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藝術中,不朽,須從憂傷處說;圓滿,要從殘缺里看。中國傳統藝術總是籠著一種淡淡憂傷,其實是攸關生命資源短缺的哀吟。從《詩經》、楚辭、《古詩十九首》的生命感喟,到阮籍、王羲之等的生命憐惜,莫不傳遞出歲月飄忽、生年不永的憂傷。“樹猶如此,人何以堪”,無數人撫摸天地風物而黯然神傷;“我卒當以樂死”,痛快語中也有無盡憂傷。唐宋以來的詩文藝術,以種種智慧,結撰這生命資源短缺的哀曲,陽關三疊的無奈、梅花三弄的凄美、瀟湘八景的悵惘、落日空山的徘徊,無不透出這樣的音調。
松將朽,石會爛,滄海桑田,一切都會變,存在就說明它將不在,唯是一縷清風蕩過、一片光影閃爍而已。詩人藝術家的水月之思,是為了“出離時間”——從短暫與永恒的相對計量中逃遁,從未來意義的無謂展望中走出,回到自我真實的生命中,賦予當下存在以絕對的意義。
(楓林晚摘自《四時之外》,北京大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