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宮作為明清兩代的皇宮已有600多年的歷史,而故宮博物院作為博物館,建院也已百年。故宮博物院不僅是世界文化遺產,還承載著中華五千年文明,是優秀傳統文化的匯聚地,見證了多元文化的交流與融合。
博物館,在不同人眼里是完全不同的物種。學者去尋找研究材料,學生去吸收知識,文物、歷史和藝術愛好者循著特定的展覽和展品而來,更大多數的公眾,則將博物館當作一個景點。新媒體博主又為博物館賦予了打卡、引流的新用途。
博物館到底帶給了我們什么?我們為什么需要博物館?
走進內部,博物館巨大的挑高結構,展廳燈光烘托出的深邃氛圍,無不在營造一種神秘、莊重的廟堂感。“我被美的東西奇怪地包圍起來,左顧右盼,那些杰作令我目不暇接,”法國詩人保爾·瓦雷里如此形容,“我就像是一個醉漢走在展柜間。”
博物館安靜而豐滿。一場展覽就足以呈現一個豐富的世界,通過新奇的物的排列組合,再現一個事件、一個時代或一種文明。一間運營良好的博物館,會準備好讓人目不暇接的展品,指引人們前往一個個陌生的世界。
人類總是需要故事。而博物館講述的是真實發生的、與我們有某種關聯的故事,是人類自己的故事,并且往往以巨大的時間尺度,映襯我們的渺小和此生的短暫,從而提供暫時的休憩。“博物館的功能本就包含教育和休憩,是可以充電的地方。博物館就應該和公園一樣,讓人放松一下,喘口氣。”上海大學文化遺產與信息管理學院副院長徐堅說。
但博物館也會加劇一種知識匱乏的焦慮。博物館在誕生之初,首先便是面向社會精英——藝術家、學者、藝術愛好者……1827年,黑格爾描述了參觀盧浮宮博物館的感受,他發出一聲感嘆:如果我們不對每一幅畫所屬的國家、時代、流派和大師等有所了解,那么,大多數美術館都會讓人覺得混亂而無意義,理不出頭緒。
在黑格爾之后的100多年,隨著博物館行業的不斷發展、博物館學科的逐漸深化,人們對博物館的認知產生了很大的改變。如果博物館始終只是簡單地擺一擺文物和藝術品,那這種焦慮永遠無法祛除。博物館本身應該從展示走向闡釋,通過一些具有創意和思辨的方式展現這些物質,從而向觀眾講一個故事,激發一種感受。
觀眾在與文物短暫的對視中,能否獲得共鳴與啟發,這依賴于自己的知識儲備和感受能力,也依賴于博物館本身的策展能力。
如果沒有良好的策劃思路,沒有對藏品進行具有知識性、啟發性的整理呈現,即便珍寶如山,也難逃鄭振鐸對博物館界提出的犀利批評:古董鋪子、雜貨攤子。古董鋪子突出經濟價值,而博物館總是通過一系列藏品的組合和對照,講述物質背后更寬廣的精神世界。
1971年,藝術史學家鄧肯·卡梅隆提出了經典的命題:博物館是神廟還是論壇?
博物館從誕生之日起,本質就是神廟。英國國家博物館起初主要面向貴族和藝術階層開放。盧浮宮博物館是法國大革命的產物,建立在被推翻的君主的王宮建筑里。
廈門大學教授張曦說,過去,博物館側重于把文物當作“東西”,把“展”理解為“展示”。現在有些展覽開始注重將物當作一段歷史、一種生活方式的載體,還有的博物館做了很好的3D體驗,讓觀眾參與到文物背后的歷史生活中。
在國內,故宮博物院曾是最為“激進”的博物館之一。故宮自然有它得天獨厚的條件,它有裝滿無數傳奇故事又妙趣橫生的空間——它可以“點亮”宮墻讓模特在紅墻下走時裝秀,它可以請來京劇院的名角,讓暢音閣三層大戲臺重新回蕩起舊時京韻,也可以在上元之夜將《千里江山圖》的光影投在琉璃屋頂上,讓有幸能在那晚走上城墻的人們終生難忘。它還有186萬件浩瀚的文物收藏,其中有大量屬于宮廷舊藏的精品。
這一系列獨特的嘗試,創造了觀看故宮的獨特視角,有一些是復古和還原,另一些是創新與對話,一度收獲無數好評。具有行業風向標意義的故宮,也為其他博物館做出示范,故宮都能打開自己,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后來,一系列博物館創新便普及開來。
我們何以成為我們,人何以成為人,博物館就是一本答案之書,講述著我們所知的人類精神文明的全部歷程。
對于缺乏閑暇的打工人、受教育水平有限的群體,博物館真的被需要嗎?單霽翔在擔任故宮博物院院長時,曾充滿感情地解釋為什么故宮門票多年不漲價:因為漲價首先會把低收入者和學生擋在外面,而他們,是最需要文化的。故宮的特殊性在此又浮現出來,作為古遺址類博物館,故宮在人們心中,景區的身份遠遠重于博物館。但單霽翔強調的顯然是故宮的文化內涵,低收入的人們也需要故宮蘊含的文化。
博物館是典型的城市產物,因為博物館藏品的匯集,本質上是財富和權力集中的結果。中國雖然幾乎每個縣城都有博物館,但地級市以下的博物館發展并不充分。
但并非只有那些天價或無價之寶才值得進入展廳。在莊嚴的大型博物館之外,還存在大量中小型的民間博物館、行業博物館乃至社區博物館、村史博物館。在這些不那么雄偉輝煌、高高在上的建筑里,博物館與人們產生著更親切的關系。
每個地方的人都需要自己的博物館,每種身份、行業,都可以通過博物館收藏,確證身份和文化認同。工業革命之后,歐洲誕生了一批工藝博物館,以教育工人為己任。隨后誕生的世博會成為工業競爭的舞臺,孕育出很多新型博物館的雛形,這些博物館,讓勞動群體收獲了自己的文化表達。
“任何地方,任何人群,任何時代都需要博物館,因為文化認同和表達的需求是明確存在的。”徐堅說,“真正的問題是,博物館滿足了這種需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