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是感官動物,感官是人與外在世界打交道的\"入口”。視、聽、觸、味、嗅,莫不如是。可是,在傳統認知中,人們大多只依憑視、聽兩種感覺。在數字媒介時代,尤其如此。在視聽覺的主導下,各種屏幕、耳機乃至虛擬影像包圍著我們。除非盲者與聾人,沒有人可以拒絕這場技術提供的“視聽盛宴”。
在數字影像發展初期,訴諸視覺、聽覺的動畫是最大的受益者。就拿《哪吒之魔童降世》來說,高精度毛發渲染、微表情動態捕捉、水墨場景渲染引擎等AI輔助全流程創作,讓這部動畫電影具有了視、聽覺上的“數字生命力”—觀影時,你會感覺“一切都跟真的一樣”。除了動畫,過去幾年間,元宇宙、VR大空間、球幕影像、沉浸式演藝種種光怪陸離的所謂“新場景”,都是視、聽覺的\"欺騙”。它們嵌入各種商業綜合體、景區、街區、園區,融入各種劇場、展廳、書店、體育館、文化館甚至餐飲場所,用間離的美學效果刺激人的感官。人們執著于人機交互、腦機接口,用數字人、數字藏品在線上的世界里彼此交往、對話或對決。卡通形象、虛擬偶像、文化IP經由視聽,越發融入人們的生活。
在這一過程中,人的觸感失落了。這個“最古老、最急迫的感覺”,在數字化時代里,變得不再重要了。事實上,它才是人之為人的根本。人與世界打交道的最初入口,就是觸覺,是手指與物的觸碰讓人意識到了自己及肉身的存在。這種存在是實在的,所謂“看得見摸得著”。而動畫片之所以好看,恰是因為它創造了另一個虛擬世界,五光十色,“看得見摸不著”。而它的周邊衍生產品,則是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入口。

當你凝視、把玩手辦、吧唧或是印有動漫人物形象的水杯、亞克力板時,既往的觀影經驗會重新浮現,那些注人虛擬世界的想象,都由此產生。于是,一個小小的玩偶,變成了一個大大的世界的入口,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隨時把握住它,用觸覺與它糾纏在一起,甚至把現實世界與想象世界關聯、重疊起來,讓自己隨時能夠跨越單調的日常。
人是通過與物的糾纏來認識自己和世界的。作為物的動畫衍生品,是人與動畫世界打交道的一種方式。當然,現實中也不乏因為過分依戀某物而形成的情感和情緒問題,如弗洛伊德說的“戀物癖”。而對動畫衍生品的\"戀”,并不必然導致“戀物”,愛“谷”之人也有自己的底線,多少是因為動畫周邊經過了藝術家的形象設計。現代設計的唯一目的,是讓物“有態度”。而一旦物有了自己的態度,便有可能脫離“戀物\"的欲望沖動,成為一個獨立的擬人化存在。喜愛敖丙手辦的人,固然可以愛他的天真與俊美,但更可愛的是他作為正義的化身,淡定、專注、自信、勇敢和愛父母。同理,愛“戀與\"的女生,愛的一定是被尊重的感覺,愛的是“人要先愛自己\"的態度。衍生物就這樣把一個動畫形象的意義不斷展現出來,玩家越靠近物,就越感受到鼓舞和慰藉。
《莊子·德充符》曰“與物為春”,《文心雕龍》說“隨物宛轉”,都是讓人和物好好打交道,在與物的互動中,感受到人和天地的一體。古人沒有“谷子”,但有\"比德于玉\"的傳統。他們\"摩挲蒼玉紋,挽仰求至理”,同樣把觸覺看作感受外在世界和文明積淀的重要方式。而今人創造出了一個遠比古人大得多的虛擬世界。這個世界過度倚重視、聽,需要觸覺加以平衡,從而使人回到感官統一的狀態。動畫的周邊產品,就是這個狀態的一點象征。當你觸摸到它的時候,你的想象便張開了翅膀,把你帶離現實世界,進人動畫情景之中。這樣的時刻,可以說是“白日夢”,也可以說是審美境界。
一觸即發。從此刻出發,就在你伸手探向角色化身而成的衍生品之瞬間,與世界打交道、體味有態度的設計以及“神與物游”的遐思,便都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