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漢壽縣“拆圍透綠”三年觀察

6月，一個尋常周三的傍晚，湖南省常德市漢壽縣政府的干部陸續下班后，政府大樓面前的大院卻很快被人群填滿。幾名市民在升旗臺一側快速地架起羽毛球網，開始打球。另一側，一個婆婆放好音響，帶著她的姐妹團跳起了廣場舞。

沿著政府大院旁的道路向前，居民小區成片地連接在一起。身處其中，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最大的感受是“通透”，四周沒有圍墻，隨意漫步，便能夠感受到當地人民的幸福與松弛。“縣政府的圍墻拆掉后，拉近的似乎不僅是政府與群眾的距離，群眾與群眾之間的距離也被拉近了，大家有種天然的安心感。”一名當地居民向記者表示。

漢壽縣位于湖南省西北部，地處洞庭湖濱、沅澧兩水尾閭，是常德融入“長株潭”對接“粵港澳\"的橋頭堡。今年3月，媒體報道漢壽縣委縣政府拆除機關圍墻后，這座湖南的小城“火”了一把。其實，漢壽縣“拆圍透綠\"工程實施從2022年就開始了，當時，該縣縣委、縣政府為實施“強工穩農、活旅靚城\"發展戰略，下發《關于在縣城區開展“三建三拆\"工作的通知》等文件，對年久老化的危險建筑，高低不一、參差不齊的小區圍墻，長期亂搭亂建、擠占阻塞消防通道的違法建筑等進行拆除。當地干部表示，政府帶頭拆墻，為這次城市治理開了好頭。該縣城除中小學校外38個機關和事業單位，陸續拆除了圍墻，向公眾開放。三年過去了，漢壽縣如今發生了哪些變化？

因拆圍而“生長”的公眾幸福感

“這些石柱以前便是用來連接欄桿的，欄桿已經被拆除了。”記者走到縣政府大樓背后的院落人口時，門口的保安袁勤走上前。他是漢壽縣本地人，在這里工作了多年，他熱情地向記者介紹，縣委外仍留存了白色石柱，由于石柱和綠化帶相得益彰，所以沒有被拆掉。“以前的縣委大樓，要想抵達樓內的領導辦公室，也是有鐵門阻擋的，這些都已全部拆除了。”

記者次日到政府大院時，也正如袁勤所言，進入縣委與縣政府兩棟大樓的過程均是暢通無阻。漢壽縣委大院毗鄰縣政府大院，均位于該縣老城區核心地帶。自2022年“拆圍透綠\"工程落地后，兩個大院間如今僅隔著一條小路。漢壽縣縣委、縣政府的辦公大樓的第一道門均在大樓一層，且是一扇四開的玻璃門，僅在下班后會關閉。走進漢壽縣委大樓，右側墻上貼著各個部門的辦公樓層信息。門內保安對來訪人員的需求進行登記后，便會指引電梯和具體樓層，非常便捷。

據漢壽縣政府干部王騰介紹，縣委辦公大樓有6層，縣政府辦公大樓有7層，因其均修建于上世紀90年代，較為老舊，但仍然夠用，便也并未重新修建。“縣政府大樓背后的小院保留了一面文化墻，但入口也是敞開的，下班后也不會關閉，背后還有小路直通居民樓。\"院內的舊樓進行過外立面翻修，也是縣政府的辦公點位之一，群眾有問題便可第一時間進入位于舊樓一樓的值班室詢問。

不過，袁勤告訴記者，隨著“拆圍透綠”工程的推進，其實他們接待的群眾反而少了起來。“很早之前工作還會更忙一些，有時群眾會來反映問題。”隨后，袁勤用手比畫出此前政府大院的范圍，“縣政府正對著市民廣場，只隔著一條馬路。以前從廣場走過來，馬路對面就是政府大門，但群眾是進不來的，必須繞行一圈，拆墻之后現在大家進出都很方便。”

常大爺是漢壽縣某機關單位的退休職工，他就住在縣政府大院背后的單元樓中。拆圍墻之前，他需要繞一圈才能前往市民廣場，而且市民廣場人多，較為嘈雜，他練太極總是靜不下心。而自政府天院的圍墻拆除后，他基本每天都會在縣政府門口鍛煉2次。“這里更安靜，適合打太極，我的心也更靜。政府給我們提供了便捷，但其實我們也怕吵到他們辦公，所以你看我都是戴著耳機的。”

袁勤則很開心地表示，“院子開放后，平時還能經常看見熟面孔活動，工作幸福感很強。”

拆墻阻力與拆墻后的壓力，如何破？

據漢壽縣政府干部成筠回憶，漢壽縣的“拆圍透綠\"并非一蹴而就。2015年，縣委、縣政府、縣人大、縣政協率先打響“拆圍透綠\"攻堅戰，經過三個多月施工，拆除圍墻三百多米，種植各類樹木一千八百多株，還綠地于民近五十畝，提供綠蔭停車位一百三十多個。但實體墻拆除后，部分單位在臨街

的位置加上了通透式的鐵藝護欄，且“拆圍透綠\"并未延伸到其他部門。或許也正因如此，當地最初的做法，其實并未引起太大反響。

“當時提出要提質改造，改善城區面貌，打造‘最美城市客廳’。拆圍透綠'意在美化城市環境，進一步拓展城市空間。且‘拆圍'不僅局限于政府，還有老舊小區的圍墻。”負責該項目具體執行的漢壽縣城管執法局工作人員康文全告訴記者，“城管執法局前期先進行全面摸底，有多少個機關單位存在圍墻、具體有哪些圍墻要拆除等。摸清共有38家機關和事業單位存在需要拆除的圍墻后，再由我們局里來制定任務清單。老舊小區圍墻拆除也在逐步推進。”

但無論是拆政府圍墻，還是老舊小區圍墻，均面臨著重重阻力。拆除政府圍墻之前，縣里先召開了一個動員大會。”康文全表示，拆小區圍墻時，他們也是帶著每個單元樓的“樓棟長\"詳細了解政策與好處。“不情愿的人還是比較多，所以先拆機關單位的墻，也是一種表率。”

許多城市在推進“拆圍透綠”工作時也都會遇見相似阻礙。譬如工作人員會擔心，在沒有圍墻的辦公室里上班，會不會不夠安靜，影響工作效率？有的單位保密性強，拆了圍墻會不會出問題？

“白天都很安靜，群眾沒事的話也不會隨意進出政府大樓。干部下班后，大家在廣場上的聲音也不會太大。\"成筠說。記者觀察到，白天更多人還是聚集在縣政府大院對面的市民廣場，少部分人在政府大院前的樹蔭下進行鍛煉，保持著安靜、不打擾院內辦公的默契。直到晚間，政府多數干部都下了班，院子才熱鬧起來。當地干部介紹，“日常工作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針對安全和保密問題，康文全表示，“縣委縣政府以身作則，示范效果很好。我們出于安全和保密的考慮，僅保留了中小學校園、公檢法系統的圍墻。

但無論是拆政府圍墻，還是老舊小區圍墻，均面臨著重重阻力。“拆除政府圍墻之前，縣里先召開了一個動員大會。”康文全表示，拆小區圍墻時，他們也是帶著每個單元樓的“樓棟長”詳細了解政策與好處。不情愿的人還是比較多，所以先拆機關單位的墻，也是一種表率。”

而且現在治安很好，我們縣不僅安排了巡邏安保，各處還有開著車值守的警察，人多的地方也設有單獨的崗亭。安全系數很高。\"除了定期巡邏，各單位、各老舊小區在拆除圍墻后，也都增設了全覆蓋的監控系統。

“阻力解決后，還要考慮到設計美觀。不能說圍墻一拆就結束，機關院內景物要與街道融為一體，不能有違和感，畢竟'拆'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美化、建設。\"康文全介紹，城管執法局根據前期摸底，每個單位、老舊小區都制定了單獨的景觀效果圖和改造提質方案。“當時成立了工作領導小組，一名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擔任組長，具體實施工作由我們局負責，按照‘一個單位、一個方案、一名牽頭領導、一名責任干部'的工作機制，各單位開始自行拆除圍墻。”

“政府拆圍墻開了個好頭”

2022年，用時僅約50天，漢壽縣38個單位的115處長達28258米的圍墻便已全部拆除。拆除政府圍墻后，當地將“拆圍透綠\"的理念應用至老舊小區改造工作，分片區陸續推進老舊小區圍墻的拆除。“群眾看到政府拆墻的效果，感受到便利后，再加上我們做思想工作，天家慢慢也就接受了。通過拆除圍墻、老舊小區改造等項目，當地拆出了部分空地。“小區’變‘大區'后，我們利用空余面積，針對性地打造了一些街頭小景，還有讓群眾休息、娛樂的地方。\"康文全補充，當地增設了休閑林蔭廣場、停車場、羽毛球場等設施，累計復綠90000多平方米。

“政府拆圍墻開了個好頭。”有當地居民說，老舊小區和城市死角的危墻都因政府機關天院的拆圍而被拆除，這樣既保護了居民的人身安全，又改善了居住體驗，城市治理水平得以提升。例如，縣委、縣政府外的龍陽街道，改造便非常成功。由于這條道路附近政府辦公樓、干部宿舍樓較多，四周原本都是圍墻。

“之前只有一個進出口，各個地方都是隔絕的，要去哪兒都得繞路。\"陳阿姨住在縣委縣政府背后的一個老小區，她基本每天晚上都會散步，但以前的散步路線非常“曲折”，她時不時便需要“繞行”一周。“政府把圍墻拆了，我們小區也把圍墻拆了，四面八方都很通透。\"如今，50多歲的陳阿姨步行5分鐘左右便能抵達一片草坪，她告訴記者，這里曾是另一個小區的“內部景色”，圍墻拆去后，漢壽縣將這里打造成了一個小花園，這里逐漸成為了許多當地人飯后遛彎的“根據地”。

此外，還有一些干部擔心開放后停車位不夠。得益于漢壽縣“免費停車\"政策，這一問題迎刃而解。漢壽縣打造了“七張名片”，除了“拆圍透綠”，還有公共車位免費停車、涉企政務服務全程代辦、為精神病等特殊患者送醫送藥上門、為80歲以上老人免費提供中晚餐、為五類困境家庭學生在校期間每天免費提供一杯牛奶和一個雞蛋、集中供養困境兒童。其中，“拆圍透綠”搭配公共車位免費停車好評如潮。

“我們這里到處都是免費停車，你隨便停，很方便。”當地居民王蘭高興地向記者介紹，漢壽縣以前的道路本身就不寬，再加上各種違停，道路時常堵得水泄不通，“走路都難走，開車更麻煩，車子沒有回頭路走，但凡想轉彎，路就堵死了。幾公里的路要開很久。政府之前對違停車輛管得很嚴，直接鎖車。我們縣古稱索縣，前幾年都被說成‘鎖縣'了。\"但自圍墻拆掉后，道路被擴寬了，許多難走的泥濘小路也被干凈的柏油路替代，“一些空地、爛壩壩都變成停車場了，停車位也很多，還全是免費的，再加上政府管得嚴，大家慢慢就不停路邊了，路就更寬了。”

“我們通過‘拆圍透綠’、城區綜合秩序大整治等方式，建立了更多停車場，而且免費對外開放。現在網上有人抱怨自己車被鎖了，群眾會自發說，到處都是免費停車場，你為什么不好好停車’，這種時候我們就會覺得很自豪。拆掉機關大院的實體墻只是第一步，最終目的是拆掉政府與群眾間的‘心墻’。\"成筠說。（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