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勇敢的嘗試

“啪嗒”，一滴汗珠在稿紙上涸出深色圓斑。此時的我，正站在學校禮堂后臺幕布的陰影中，死死地擦著一篇朗誦稿，手指因過度用力已經微微發白，此時我仿佛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聲音大的已經壓過了禮堂中嘈雜的討論聲、舞臺上的音樂聲。忽然，幕布被掀開，刺眼的光線讓我睜不開眼，耳邊傳來同桌小杰的聲音：“加油，小張，你是最棒的！”聽到這，我不禁又好笑又好氣，一周前，正是這個搗蛋鬼讓我卷入了這場“命運的漩渦”。

那是一個晴朗、無風、萬俱寂的中午，我正在座位上練字，在描摹到“靜水流深”時，教室的鐵門發出羞澀的呻吟，王老師突然拿著一個表格進入教室：“下周的朗誦比賽，不再自己報名，咱們換個刺激的選拔方式，而是改為抽簽選人！”教室中頓時炸開了鍋，有的同學在興奮地討論著，有的同學在東張西望，有的同學趕忙低下了頭…而略微膽小、怯懦、內向的我也是將臉埋進了臂彎，但聽到了粉筆在黑板上“沙沙”的寫字聲，我不禁好奇：“是誰這么勇敢？”當我略微抬起頭看向黑板時，如晴天霹靂，黑板上端端正正寫著我的名字，轉過頭，小杰正朝著我“擠眉弄眼”，可惡，原來是小杰在卡通紙上寫下我的名字，交給了老師。

“小張同學，你愿意接受挑戰嗎？”望著王老師笑盈盈的臉，我不知怎么拒絕，但是我的身體開始發燙，感覺進入了沸騰的熱水中，煎熬無比，這又讓我想起了上周在閱讀課文時，將“姹紫嫣紅”讀成了“zhai zhi yan hong”，被其他同學嘲笑，我不禁在心里問自己：“我能接受挑戰嗎？我能勇敢地嘗試嗎？”此時我的腦海中有兩個小人在打架—黑色小人說：“別去，你肯定不行，會丟人的！”紅色小人說：“你懂什么？肯定要去，這是一次好機會，能徹底洗刷你的恥辱，讓別人刮目相看！”正在我徘徊間，感覺到有人拉了下我的衣角，轉過頭，掃過小杰期待的眼神，還有他作業本上畫滿紅叉的朗誦稿涂鴉，仿佛又有了一絲力氣，我抬頭堅定地對張老師說：“這是一次勇敢的嘗試，我愿意參與這次朗誦比賽。”

在決定參與這次競賽后，我投入了自已所有的力氣，從那天開始，我開始在教學樓后面的操場小樹林中偷偷地練習。暖風裹著花瓣拂過演講稿，但我的聲音卻如同卡在石頭縫中的溪水，任憑怎么努力也流不出來。“我愿意…愿意…”又是在同一個地方打結，我生氣地將稿子摔到地上，可能我真的不適合演講。此時身后傳來窸窣聲響，王老師正在彎腰幫我撿起稿子，樹木的影子在他白襯衣上搖曳成動人的音符。我低著頭不說話，小聲問道：“老師，我真的可以嗎？我能放棄嗎？”王老師看著沮喪的我說道：“其實你已經很好了，因為你邁出了勇敢的第一步，超越了很多人，只是沒有經驗，未掌握方式方法，但是放心，老師會教你的。”

在老師的帶領下，我們來到了學校的舞蹈室，老師一字一句地為我拆解演講稿，加深了我對演講稿中很多內容的理解，讓我擺脫了死記硬背，重燃熱情：“我愿意成為一名少先隊員，為了祖國的偉大復興而奮斗，我更愿意成為一顆螺絲釘，在未來的崗位上發光發熱，貢獻自己的力量，就如同以往的革命先烈一般”慶幸的是，在老師的幫助下，我修改了演講稿中很多不合理的部分，終于完整地朗誦了一遍，但老師的一句話又讓我打回了原形：“你認為演講，只需要朗誦就可以了嗎？”接下來，老師打開手機搜索了一段關于演講的視頻，這仿佛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原來演講是這么的有魅力：視頻中的藝術家眼含熱淚，只是一句話就讓我們陷入了一段深思中：“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老師問：“你知道為什么他的演講這么感人嗎？”我搖了搖頭，老師繼續道：“因為他充滿了感情，理解了演講稿中人物的命運、內涵。”

在認識到我的問題后，老師為我布置了一個任務：“先去理解演講稿的真實含義、情感表達。”老師將資料放在我的桌子上，窗外的梧桐葉正把陽光剪成細碎的金箔，只聽老師輕聲說道：“先讓這些文字在你心里長出根來。”在之后的兩天里，除了上課，我都在看資料，課前、課后、路上、公交車上，我都在廢寢忘食地鉆研，在這期間，我學習了解放戰爭、共產黨發展史、改革開放等很多知識，我也一次次為了革命戰士的犧牲而落淚，黃繼光、董存瑞等，一個個鮮亮的名字進入我的腦海，我仿佛通過文字進入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董存瑞托起炸藥包時，我分明看見他手腕上沾著槐花蜜的痕跡，和巷口的修車大爺年輕時一模一樣；早起車窗倒影里顯示的環衛工身影開始與炊事班班長身影重疊；午休時邊啃面包邊看書，露出的面包屑掉落到書的縫隙中，剛好是“焦裕祿調研蘭考”的段落，再看面包屑，竟好似他棉襖中漏出的棉絮；直到一天早上我念“百萬雄師過大江”，開始不自覺地模仿主席揮舞手臂時，我感覺自己已經可以了。于是，我找到王老師，聽到我的朗誦時，王老師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也不禁開心地笑了起來，仿佛已經看到我在演講比賽中獲獎，同學們為我叫好、父母的夸贊…

在解決了最大的麻煩后，我認為自己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但突然靈機一動：“要在演講比賽中取勝，僅僅感情充沛，可能還占不了優勢，我應該將肢體運用起來。”于是我開始對著鏡子演練，結果卻是“慘不忍睹”，演講剛開始自我介紹，微笑著說“我是三年級一班…”剛揚起嘴角就抽搐成奇怪的弧度，剛張開雙臂揮舞，卻活像被風吹亂的稻草人，看起來可笑至極，但這都不是最讓我難堪的，最要命的是那句“我驕傲，我是中國的少年”，原本是一句比較激昂的話，但在朗誦到“驕傲”時卻經常破音，嚇得窗外覓食的烏鴉“嘎嘎”亂叫。此時，小杰站了出來，因為他平常就比較喜歡看關于演講的視頻，所以他為我提供了很多意見，如：“動作要配合演講內容，而不是一味地做動作，如在伸出手指時，提到“一個”“兩個”“三個”等數據性的表達內容時，可以用到指式，以此來強調表達。”在小杰的幫助下，我開始一遍又一遍地練習、糾正，雖然我的聲音逐漸沙啞，我的動作逐漸遲滯，胳膊酸痛得要抬不起來，但是我卻甘之如飴，因為我知道，這不單是一次勇敢的嘗試，更是屬于我和我最好朋友的一段奇妙之旅。

比賽前夜，臺燈在稿紙上暈出鵝黃色的光暈，像給每個字都鍍上了蜂蜜。我蜷縮在床頭，逐字核對有無缺漏、誤差，小聲地朗讀，指尖蓋在“篳路藍縷”的“縷”字上磨出細小的紙屑，并用媽媽的手機記錄下來，重復播放，媽媽端來一杯水，叮囑我潤潤嗓子，早點兒歇息，避免聲音沙啞，影響明天比賽。房間里只有掛鐘的滴答聲以及我小聲地碎碎念，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地，我的眼晴開始模糊，朗讀聲逐步轉化為含糊的夢吃，稿紙邊角也被掌心的汗水浸得發軟，紅色批注在汗水中逐漸擴散，如同雪地中綻開的紅梅，稿紙上的鉛字漸漸變成了一個個小人，在書上跳舞，又變成了一只彩色皮球，滾入到草叢中，最后定格在小杰塞給我的紙條上：“嘿，小張，你朗誦得真棒！”

比賽當天，禮堂中座無虛席，緊張氛圍彌漫，雖然我一直在心里告訴自己要平靜下來，但手心仍出了很多的汗，心跳也逐漸加速，此時我感覺自己駕著一葉小舟漂泊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沉入海底。此時的我，正站在學校禮堂后臺幕布的陰影中，回憶我這幾天的經歷，逐漸放松我的身心，聽到舞臺上前一位同學清亮的聲音：“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然后聽到主持人說：“有請三年級一班的小張同學。”幕布被掀開，我瞇了瞇眼，緩解眼部的不適，聚光燈像春日細雨淋下來的剎那，我看到了我的同學、王老師、我的爸爸媽媽，他們或開心，或緊張，或激動，即便得到了這么多的支持，在我走上禮堂講臺時，仍禁不住腳下一軟，膝蓋突然像被抽走了骨頭，此時小杰趕忙上前支撐住我，并往我手中塞了一樣東西，我感到手中一涼，原來是小杰最喜愛的彈珠，這是他一年四季都不會離身的東西，回眸看，又是小杰的“擠眉弄眼”，再看到他的夸張表情，我此時感覺不到一絲不耐煩，更多的是暖心，終于，我堅定地站在了演講臺上。

“尊敬的老師、同學們，大家好！今天我演講的題目是《紅領巾下的星辰大海》，當我低頭凝視胸前的紅領巾時，總能看見一片滾燙的紅色海洋…”我的聲音不再顫抖，我的情緒愈加高昂，尤其是朗誦到“在大渡河的鐵索橋邊，我仿佛聽見22名突擊隊員的吶喊穿透了82年的風雨。他們倒下時，懷里還揣著半袋發黑的干糧，但眼睛始終望著北方——那是他們心中‘太陽升起的地方’”時，感覺胸中的憤懣要噴涌而出。但在朗誦完這一部分后，因為我太過投入，導致朗誦中斷，臺下同學調皮的笑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瞬間慌亂，腦海中一片空白，幾乎無法繼續下去，羞愧與失落交織在心頭，心想：“爸爸、媽媽肯定很失望吧！老師肯定很生氣吧！”但在我望向他們的時候，看到的只是一雙雙關心的眼睛，我強迫自己重新找回狀態，這停留的5秒，仿佛有5個小時那么長，再朗誦時，我的聲音已經不如之前那么流暢、圓潤、高亢，與其他選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的聲音也不敢再有任何情緒變化。

最終，我草草完成了朗誦，臺下響起稀疏的掌聲，除了爸爸、媽媽、老師、小杰，同班同學給我很少的掌聲，甚至我聽到了很多竊笑聲、討論聲：“看吧，他根本不行！”“他還是他呀，只有勇氣有什么用！”但在我仔細聽時，卻仿佛又沒有了聲音，但我的心情已經沉入了谷底，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內心無比自責：“我在干什么？我已經準備了這么久，為什么還會出現這種情況？我真的太失敗了！”成績也如我所料，沒有得到名次，只有一個安慰獎。在比賽結束后，老師、同學們把我圍了起來，七嘴八舌地說道：“小張，你今天其實特別的棒，我都流淚了！”“小張，再接再厲，你很有天分！”“小張，你下次一定能得獎！”聽到他們的安慰，我淚流如注。雖然結果不完美，但這次經歷讓我學會了勇敢地迎接挑戰、直面失敗，在失敗中汲取教訓，繼續努力。

這次勇敢的嘗試，讓我真正熱愛上了朗誦與演講，我將安慰獎放在了房間最顯眼的位置，每天一睜眼就能看到它，這能讓我時時回憶這次的經歷，并開始與小杰通過各種方式去學習朗誦技巧：在舊琴房鏡前模仿撒切爾夫人的演講方式，在無人的公園里學習新聞聯播主持人的發音技巧，真正勇敢地去參加各種比賽，不再畏懼失敗，而是將每次失敗都視為自己成長的機會，在這個過程中，我逐漸懂得，不論結果如何，過程中的堅持與付出才是最珍貴的。雖然這個過程是艱辛的，但也是收獲頗豐的，現在我的房間里除了那個安慰獎，也開始有各種比賽的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我也開始逐漸從“功利”的心態中走出來，在一次次學習、嘗試中享受樂趣，原本卡在喉嚨的怯懦，如今成了即興發揮時靈光乍現的逗點。小杰說我的聲音如同泡過三月雨的青瓷，即便會裂出細紋，但也會露出清澈的月光。一路勇敢地走來，我知道，真正發光的從來不是演講臺上的聚光燈，而是日復一日琴房地板上滾落的晨昏，亦是我在獎狀背后寫下的一個個“再來一次”，更是我那一刻堅定的心。此時我感謝第一次演講的失敗，它給我帶來了后面無數次的成功，可能這就是勇敢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