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結構主題模型（STM）的中國圖書對外出版主題研究

【摘 要】基于2015—2024年的“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書單數據，以圖書摘要為核心文檔、以獲資助年份和出版機構為協變量，采用基于無監督學習的結構主題模型（STM）對書單進行主題識別，并進行主題分布特征分析、主題演化趨勢分析、基于圖書主題的出版機構聚類分析。研究發現，中國對外出版圖書主題結構仍有待完善，文化軟實力輸出不足；圖書選題未與國際市場需求充分匹配；出版機構獲資助呈兩極分化態勢，不利于充分發揮其資源優勢。本研究就相關問題提出建議，以期為有關部門優化對外出版戰略部署和出版機構選題策劃、項目申報提供實證依據，并為出版學科進行書目數據分析和出版主題研究提供借鑒。

【關" 鍵" 詞】對外出版；“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結構主題模型；STM

【作者單位】黃國彬，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北京大學出版研究院；張家爍，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北京大學出版研究院；戴畋，北京大學信息管理系。

【中圖分類號】G239.2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5.07.006

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是順應全球化浪潮，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促進文明交流互鑒，增強文化自信和建設文化強國的必然要求［1］。中國外文局于2024年9月發布的《中外文化交流報告（2023）》顯示，中外文化交流直面挑戰與機遇、把握安全與發展、注重合作與互惠，呈現快速回暖、積極向好的總體態勢［2］。出版作為文化傳播的重要途徑，在文化傳播和國際交流的進程中發揮著關鍵作用。我國高度重視出版走出去工作，通過出版物出口、版權輸出、合作出版以及建立海外出版機構等方式［3］，不斷提升出版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響應文化走出去戰略部署。為此，我國陸續推出了“中國圖書對外推廣計劃”“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中華學術外譯項目”“絲路書香工程”等出版資助項目，資助優秀圖書選題的翻譯、出版、推廣。

書單是出版資助項目的集中展示，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書單的形成經歷了出版機構申報、專家評審和有關部門審核，獲資助圖書均為出版機構根據目標定位與優勢資源精心打造的高質量成果，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我國對外出版的政策重心與戰略導向。同時，立項圖書的主題對于出版走出去的成功至關重要，恰當的主題不僅能夠提升圖書在海外市場的接受度，促進銷量增長，還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宣傳作用，傳播中國聲音。此外，研究書單的主題分布情況可為出版機構策劃選題、申報立項提供重要的實證依據，并為出版走出去戰略部署提供決策支持。

“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于2009年正式啟動，并保持每年一屆的頻率開展至今，已開展16屆，資助了一大批優秀圖書選題的翻譯、出版、推廣，為構建中國國際形象、增強中華文化國際影響力發揮了關鍵作用［4］。首先，相較于其他資助項目，“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持續實施時間最長，已形成較為穩定的選題遴選與資助機制，能夠系統反映我國在出版走出去過程中的政策導向變化；其次，該項目選題領域寬泛，覆蓋哲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文學和藝術等多個領域，資助對象具有較高質量和國際傳播潛力，能夠較全面地展現我國圖書的國際傳播格局。因此，本研究以2015—2024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書單為例，在書單數據的基礎上為每本圖書補充摘要數據，并引入基于無監督學習的結構主題模型（Structural Topic Models，STM）進行主題分析，旨在揭示中國圖書對外出版的主題特征，剖析中國圖書對外出版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相關對策與建議，以期為有關部門優化對外出版和出版機構選題策劃、項目申報提供實證依據。同時，本研究也可為出版學科進行書目數據分析和主題研究提供新的研究方法。

一、中國圖書對外出版主題研究設計

本研究首先獲取國家新聞出版署發布的“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書單，提取其2015—2024年共10年間的書目數據，人工檢索并補充圖書摘要數據作為核心文檔，并將題錄數據中的出版機構和獲資助年份作為協變量，納入STM。通過STM對摘要文檔進行主題識別，并分析圖書的主題分布特征；結合協變量，從時間維度和出版機構維度進行主題演化分析和出版機構聚類分析（見圖1）。

1．STM原理

主題建模是文本挖掘和機器學習領域的常用技術之一。STM是LDA模型的拓展，其基本假設是文檔集合中的每個文檔由一系列主題構成，每個主題則由一系列概率分布的詞匯構成。通過對詞匯進行總結歸納，可以揭示文檔的主題分布。在進行書單主題識別時，可將摘要作為主題識別的核心文檔，將題錄元數據作為協變量輸入STM，并選擇輸出的主題數量；STM經處理后輸出一系列關鍵詞，由關鍵詞可歸納圖書主題。

2．STM模型構建

第一，STM模型的數據準備。通過國家新聞出版署、《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獲取2015—2024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的書目數據，整理為Excel格式。原始數據共計1101條，包括獲資助年份、圖書名稱、圖書所屬出版機構、翻譯文版等4個字段，因涉及部分年份未公布翻譯文版，故將該字段刪去，不納入本研究分析范圍；在國家版本數據中心、讀書網、豆瓣讀書平臺檢索圖書版本，補充圖書摘要信息，作為主題分析的主要文檔。數據概況如表1所示。

使用jieba分詞器對摘要進行分詞處理，隨后進行數據清洗，包括去除英文字符、標點符號、數字以及停用詞等，將清洗后的文本數據轉化為多維向量數據，構建訓練語料庫，將出版機構和獲資助年份構建形成協變量參與模型訓練。

第二，STM模型的模型訓練。使用R語言編寫代碼進行STM模型訓練。影響STM模型效果的核心參數是主題數量，主題數量過少的模型可能出現主題細節、區分度不足等問題，不能充分詮釋圖書主題分布情況；主題數量過多的模型則可能導致模型迭代次數過多，出現過擬合現象，造成主題區分過細、代表性差情況。因此，選擇適中的主題數量是保證模型質量的關鍵。本研究的分別訓練主題數量為2—20的19個模型，計算模型的語義排他性（Exclusivity）和語義一致性（Semantic Coherence）指標并進行比較（見圖2）。語義排他性衡量主題間的區分度，數值越大表示主題區分度和獨特性越強；語義一致性衡量主題內詞語的相關性，數值越大表示主題內聯系越緊密。由圖2可知，當主題數量為8個時，模型的語義排他性和語義一致性趨于平穩，模型的綜合表現良好，結合對模型輸出結果的實際意義解讀，確定最佳主題數為8個。

二、中國圖書對外出版主題研究分析

1．圖書主題識別

STM輸出的初始結果為8個類別的關鍵詞，經人工檢視去除諸如“第十一屆”“至今已有”等無實際意義詞匯，合并“中國共產黨”和“共產黨”等同義詞匯，篩選代表性、解釋力強的詞匯，綜合詞語含義對各主題內涵進行歸納梳理，完成主題命名與定義。圖書主題與關鍵詞列表如表2所示，該表呈現了2015—2024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項目圖書分屬的8個主題門類。

（1）Topic1：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該主題圖書旨在展示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在新時代的政治理念、執政方略和偉大成就。該主題關鍵詞包括施政背景“改革開放”“共同體”，施政主體“習近平”“總書記”“黨中央”，以及施政的關鍵領域和重點問題如“扶貧開發”“黨的建設”“糧食安全”。該主題代表圖書有《新的飛躍：新時代中國道路的理論與實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世界意義》《習近平與大學生朋友們》《平易近人：習近平的語言力量》等。

（2）Topic2：傳統文化與中國符號。該主題圖書旨在結合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果與現當代成就，展現中國形象，打造中國符號。關鍵詞包括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元素“古建筑”“百鳥朝鳳”“典藏本”，中國近現代漫畫家“豐子愷”，中國當代著名企業“阿里巴巴”，中國尖端優勢科技“航天器”“量子光學”。該主題代表圖書有《故宮營建六百年》《豐子愷漫畫集》《這就是馬云》《衛星軌道力學算法》等。

（3）Topic3：文學創作與藝術價值。該主題圖書以文學藝術作品為主，旨在通過中長篇小說、連環畫的形式，呈現我國文藝領域的優秀成果。關鍵詞包括藝術載體“中篇小說”“長篇小說”“連環畫”，著名作家“王安憶”“曹文軒”，表現作品質量和藝術性的“茅盾文學獎”“優秀作品”“藝術性”。由此可見，我國在選擇對外輸出的文學藝術作品時，傾向于選擇獲獎作品（尤其是茅盾文學獎作品）和知名作家，重視作品的藝術價值。該主題代表圖書有《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18中篇小說卷》《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19中篇小說卷》《曹文軒短篇小說金卷典藏版10：雨露麻》等。

（4）Topic4：“一帶一路”背景下的中國文化。該主題圖書旨在響應“一帶一路”倡議，有針對性地展示中國理念、中國方案、中國智慧，促進國際溝通合作，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該主題關鍵詞包括展示中國理念的“中華文明”“中華民族”，介紹“一帶一路”的“絲綢之路”“東西方”“歷史沿革”“考古學”。該主題代表圖書有《“一帶一路”：機遇與挑戰》《選擇：中國與全球治理》《讀懂“一帶一路”》等。

（5）Topic5：知識普及與日常生活。該主題圖書面向人民大眾，尤其是兒童群體，聚焦日常生活領域進行科學知識、歷史知識、生活常識的普及。關鍵詞包括圖書類型“兒童文學”“普及讀物”以及圖書主要內容“日常生活”“基本知識”“混凝土”“四大發明”“風俗習慣”。該主題代表圖書有《中國飲食》《簡明清史》《圖說中國古代四大發明》等。

（6）Topic6：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該主題圖書旨在展現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與國際地位的提升。關鍵詞涵蓋代表中國國家形象的“紫禁城”“大熊貓”“奧運會”，展示中國科技水平的“超聲速”“等離子體”，以及中國始終高度重視的議題等。該主題代表圖書有《冬奧之旅：穿越21座冰雪之城》《釣魚島列嶼之歷史與法理研究》《南京大屠殺研究：歷史與言說》《低溫等離子體化工》等。

（7）Topic7：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共產黨。該主題圖書旨在展現馬克思主義的傳入及中國共產黨成立早期的代表人物與光輝事跡，結合黨的指導思想和發展歷程，增進讀者對當今中國方針政策的了解和認同。該主題關鍵詞包括核心詞匯“中國共產黨”“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毛澤東”“陳望道”“恩格斯”，以及黨的施政舉措“方針政策”“反腐倡廉”。該主題代表圖書有《毛澤東研究三部曲》《中國有個毛澤東》《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道路》《望道：〈共產黨宣言〉首部中文全譯本的前世今生》等。

（8）Topic8：中國社會發展現狀。該主題圖書旨在展示當代中國社會治理的重要方略，我國對人民群眾的關切以及社會發展成就。關鍵詞包括社會治理方略“改革開放”“工業革命”“財政政策”“政治經濟學”等，表現我國對人民群眾的重視與關切的“社會工作”“農民工”，展現我國發展成就的“高質量”“歸屬感”。該主題代表圖書有《論中國經濟的發展》《社區為本的反貧困社會工作研究》《轉型期中國社會問題與化解》等。

2． 圖書主題的分布特征

計算各主題下圖書數量及占比情況，繪制圖書主題占比分布圖（見圖3）。總體而言，近10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圖書主題呈現多元化特點，涵蓋政治理論、國家發展、中華文化、文學藝術、社會發展、日常生活等多個方面，既展現了中國在全球治理和國際話語體系中的角色定位，又多角度體現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深厚積淀與文化軟實力，能夠全方位塑造中國的國家形象，增進國際社會對中國的理解與認同。

具體來看，與國家形象建構直接相關的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一帶一路”背景下的中華文化兩類圖書占比超過四成，說明國家形象建構是我國圖書對外出版的核心目標，通過有針對性地展現我國在經濟、科技、文化等方面的成就，回應國際社會對中國崛起的關切，以推動文化交流和文明互鑒，加強國際合作，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在意識形態領域，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共產黨兩類圖書也具有較高占比。這兩類圖書均與主流意識形態息息相關，有學者將其概括為黨政類圖書，旨在向世界展示中國道路、中國理論、中國制度，增進國際社會對中國治理體系和制度優勢的認同，在意識形態領域抵制西方話語霸權、打造中國話語權。黨政類圖書在國際社會的影響力日益增強，在亞非拉地區發展中國家的傳播效果尤其顯著［5］。

此外，關于中國社會發展現狀、知識普及與日常生活的出版物也占有一定比例，表明中國對外出版除關注宏觀敘事外，還注重展示社會民生領域的微觀內容。此類圖書展示具體的社會現象及科技創新、教育發展等內容，便于海外讀者直觀理解中國社會的運作模式與現代化進程。

相比之下，以傳統文化與中國符號、文學創作與藝術價值為主題的圖書數量占比較低，文化軟實力輸出尚未得到廣泛重視。近年來，中國文化在國際社會影響力和關注度顯著提高，有關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和文學藝術的圖書具有廣闊的傳播前景，未來可加強此類圖書的支持與輸出力度。

3．圖書主題的演化趨勢

主題演化指的是隨著時間推移，主題強度和主題內容可能發生變化的現象［6］。“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圖書主題的演化趨勢反映了我國圖書對外出版戰略支持重心和資助重點的變化。統計每一主題圖書數量在當年圖書的占比情況，繪制其主題占比隨時間變化的趨勢圖（見圖4），可清晰地揭示對外出版圖書近10年來的主題演化趨勢。

黨政類圖書主題由展示新時代執政理念向介紹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共產黨早期黨史轉變。以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共產黨為主題的圖書占比自2021年來始終保持迅速上升趨勢。黨政類圖書的主題演化趨勢反映了我國在意識形態宣傳領域著力點的變化，除展現我國當代領導集體的執政理念和成就外，還注重展現馬克思主義自傳入我國以來的歷史淵源及其中國化過程，將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作為牢牢掌握意識形態工作話語權的本質與核心。

聚焦中國社會發展主題的圖書影響力顯著增強，發展前景廣闊。“中國社會發展現狀”主題圖書占比多年來保持波動增長趨勢，表明中國社會的快速發展為優秀出版物的創作提供了扎實的土壤，也說明國際社會對中國社會治理經驗的強烈興趣。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不斷增強與社會的不斷發展，該類別的出版物仍可能保持穩定增長，在中國圖書對外出版體系中扮演更為重要的角色。

在國家形象建構方面，對外出版圖書未發生明顯的主題演化，仍以宏觀敘事為主。有4類主題的圖書多年來未發生明顯的比重變化，其中，以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一帶一路”背景下的中國文化為主題的圖書始終保持較高占比，而以傳統文化與中國符號、文學創作與藝術價值為主題的圖書多年來占比較小，與圖3展示的總體分布特征基本一致。這表明，我國對外出版的選書傾向仍以展現中國制度優勢、經濟成就和國際影響力的宏觀敘事主題圖書為主，僅將文化敘事手段作為輔助工具，傳統文化、文學藝術類作品始終處于相對弱勢地位。

4．基于圖書主題的出版機構聚類

出版機構是圖書選題策劃、內容編輯加工和項目報送的主體，在我國圖書對外出版進程中扮演著關鍵角色。獲得項目資助的圖書均在內容質量、主題適配度等方面表現優異，是出版機構集中優勢資源精心打造的成果。以各出版機構獲資助圖書的主題情況為基礎，對出版機構進行聚類分析，能夠系統性地揭示各出版機構在對外出版領域的戰略定位與資源優勢，為出版機構的選題策劃、資源配置、合作協同等提供科學依據，進而促進我國圖書對外出版整體格局的鞏固與優化。

基于出版機構獲資助圖書的主題情況，運用K-means聚類分析方法，將主題相似度較高的出版機構歸為同一類別，并根據各類別內部的主題強度歸納其特征（見圖5）。出版機構可根據圖書主題特征分為4個類別：國家形象建構類、文學藝術類、黨政類和綜合類。

第一，出版國家形象建構類圖書的出版機構共有40家，其獲資助圖書主題圍繞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一帶一路”背景下的中國文化展開，代表性出版機構包括中華書局、商務印書館、五洲傳播出版社等。以中華書局為例，其充分發揮古籍整理出版的專業積淀與資源優勢，申報《莊子講義》《中國文化的根本精神》《中國儒學思想史》等作品，并將其譯為英語、阿拉伯語、俄語、西班牙語等語種，展示中國文化。

第二，出版黨政類圖書的出版機構包括人民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這4家黨政類出版機構貢獻了四成以上的黨政類圖書，可見其在黨政類圖書領域的影響力。以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為例，該社獲資助圖書以學術圖書為主，涵蓋中國社會主義建設、改革開放等議題，展現新中國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的偉大成就與中國共產黨的執政理念，代表著作如《中國奇跡背后：改革的邏輯與學理》等。

第三，出版文學藝術類圖書的出版機構有3家，包括百花洲文藝出版社、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其獲資助圖書以文學創作與藝術價值類為主。以百花洲文藝出版社為例，該社深耕文藝圖書出版，獲資助的12本圖書中有9本為文藝類作品，如《中國當代文學經典必讀·2016中篇小說卷》《荒漠里有一條魚》等。

第四，出版綜合類圖書的出版機構有近200家，數量最多，其獲資助圖書主題涵蓋多個領域，且未表現出明顯的主題集中性。這些出版機構可分為兩類：一類為獲資助圖書涵蓋多個主題的出版機構，如江蘇譯林出版社，其申報的《中國盾構》《鐘鼓樓》《我心歸處是敦煌》《三江源國家公園自然圖鑒》等圖書涵蓋綜合國力與國際地位、文學創作與藝術價值等多個主題；另一類為獲資助圖書數量較少的出版機構，經調研，有近150家出版機構獲資助圖書數量在2本及以下，其未表現出主題集中性，因此也被歸為綜合類出版機構。

總體而言，我國出版機構在參與圖書對外出版時呈現集中化與多樣化的雙重特征。集中化特征體現在部分出版機構依托自身資源優勢和角色定位，聚焦于特定主題領域，集中打造具有競爭力的圖書作品，充分發揮出版機構在特定領域的影響力和國際傳播力；多樣化特征體現在出版機構的整體分布格局上，不同類型的出版機構在對外出版中表現出明顯的職能分工差異，形成了涵蓋國家形象建構、文學藝術、黨政宣傳等多個領域的多元化主題分布格局。雖然大多數出版機構獲資助圖書數量較少，且主題分布較為分散，但這也反映了我國出版機構在對外出版中的廣泛參與度。

三、中國圖書對外出版存在的問題與相關建議

綜合主題識別、主題分布特征分析、主題演化分析以及出版機構聚類分析的結果，可以發現我國圖書對外出版在取得卓越成就的同時，仍存在一些問題亟待優化，下文就此進行分析并提出相關建議。

1．圖書主題結構有待完善，文化軟實力輸出需加強

當前我國對外出版圖書主題結構有待完善。從主題分析結果來看，當前圖書的選題策劃主要集中于國家形象建構和黨政類圖書，傾向于以宏觀敘事方式進行意識形態宣傳，而能夠展現文化軟實力的文學藝術、傳統文化類圖書在對外出版布局中占比較低，且近年來這一趨勢未見顯著改善。這種主題結構的失衡可能會導致中國圖書在國際市場的受眾范圍較小，不利于構建我國豐富立體的國際形象，進而影響我國文化軟實力的輸出。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軟實力集中體現了一個國家基于文化而具有的凝聚力和生命力，以及由此產生的吸引力和影響力。”然而，當前我國對外出版的內容仍以政策敘事、理論闡釋為主，在文化層面的敘事存在一定不足。文學藝術類圖書往往更具情感張力與人文關懷，能夠通過兼具故事性和藝術性的內容激發海外讀者的共鳴，是文化軟實力建設的天然載體。傳統文化類圖書可通過展現中華文明的歷史深度與文化魅力，增強國家文化形象的感召力。這兩類圖書在潛移默化中推進國際傳播，有助于打破意識形態壁壘，實現文化的“潤物細無聲”［7］。

為提升我國圖書的國際吸引力和影響力，應更加重視文化軟實力的對外傳播，加大文學藝術、傳統文化等主題圖書的資助力度，豐富對外出版的內容生態。在現有出版格局上，應加強對我國文學作品的翻譯出版，發掘并推廣優秀的小說、散文和詩歌等作品，展現中國社會圖景與人文風貌；加強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圖書的資助力度，以展現傳統文化之美為主題和宗旨，通過文化軟實力輸出的方式增強我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

同時，繼續拓展文化敘事的內容形式與傳播手段，順應全球出版融合發展趨勢，推動“文化+科技”深度融合。如：針對青少年讀者推出圖像小說、動漫改編圖書、文學IP衍生品等，強化讀者的沉浸式體驗；結合數字技術開發電子書、有聲書、互動讀物與虛擬現實（VR）圖書產品，打造適應國際主流市場的跨媒介內容形態，增強內容的可達性與親切感；積極借助國際書展、社交媒體、海外書評機構等平臺，多渠道推廣優秀文化類圖書，提升其海外能見度與影響力。

2．圖書主題有待完善，未能充分契合國際市場需求

圖書的選題策劃和資助出版只是對外出版的第一個環節，圖書只有被海外讀者購買、借閱、閱讀和喜愛，才能充分發揮圖書對于文化傳播和國家形象建構的價值，實現對外出版的最終目的。因此，在圖書選題與項目資助過程中，充分考量國際市場的需求至關重要。然而，從當前中國圖書在海外的銷售情況來看，這一方面仍存在進步空間。

研究表明，我國以各種方式向海外輸出的圖書主題尚未與海外讀者的需求充分契合。有學者對亞馬遜平臺美國站點的“一帶一路”主題圖書進行調研時發現，海外出版的中國圖書主要集中于宏觀敘事類作品而缺少特色，因此銷售情況不盡如人意［8］。有學者對亞馬遜“中國書店”銷售情況的分析表明，國際市場暢銷的中國圖書以參考書和健康類圖書為主，海外讀者更關注中醫、飲食、氣功等實用類主題［9］。

由前文主題分布特征分析結果（圖3）以及當前學者對海外圖書需求的研究結果來看，以“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為代表的對外出版圖書主題與國際市場需求的一致性和契合度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當前我國圖書的對外出版仍然以“供給主導”為主，忽視了海外讀者的興趣偏好與接受能力，在文化差異顯著、信息獲取方式多元化的國際出版環境中，容易遭遇“叫好不叫座”的傳播困境。尤其是在競爭激烈的圖書出版市場中，圖書內容選題若不能緊貼海外讀者的現實關切，很難從浩如煙海的圖書中脫穎而出。

在國際政治經濟局勢波譎云詭，全球出版市場競爭加劇的背景下，中國圖書走出去面臨更大的挑戰，優化對外出版選題策略已成為當務之急。筆者認為，在內容層面，可結合本土文化資源與國際文化熱點，打造更多具有文化共鳴力與話題引爆點的圖書選題，拓展健康養生、城市生活、親子教育、科技創新、數字文化等題材維度，使主題設置更貼近國際讀者的認知習慣；在傳播方式上，出版機構應強化受眾導向意識，應用更加市場化、多元化的傳播邏輯，通過合理合規合法的手段，多渠道收集能反映海外讀者閱讀需求的可靠數據，充分開展海外讀者畫像研究以洞悉國際讀者需求，并通過國際版權貿易和海外營銷活動構建全鏈條的國際傳播機制［10］。

3．出版機構獲資助兩極分化，不利于發揮資源優勢

當前，我國出版機構在參與對外出版進程中表現出集中化和多樣化的特點，出版機構獲資助存在兩極分化的現象。經統計，共有約250家出版機構獲得“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的資助，各出版機構入選工程資助書單的圖書數量存在顯著差異，入選數量最多的三家出版機構分別為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45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43本）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40本），僅有28家獲資助圖書數量在10本及以上，而近七成的出版機構僅有1本或2本圖書獲資助。這種資助資源的高度集中雖然有助于強化重點出版機構的品牌影響力，但就長期發展而言，過于集中的資助格局容易造成路徑依賴現象：一方面，部分高頻獲得資助的出版機構因資源優勢和申報經驗積累，形成了對外出版的良性循環，占據資助項目主體位置；另一方面，大量出版機構缺乏選題策劃與編輯加工的經驗，尚未建立穩定的對外出版圖書生產路徑，其資源優勢未能得到充分發揮。長此以往，容易打擊出版機構參與對外出版的積極性，影響圖書內容供給的多樣化，不利于持續增強我國圖書競爭力和國際影響力。

針對這一問題，有關部門可通過政策引導等方式，將對外出版資助項目資源合理地調配到更多的出版機構，增強其參與對外出版圖書選題策劃與資助申報的積極性，推動其主動拓展主題領域，打造高質量圖書產品，充分挖掘更多出版機構對外出版的潛在優勢與資源稟賦，進而建立多元穩定的出版體系。出版機構也可積極尋求協同合作，發揮出版機構各自的資源優勢，打造適用于對外出版的高質量圖書。出版機構的協同合作在對外出版領域已有成功范例，如黨建讀物出版社與外文出版社聯合打造的“解讀中國共產黨系列”圖書，由黨建讀物出版社進行內容策劃，外文出版社將其翻譯為英、法、德等多種語言，實現了資源的整合利用，大大提升了圖書在國際市場的競爭力［11］。通過政策引導與協同合作并行推進，不僅能緩解出版機構資源利用失衡問題，構建多元的對外出版參與格局，而且能激發我國整個出版行業在對外出版方面的參與熱情與內生動力，為推動我國圖書對外出版高質量發展奠定更為廣泛和堅實的基礎。

四、結語

本研究以2015—2024年“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書單為數據基礎，人工補充圖書摘要，以圖書摘要作為核心文檔、圖書獲資助年份和出版機構作為協變量，使用基于無監督學習的結構主題模型（STM）對圖書摘要進行主題識別，模型經過科學評估和驗證，具有較強的嚴謹性和說服力。基于主題識別結果，本研究將對外出版圖書分為8個主題門類，并進行主題分布特征分析、主題演化分析以及出版機構聚類分析。本研究為出版學科進行書目研究和主題分析提供了研究方法的借鑒。

我國《出版業“十四五”發展規劃》強調“扎實推進出版走出去重點工程項目，創新出版走出去方式”，“加大對中國圖書海外譯介的扶持力度，提升翻譯質量，增強傳播效果”［12］。推動出版走出去，建設文化強國，中國圖書對外出版重任在肩。在對外出版進程中，出版機構應進一步完善圖書主題結構，加強文化軟實力的輸出力度，結合國際市場需求精準定位選題方向，同時，應合理優化出版機構的資源配置格局，保障圖書內容供給的穩定性和多樣化，推動對外出版事業的高質量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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