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隨著媒介深融的推進,智能化與平臺化風云際會,厘清二者的邏輯關聯、打通二者的實踐路徑,有利于出版業把所面臨的新變量轉化為發展新增量。基于28家出版上市公司平臺化與智能化轉型的實踐路徑分析,指出出版智能轉型應當與平臺化轉型實現系統耦合:平臺為出版智能轉型提供了更高的可供性,智能轉型要在平臺關鍵場景中落地。從平臺視角出發,出版智能轉型實踐需面向出版級智能平臺構建,參與平臺生態治理,從而推進出版業的系統性變革。
【關" 鍵" 詞】出版平臺;智能出版;出版上市公司
【作者單位】翁昌壽,中國人民大學新聞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
【基金項目】中國人民大學“雙一流”建設階段性成果與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研究中心課題研究成果(RMXY2018C005)。
【中圖分類號】G230.7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5.07.002
平臺是全球互聯網經濟中令人矚目的現象,并引發了平臺媒介化與媒介平臺化的“雙向奔赴”。平臺不僅改變了商業業態,還成為社會治理的基礎設施。荷蘭互聯網平臺文化代表性研究學者何塞·范·迪克認為,人類已經進入“平臺社會”。平臺成為將不同用戶聚集在一起的中介和基礎設施[1],構建起雙邊或多邊市場[2]。有研究者將平臺區分為服務平臺(如優步、美團等)、商品平臺(如亞馬遜、京東等)和信息平臺(如臉書、抖音等)[3]。從出版平臺實踐看,當具有互聯網基因的科技公司介入出版時,自然而然以互聯網思維將平臺型企業的業態帶入,如亞馬遜、閱文集團、掌閱科技、中文在線等,因而,出版企業轉型平臺化出版需要打破對傳統線性出版模式的路徑依賴。
本文站在平臺化與智能化風云際會的時間窗口,通過對28家在A股和港股上市的出版公司 (包括城市傳媒、出版傳媒、讀客文化、讀者傳媒、鳳凰傳媒、果麥文化、龍版傳媒、南方傳媒、內蒙新華、榮信文化、山東出版、時代出版、世紀天鴻、天舟文化、皖新傳媒、新華傳媒、新華文軒、新經典、長江傳媒、掌閱科技、浙版傳媒、中國出版、中國科傳、中南傳媒、中文在線、中信出版、中原傳媒和閱文集團)2022—2024年度報告的分析,致力于厘清以下三個關鍵問題:實踐中的出版平臺形態及業態為何?智能出版如何在出版平臺的核心場景落地?智能平臺生態中出版上市公司應持何種平臺策略?從而構建平臺與智能的系統耦合邏輯,以平臺視角觀察生成式人工智能對出版平臺化轉型的賦能,推進出版業系統性變革。
一、出版上市公司平臺化轉型的實踐路徑
分析出版上市公司年度報告可以發現,2022—2024年,“平臺”成為一個熱門詞匯,相關公司年報中“平臺”的出現保持較高的頻次(見表1)。與此相應,各出版上市公司在實踐中通過自主建設出版平臺、接入通用平臺和第三方平臺等路徑實踐平臺化出版。
相關出版上市公司年度報告顯示,自主建設出版平臺是以教育、專業出版為主營業務的出版集團的共同選擇。浙版傳媒的“青云e學”教育平臺2024年訪問量達1400萬,營收8000萬元;鳳凰傳媒旗下的鳳凰易學、鳳凰書苑等多個數字平臺用戶總數超過2200萬、收入超7000萬元;中國科傳知識平臺服務等相關業務收入超過3000萬元。通過自主建設出版平臺,出版上市公司保持了自身優勢出版資源的自主可控,并憑借平臺優勢吸引用戶資源留存與外部資源整合。
以大眾出版為主營業務的出版上市公司,如新經典、讀客文化、果麥文化等,都選擇接入抖音[4]、微信讀書、喜馬拉雅、得到等通用平臺或第三方平臺進行輕資產的平臺化出版運營。隨著大眾出版與數字內容生態的不斷融合,這一路徑也成為大多數出版集團進行大眾閱讀平臺化運營的發展方向。
原生互聯網出版公司則直接采納平臺型企業范式,如閱文集團、掌閱科技、中文在線等公司以網絡閱讀平臺、短劇平臺的模式進行運營,形成了數字內容創作者與消費者的雙邊/多邊市場,平臺網絡效應較為明顯。
二、從數字化到平臺化的創新發展
出版平臺的建設是實施平臺化出版的運營底座。出版上市公司選擇平臺化轉型作為戰略發展方向,能夠從思維、范式、發展等方面有效彌補具有傳統出版基因的上市公司短板,在數字化的基礎上進一步適配數字出版場景。
1.平臺化出版體現了互聯網思維
平臺是互聯網社會的產物,而連接是其本質特征。互聯網思維即是用連接的思維將用戶、內容、場景等要素重新整合,形成出版創新。出版數字化強調內容產品的數字化標準與跨媒介分發,如鳳凰傳媒、中南傳媒、浙版傳媒的數字教材建設,中國科傳公司的知識數據庫建設,新經典、讀客、果麥等公司則通過紙、聲、電等復合出版形式覆蓋目標市場。總體來看,以上出版形態都是以出版內容的數字化為主導,適配外部渠道終端的數字化變革。而平臺的本質功能是架構起多邊市場,讓多元出版主體實現生態共生。
平臺化出版在數字化出版的基礎上,把數字內容生產、消費與運營融合為多邊市場場景,并以場景中的用戶需求為中心定制知識與內容。中國科傳的SciEngine科技期刊全流程數字出版與知識服務平臺,就是一個典型的連接“生產—消費”的雙邊市場,平臺匯集了超過70萬篇科技期刊文章,同時進行專業知識庫、知識圖譜加工,從而吸引了眾多專業用戶,獲得超過2.4億次閱讀下載;旺盛的知識需求又反哺作者的知識生產。這一平臺不僅有效打破了以期刊、專著出版為主的科學知識生產模式,集聚了優質專業用戶與內容,還緩解了因互聯網信息過載、碎片化內容而導致的用戶信息焦慮和信息價值稀釋問題。
2.平臺化出版為數字出版落地運營提供了新場景
數字化通過文本、圖像、聲音、視頻、3D、VR/AR等多媒體技術,構建了適應多平臺、多場景的數字內容形態,使得出版產品能夠適配互聯網傳播場景和數字閱讀場景,但這也意味著出版與其他內容產業邊界的消失,將數字出版產品服務與數字文化內容服務置于同一競爭場域中。
平臺化出版則通過出版平臺建設,形成以數字知識生產和消費為主旨的新場景,從而與信息、視頻、娛樂等平臺形成場景區隔,實現了融合場景中的專屬場景構建。在專屬場景中,出版資源與知識用戶通過平臺實現連接,并在平臺上完成資源積累和用戶沉淀。如掌閱科技以數字閱讀平臺服務為主營業務,一邊匯聚出版社、版權機構、文學網站、作家等正版數字內容,另一邊發展用戶與付費會員,通過“掌閱”“得間”等APP連接雙邊市場主體進行數字內容交付、平臺流量與內容IP變現,構筑起專屬平臺的競爭壁壘。
平臺化出版為內容場景的適配與用戶交互提供了更高的可供性:一方面,平臺以豐富的數字內容資源,更好地滿足互聯網用戶的長尾閱讀需求;另一方面,平臺用戶通過書評、摘要、書簽分享、參與內容共創與二創等閱讀行為,對數字內容進行反饋,成為參與式受眾。
3.平臺化出版使出版業得以平臺邏輯可持續發展
數字出版催生了電子書、數據庫、網絡文學、網絡游戲、閱讀器等數字內容形態和終端,使出版產品實現了“去書化”,但同時又形成新的中心與邊界分野,如各個品牌廠商的電子書閱讀器無法連通、電子書格式缺乏統一標準、閱讀終端與文娛終端相互獨立等。
平臺化出版則打破了傳統出版產品行業、地域的封閉壟斷狀態。一方面,平臺化出版能夠圍繞知識、IP進行跨媒體、多模態內容開發。如中信出版圍繞IP開發形成了紙書、數字圖文、音頻、視頻、直播、實體空間等多形態內容產品和多媒介融合傳播能力。另一方面,平臺化出版推動數字出版向其他行業進行延伸拓展。如:浙版傳媒通過廣播劇產品切入短劇行業,并獲批開展第三方數字內容審核業務;南方傳媒通過成立新公司進入短視頻、直播賽道;中文在線運用AIGC技術將網絡文學轉化為有聲書和微短劇;掌閱科技基于平臺用戶基礎向微短劇賽道擴張,其微短劇衍生業務收入已超過主營主務板塊收入。可見,出版平臺提升了出版業在平臺生態中的比較資源優勢,并保持出版業在文化與社會治理場景中的可見性。
4.平臺化出版對出版生態的構建
觀察互聯網平臺型公司的發展可以發現,從谷歌、百度到抖音、愛奇藝、喜馬拉雅等,基本都遵循“用戶—平臺網絡外部性激活—平臺包絡擴張”的發展路徑。因此,在平臺運營之初,平臺企業都會通過補貼消費者使用戶在平臺沉淀,成為私域流量,從而激活平臺網絡外部性,形成內容創作、服務供給與用戶增長之間的正反饋;進而基于資源與用戶進行平臺的包絡性業務擴張,獲得競爭壟斷的市場地位[5],直到被創新產品或者技術替代。雖然當下出版平臺的建設如火如荼,但要真正進入平臺發展路徑,需以雙邊或多邊市場機制重塑出版產業鏈與價值鏈,實現對出版產品形態、業態和生態的再造。
出版產品形態再造,即以出版平臺促進圖書、期刊、數據庫等產品深度融合,通過標準化接口(如API)實現跨平臺數字內容的互聯互通,使內容資源增值、IP化,打造系統性精品知識內容的比較優勢,形成與碎片化信息、娛樂平臺的場景區隔。與頭部IP相對應,出版平臺值得注意的另一個產品形態是長尾內容。平臺化出版不僅打破了傳統出版的規模經濟限制,激活了小眾內容價值,還可以進行互聯網場景中的長尾內容生產,將有質量的知識注入碎片化形態。這不僅能夠在平臺場景上實施“內容為王”的策略,也能夠引導有質量的用戶生產內容(UGC)進入知識生產場景。如喜馬拉雅通過音頻平臺聚合了千萬數量級別的UGC有聲內容,形成有聲內容生產消費的頭部平臺,以及出版上市公司運營有聲書的重要第三方平臺。
出版業態再造,即出版平臺要為出版向知識服務轉型提供適配的落地場景,在內容生產數字化的基礎上搭建知識服務或智慧教育平臺,幫助出版上市公司實現戰略轉型。出版平臺不僅要展示、匯集數字內容,還要運用知識圖譜、網絡分析、大數據洞察等技術實現內容生態的重構和用戶生態的連接,使雙邊或多邊市場模型成為現實。出版上市公司在平臺場景中能夠識別新需求、創新知識服務業態,如面對教育教材輿情監測的需求,長江傳媒建設了教育全媒體傳播云平臺,開發教材質量輿情監測感知系統,構建起湖北教育輿情監測體系,這正是基于智慧教育平臺實現的包絡性業務創新。平臺企業運營的通用平臺與第三方內容平臺,使中小出版機構避免了與巨頭的直接對壘,能夠專注于“小而美”的內容創意目標。如在傳統渠道萎縮的當下,微信讀書、喜馬拉雅、得到等通用或第三方平臺成為大眾圖書內容的整合營銷傳播平臺,幫助中小出版機構以輕資產的方式接入平臺運營。由此可見,類似閱文集團、掌閱科技、中文在線等平臺型公司也可以進一步做好出版專屬平臺業務,使之適配知識服務場景。
出版生態再造,即通過架構多邊市場來實現生態協同,激活平臺網絡外部效應和價值。如在閱文集團、中文在線等公司所構建的“創作者—平臺—讀者”生態中,創作者可實時通過獲取讀者反饋來調整創作方向,平臺可利用數據算法優化推薦效率,讀者則通過打賞、投票參與內容決策。閱文集團基于在線閱讀平臺整合作者資源庫、版權IP、下游影視游戲公司,形成了“內容+平臺+衍生”的生態閉環;中文在線則構建了從網絡文學到有聲書、微短劇的賽道。在這些實踐案例中,平臺成為IP孵化器與跨業包絡拓展的生態基礎。出版生態重構的重要指標之一是實現平臺用戶的沉淀,將公域流量轉化為私域流量,由此改變出版業一次性售賣的傳統商業模式。年度報告數據顯示,中南傳媒旗下各教育平臺積累了數百萬至上千萬的用戶,湖北新華線上線下全渠道會員和粉絲數量超過300萬。只有基于用戶的深度連接和有效沉淀,才能實施多元的平臺商業模式,延長數字出版價值鏈。
可見,平臺化出版成為出版上市公司的集體戰略選擇,其本質是以互聯網思維重塑數字出版,以創新推動變革。但實踐中有的出版平臺僅僅停留于內部資源的數字化展示,并未轉向連接多元主體、深度整合外部資源、實施創新的商業模式。
三、出版平臺的智能轉型關鍵場景及其可供性
隨著社交媒體平臺內容的爆發,用戶生成內容(UGC)已經從數量和場景適配性上超越專業機構生產內容(PGC/OGC),這不僅重估了數字內容的文化與商業價值,也使得脫離專業把關流程的UGC面臨質量、導向等潛在風險。人工智能由感知智能向認知智能、生成智能發展,為智能平臺建設與治理帶來了想象空間。其關鍵分支生成式人工智能(GenAI)運用計算機模擬人類的推理、創意與創作能力,通過深度學習預訓練數據的模式與特征,創作出全新的高質量數據。尤其是2022年以來,以ChatGPT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大語言模型(LLM)迅速普及,憑借其在多模態內容生成能力和易用性方面的優勢,在內容平臺場景落地生根。
1.出版平臺的智能應用場景
從出版上市公司的實踐來看,智能化技術主要在出版平臺核心場景落地。
一是智能編輯部場景。對外開放的出版平臺離不開扎實的企業中臺支撐。在出版平臺化轉型中,以人工智能再造采編系統和管理流程構建智能編輯部,以AI輔助出版流程與資源管理實現人智協作,成為智能出版平臺的競爭力內核。鳳凰傳媒以智靈為引擎構建智能編輯部,在選題策劃、智能辦公等33個高頻業務場景實施智能輔助,為采編運營人員提供多個AI運營工具,通過人智協作使辦公、編審和營銷進一步降本增效。此外,鳳凰傳媒還與華為合作,識別并提煉了核心業務場景,為人工智能應用發展決策提供專業支撐。長江傳媒“長江出版智云”數字化綜合運營服務平臺對數字資產進行有效管理和增值應用,助力打造數字化文化消費新場景,積極促進出版融合發展,迄今累計為湖北省內外60家合作單位提供服務。
二是智能輔助內容生產場景。將生成式AI技術融入內容創作流程,不僅能顯著降本增效,還能激活內容創新潛力。在多模態數字內容生產場景中,中信出版“夸父AI”數智出版平臺面向17類出版場景,構建了122個AI助理應用,編輯營銷人員通過“AI一鍵生圖”“AI數字人和聲音克隆”“AI生成營銷文案”等工具實現了效率翻倍。出版傳媒開發AI實時動畫與影像生產平臺,推動圖文內容資源實現多媒介轉化。掌閱科技運用AIGC與虛擬制片技術制作微短劇,使之超越數字閱讀成為公司第一大業務板塊。可見,AI多模態內容生為出版上市公司進行IP衍生、跨平臺分發、提升用戶觸達提供了低成本的便捷方案。
三是智慧教育服務場景。教育出版既是出版上市公司的支柱業務,也是出版服務教育強國的使命,因而,教育出版平臺化與智慧化被視為教育出版公司由傳統教育出版商向教育綜合服務提供商轉型的抓手。除整合教育出版資源、教學云平臺、連接多元教育行動者外,智慧教育平臺還能夠通過智能技術提供個性化學情診斷和智能評測,為學校、教師和學生提供個性化服務和數據治理解決方案。中南傳媒打造的“湘教智慧云”平臺,構建了覆蓋全用戶、全場景的數智教育服務生態,為主流教材教輔提供數字化、智能化支撐和精準服務,全面向智慧教育出版平臺轉型。皖新傳媒與科大訊飛聯合研發基于AI大模型的科學教育平臺,積極探索科教出版場景融合、應用大模型實現科學可視化。世紀天鴻的“數字化校本綜合方案”通過智能采集學生學情數據,可針對每一名學生開展個性化學科能力訓練,同時為教師提供教學數據分析,幫助其成長提升。可見,通過將教育內容與服務地區、學校、師生實現精準連接,AI大模型有效提升了教育出版服務“因材施教”的能力,有效融入國家智慧校園、智慧教育的戰略。
四是智能閱讀場景。隨著出版品種的增多、讀者/用戶需求的多樣化,信息過載和信息焦慮的情形愈發嚴重。算法作為連接內容信息和用戶的智能中介,可使平臺通過用戶閱讀行為數據與偏好分析進行個性化精準推薦,并幫助知識內容生產者創作出適配用戶需求的內容。浙版傳媒旗下“火把知識服務平臺”,通過智能推薦算法和多維內容標簽體系提供個性化推薦和全場景體驗,累計注冊用戶368萬,其中付費用戶64萬。中文在線的“短劇推薦引擎”,在APP首頁瀑布流、智能播單等多個核心場景對用戶實現精準推送,使內容曝光效率提升65%,用戶日均觀看時長增加150%。掌閱科技數字閱讀平臺以人工智能技術打造智能閱讀生態圈,激勵出版主體為用戶提供更為優質的產品和服務,實現了生態內互相激勵與促進的網絡外部性效益。
2.智能出版平臺的可供性
通過智能化技術賦能,智能出版平臺具備了更高的可供性。
首先,以算力代替人力進行人智協作出版、知識共創,更有效地應對知識爆炸、信息價值稀釋等互聯網信息“痛點”。正如DIKW模型所示,從原始數據到高質量數據內容,會經歷“數據(Data)—信息(Information)—知識(Knowledge)—智慧(Wisdom)”的進階[6]。出版上市公司采用AI大模型輔助多模態內容生成、轉化,參與知識庫建設、大數據挖掘與分析及UGC生產、人智共創出版,體現了AI大模型對知識與智慧內容的逐漸介入。DeepSeek、ChatGPT、豆包、Kimi等國內外大語言模型,正取代搜索引擎的知識入口地位,成為年輕用戶高頻使用的創新知識平臺。與此同時,既有的大眾出版商與平臺的品牌可見性被進一步掩蓋,唯有憑借確權、高質量數據的優勢,專業與教育出版平臺才能維持業務的護城河。
其次,增強了平臺“數據感知—智能決策—動態反饋”的能力。人工智能的三大要素是數據、算法與算力,智能技術簇(AI、大數據、云計算等)在出版平臺的落地應用,使平臺不僅能精確有效地整合資源、多元行動者和場景等要素,還能以大數據輔助選題策劃、制定營銷方案、進行用戶定位等關鍵出版決策。智能出版平臺通過對用戶閱讀行為大數據進行分析預測以及實時反饋,使整個智能出版平臺處于生產與消費的實時動態適配之中,更有效地實現以用戶為中心。并且,智能出版平臺不僅能滿足用戶已知的知識與閱讀需求,還能洞察挖掘用戶潛在的需求,從而使雙邊/多邊市場的平臺網絡效應更為良性。
最后,AI成為智能出版平臺的內容生產主體,AIGC與PGC和UGC共同構成內容生態。當下,AIGC還是以人類創造的知識作為訓練數據集,處于被人類知識馴化的階段。未來,隨著年輕用戶與AIGC深度連接,AI大模型將成為用戶高頻使用的知識入口,AIGC的知識地位也會不斷提升,從而對人類生產的PGC和UGC造成挑戰。在專業出版、教育出版場景中,大模型參與知識庫、知識圖譜生產會因算法黑箱、機器幻覺等帶來極大風險,必須加強人類編輯的把關和審核。對平臺用戶而言,需要提升智能算法素養,主動消除信息繭房、回音壁等效應,保障閱讀的多樣性和批判性。AIGC的出現,使人類創意與人工智能在知識話語權和引導力等更高維度上形成競爭。
AI技術作為內容產業發展的變量與增量,給傳統內容生產模式帶來了顛覆式創新,為數字出版平臺提供了賦能,而出版平臺則為智能出版提供了更高的可供性。從出版平臺到智能出版平臺,進一步提升了出版平臺連接多元出版主體、構造多邊市場的能力,促進了智能出版平臺的內涵式發展與包絡式擴張。
四、出版級智能平臺構建與生態治理
1.出版級智能平臺的構建風險
平臺化、智能化發展是未來的趨勢,雖然諸多出版上市公司在首次公開募股(IPO)時設立了不少平臺類建設項目,但在實踐中卻面臨種種不確定性風險。從年度報告可以發現,多家公司募投的平臺項目都經歷變更或被終止,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三種。
一是政策變化影響教育類出版平臺項目的價值。2022年國家級免費學習平臺——國家中小學智慧教育平臺等陸續建成上線,以及“雙減”政策的出臺,提高了學科類基礎教育產品引入校園的門檻,直接導致出版上市公司的多項基礎教育平臺項目喪失可行性與必要性。如中南傳媒的募投項目“中南基礎教育復合出版項目”、中國出版的“CLOUDBAG教育云服務平臺”、長江傳媒的“教育數字內容服務運營平臺”、皖新傳媒的“智能學習全媒體平臺”和內蒙新華的“智慧教育服務體系建設項目”等教育類服務平臺均被終止實施。
二是欠缺平臺邏輯影響數字項目的可行性。如前所述,平臺經濟區別于傳統經濟的典型特征是雙邊市場和網絡外部性。中南傳媒的“湖南省新華書店電子商務平臺項目”、“集團出版發行信息平臺建設項目”和皖新傳媒的“智慧書城運營平臺”,均稱因受到市場環境、文化產業數字化轉型趨勢發生變化的影響而終止。相應地,中南傳媒將資金變更投入新設立的“數字資源全屏服務平臺項目”等,皖新傳媒將資金變更投入“數字科學普及項目”和“產教智融平臺項目”等。可以看出,變更后的投資項目較之前的募投項目更具連接多元出版主體、整合社內外資源的平臺化邏輯。
三是人工智能技術驅動平臺項目升級。人工智能技術在出版業的落地,使得部分基于數字化信息化立項的出版平臺項目產生明顯的“代差”。掌閱科技將原募投項目“技術中心建設項目”變更為“智能中臺化技術升級項目”,實施技術中臺升級、數據與智能平臺技術創新,進一步推動公司底層技術能力升級;世紀天鴻終止了“教育云平臺項目”,將募集資金余額變更投資新項目“教育內容AI系統建設項目”。由此可見,智能出版平臺的建設既要跟進平臺經濟、社會發展的步伐,也要避免復制粘貼“抄作業”,使平臺在出版場景中真正落地生根。
2.出版級智能平臺的構建路徑
在平臺與智能的系統耦合邏輯下,智能出版平臺應放棄通用平臺的設想,以出版邏輯突出平臺的比較優勢,從而使智能出版平臺與其他平臺形成生態互補的良性協同。那么,如何彰顯智能出版平臺的特色與比較優勢呢?從出版級智能平臺的視角來看,平臺的設計與實施應當具有互聯網思維和智能素養。對于出版上市公司而言,更應當具有創新能力與創新意識,在智能平臺生態的關鍵節點上布局,包括研發智能出版平臺的垂直大模型、對AIGC進行內容風險控制、探索構建出版與閱讀的智能體服務生態等。
一是研發智能出版平臺的垂直大模型。擁有出版大模型的話語權,是頭部出版上市公司通過出版級智能平臺實現文化價值與出版邏輯的新路徑。面對UGC和AIGC帶來的信息焦慮,以及加速化社會的碎片化信息造成的內容價值稀釋,出版業所秉承的體系化知識服務更具文化價值,而當前的通用大模型在知識、專業、立場、可控等方面無法完全達到出版行業標準。這一現狀即是出版上市公司的機會。目前不少頭部出版上市公司開始探索與實踐,對通用大模型調優,為新聞出版業量身定制可信的垂直大模型,如鳳凰傳媒的智靈出版大模型、城市傳媒的萬象AIGC出版大模型、皖新傳媒的皖新閱讀大模型、掌閱科技的掌閱AI輔助閱讀大模型和中文在線的中文逍遙大模型等。出版機構擁有的確權、權威、準確的內容數據,可為專屬大模型提供優質的數據來源。如中文在線基于自有大模型數據需求,整合了600TB高質量標注數據,其中包括近40種文字的多模態語料及成品語料集,確保了大模型數據使用的質量和安全,并與頭部大模型公司進行數據合作。這些探索不僅使AI大模型能更專業地服務閱讀與出版專業場景,也強化了頭部出版上市公司對AI大模型的話語權。
二是有效應對AIGC的內容風險。隨著AIGC內容的涌現,疊加機器幻覺與深度偽造,如何控制AIGC的內容風險,成為平臺治理的現實難題。出版機構與互聯網平臺不同,其核心業務包含編輯、校對、把關等環節,在內容風險控制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完備的制度。面向平臺語境,頭部出版上市公司應研發智能審校平臺、內容風控平臺,以“智能初審+人工終審”的模式擔當起智能平臺AIGC的把關職責,提升“擬態環境”的真實度[7]。如中南傳媒、浙版傳媒數媒公司、中文在線等不僅實現了自身智能出版平臺的AIGC風控,還對外提供第三方服務,風控內容模態不僅包括圖文,還延伸到微短劇等領域。
三是探索構建出版與閱讀的智能體服務生態。在AI大模型平臺上,智能體(AI agent)正成為智能平臺上新興的信息與知識入口,“一書一智能體”創新了智能閱讀與知識服務形態。當下閱讀智能體正成為年輕人的“讀書搭子”,其服務類型包括:AI速讀大師,3分鐘讀一本書精華,節省用戶時間;個性化書單推薦,分場景為用戶推薦讀物;與書里角色對話,如聽林黛玉以第一視角講《紅樓夢》故事,感受成為書中角色的體驗;一鍵改寫圖書結局,生成用戶專屬的故事結局等。智能體完全打破了圖書產品的經驗和局限,使閱讀有了全新的形態——能24小時在線,為用戶提供個性化定制體驗。技術賦能使圖書出版進一步轉向知識服務、情緒價值提供和情感陪伴,讓用戶與圖書有了深度交互、交流的平臺入口。
在向平臺化出版轉型的過程中,盡管智能出版平臺模式優勢顯著,但仍不可忽視平臺依賴、平臺中心化、數據壟斷、版權侵權及算法偏見、機器幻覺等問題。尤其對出版機構而言,平臺化不僅使內容生產和出版主體分散,也使系統化的出版內容資源被大模型和智能體碎片化重構,導致通用平臺、第三方平臺出版品牌的可見性被逐漸淹沒,進一步擠壓中小出版商的生存空間。為此,需要通過政策規制、技術倫理平衡平臺邏輯、智能邏輯與出版邏輯,以出版級智能平臺提升平臺化出版的效率與公平、商業性與公共性。
五、結語
面對日趨重要而復雜的平臺生態,不少出版上市公司在實踐基礎上明確提出自身的平臺發展戰略,如:長江傳媒提出構建“特色數字出版平臺”,著力建立比較優勢;世紀天鴻提出構建“出版級數字化資源平臺”,突出平臺的出版級標準;中國科傳提出構建“世界級出版平臺”,展現平臺化出版通過用戶沉淀、網絡外部性最后實現平臺包絡發展的邏輯。這些愿景不僅展現了平臺化出版范式的前景,也體現了出版上市公司在轉型過程中對出版平臺獨特價值與意義的認知。
從平臺的視角來看待出版數智化,其本質是以系統性變革的思維來建設智能出版平臺,實施平臺化與智能化轉型。因而,不僅要必須避免傳統的以出版活動為中心的思維,以智能技術切實有效地連接多元出版閱讀行動主體,架構多邊市場,使智能化與平臺化系統耦合,還要避免把出版平臺等同于平臺化出版,既要使出版平臺與通用平臺、第三方平臺形成平臺生態,又要使出版級智能平臺在知識生產、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中發揮獨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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