形式通過何種媒介與機制傳承、保存與演變。文化記憶(CultureMemory),并非個體記憶的集合,而是一個社會、集體通過特定的符號、儀式、文本、紀念碑等媒介保存與傳遞的集體記憶,具有長期性與穩定性,也會以代際傳播口口相傳的形式塑造集體記憶。社會或特定群體范圍內形成的共有的“文化記憶場”,無形中影響著社會大眾的身份建構,促進歷史連續性、社會整合與文化傳承,同時也在社會大眾的建構中面臨形態、內容的流變與形塑。國產老劇所承載的價值觀念、文化符號是社會公眾“文化記憶場”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作為“文化記憶場”的重要媒介,承載著社會大眾共有的集體記憶、價值觀念與審美偏向。如今,經由AIGC數字轉譯的無底線無邊界的對于國產老劇的“AI魔改”現象,正潛移默化中導致社會公眾“文化記憶場”的重構異化。
(一)文化記憶失真
在文化記憶理論的語境中,受眾對國產老劇的理解可以引申為“交際、記憶和媒介三者間的具有歷史性變化的關聯”。對國產老劇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一方面將導致數字內容生產中歷史虛無主義的泛濫。“AI魔改”亂象下,AI將《亮劍》與《三體》中諸如“三體人”“水滴”等設定雜糅一體,將抗爭對象改編為“三體人”,將抗戰場景改編為“星際戰場”,以一種戲謔的“鬼畜”方式架空歷史背景,消解了歷史敘事的嚴肅性。另一方面,未經由合適指令調校AI大模型而進行的內容生產,將會促使AI大模型對經典文化符號的過度解構。例如AI創編的“《黑化版西游》”充滿了西方克蘇魯文化中的暗黑恐怖元素,將大量依托《西游記》原著改編而成的經典影視劇中的花果山“十洲之祖脈,三島之來龍”的人間仙境,描繪成充斥著“食人猴”“骷髏頭”“幽靈鬼怪”“陰森城堡”等西方恐怖元素的“人間煉獄”。剝離了其原有的文化內涵,淪為剝離中文“高語境”浪漫靈魂的空洞視覺符號。同時,“AI魔改”還存在導致數字技術量化機理下地域文化消解的風險,如《茶館》中頗具京味兒的對白被披上了網絡流行語的外衣、《紅樓夢》中江南園林的獨特景觀搖身一變成了現代都市當地方方言、民風民俗以及地域景觀等頗具地域特色的記憶載體被AI\"計量化”“標準化”,地域文化將失去原本的獨特性、多樣性,而這些都可能導致國民文化記憶的失真。
(二)價值觀念扭曲
阿斯曼夫婦從古代文明出發,提出文化記憶是由歷史教科書、宗教經典與紀念儀式等媒介保
多元協同動態互構 記憶治理亂象表征 異化路徑 糾偏機制即時滿足文化記憶失真 狂歡式 受眾需求 與共識建 內容治理同質化amp;庸俗化 價值觀念扭曲 文化免疫力 媒介素養商業邏輯流量至上 數接能現 創作賦權 產 共建、共治、共享 智能合約創作技術濫用 技術可供性 技術規制去技能化 逐利性 降本增效 詭誦拼貼資本輯 透度入商業資本侵蝕 商業資本 平臺責任
存與傳遞的。“這些場所是社會(不論何種社會)、民族、家庭、種族、政黨自愿寄放它們記憶內容的地方,是作為它們人格必要組成部分而可以找尋到它們記憶的地方,這些場所可以具有地名意義,如檔案館、圖書館和博物館;也可以具有紀念性建筑的屬性,如墓地或建筑物;也可以帶有象征意義,如紀念性活動、朝圣活動、周年慶典或各種標志物;也具有功能屬性,如教材、自傳作品、協會等。這些場所都有它們的歷史。”①在現代文明的今天,影視劇作為電子出版物成為能夠承載文化記憶所包含的價值觀念的新型媒介之一,面臨AI數字意識規制的力度不足、廣度不夠,“AI魔改”國產老劇呈現出對于原劇中所承載的良好價值觀念的扭曲狀貌。
《紅樓夢》國產影視劇中,不同版本的林黛玉形象往往都具有“質本潔來還潔去”的高潔人格、超越世俗功利對于精神共鳴的不懈追求、經由詩意化處理“意境為先”的審美超越性、為平等與情感自由抗爭到底的隱形訴求、以美抗俗的生存方式以及女性主體性意識的覺醒等方面的共性。可以說,林黛玉的形象已然成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所展現的優良價值觀念與美好女性形象的重要承載符號。但在短視頻平臺上以林黛玉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前十條內容中與惡搞改編有關的可達半數之多,如“林黛玉倒拔垂楊柳”“林黛玉大戰孫悟空”等,敏感嬌柔、多愁善感的林黛玉搖身一變成了武林高手。以戲謔荒誕、博人眼球的表達方式顛覆性重構角色形象、助長暴力與低俗內容泛濫表象的背后,更需要警惕的是泛娛樂化背景下的“AI魔改”,可能造成的新生代與“數字難民”難分虛實,進而導致傳統文化符號所承載的優良價值觀念的意義流失。
(三)創作技術濫用
國產老劇的“AI魔改”是AIGC技術與數字內容生產高度融合發展的產物,通過AIGC技術對國產老劇創新性表達的同時,也引起了一系列創作技術濫用的問題。一方面,AIGC技術的研發路徑是依托特定數據庫進行的預訓練(pre-train)和精調(Fine-tune),而目前對于AIGC技術所涉及的版權問題的管理還未規范,“如果使用這些數據時既沒有通知版權人,也沒有得到相關的授權,那么在訓練階段采用的文本挖掘技術存在版權侵權風險”。③
據《中國消費者報》報道,有自媒體通過AIGC技術制作《甄嬛傳》的“魔改”視頻多達數十個,其間收獲了粉絲18萬名;“AI魔改”《甄嬛傳》的視頻內容點贊量與轉發量高達幾十萬的案例不在少數,其中還有不少視頻插入了廣告,收入相當可觀。對于AIGC技術的濫用,一方面導致原創者知識產權被算法“洗稿”,用以非法牟利,引起了一系列版權問題。另一方面,“AI魔改”還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內容生產的同質化與快餐化傾向。AI經由海量語料庫、神經風格遷移(Neural StyleTransfer)算法以及人工調校的加持,具有了相對成熟的跨模融合能力,進而使自動化產出較為高質量內容成為可能。但同時“算法、算力和數據是AI大模型研發與應用中三大核心要素,其中數據既是AI大模型競爭的關鍵性支撐,又是影響當代社會經濟發展的基礎性生產資料”。目前,“數據霸權”下“AI魔改”難承中文高語境表達以及模型訓練的“計量化”,使得如同AI批量生成內容高度雷同的《還珠格格》“瑪麗蘇”式續集一般的現象屢見不鮮,經典劇的藝術深度被流水線式的AI生產模式消解,文化內容降級為數字技術的附庸。
(四)商業資本侵蝕
“AIGC實質上是算法設計者與提詞者利用算法合作生成的內容…AIGC看似是單純由機器自主生成的結果,其實是人在從數據集建立到內容輸出的整個過程中進行選擇與決策的結果”①,而商業資本的介人令創作者與數據集為商業邏輯裹挾。“AI魔改”國產老劇除了展現出內容生產遭受內容、觀念以及技術方面的困境,還持續受到商業資本的侵蝕。
首先,“AI魔改”國產老劇往往呈現出“流量至上”的創作邏輯。正如被改編為“槍戰片”的《甄嬛傳》暴力與獵奇內容泛濫,甄嬛手持槍械以血腥屠戮取代權謀智斗;“AI魔改”《西游記》角色與場景的符號抽離,孫悟空的金箍棒被替換為電子煙道具,唐僧與妖精的互動被改編為“交易”關系創作者受平臺算法獎勵機制影響,將國產老劇暴力化、娛樂化改編,以低俗改編博取眼球,將經典符號工業式榨取最大程度獲取流量,完全服務于平臺的流量收割邏輯。在“流量至上”創作邏輯的基礎上,還加劇了內容生產的逐利性。日前,《哪吒之魔童鬧海》全球票房突破百億。面對如此“現象級”作品,不少商家借此機會打起了“哪吒牌”的擦邊球,通過AIGC技術直接將哪吒與其品牌置于同框,并配上“喝某某酒看哪吒二”的文案。還有網友將《哪吒2》與經典廣告“AI魔改”于一體,哪吒手持某保健品備戰高考,敖光與李靖對飲某品牌酒侃侃而談。在這些不合理的“AI魔改”視頻中,角色塑造完全背離其原本形象,完全淪為了頗具逐利性的廣告載體與商業營銷的消費符號。
二、異化路徑:技術一資本一受眾的三重驅動
在《文化記憶》一書中,揚·阿斯曼立足于地中海古文明,深刻揭示了文化記憶的運作機制“回憶(或者與過去的關系)、認同(或者政治想象)和文化傳承(或者傳統的建構)之間的關系…所有社會都想象自身的圖像,代代傳承地延續著某種身份的認同,它們通過形成某種回憶的文化來實現”。阿斯曼夫婦認為,文化記憶是社會、集體通過特定符號、儀式、文本以及紀念碑等媒介保存、傳遞的集體記憶。具有長期性、穩定性。同時,強調了媒介在記憶傳遞過程中的重要作用,指出媒介不僅是記憶的載體,還塑造著記憶的形式與內容。可以說,文化記憶為人的社會實踐帶去深刻影響的同時,文化記憶又來源于社會實踐,并受社會實踐所形塑。著眼于文化記憶失真、價值觀念扭曲、創作技術濫用、商業資本侵蝕的“AI魔改”亂象表征,“文化記憶場”的異化路徑主要受技術一資本一受眾的三重驅動。
(一)技術可供性:低門檻創作的工具賦權
“可供性”一詞最早由美國心理學家詹姆斯·吉布森(JamesJ.Gibson)提出,用以解釋動物與環境的關系,從主體與環境的動態互構,強調了環境中的“事物具有能夠給人或動物提供某些東西”的屬性,這與普羅大眾和文化記憶的互動關系不謀而合。當下AIGC技術與數字內容生產的彌合,導致了人作為創作者的主體性消弭趨勢,AI反而展現出比人類更為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呈現出一種“技術邏輯對歷史邏輯的僭越”@的異化趨勢。
技術可供性視角下,AIGC技術在被使用的過程中具有“去技能化”的特點。AIGC技術基于GAN、CLIP、Transformer、Diffusion、預訓練模型、多模態技術、生成算法等技術,憑借龐大的數據基礎,AIGC可實現跨模理解,模仿人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具備相對成熟的認知交互能力。AIGC技術在內容生產端的應用,在一定程度上“簡化”了傳統音像制品制作的復雜流程。越過傳統音像制品復雜的分鏡設計、特效渲染以及高額的成本消耗,技術平臺將創作拆解為可組合的標準化模塊,形成支持實時渲染與預覽的“數據變現”。再隨著國產AIGC大模型的發展與開源,我國AIGC技術的發展做到了真正的“惠及人民”。越過西方國家的技術壟斷與數字殖民,媒介素養與創作水平不足的普羅大眾也能做到通過使用本土AI大模型實現其內容生產與自我表達的強烈訴求,給予了創作者更具可供性的生產技術與模式。低門檻創作的工具賦權也就此帶來了一系列“AI魔改”亂象的風險,用戶通過輸入簡要的文字指令、圖片參考,就能在短時間內以趨近于零的成本,“去技能化”地創作以假亂真的“魔改”視頻。過低門檻工具賦權下的內容生產導致的“文化記憶場”異化,將可能導致社會價值導向與審美取向的良莠不齊。
(二)資本邏輯:平臺算法的激勵異常
所謂資本邏輯,可以理解為“難以遏制的擴張欲望,或是要求積累必須保持增長,這一要求不能被阻止、減速、停滯或革新,也不能對體系本身造成致命的傷害”。無論“流量為王”,還是算法“過濾氣泡”,都是資本邏輯使然的必然結果。“AI魔改”國產老劇不只是技術邏輯與歷史邏輯之間有關故事敘事方式的對抗,更是歷史邏輯結合技術邏輯后的敘事方式與資本邏輯的敘事方式動態互構的結果。當充滿了荒誕詭謫的“AI魔改”國產老劇的視頻內容收獲眾多點贊轉發之時,原本因優秀的內容質量與獨特的敘事風格而頗受好評的經典的國產老劇,在市場場域傳播的資本邏輯下卻受制于流量、市場等量化指標的裹挾。
資本逐利性決定了其對于“低成本高回報”內容形式的偏好。在生產成本上,“AI魔改”類視頻無須劇本創作、場景搭建以及演員聘請,只需要開源AI工具,就可基于已有經典IP的人物形象、臺詞片段進行夸張式拼貼,進行批量化的內容生產。同時,算法對于“越是違反常識、顛覆經典”的內容“越有傳播潛力”的敏銳捕捉,助長了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亂象。另外,平臺算法的“個性化推薦”使得廣大內容創作者淪為受流量驅使的文化搬運工。在平臺算法的激勵異常下,批量生產的“AI魔改”視頻經由未熟讀原作受眾的反復觀看,將會形成“記憶替代”,進而導致“文化記憶場”的異化。更為嚴重的是,“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資本依托數字技術‘高創新、強滲透、廣覆蓋的鮮明技術經濟特質逐步滲入社會生產生活各領域,成為影響與控制現代社會的主宰性力量和新的拜物教對象”。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深刻揭露的“商品拜物教”將演變為“IP拜物教”,平臺算法不可避免地會使真正尊重原創的改編內容滑向邊緣,無邊界無底線的“魔改”內容反而成為主流。資本邏輯正手持算法的“手術刀”,肢解著一代甚至幾代人共有的文化記憶。這是“流量至上”資本增殖邏輯與算法鼓勵機制合謀的結果,在商業邏輯與AIGC階段性發展的必然性下,經典影視作品被分解成若干能夠隨意重組的“數字素材”,文化記憶在算法洪流中逐漸失真。
(三)受眾需求:感官刺激的文化狂歡
當眾多網民在“魯智深蹦迪”視頻下高喊“這才是真性情”、在“唐僧與女兒國國王CP圓滿”視頻下狂刷“意滿離”,一場由受眾主導的感官刺激需求驅動的文化狂歡正在吞噬國產老劇的經典內核,受眾也在無意識中成為異化“文化記憶場”的共犯。
數字技術發展下的拇指經濟,催生了由“豎屏焦慮”引發的“過度沉湎于媒介接觸而不能自拔的媒介依存癥”。@巴赫金筆下的“民間詼諧文化”也迎來了全新的集體表達一審丑狂歡下的文化獵奇與后現代敘事下的情感代償,人們在“第二生活”中“打破常規的狂歡世界,褻瀆權威,隨心所欲”。@一方面,內容生產“短平快”的大勢所趨之下,用戶感官刺激閾值的攀升與即時滿足的需求共同促使其對傳統敘事的耐心斷裂,感官刺激升級助長審丑狂歡審美降級,此趨勢為國產老劇“AI魔改”的內容生產傳播提供了豐沃的土壤。同時,社會公眾在文化狂歡中“儀式性激活”了對于國產老劇所承載的文化記憶,并受制于感官刺激驅動的“文化獵奇”心理成為解構權威的民間狂歡者,對文化記憶進行“選擇性建構”。另一方面,AIGC技術具有強大的算法解構與意義增殖功能,“AI魔改”國產老劇的視頻內容中不乏經典角色的權力逆襲、情感遺憾的算法縫合、代際情感的跨時空對話以及歷史敘事的情感轉化等元素,“允許人們對其作出不同的解釋、選擇性的挪用和任意的融合”①,極具后現代敘事的反基礎主義與碎片化拼貼的核心特征,可見對國產老劇的“AI魔改”寄托了受眾的情感代償需求。審丑狂歡下的文化獵奇與后現代敘事下的情感代償共同驅動了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行為,使得普羅大眾共有的“文化記憶場”持續異化。
三、糾偏機制:多元協同的記憶治理
阿斯曼夫婦提出的文化記憶理論具有文化理論與記憶理論的雙重特點一“記憶理論下的文化記憶強調了文化符號作為載體,超越了個體生命的限度,對確保記憶歷時性延續的重要作用;文化理論下的文化記憶凸顯了文化記憶作為民族內部的凝聚結構,格外注重其對建構文化認同所具有的重要作用與價值”。隨著電磁波、電子信號的應用,使得眾多國產老劇一同承載我國國民的文化記憶與塑造“文化記憶場”成為可能,良好維持了代際之間以及受眾個體之間相對統一的身份認同與歷史意識。但是隨著二進制代碼與互聯網的崛起,AIGC技術與文化記憶深度融合。在技術一資本一受眾的三重驅動下,催生了國產老劇“AI魔改”亂象致使的“文化記憶場”的異化,引發了文化記憶失真、價值觀念扭曲、創作技術濫用以及商業資本侵蝕等一系列問題。站在AIGC技術與記憶融合的視角,對文化記憶的真實性、代表性與道德責任的探討以及對于AIGC創作技術濫用的反思迫在眉睫。立足于技術一資本一受眾三重驅動的“文化記憶場”異化路徑,應建立內容治理一技術規制一平臺責任一媒介素養的多元協同的記憶治理,實現對于“文化記憶場”異化的糾偏。
(一)內容治理:參與式修復與記憶共識共建
在“AI魔改”肆意沖擊國產老劇,致使“文化記憶場”嚴重異化的當下,內容治理成為扭轉乾坤的關鍵防線。首先,應發動激活大眾力量,開展針對內容生產的參與式修復。重現經典原貌,把握思想高地一“只有很好地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包含的思想文化精髓,才能有效增強作品的思想內涵及其藝術感染力和美學生命力”。一方面,要發動多主體并行的“共建、共治、共享”的眾包模式,填補修復缺口。基于專家團隊一公眾參與一技術平臺的多主體框架,搭建專業、便捷的眾包修復平臺。專家團隊主導修復標準制定,公眾參與確保文化記憶的公共性,技術平臺則提供平臺搭建基礎。另一方面,實現分層修復策略—在“內容層”,區分“文本核心”與“表現形式”,前者需要嚴格保護,后者可適度創新。在“技術層”,進行人工主導與AI輔助并行的經典文化符號識別,建立“文化記憶基因庫”。同時,記憶共識真正決定了文化記憶的歸屬,應讓眾包實驗不只停留在云端,更應深入實地,豐富、細化以及鞏固分層修復策略“內容層”“技術層”的外延。例如通過活躍社區文化,錨準社會公眾對于“AI魔改”形式的志趣,傳承文化記憶溫度,從文化記憶傳承的基層單元凝聚文化共識。更要強化媒體導向,發布系列科普視頻,直觀展示原版老劇與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版本的差異,深度報道其厲害性,揭示其對文化記憶的解構與異化。在混亂的文化浪潮中,使“AI魔改”有底線有邊界,真正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沃土上有的放矢,產出人民大眾真正需要的文化產品,為“文化記憶場”重新定位,使其回歸正軌。
(二)技術規制:區塊鏈確權與記憶源點認證
“AI魔改”浪潮的沖擊下,帶來了一系列侵權行為與低質內容難追責的問題。在網絡場域內容生產傳播的匿名性下,使得“法不責眾”群體傳播異常心理機制下對國產老劇的“AI魔改”行為愈演愈烈。“文化記憶場”的道德責任屬性遭到挑戰,且文化記憶的真實性與代表性也飽受沖擊。國產經典影視作品被肆意篡改,使得文化傳承的脈絡面臨陷入混亂的危機。好在“區塊鏈技術的發展為推動數字產品版權保護提供了全新機遇”,區塊鏈技術在內容生產側有著“簡化侵權舉證程序”“賦能權利人自助維權”等功能,技術規制為應對“文化記憶場”的異化具有重要作用。
面對無邊界無底線的“AI魔改”,應充分發揮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及具備可信時間戳的特點”,打造專門針對影視文化作品的區塊鏈版權登記平臺。影視創作者、制作公司在完成作品創作后,可將作品的元數據,包括劇本、拍攝素材、成片等,按照特定格式上傳至區塊鏈網絡。平臺利用區塊鏈的哈希算法(HashAlgorithm)——“哈希函數可以將無限定義域的輸入映射為有限定義域的哈希值”,基于此對每一份上傳的作品生成獨一無二、不可篡改的哈希值(HashValue),并依據其建立影視內容源數據區塊鏈庫。作品一旦登記,其權屬信息便被牢牢鎖定在區塊鏈的分布式賬本中,全網節點共同見證。針對依托AIGC進行的內容生產打造具有針對性的智能合約(SmartContracts),任何未經授權的惡意修改嘗試都會被其他節點察覺并拒絕,從源頭上防止作品被惡意篡改與盜用,實現影視作品記憶源點認證。區塊鏈確權與記憶源點認證技術相互配合,前者明確文化內容的權屬關系,讓創作者的權益得到充分保護,減少因侵權成本低導致的“AI魔改”亂象;后者溯源“AI魔改”的內容生產,為每一部經典作品正本清源,確保文化記憶在傳播過程中的真實性與權威性。通過這兩項技術規制手段,有望在技術層面有效遏制“AI魔改”對“文化記憶場”的異化,在全新內容生產方式中也能實現文化記憶沿著正確的軌跡傳承與發展,在數字時代重現經典的魅力與價值。
(三)平臺責任:透明度框架與算法倫理嵌入
“隨著數字技術的應用發展·愈發多元的社交媒體中用戶受算法推動困在同質化信息和極端化情緒的雙重繭房之中。”平臺作為內容傳播的關鍵樞紐,面對無邊界無底線的“AI魔改”亂象肩負著不可推卸的責任。針對該亂象,為重塑健康有序的文化傳播生態,構建透明度框架與嵌入算法倫理,成為平臺扭轉這一異化趨勢、守護文化記憶的核心任務。
為構建透明度框架,首先要對算法原理公開披露。平臺應主動向公眾披露其內容推薦算法的基本原理與運行機制,通過制作通俗易懂的科普視頻、圖文指南等形式,向用戶說明算法如何篩選、排序內容。讓用戶清晰了解算法邏輯,避免因對算法的無知而陷入“AI魔改”內容的信息繭房。同時,應加大推進內容審核流程透明化,將內容審核流程置于公眾監督之下。明確規定并公開展示違規“AI魔改”視頻特征,同時展示審核流程的各個環節,從機器初篩到人工復審以及審核人員的資質要求、審核時間周期等信息。另外,要嵌入算法倫理。平臺聯合文化學者、倫理專家、法律人士等多方力量,共同制定適用于平臺內容傳播的算法倫理準則。準則明確要求算法在內容推薦過程中,優先保護文化記憶的真實性與完整性,并避免制造文化偏見,促進文化的多元共生。在此基礎上,平臺持續進行算法優化。建立算法監測機制,實時跟蹤算法的運行效果。通過大數據分析,監測“AI魔改”內容的傳播趨勢,若發現某類“AI魔改”視頻傳播異常,及時人工復審。同時,設立用戶反饋渠道,鼓勵用戶舉報不符合算法倫理的內容推薦。平臺根據用戶反饋,對算法進行針對性改進,優化推薦策略,從源頭減少此類不良內容的傳播,以算法倫理為導向,重塑平臺的文化記憶傳播格局。明確平臺責任,讓算法運作“見光”,打破信息黑箱;以道德準則為綱,引導內容生產傳播方向。
(四)媒介素養:文化免疫力與批判性審美培育
西方社會媒介素養培育進程的關注視角幾度變遷,最初從“免疫”角度強調保護公民免受媒介信息的負面影響,隨之轉向增強用戶對媒介的甄別意識,之后定位于用戶對于媒介的自主參與能力。基于西方社會媒介素養培育進程,可見其從公眾“被動受保護”到公眾“自我免疫”的歷程。“作為媒介世界的‘通行證’,媒介素養的升維發展亟須邁向價值觀的高度。”面對無底線無邊界的“AI魔改”對“文化記憶場”造成的嚴重異化,基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提升社會公眾文化免疫力與批判性審美能力具有關鍵意義。
首先,要進行教育體系的深度優化,將文化記憶素養與批判性審美培育全面滲透至核心課程體系之中。以經典文學作品為切入點,對比不同版本的影視改編作品,深入剖析作品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及文化記憶元素,使社會公眾能夠清晰分辨過度“魔改”的厲害性。充分利用史料資源,為社會公眾樹立正確的歷史觀,培養其對文化記憶傳承準確性的高度敏銳感知與對多元文化藝術的審美鑒賞能力。其次,應實現基于家庭教育的媒介使用的正確引導。注重營造健康的家庭媒介環境,避免沉迷于娛樂化、低俗化的媒介內容。引導關注優質文化資源,減少對無營養娛樂內容的消費,在家庭氛圍中培育文化興趣。另外,社會機構應明確社會責任,推動公眾媒介素養的實踐與宣傳,在全社會營造重視文化記憶、抵制“AI魔改”的良好氛圍。將媒介素養融入社會通識,從而倒逼信息系統優化運轉,最后落腳到個體主體效能,樹立終身教育意識。通過對媒介素養的提升,能夠幫助人們在復雜的信息環境中抵制不良“魔改”文化的侵蝕,從而維護“文化記憶場”的健康生態,確保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下的文化記憶得以原汁原味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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⑧ 韓雨瀟:《人工智能大模型訓練數據的版權風險與化解路徑》,《中國出版》2025年第2期。
⑨ 孫蔚:《AI“魔改”泛濫短視頻傷不起》,《中國消費者報》2024年第3期。
⑩ 王林生、金元浦:《AI大模型時代數據霸權的多層次表征與批判》,《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5年第1期。
① 李倫、徐妍:《人工智能生成內容的實質及其倫理規制路徑》,《科技管理研究》2025年第5期。
? 〔德]揚·阿斯曼:《文化記憶:早期高級文化中的文字、回憶和政治身份》,金壽福、黃曉晨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47頁。
? 姚琦、胡崴:《AI新聞主播社會接受度的影響因素模型——基于扎根理論的探索性研究》,《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4年第9期。
? 鄭根成:《人工智能技術在影視創作中的應用及其倫理審視》,《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24年第11期。
? 張立偉:《AI技術可供性與媒體核心需求的適應性研究》,《當代傳播》2025年第1期。
? 胡鑫、王昱:《AIGC賦能短視頻內容生產的模式演進和實現路徑》,《中國廣播電視學刊》2025年第4期。
? 〔美]弗雷德曼克·杰姆遜:《全球化的文化》,馬丁譯,南京大學出版社 2002年版,第 53頁。
③王文、陶厚興:《數字資本拜物教的哲學反思——馬克思拜物教批判的視角》,《學術探索》2025年第3期。
? 趙建超:《網絡傳播的社會性困境及反思》,《青年記者》2020年第11期。
? 韓林:《〈王大花的革命生涯〉中的狂歡色彩與民間詼諧文化》,《當代電視》2016年第11期。
? 魏梓秋:《“勵志明星”自媒體傳記的后現代敘事與大眾傳播》,《現代傳記研究》2024年第2期。
? 范玉剛、許詩怡:《從文化記憶理論視角深刻把握中華文明的突出特性》,《江蘇行政學院學報》2024年第4期。
③周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影視化呈現與傳播》,《人民論壇》2023年第21期。
②王明、鄭念:《公眾參與科普的眾包模式研究》,《中國科技論壇》2021年第2期。
楊峰:《區塊鏈技術發展視域下數字產品版權保護發展路徑探析》,《中國出版》2023年第11期。
②孫甲飛、許海鵬、高美靈:《淺析區塊鏈技術在主流媒體版權保護中的應用》,《傳媒觀察》2024年第2期。
? 鄭博文、聶一、柴志雷:《哈希算法異構可重構高能效計算系統研究》,《應用科學學報》2023年第6期。
8王雨陽:《平臺化的公共空間》,《新聞與寫作》2025年第2期。
梁欽、張穎:《智媒時代媒介素養培育的再適應與新發展》,《中國編輯》2024年第2期。
? 劉鳴箏、梅凱:《從媒介技能到智媒價值觀:智媒時代的媒介素養升維》,《中國新聞傳播研究》2023年第6期。
(作者楊俊杰系北京印刷學院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薛紅霞系北京印刷學院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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