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馴化視角下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實踐策略

當前，智能推薦算法被越來越多的社交媒體平臺運用，憑借精準的內容推送對廣大用戶形成深遠的影響。然而，在算法技術為生活帶來便利的同時，其滲透性也引發社會反思。部分具有數字素養的用戶通過一系列算法抵抗行為，試圖重新建構算法與個體的邊界。用戶的算法抵抗行為是對算法的再次馴化，并與初次馴化過程相區別。簡言之，再馴化是用戶有意識地控制對技術的使用，是整個馴化過程的“重啟”。

文章依托羅杰·西爾弗斯通的馴化理論中的“六階段論”，并運用其再馴化行為框架，即使用者在采取再次馴化行為時會經歷再挪用一再客體化一再整合一再轉化四個階段[1]，分析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觸發因素，探討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現實意義，提出再馴化視角下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實踐策略，并以此呈現用戶通過自我賦權來抗衡平臺算法與日常生活緊密纏繞所產生的干擾，將技術使用轉化為能動的創造發揮，從而探索出適宜的媒體技術使用模式。

一、再馴化視角下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觸發因素

受困于算法之下的人，也潛藏著某種抵抗的動力[2]。隨著用戶對算法的認知加深，用戶不再被動接收算法推薦，而通過各種策略和行為，試圖重新獲得對信息消費的控制權。用戶感知自身深陷于算法的包圍，采取抵抗行為對算法進行再馴化，以期在算法主導的社交媒體環境中尋找新的平衡點。

（一）信息過載產生心理焦慮

在信息爆炸的時代，社交媒體通過算法不斷向用戶推送各類信息。然而，這種看似個性化的推薦往往導致信息過載，給用戶帶來較大的心理負擔。如今，算法推送的信息已遠遠超出用戶的實際需求，其中不少信息實際上與用戶關聯甚微，然而算法巧妙營造出一種仿佛與用戶息息相關的假象。當信息獲取從主動探索異化為被動沉溺，用戶往往會感到無所適從。例如，在小紅書平臺上，即便用戶帶著明確的目的進行內容搜索，仍然會被大量信息所淹沒，同時其主頁采用的雙列多視圖推薦模式，展示出琳瑯滿目的內容，也使用戶難以從中做出有效選擇。又例如，抖音的短視頻推薦、微博的熱點信息、微信的朋友圈動態等，都在不斷向用戶推送信息，讓用戶陷入信息過載的困境。這種持續的信息刺激不僅消耗用戶的注意力和精力，還可能導致用戶產生焦慮、煩躁等負面情緒。為了減輕心理負擔，用戶可能會采取減少社交媒體使用、調整算法推薦設置等方式來抵抗信息過載，緩解心理焦慮。

（二）用戶誤觸引發算法誤差

算法技術精準推送內容可以提升用戶體驗，但其也因對用戶行為的過度解讀和推送策略的滯后而導致推送內容與用戶真實需求產生偏差，進而引發用戶的不滿和抵抗情緒。例如，在抖音平臺上，用戶可能因一時好奇而點擊某個視頻內容，算法便可能將此用戶行為解讀為用戶對該類內容具有強烈的興趣，從而頻繁向用戶推送相似內容。然而，用戶的興趣是多樣且多變的，這種單一的推送會讓用戶感到厭倦，進而產生抵抗情緒。此外，隨著用戶興趣的變化和信息的不斷更新，算法難以實時捕捉并調整推送策略，導致推送內容與用戶需求的匹配度降低，從而弱化用戶體驗，加劇用戶的抵抗情緒，使用戶形成減少使用時間、卸載應用或轉移平臺等抵抗行為。這些行為不僅是對算法的不滿和抗議，也是用戶對自身權益的維護和爭取。

（三）自我意識覺醒引起數字勞動擔憂

平臺通過復雜的算法系統來決定哪些內容能夠進入用戶的視野，從而獲得更高的曝光度，實現有效的互動效果。然而，這種推薦機制并非完全客觀和中立，使得一些優質內容可能因為不符合算法邏輯或平臺利益而被埋沒，一些低質或低俗內容則可能因符合某些特定的條件而獲得曝光。對內容創作者來說，他們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創作的內容，可能因算法而受限，這無疑會打擊他們的創作熱情。換言之，內容創作者早已被困于平臺算法，受到算法不可見性的威脅，逐步被算法控制，被流量牽引，最終淪為平臺的“數字勞工”[3]。與此同時，隨著自我意識的覺醒，用戶對數字勞動的擔憂也不斷增加。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用戶的每一次點擊、點贊、評論等行為，實際上都在為平臺創造數據價值，形成一種無形的數字勞動。然而，這種數字勞動往往被用戶所忽視，他們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正在為平臺創造巨大的商業價值。當用戶開始意識到這一點時，他們會擔憂個體隱私和數據安全。這種擔憂不僅加劇用戶對算法的抵抗情緒，更可能引發他們對平臺的不滿和抵制。

二、再馴化視角下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現實意義

人與技術之間的關系并非簡單、固定的模式，而是處于一種持續變化、不斷動態調適的過程。盡管用戶難以洞悉算法運行背后的真相，但用戶的抵抗實踐仍具有突破性的意義。因為用戶對算法進行抵抗，能夠實現對算法的再次馴化，進而摸索出契合自身需求的社交媒體使用模式。當用戶的算法抵抗轉化為平臺治理的改進動能，技術演進便獲得自我糾偏的民主化維度，這正是媒介化社會實現技術正義的必要路徑。

（一）自我回歸：主動權的重新占有

在信息碎片化時代，用戶注意力較為分散，其面臨海量信息的無序沖擊，與此同時用戶的信息需求呈現指數級增長態勢。這種矛盾催生社交媒體對用戶行為數據的深度挖掘，并通過構建多維的用戶畫像，試圖在熵增的信息環境中實現精準內容推送。盡管社交媒體設置主動檢索功能，但算法生成的推薦內容已形成實質上的“信息繭房”，這種技術理性主導下的“個性化”分發邏輯，本質上是利用用戶的即時滿足傾向與審美依賴心理，在他們無意識層面構建起行為引導機制，最終使用戶在趣味追逐中陷入認知閉環。韓炳哲在《倦怠社會》中提及：“一個匱乏的時代，人們專注于吸收和同化。而在過剩的時代，問題是如何排斥和拒絕。”[4]為了避免被過量的信息湮沒，用戶應采取抵抗行為，重新奪回媒介使用主動權。在算法抵抗實踐中，用戶通過關閉個性化推薦、不必要時減少使用社交媒體等行為，重構與社交媒體的互動關系。這些舉措實質是對算法技術黑箱的逆向工程，用戶借此重建信息獲取的主導權。在算法抵抗中，用戶通過認知、勞動實現雙重覺醒，既完成對算法邏輯背后機制和影響的解碼，又重新確立自身在數字生態中的主體坐標。這種主動權的重新占有，不僅體現用戶對“信息繭房”的突破，也以批判性視角構建數字規訓與用戶個體自由之間新的平衡。

（二）算法優化：技術的向善發展

人和媒介技術之間的關系本質上是技術理性與價值理性雙向賦形的動態過程。媒介技術作為用戶認知延伸的工具性存在，不斷地改變著用戶的生活方式和思考模式，而用戶通過技術實踐反向塑造和重構著媒介技術的發展軌跡。在此過程中，用戶能動性成為關鍵變量，其算法抵抗構成技術馴化的反向實踐。這種數字抗爭給予算法技術以反饋，不僅解構算法權力的支配邏輯，更以生成性對抗的方式助力算法技術的迭代更新，倒逼算法從工具理性向價值理性回歸。也就是說，用戶的需求與利益，始終是算法技術發展的核心導向。用戶通過算法抵抗，向算法技術的開發者與管理者傳遞自身態度，充分發揮主體作用，以此推動算法技術的更新迭代。面對用戶的算法抵抗，算法技術的開發者和管理者不得不重新審視并調整技術設計與運營策略，從用戶的實際需求和利益出發，將用戶的隱私保護與信息安全置于更加重要的位置，致力于實現服務的個性化與精準化。只有算法技術被持續優化，才能確保其發展始終遵循合法、合規、合情的原則，更好地服務于社會發展和用戶的日常生活，滿足用戶日益增長的數字化需求。

（三）平臺革新：主體的突圍抵抗

平臺憑借其主導地位掌控著信息傳播，構建起數字空間的權力新秩序，也逐步建立起網絡傳播的新秩序。在這一過程中，用戶始終處于平臺的控制范圍，缺失能動性。然而，用戶并非完全純粹的被動接收者，他們兼具平臺參與者與監督者的雙重身份，他們的每一次算法抵抗實質是技術規訓下的主體突圍。平臺在信息篩選、分發全鏈條中占據結構性權力，在數字時代成為重要的“把關人”，卻在一定程度上以技術中立的態度規避社會責任。用戶對算法的抵抗，實則反映對平臺背后意志的抵觸，特別是針對隱私侵犯、數據安全隱患以及內容質量欠佳等問題表達不滿。這些算法抵抗有助于推動平臺進行自我革新，促使平臺在明確隱私邊界、加強信息安全保護、提升內容質量等方面切實履行好把關職責，強化自身的社會責任意識，形成良性演進。因此，平臺應正視用戶的算法抵抗，建立雙向賦權機制，持續完善管理機制，向更公平、透明的生態方向演進。

三、再馴化視角下社交媒體用戶算法抵抗的實踐策略

（一）再挪用：調控社交媒體，整合使用行為

面對算法的圍獵，每個社交媒體用戶所采用的抵抗策略各有差異，但只要是以掌握技術的主動權，馴化算法更好地為自己服務為自的，這便是用戶的算法抵抗行為。用戶的算法抵抗不僅是對技術規訓的能動回應，也是數字時代主體性重構的實踐場域。文章引入再馴化框架，解構用戶突破算法支配的創新性實踐，揭示其如何通過技術賦權重構數字生存空間，重新奪回技術使用的主動權。

挪用指新的媒介技術如何被引入某個具體的社會場景。再挪用指人們對技術的重新使用，當技術深度嵌入日常生活時，用戶通過情境化調適，實現技術使用的動態適配，以多樣化的使用形態將技術再次融入日常生活。隨著算法系統的認知深化與大數據推薦的精準度提升，社交媒體已演進為集社交連接、信息篩選、娛樂供給、消費引導等多維功能于一體的數字綜合體，這種功能超載往往誘發用戶的認知過載與行為依賴。用戶在感知到算法反向馴化的壓力時，便會通過平臺遷徙、應用卸載等儀式性抵抗行為，重建對數字生活的掌控感。

用戶的再挪用行為呈現明顯的反復特質，用戶通常為了降低社交媒體對自身的消極影響，會根據自身的工作、學習計劃、階段性的情緒調節等需求，對社交媒體平臺進行“卸載一下載一卸載”的重復操作。這成為媒介素養提升的實踐契機，用戶應定期反思社交媒體對自身作用和影響，并及時根據自身需求與情況來調整社交媒體的使用習慣，從而實現對技術使用的自主調控，有效突破算法圍墻，減輕社交媒體帶來的消極影響。

（二）再客體化：重置空間位置，重塑空間想象

客體化指媒介技術在空間中是如何被放置，其應用在空間結構中是如何被安排的。再客體化指將人工制品在空間中的位置重新安排[5]。用戶通過對社交媒體軟件的“空間折疊”和“位移分野”的再客體化策略，主動擺脫算法控制，在這個過程中用戶不再被動接收算法推薦的內容，而主動塑造更符合自身需求的數字體驗。用戶通過創造特定的物理或虛擬空間來限制社交媒體的使用，使得社交媒體軟件被“折疊”進特定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內。用戶在察覺到算法漏洞以及自身出現對社交媒體上癮的行為后，會對社交媒體應用進行重新布局，或把它們挪到手機尾頁，或放置在二級分類文件夾等相對不那么容易注意到的位置。這種空間再配置行為實質是用戶對技術便利性的反向利用，通過制造“數字盲視”效應，削弱算法的即時捕獲能力，以此減少算法對生活的干擾。再客體化的另一個維度是用戶對社交媒體空間功能的認知重構與邊界劃定。用戶應通過“位移分野”的方式，在物理和心理上將各社交媒體平臺的使用與工作、學習和娛樂等活動區分開來，以減少其影響和干擾。這不僅反映用戶對社交媒體平臺算法推薦機制的進一步深入了解，更凸顯用戶對個人時間管理的高度重視，充分展示用戶在數字時代對技術使用的自我調適與掌控能力。

（三）再整合：限制使用時間，適當數字齋戒

整合側重于時間結構的考量，指人們為了維持既有的生活結構，確保對結構的掌控，在日常生活中對媒介進行有計劃的使用方式。再整合是用戶借助對使用時間和使用場景進行限制與設置，重新思考如何在私人志趣的滿足與工作效率的維持之間建構動態平衡。如今，數字網絡實現全面覆蓋，智能設備也緊密融入人們的生活，社交媒體在大幅提升用戶體驗和使用便捷性的同時，也降低人們進入數字世界的門檻，這就使得用戶有可能沉迷其中。用戶往往在瀏覽、點贊、收藏、評論等中逐漸淪為互聯網絡免費的“數字勞工”，這不僅意味著社交媒體悄然吞噬著用戶的休息時間與精力，更幫助大數據更加精細地構建用戶畫像，便于更精準的內容推薦。長此以往，用戶會陷入算法精心設計的精密陷阱，被困在自我編織的“信息繭房”中難以自拔。對此，用戶應認識到社交媒體并非生活的全部，而是用來豐富生活、拓寬眼界的輔助工具。用戶也應根據自己的生活節奏與需求，設定合理的社交媒體使用時間上限，避免在無關緊要的信息海洋中迷失自我。用戶還應以技術賦予的權利馴化技術，重塑人的主體性[6]，嘗試在特定的時間段內進行適當的數字齋戒，通過“斷連”的方式，進行“數字排毒”，重新找回對信息的掌控權。

（四）再轉化：反向規訓控制，投喂式訓練算法

轉化指人們如何使用信息通信技術使其成為個人身份的一部分以及人們如何向他人展示自己。而再轉化指將相關技術工具從單純的功能性使用轉化為身份認同與自我表達的載體。如今，人們的日常生活離不開社交媒體，人們在使用過程中多多少少都意識到算法的弊端，并有部分用戶嘗試通過自主學習或推理想象算法的運作邏輯等方式加深對算法的理解，從而在持續的實踐中摸索出算法馴化的方法。用戶應通過一系列操作來影響和調整算法的邏輯，有意地干擾或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打破算法對行為的預測和固化。用戶也應參與算法邏輯，通過故意將自己的偏好、興趣“投喂”給算法以實現對算法的反控制和反規訓，這種反噬意味著用戶努力將主觀意圖凌駕于機器意圖之上[7]。這樣用戶不僅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算法搭建的“信息繭房”，也能夠在保證個人隱私不泄漏的前提下，接收更具個性化與多元化的內容推送，從而實現算法抵抗。此外，用戶還應從內容消費者轉變為內容創造者，在內容方面來規訓算法，通過發布原創內容來影響算法推薦。值得注意的是，這種再馴化過程并非一蹴而就。用戶應持續觀察算法的反應，不斷調整自己的策略，逐漸實現對算法的掌控，并保持警惕，避免被算法的新策略所迷惑或利用。

四、結語

在對算法技術進行突圍的實踐中，社交媒體用戶的算法抵抗并不意味著人與技術的對立，人機之間并非零和博弈關系。相反，這種算法抵抗揭示了一種新的互動模式，即通過抵抗來促進更深層次的融合。因此，和諧人機關系的構建關鍵在于正確看待“人與技術的權力分配”問題，“以抵抗促融合”或將成為未來一段時間內人機互動的突出特征。社交媒體用戶應更加主動地與算法進行互動、再馴化算法，發揮自身的主觀能動性。這意味著用戶不再被動接收算法推薦的內容，而通過自己的行為和選擇來影響算法的輸出，達成一種人類與算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穩定狀態[8]，從而促進技術的優化，推動社會對算法治理的深入思考，為構建更加和諧的數字社會提供可能。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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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黃瑩，苗偉山.當超級軟件變成超級干擾：再馴化視角下的微信朋友圈使用［J」.新聞知識，2023（03）：12-22.

[6]朱萍，賴婧怡.抵抗、重塑、再馴化：乙世代的“儀式化”數字反連接行為研究[J].東南傳播，2024（02）：12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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