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河長制;綠色發展效率;能源效率;多期雙重差分模型【基金項目】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研究重大項目“武漢內陸自由貿易港建設發展問題研究”(2OZD013);湖北開放經濟研究中心招標課題“中部地區高水平對外開放——以湖北省自貿區制度創新為樣本的分析”(202211201695002);武漢市社會科學聯合會一般項目“自貿區制度創新對湖北省經濟的影響研究”(202211201402001)。
【作者簡介】陳漢林,博士,湖北大學商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數字經濟、數字貿易;陳心潔,湖北大學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世界經濟;蔣梵左,湖北大學商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人口、資源與環境經濟學。
中圖分類號:F062.2文獻標識碼:A
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發展取得歷史性成就。2023年,中國經濟總量約為126萬億元,穩居世界第二。然而,受人口紅利走向拐點、成本優勢大幅削弱、貿易保護逐漸消失等多方面因素影響,中國經濟逐漸轉向創新驅動引領的新型發展模式。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推動綠色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在當前背景下,環境污染和經濟發展之間的矛盾愈發突出,傳統能源消費結構進一步加劇環境污染,嚴重阻礙中國的綠色發展之路。為此,推動能源轉型,構建生態文明體系,落實生態環境保護制度,推動綠色可持續發展,成為中國長期發展的重中之重。
“生態興則文明興,生態衰則文明衰”,水資源一直是生態體系中最不可或缺的資源之一。在工業化不斷推進的過程中,以犧牲環境為代價追求經濟高速增長的發展模式嚴重破壞中國水資源的自凈能力。水資源污染對生態環境造成破壞的同時,也影響著人民的生活安全,帶來諸多隱患。2007年,江蘇省無錫市太湖藍藻事件敲響了生態治理的警鐘,也推動了水資源治理的進程。江蘇省無錫市率先實施河長制,將河湖水質檢測納入各級黨政負責人的政績考核中。此后,太湖水質得到顯著改善,江蘇省政府也將河長制推廣至本省全部城市。河長制在江蘇省的成功實踐吸引了其他地區的學習與跟進。2016年底,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全面推行河長制的意見》,要求在全國范圍內設立河長制。在各地政府的積極響應下,截至2017年底,全國31個省份(不含港澳臺)均已頒布河長制相關文件。該制度為流域治理提供一條自上而下、權責分明、全民參與的新型模式,對推動環境污染治理、實現綠色發展具有重大意義,能夠實現地方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雙贏。
一、文獻綜述
與本研究密切相關的文獻有兩類:一是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因素研究,二是河長制的實施對綠色發展的影響研究。
(一)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因素
關于綠色發展效率影響因素的文獻多從產業結構和技術創新角度開展研究。現有研究表明,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提高了綠色發展效率,技術創新也是影響綠色發展的重要因素。曾剛和胡森林(2021)發現,城市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與該城市綠色發展存在顯著的“U”型(先抑制后促進)關系。在影響綠色發展效率的政策研究上,主要有低碳城市試點、排污權交易和“中國制造2025”城市試點。本文以河長制實施為一項準自然實驗,探究該政策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及作用機制,豐富綠色發展效率影響因素的相關研究。
(二)河長制的實施對綠色發展的影響
河長制是環境分權的一項具體制度,現有研究證實河長制的實施能夠減少污染排放、改善水污染狀況及推動經濟綠色轉型。在經濟增長方面,王力和孫中義(2020)[研究表明,河長制雖能有效降低環境污染問題,但在短期內會阻礙地方經濟發展,而長期實施可以實現經濟發展和環境治理的雙贏。李雪松等(2023)[8]同樣指出,河長制的實施使地方政府在短期內增加環保投入、減少生產活動,因而對地方發展有抑制作用。
綜上,關于河長制的文獻并未將污染治理和經濟增長視為一個整體,且受樣本影響,研究結論也存在分歧。本文從綠色發展效率人手,以中國284個地級市為樣本,探究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環境和經濟發展的綜合影響。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第一,研究視角創新。現有文獻多集中于研究河長制政策分別對經濟發展和環境治理的影響,但少有學者將經濟發展和環境治理視為一個整體,探究河長制的實施對經濟和環境的雙重影響。第二,作用機制創新。現有文獻探究了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層面的因素對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而忽視了生產要素層面因素的影響。本文在研究河長制政策通過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對綠色發展發揮機制作用的基礎上,創新性地增加第三條機制路徑,即能源效率。該路徑能有效反映河長制實施背景下,企業如何通過改變要素投入以及提高要素使用效率實現綠色發展。
二、制度實施背景和研究假設
(一)制度實施背景
河長制是一項由地方黨政主要領導人負責其轄區內河流治理以及生態保護的環境制度。河長制的主要負責人為河長。河長并非某一行政主體主要負責人的稱謂,而是由地方各級黨政主要負責人擔任的一個職位。河長制從地方初現到全國推廣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地方初創階段。江蘇省無錫市為解決太湖藍藻問題首次提出河長制。二是省內擴散階段。在試點過程,部分省份將河長制的實施范圍擴大至本省全部城市。三是全國實施階段。中央發布文件要求在全國范圍內設立河長制。該制度為流域治理提供一種新型模式,對推動環境污染治理、實現全面綠色發展有重大指導意義。
(二)研究假設
本文以經濟增長和環境改善的雙重視角,從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出發,探究河長制的實施對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機制。
1.河長制的實施對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影響的直接效應
實施河長制目的是解決河流污染治理問題,推動城市綠色發展。相關研究表明,河長制的實施顯著改善了地方水質,這類研究對象主要涉及全國重點斷面、村域河流等。在跨省河流污染治理方面省域內部在其治理上有良性互動[13],而省域邊界并未表現出良好的可持續性[4]。從經濟效益角度看,河長制從某些城市的成功實施到全國范圍內推廣,其核心思想是通過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推動經濟結構調整和發展模式轉變,從而促進地方經濟增長。由此提出假設1。
H1:河長制的實施提高了中國城市的綠色發展效率。
2.河長制的實施對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影響的間接效應
河長制政策實施影響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間接效應主要包括產業結構、技術創新和能源效率三個方面。
(1)產業結構效應。現有研究表明,河長制可以通過促進產業升級影響經濟增長質量。河長制的實施能夠倒逼企業升級產業結構,影響地區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推動該地區綠色可持續發展。具體而言,河長制的實施迫使地方政府制定更加嚴格的環境標準,限制當地高污染企業的污染行為,從而改善該地區水質。在這種約束下,高污染企業會加快產業結構調整,發展綠色環保的清潔型產業,帶動整個產業鏈的綠色轉型,推動企業向高級化轉型。
(2)技術創新效應。“波特假說”認為環境規制會促進企業進行技術創新[15]。河長制作為命令型環境政策,有助于促進企業技術創新,但其影響具有區域異質性。河長制的實施具有全國性質,迫于競爭壓力,企業通過改變生產策略、加大研發投人等措施提高生產效率,從而提升市場競爭力。技術進步對環境質量具有積極影響[,而技術創新不只局限于生產環節。企業在提升生產技術的同時也兼顧節能減排技術,降低其污水及二氧化硫等廢氣的排放,實現企業在環境保護和經濟發展上的雙贏,推動企業綠色轉型。
(3)能源效率效應。能源效率是衡量能源有效利用程度的量化指標。有學者認為能源效率的提升是實現最優配置的過程,該過程能以更少的能源投入實現同等的經濟產出[18]。Bosseboeuf等(1997)[引入技術層面分析,將能源投入的減少歸功于技術進步,進而實現能源效率的提升。能源效率的提升雖一定程度減少了資源消耗,但仍無法消除其對環境的負面影響。能源效率應當是能源經濟效率和能源環境效率的結合[20],要兼顧經濟產出增加和污染產出減少。本文認為能源效率需要同時兼顧經濟和環境兩方面,將環境非期望產出最小化,從而推動經濟效益和環境效益協調發展。綜合以上三點,本文提出假設2。
H2:河長制的實施通過產業結構效應、技術創新效應和能源效率效應間接影響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
三、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測度分析
(一)模型構建
數據包絡分析(DEA)是一種常用的效率評價方法,傳統DEA模型沒有充分考慮投入產出的改進問題。為此,Tone(2001)[2在吸取傳統的CCR、BBC等模型基礎上,建立SBM模型。雖然SBM模型是一種考慮投人產出松弛的非徑向、非角度的DEA方法,但對多個效率值均為1的決策單元無法排序比較。為解決這一問題,Tone(2002)[22在SBM模型基礎上再次進行改進,提出Super-SBM模型,突破傳統DEA方法中效率值最大為1的設定,有利于不同決策單元之間的比較與排序。
假定建立一個有 Πn 個決策單元(DMUs)的生產集合,包括 m 種投入要素、s種期望產出、s種非期望產出,投入要素X、期望產出Y、非期望產出U分別由以下向量表示:

第i個決策單元第j期的投人和產出值為(xi,j,yi,j,ui,j) 。包含非期望產出的Super-SBM模型的基本公式表示如下:


式中, δ* 為效率值,
、
、
分別代表投入變量、期望產出變量和非期望產出變量的松弛項。當出現
、
、
時,分別意味著投入要素冗余、期望產出不足和非期望產出冗余。 j 為決策單元, λ 代表權重向量。
(二)指標選取與說明
本文使用Super-SBM模型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進行測算(表1)。評價指標體系包括投入和產出兩類指標。投人指標有勞動投人、資本投人和能源投入。在勞動投人上,本文參考劉儒和衛離東(2022)[23的做法,選取年末全社會從業人員數作為勞動投人指標;在資本投人上,選擇用永續盤存法測算的資本存量衡量資本投入;在能源投入上,參考張賀和許寧(2022)[24的做法,選取各城市用電量衡量能源投入,并在此基礎上增加各城市用水量,作為衡量能源投人的另一指標。產出指標分為期望產出和非期望產出兩方面。期望產出方面,本文借鑒高贏(2019)[25的做法,用城市生產總值衡量;非期望產出方面,本文借鑒魏麗莉和侯宇琦(2022)[2的做法,選取環境污染中具有代表性的工業三廢排放量作為衡量指標,具體包括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工業廢水排放量和工業煙(粉)塵排放量。
(三)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測算結果與分析
本文基于河長制實施前、試點、推廣和發展至今四個階段,選取2006年、2012年、2017年和2020年四個時點繪制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核密度曲線(圖1),并以此描述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水平的分布和動態演進趨勢。觀測期內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總體分布曲線隨年份增長逐步右移,主峰高度呈現下降趨勢且寬度加寬,經歷了“單峰一雙峰一三峰”的演變過程,說明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水平有明顯上升趨勢。

結合河長制政策探討該曲線的成因。2006年沒有城市實施河長制政策,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水平整體偏低,曲線在較低水平呈單峰。2007年至2012年部分城市實施,但實施跨度較大,試點較早的城市發展效率更高,體現為小側峰。2012年至2017年,更多城市開始實施河長制,且具有學習效應,落實并實現了綠色發展效率的有效增長,曲線主峰在2012年基礎上加寬且側峰高度上升。2017年,所有城市均按照中央規定落實河長制政策,河長制的政策效果進一步加強,從整體上促進了全國城市綠色發展水平。因政策實施時長跨度較大,曲線峰值呈現高度遞減趨勢。
本文基于測算結果整理繪制了2006—2020年東部、中部、西部地區和全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均值折線圖(圖2)。全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均值總體呈現“上升一平緩一上升”趨勢,具體體現為2012年前穩步上升,2012—2015年趨于穩定,2015年后重回上升趨勢。該趨勢反映河長制的實施在不同節點的政策效果。在試點初期略有成效,促進綠色發展效率有效提升。2016年底在全國范圍內實施河長制,且吸取先前的經驗教訓,加大污染治理力度,顯著提高全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均值。從區域角度分析,早期東部地區綠色發展效率均值較低,西部地區均值較高。東部地區環境監管較嚴,河長制的實施雖有效促進了地方污染的治理,但其效果遠不如西部地區。截至2020年,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的城市綠色發展效率都得到顯著提升,且均值較為接近。


四、實證分析
(一)研究設計
1.模型設計
由于各城市實施河長制的時間存在差異,故本文構建多期DID模型以檢驗河長制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根據多期DID模型設定兩個虛擬變量。一是組別虛擬變量treat。本文將實施河長制的城市作為處理組,treat設為1,將未實施河長制的城市作為控制組,treat設為0。二是時間虛擬變量time。在實施年份,time設為1,在未實施年份,time設為0。兩個虛擬變量的交互項treat×time表示河長制政策實施的核心解釋變量,用 hzz 表示。具體模型如下:
gdeit=β0+β1hzzit+β2Controlsit+μi+ηt+εit
式中,下標i、t分別代表城市和年份,gde代表綠色發展效率,是被解釋變量, hzz 代表河長制政策的實施,是核心解釋變量,Controls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β為常數項, β1 為核心解釋變量hzz的估計系數,代表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程度。 μ 和m分別表示城市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ε為隨機誤差項。
2.變量選取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綠色發展效率(gde),計算方法及結果見上文。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為河長制的實施(hzz),如果某城市i在某時間t及之后年份實施河長制,則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綠色發展效率受經濟、資源和環境等多方面的共同影響。本文選取以下五種控制變量:人口密度(lnden),以人口與面積比值的自然對數表示;對外開放(lnfdi),以實際利用外資額與GDP比值的自然對數表示;金融發展(lnfin),以年末金融機構存款余額與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比值的自然對數表示;基礎設施(lnroad),以人均道路面積的自然對數表示;城市規模(Inland),以建成區面積的自然對數表示。
3.數據來源
囿于數據的可得性和準確性,本文剔除考察期內數據缺失嚴重、有重大行政區劃調整及撤地設市的城市,選取2006—2020年中國284個地級市為樣本,其中處理組城市113個,控制組城市171個。實施河長制的年份來源于政府官網文件及中國知網數據庫等,經手工整理獲得。其他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省統計年鑒、各地級市統計年鑒、統計公報等。對缺失數據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
(二)外生性檢驗
使用DID模型的前提條件之一是政策實施屬于一次外生沖擊。本文對分組變量treat與城市綠色發展效率gde之間是否存在顯著相關關系進行外生性分析,模型如下:
treati=β0+αgdei+δControls+εit
treati表示實驗組與控制組的0\~1分組變量,本文選用Probit回歸模型進行外生性檢驗,并選取所
有城市都未實施河長制的2006年作為研究樣本。表3表明城市綠色發展效率gde與河長制的實施沒有顯著的相關關系,即通過政策的外生性檢驗。
(三)平行趨勢檢驗
平行趨勢假定是DID模型適用的另一條件。本文模型屬于多期DID模型,故借鑒Beck等(2010)[2構造政策執行前后年份虛擬變量與實驗組虛擬變量交乘項的方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模型如下:

圖3是平行趨勢檢驗的估計結果。河長制實施之前,實施城市與未實施城市在綠色發展效率上不存在顯著差異,但實施后,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并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大,表明河長制的實施對綠色發展效率有持續促進作用,且促進作用隨時間推移呈現遞增趨勢,即滿足平行趨勢假定。


(四)基準回歸
本文采用多期DID模型對河長制實施與城市綠色發展效率之間的關系進行檢驗,以避免解釋變量多重共線性的影響,并提高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依次加入控制變量,并對城市與時間固定效應進行控制,具體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其中,列(1)為不添加任何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可以發現,河長制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估計系數為0.055,且在 1% 水平上顯著。列(2)至列(6)依次添加控制變量,估計系數仍顯著,說明河長制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假設1成立。
(五)穩健性檢驗


1.安慰劑檢驗
為驗證是否存在其他不可觀測的因素影響本文的回歸結果,即是否存在其他與河長制實施無關的外生因素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產生影響,本文進行安慰劑檢驗,對所有城市進行500次獨立重復抽樣,每次隨機抽選實施河長制的城市。圖4為獨立重復實驗的估計系數分布,可見絕大多數抽樣樣本的估計系數在0附近,說明河長制實施在隨機分配樣本中并沒有顯著效果,估計結果穩健。
2.替換被解釋變量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為城市綠色發展效率,體現了城市綠色發展的水平。鑒于部分學者對綠色發展水平的研究是基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視角[28],本文采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這一指標作為綠色發展效率的替換變量,以增強結論的可靠性。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度上,本文參考吳磊等(2020)[29的做法通過DEA-GML模型測算城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并在維持控制變量不變的情況下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5列(1)所示。替換被解釋變量后,河長制實施對被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河長制的實施能有效促進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再次驗證基準回歸的結論。
3.PSM-DID
為克服實驗組與控制組之間可能存在的系統性差異導致的估計結果偏差,本文采用PSM-DID方法以提高穩健性。選擇基準模型中的五個控制變量作為匹配特征變量,并按照核匹配法進行匹配。在得到匹配樣本后進一步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5列(2)所示,綠色發展效率的系數在 1% 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驗證了結果的穩健性。
(六)異質性分析
1.城市區位
本文參考國家統計局對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的劃分標準,將樣本城市分成三組以分析城市區位的異質性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列(1)至列(3)所示,對于不同地域,其影響均為正,但只有東部城市的估計系數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東部城市在通過河長制提升城市綠色發展水平上更高效。河長制實施效果需要時間積累,中西部地區多在國家推行當年實施,而較多東部城市提前試點,通過該政策提升污染治理能力和實現企業轉型,從而促進城市綠色發展。中部城市由于工業化導致污染較嚴重,且政策實施時間較短,不能確定其實施效果。西部城市自身污染程度較低,且河流密度較小,河長制的實施對其環境狀況改善和經濟水平提升的效果并不明顯。
2.城市等級
本文根據行政級別將樣本分為省會城市和非省會城市兩組,以分析城市等級的異質性影響。


回歸結果如表6列(4)和列(5)所示。只有省會城市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在 1% 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省會城市實施河長制的效果更明顯。非省會城市在樣本中占有較大比重,說明試點往往在非省會城市開始,省會城市在試點取得較大進展時才效仿學習。此時,河長制在試點城市已處于前沿水平,而省會城市利用后發優勢可以顯著促進其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此外,省會城市能充分發揮“虹吸效應”,使其在技術和生產效率上具有一定優勢。
3.城市人口規模
本文基于人口規模將2006年常住人口不少于500萬的城市定義為特大城市,否則為非特大城市,分別進行回歸,分析城市人口規模的異質性影響,結果如表6列(6)和列(7)所示。河長制的實施對特大城市和非特大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均為正向,但只有特大城市的核心解釋變量系數在 5% 水平上顯著,說明河長制的實施對特大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促進作用更顯著。擁有較多人口的特大城市通常分布在東部經濟較發達地區,人才聚集有利于技術進步,進而促進城市的綠色發展。
(七)內生性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表明,河長制的實施提升了城市綠色發展效率,但該結果沒有考慮模型中潛在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存在的內生性問題主要包括兩點:一是存在部分遺漏變量,如影響綠色發展效率的其他可觀測或不可觀測因素;二是河長制的實施并非完全隨機事件,可能與綠色發展效率之間存在反向因果關系。本文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2SLS)處理內生性問題,參考成程等(2022)[30的研究,選擇本省上一年度實施河長制城市的比例作為工具變量(IV)。加人工具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如表7所示。由列(1)可知,上一年度城市i所在省份實施河長制城市的比例對該城市是否實施河長制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列(2)結果表明,控制內生性后,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系數依然顯著。此外,K-PrkLM值為813.082,C-DWaldF值為1464.71,遠大于10,說明不存在工具變量不可識別和弱工具變量問題。綜上,在考慮內生性問題的情況下,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依然存在。

(八)機制分析
基于前文理論機制,河長制的實施能夠通過產業結構效應、技術創新效應和能源效率效應提升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因此,本文構建如下模型進行機制分析:
Mit=β0+β1hzzit+βiControlsit+μi+ηt+εit
式中,M表示機制變量,包括技術創新(pat)、產業結構高級化(iss)、產業結構合理化(isr)和能源效率(ee)。 β1 為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反映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和能源效率的影響。其他變量含義不變。
本文以城市專利授權量的自然對數衡量技術創新水平;從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兩方面衡量產業結構,以第三產業增加值和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衡量產業結構高級化,以產業偏離結構的泰爾指數衡量產業結構合理化;參考李雙杰和李春琦(2018)3的研究,通過DEA方法測算城市能源效率。
表8是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影響機制的結果。技術創新指標的估計結果見列(1),河長制的實施有利于增加城市專利授權量,有效反映該城市科研成果,創新型企業高度重視技術研發,推動整個城市技術創新水平提升。產業結構指標的估計結果見列(2)和列(3),河長制的實施有利于城市優化產業結構,顯著增加城市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的比重和泰爾指數,促使企業調整產業結構,合理分配生產要素。能源效率指標的估計結果見列(4),河長制的實施有利于提升能源效率,即企業通過改變原有要素投入或更新生產設備提升企業內部效率,實現整體效益的優化。綜上,河長制的實施能夠通過產業結構效應、技術創新效應和能源效率效應三條途徑提升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假設2成立。

五、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將河長制的實施視為一項準自然實驗,基于2006—2020年中國284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通過包含非期望產出的Super-SBM模型測算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再通過外生性檢驗和平行趨勢檢驗后,利用多期雙重差分模型研究河長制的實施對城市綠色發展效率的影響及作用機制,得出以下結論。基準回歸結果顯示,河長制政策實施對中國城市綠色發展效率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該政策能有效提升單位資源環境約束下的經濟產出水平,且經過一系列穩健性檢驗和內生性分析后,該結果依舊顯著;通過異質性檢驗發現,河長制的環境治理效果呈現顯著的空間異質特征,其對東部經濟發達地區城市、行政層級較高的中心城市(省會城市)、人口規模超500萬的特大城市的綠色發展效率的提升幅度更大,具有更加明顯的促進效果;機制檢驗結果表明,河長制的實施通過技術創新驅動效應、產業結構升級效應以及能源效率提升效應三種機制協同作用提高城市綠色發展效率,最終實現環境與經濟的協同增效。根據上述結論,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應堅定不移地推進河長制政策實施。地方政府在環境分權中起決定性作用,要建立更加完善的生態考核評價體系,推動中央與地方政府有效落實河長制。目前,全國所有地級市均已印發河長制相關地方文件,但在地方環境污染治理、生態文明建設等方面,地方要與中央目標一致,共同推進河長制的實施。在解決河流污染問題上,既要堅持統一的中央政策,又要兼顧地區差異,鼓勵地方進行差異化治理,在生態考核評價與地方政府各級黨政負責人普升之間建立更加系統的關聯體系,避免在污染治理中出現權責不一、責任逃避等多方面問題。
第二,應因地制宜解決地方環境治理中存在的問題。在環境污染治理中,給予地方政府更多生態治理權限,避免千篇一律的政策制定和因忽視地區差異而引發的一系列社會問題。河長制的政策效果具有異質性,中部、西部城市在經濟發展水平上落后于東部城市,東部地區較為嚴格的環境規制使部分高污染企業向西轉移,但同時也成為遷人地區經濟發展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應適當降低部分欠發達地區的考核力度和考核標準。同時,在解決跨省河流污染治理問題上,要加強區域協同治理機制,鼓勵同一流域各地政府通力合作,避免各地區因地方政策不同而造成的效率低下、資源浪費等問題。

第三,應重視企業在河長制生態治理過程中的重要地位。企業可以通過促進技術創新、優化產業結構和提升能源效率等途徑實現綠色發展。各地政府可以因時而異、因地制宜制定相關政策,根據不同時期、不同企業對癥下藥。具體而言:地方政府可以構建生態補償機制,對積極引進新型綠色技術、研發新型環保設備的企業提供財政支持和創新補貼;鼓勵企業降低傳統產業比重,對發展新型綠色產業的企業提供技術支持,實現產業結構優化;在提升企業能源效率上,要兼顧節能和減排,解決企業和政府之間信息不對稱的問題,加強環境監管,督促企業提升政策執行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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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娟)
Researchonthe ImpactofRiverChiefSystem Implementationon UrbanGree Development Efficiency in China
CHEN Hanlin12,CHEN Xinjie',JIANG Fanzuo'
(1.Business School,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2.Open Economy Research Center of Hubei Province, Wuhan 430062, China)
Abstract: Green development is an inevitable requirement for realizing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river chief system is an institutionalinnovation in China to solvelocal environmental polution problems,which is conducive to improving the eficiencyof river governanceand provides a new path to promote regional green development.Since 2OO7,Chinese cities have enacted and implemented policies related to the river chief system.This paper utilizes this quasi
natural experiment and adopt a multi-perio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 to explore theimpactof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iver chief systemonurban green development.The study shows that (1)The implementationoftheriverchiefsystem significantly improves the greendevelopment eficiencyofcities,and the resultremains significant afteraseries of robustnesstestsandendogeneity tests;(2)the heterogeneity test shows that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iver chief system has a more significant efect onthe improvement of green development effciency in easterncities,provincial capitals and megacities;and (3)the mechanism testshows that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iver management systemachieves the improvement of green development eficiency through the three mechanisms of promoting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optimizing industrial structure and improving energy efficiency. Accordingly,three policy recommendations are put forward: unswervingly promoting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iver chief system;solving local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problems according to local conditions; emphasizing the important role of enterprises in the ecological governance process of the river chief system.
Key Words: River chief system; Green development efficiency; Energy efficiency; Multi-period difference-indifferences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