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韶文化以絢爛的彩陶為重要特色,不過當考古關注玉器與古代中國文化的緊密關系時,一些研究者就開始思考仰韶人對于玉認知與否的問題,許多人心存疑惑。由已有的考古發現看,覺得玉之于仰韶,關系似乎沒那么明確。
仰韶人用玉,在考古中有過一些零星發現,不過因為發現有限,覺得可能是偶爾為之,還不能視作確定的文化傳統。不過到了2021年,因為葉舒憲教授研究“玄玉時代”取得重要進展,確認仰韶時期已經開始規模琢玉,而且所選玉料以墨
色為主,所以初步認知了仰韶之玉,不僅在咸陽博物館舉辦了專題展覽,還舉辦了專題研討會。這次出版的《仰韶玉韻》,正是這次展覽與研討的成果集。主編葉舒憲先生囑我為序,因為這次展覽與研討會,我也是親歷者,我將這看作是寫一寫感受的一個機會,覺得也是一件快事。
玄玉本來就見載于古籍,在《山海經·西山經》上有黃帝種玄玉的記載,玄玉即是墨玉,是指接近墨黑色的玉。
《楚辭·招魂》有“紅壁沙版,玄玉梁些”的句子,后人以為宮中出現玄玉作梁的殿堂。而《尚書·禹貢》有“禹錫玄圭,告厥成功”的句子,是說大禹以玄圭獻祭。在考古中,河南靈寶西坡和陜西高陵楊官寨的仰韶時期廟底溝文化遺址中,都見到墨玉鉞的出土。其實在更早的1957年,陜西咸陽尹家村新石器時代遺址就出土了一些深色玉斧,當時記錄為石斧一直收存在庫房里,是葉舒憲先生辨識出這是墨玉斧鉞,并且依文獻定義為玄玉。這樣一來,仰韶玄玉便得以重光,學界對仰韶用玉與制玉得到進一步確認。隨之葉舒憲先生《玄玉時代:五千年中國的新求證》(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問世,進一步深化了對仰韶文化玄玉的認識。
一個展,一次會,再加上這一本書,將玄玉概念清晰化了,也使得仰韶文化的內涵更加豐富了,也就將仰韶納入久遠的玉文化傳統之內了。這可以看作是中國玉文化研究中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從仰韶文化發現的幾處墨綠色玉鉞觀察,得知仰韶玉器多采用單一的墨綠色蛇紋石玉料,統計有百多件玉器。葉舒憲先生敏銳判斷,中原地區玉文化起源的第一個時代是以“玄玉時代”為基本特色。“仰韶玉韻”特展,是首次玄玉即墨玉的文物與玉料資源的集中展示。仰韶文化玄玉類文物的種類不多,主要為斧鉞類器具,均出土于大、中型墓葬,顯示墓主所具有的特別身份地位,表明有禮器性質。仰韶文化玄玉的認定,直接改變了有關仰韶文化無用玉觀念的認識,也將仰韶文化納人早期東亞用玉傳統文化體系中。
仰韶文化是否已有用玉傳統,我曾在《仰韶懸璧:一個猜想中的發現》(中國考古網,2008-12-30)—文中作出猜想,古代璧琮文化作為一種成熟玉文化的形成,在一些考古學者看來,一定是良渚文化先民的創造,沒有理由認為中原文化的璧與琮是中原固有的傳統。后來在廟底溝二期遺址發現了玉璧、玉琮,對是否為良渚的影響產生了一些疑惑。我通過彩陶中的紋飾,推測仰韶文化已經在使用玉璧,有研究者也寫出相關文章,指出璧、琮這兩種深刻影響古代中國的禮器在中原地區可能為本地起源,它們發生的時代也許在仰韶文化時期,說明中原地區的璧、琮當自有淵源。
我們以為對仰韶文化了解已經很清楚了,但每一次新的發現總會給人帶來驚喜。對已經發掘獲得的資料也需進行再發掘和再辨識。這次尹家村遺址出土的“玄玉”再發現,讓我們看到了仰韶文化研究新的突破方向。我們知道良渚文化的璧、琮都是出自一些重要的墓地,而仰韶文化類似的墓地至今發現絕少,一旦發現了高等級的墓葬,那結果一定是可以期待的。靈寶西坡遺址的大型墓地已經出土了不少玉器,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兆頭。近年在河南南陽黃山遺址,發現仰韶文化保存較好的建筑群,生動再現了仰韶人制造玉石器及生活的原始場景。三座仰韶文化晚期的大型玉石器生產作坊為前坊后居式建筑,建筑規劃整齊、體量宏大、結構復雜,它表明仰韶人已經是制玉人,仰韶時代有玉器和玉作坊已經不再存有疑問。
仰韶玄玉的認定,其實與對舊發現的“二次發掘”有關,也即是與對舊資料的重新認識有關。我們不妨對重點遺址的相關庫存資料仔細翻檢一番,重新鑒定一下,對于那些早先被作為石器認識的斧鉞類器具,我們要多加關注。特別是對深色的玉器多多留意,讓它們重新煥發光芒。仰韶文化的玄玉之器,特別是禮器之類,相信會有更多的發現。
仰韶玄玉重光,出彩的仰韶不能沒有玉光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