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引言
公共文化產品和服務可以通過產生積極的社會外溢效應成為推動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ThrosbyCD,1999)。作為重要的文化資源和公共文化服務載體,博物館長期承擔著收藏、保護、研究、展覽和教育等基本職能,因此博物館的開設理應對區域發展發揮著重要作用。我國博物館事業在國家政策層面一直備受重視,截至2021年底,全國博物館數量已超過6183家,全年接待觀眾人數超過20億人次。同時,博物館的開設、運營與維持面臨著高額的成本支出,存在成本病問題(BaumolwJamp;BowenWG,1965)、入不敷出問題、僵尸館問題等,也讓學界較少探討和評估其經濟價值。
從傳統角色上看,博物館聚焦于文物的收集與保存、展品的研究與展示,以及將歷史知識與文物信息單向傳遞給觀眾。隨著時代的演進,博物館的功能已擴展至不僅限于收集、研究和展示人類文化遺產,而是更加注重滿足大眾的需求和提升觀眾的體驗感?,F代博物館以受眾的真實需求為導向,以有目的、互動性的方式傳授知識、傳播文化,并融合了休閑娛樂等多元化功能(王蕾,2021)。隨著博物館的日益繁榮,學術界對博物館影響力的研究也逐漸興起。單霽翔(2011)從理論層面探討了博物館的社會責任及其對社會發展的影響;趙樂(2019)研究了博物館陳列的物質基礎與職能功效,深入探討了其陳列組織能力和宣傳效果;張小闌(2021)則分析了自然博物館與自然教育的內在聯系,深入剖析了自然博物館在自然教育功能上的認知與實踐發展;劉中陽(2022)針對后疫情時代的博物館,探討了其在社會心理療愈方面的功能,并從傳播內容、空間環境與社交屬性等角度分析了博物館在心理治療上的先天優勢和內在價值。整體而言,現有學者對博物館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傳統與拓展職能所產生的社會效應,對于博物館事業在經濟領域產生的積極外部效應探索,仍缺乏足夠的關注。
近年來,文化創意產業一致被認為是經濟增長的新增動力(杜傳忠等,2014),可以通過提升區域人力資本積累、促進技術創新,從而促進經濟增長(李懷亮等,2010)。袁連升和傅鵬(2018)則提出文化產業發展和區域GDP增長之間存在“U”型特點,越過門檻值后經濟發展水平越高,文化產業和公共文化發展對經濟增長的正向影響力越大,并且具有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該類研究分析角度開始轉向探討文化資源和文化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文化資源如果能與旅游資源融合發展,可以積極帶動地區經濟發展(譚娜等,2021);魯婧頡等(2021)利用中國省級面板數據分析文化消費對經濟增長質量的推動作用,但公共文化支出則產生抑制性影響?,F有文化價值理論探討中往往聚焦文化產品的雙重屬性且過多強調非經濟類價值,且博物館作為文化服務的供給載體,具有其特定的創新機制,仍缺乏深入挖掘。博物館隸屬文化產品和服務,是文化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博物館在經營和使用過程中所產生的知識外溢效應、文化熏陶以及知識共享交流機會,理應為推動社會創新活動和生產活動的重要因素。遺憾的是,當前我國關于創新發展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文獻中,鮮有聚焦博物館。本研究從文化經濟理論出發,首次系統構建博物館通過知識外溢、文化資本積累與開放合作模式促進區域創新的理論框架,明確了博物館區別于其他文化機構的獨特作用路徑。結合博物館功能探討創新效應產生機制,不同于現有文獻多從定性角度探討博物館的社會價值。其次,結合博物館功能探討創新效應產生機制,采用省級面板數據和微觀企業面板數據量化分析博物館作為文化產品及服務的載體在區域創新發展中的作用。這一研究不僅為理解文化服務與產品和經濟增長之間的關聯提供了新視角,而且為相關文化政策和經濟發展政策的規劃與實務操作提供了重要參考。
二、理論背景和文獻回顧
(一)作為文化資本的博物館和經濟價值創造
法國社會學家布爾迪厄在其著作中指出文化資本是一個人作為特定社會階層的一部分而獲得的技能、品味、姿態、服飾、舉止、物質財富、證書等象征性要素的集合(BourdieuP,2011,2018)。后續學者延伸了這一概念認為文化資本是文化及其活動相關的有形或無形的資產。Throsby(2001)認為文化資本與其他資本類型一樣,具有價值積累和價值創造的功能。它蘊含于各種資產中,并通過時間的積累產生具有文化和經濟雙重價值的文化產品或服務(HutterMamp;ThrosbyCD,2008)。故而,可以發現文化資本可以是具身化,糅合在人力資本當中;也可以是客體化的,儲存在具體的客體中融入物質資本和商品,比如博物館和圖書館。無論是具身化文化資本,還是客體化的文化資本,都可以進行價值創造。知識傳播產生知識外溢效應便是經濟價值創造的作用機制之一。也正因為知識外溢效應對創新和經濟增長的積極影響,政府部門一直致力于通過展開公共教育和公共文化服務等措施來累積人力資本和文化資本,促進創新和經濟增長(RomerPMetal.,1986)。
我國部分學者嘗試對區域文化資本存量進行度量,并實證檢驗了文化資本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張梁梁等,2018)。盡管他們使用了不同的方法,如文化產業收入、教育、文化藝術和廣播電影電視業的固定資產投資以及城鄉居民文教娛樂消費支出等,但這些方法都難以精確測量區域文化資產的實際價值。本研究聚焦博物館,這一客體化的文化資本。作為地區文化服務的提供者和文化資源的儲藏者,即客體化的文化資本的儲藏室,博物館在知識傳播和外溢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并且博物館通過履行基礎智能,實現社會教育,有助于具身化文化資本的積累,理應對地區創新活動和經濟發展起到積極作用。因此,本研究提出第一個假設博物館作為重要的文化資本和文化服務的供給載體,博物館數量對地區創新發展發揮著積極作用。
(二)有效履行職能的博物館和創新發展
隨著時代和科技的發展,博物館拓展了傳統的收集、展覽、教育、研究等職能,更加注重有目的地、互動性地傳授知識、傳播文化,開放式融合休閑娛樂、產學研合作等復合型功能(王蕾等,2021)。其中,博物館教育職能具體強調,參訪者從展覽中獲得啟發和認知,進而獲得更深遠的影響,實現思維與行為轉型(張小瀾,2021)。教育和傳播是博物館實現社會經濟價值的首要有效路徑。教育產生的正外部性包括,經歷文化、歷史、技術等相關教育,讓更多的人可以參與到知識擴散和技術開發,也可以產生更為理智和創新性思維的選民,從而意味著促進創新的政府。從博物館受眾角度分析,博物館參訪人員可以在消費文化服務的過程中接受到教育,實現自身的文化塑造、知識積累,從而影響個人的文化素質和創新思維,進而推動社會層面的創新活動與區域發展。即博物館和用戶互動的過程實現了知識的溢出效應。知識溢出效應(KnowledgeSpilloverEffect)促進知識的傳播、技術的擴散與創新的加速,是區域技術創新能力提升的重要影響機制路徑(白俊紅等,2017)。
博物館場景構建和職能實踐的過程,通過實現文化服務的供給與消費,進而實現價值創造創新(吳軍等,2013)。博物館首先是由當地文物、文化內涵、民族精神等物理和精神因素共同構造的實體場景,涉及具身化的、客體化的和制度化的文化資本。在博物館物理空間內,民眾參與、展品、解說共同構成特定文化和思維交互環境場景,而相互作用實現其職能實踐,推動文化資本的積累與知識傳播??諘缋淝?、缺乏訪客的博物館物理場景無法產生顯著的正外部效應。只有存在受眾參與互動,博物館才可能有效履行職能,并通過知識外溢和文化資本積累影響經濟與社會發展(吳軍等,2013)。例如,上海自然博物館的游覽經歷可能促發一個孩子對知識的熱愛,成年后從事科學發明的事業;在藝術博物館感受藝術的某一瞬間可能激發時尚行業某個從業者的設計靈感。目前,我國90%以上的博物館免費向公眾開放[28],隨著參訪者和參訪次數的提升,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文化資本傳播力度,產生的知識和創新溢出效應也將有所強化。因此,本研究提出第二個假設博物館受眾參訪互動,可以通過知識外溢效應和文化資本積累,產生積極的創新發展效應。
(三)博物館現代職能實踐和創新模式探索
基于博物館具體職能,從博物館主體出發,本研究歸納總結博物館事業現有實踐創新模式:文化創新、教育創新、社會創新、技術創新和組織創新。
第一,在履行文化遺產保護和展覽的職能的過程中,博物館在文化創新方面扮演著重要的角色(CulturalInnovation)(BakhshiHamp;ThrosbyCD,2009)。作為重要文化產品和服務的收藏者和提供者,博物館在保存和闡述文物、遺產、文化傳統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博物館在策展和展覽過程中,展示多元的視角、歷史敘事和藝術表達,實現文化環境動態化,鼓勵新的思考和理解方式。同時,部分博物館運用技術進行創新,如虛擬現實和互動展示,增強了對文化物品的解釋,使歷史和藝術更具可及性和吸引力,讓文化資本更有效地積累和傳播。此外,無論是數字目錄、虛擬參觀或網絡出版物,也都屬于流程創新(Camison-ZornozaCetal.,2004)。
第二,在履行展覽和教育重要職能的過程中,博物館逐漸成為教育中心,實現教育創新(EducationInnovation)。我國早在1956年明確博物館的“文化教育職能”,各大城市的博物館積極主辦的創新學習項目、工作坊和教育活動有助于培養游客,尤其是學生的創造性和批判性思維能力。將博物館參觀融入學校計劃,不僅增強了體驗式學習,也鼓勵了跨學科、跨場景的教育方法。整體而言,博物館與教育機構、企業培訓組織間的合作促進了課程發展的創新和培養參訪者的創新思維。
第三,博物館履行社區實踐職能,響應性展覽參與到社區改革和社會創新中,助力社會創新(SocialInnovation)。博物館社區參與計劃、外展項目和與當地社區的合作項目幫助處理多樣的視角,促進社會凝聚和理解。通過展覽、教育和項目響應當代社會問題,博物館可以完成價值創造,有助于社會創新。例如,諸如浙江省安吉縣生態博物館、安徽省屯溪老街社區博物館、福建省福州市三坊七巷社區博物館、廣西龍勝龍脊壯族生態博物館、貴州堂安侗族生態博物館等生態(社區)博物館,通過探索符合本地實際的博物館管理模式,實現在社區管理政策設定上的實踐創新。
第四,部分博物館是新技術的首要應用場所,也是新技術的孵化基地,可以推動技術創新(TechnologicalInnovation)。在當前數字時代,博物館通過數字化館藏,創建全面的數據庫為技術創新做出貢獻。這不僅以更可持續的方式保存了文化遺產,還促進了研究和探索,推動了數據管理和分析方面的技術進步。將技術納入其改變產品和服務的生產和提供過程可被視為技術創新(StockGNetal.,2002)。在NESTA報告中,Bakhshi和Throsby(2009)也回顧了博物館利用新技術增強觀眾沉浸式體驗,如多媒體參觀、交互式信息亭、模擬和虛擬現實體驗、聲音、激光和燈光表演以及無線連接,實現信息和工具的實時傳送等。
第五,博物館也與商業模式創新息息相關,即組織創新(OrganizationInnovation)。為了確保經營的可持續性,博物館自身運營過程中致力于探索創新的商業模式。部分博物館通過會員制度、合作伙伴關系和商業合作等方式多樣化收入來源,使它們能夠有效地資助其文化和教育使命。商業模式創新不僅產生收入,還有助于博物館成為充滿活力的文化機構,實現更深入、更大范圍的文化資本的傳播與積累。
綜上所述,博物館具有社會價值和經濟價值,是重要的文化資本,參訪者參訪過程產生知識外溢效應和文化資本外擴,在開放模式下跨界合作對區域創新與發展的推動至關重要。
三、研究設計與實證模型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主要使用數據源于中國國家統計局、WIND數據庫、中國文化文物和旅游統計年鑒及中國經濟社會大數據研究平臺。時間段選取為2010—2019年,避開疫情期間相關社交距離政策的影響?;狙芯克悸窞樵诤暧^層面采用區域面板數據多維度檢驗博物館資源與使用對創新指標的影響,并在微觀層面挖掘區域博物館資源與使用是否影響地區企業層面的創新活動。
(二)研究設計
1.省級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和工具變量法
主要被解釋變量區域創新指數的構建主要依靠五個指標:各省發明專利授權量項(創新變量1)、技術市場技術合同數(創新變量2)、技術市場技術合同金額(創新變量3)、研究與試驗發展Ramp;D經費內部支出(創新變量4),以及研究與試驗發展Ramp;D人員全時當量(創新變量5)。筆者首先對五個變量進行規范化處理,計算標準正態化分數(Z-Score),即每個數值偏離均值的差除以標準離差。隨后,進行5個規范化變量的主成分分析,采用主成分因子構建創新指標。在主成分分析過程中,KMO值為0.724,Cronbach’α信度系數為0.816。博物館變量包括各省份每年博物館機構數和博物館參觀人次。控制變量為創新研究中常見變量(張宗和和彭昌奇,2009),包括常數項、城鎮化率、境外投資對數值、平均受教育年限及滯后項、外貿依存度、通貨膨脹率CPI、固定資產投資對數值、勞動人口數對數值人口自然增長率等。因為涉及滯后項的控制和部分變量有遺失,回歸樣本量為247。
本研究基準回歸模型主要采用時間和區域多維固定效應模型,公式如下:
其中,i在宏觀數據中為省份下標;t為年份下標;創新指數為主要被解釋變量,各省博物館數量和參觀人次為主要解釋變量。Controls表示省層級控制變量的合集;和表示時間固定效應和省份固定效應;ε為擾動項。圖2和圖3初步展示了解釋變量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人次與被解釋變量創新指數之間的線性關系,存在顯著正相關。
考慮到博物館發展可能與區域發展存在雙向相關問題,本研究采用地區的文物業藏品數作為工具變量,進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回歸分析。第一,從相關性角度來看,博物館的首要職能是收藏文物和陳列展覽。文物是人類歷史和文化的重要載體,它們記錄了人類社會的演變和發展歷程,是后人了解歷史、文化的重要途徑,是重要的文化資本。文物業藏品數量越多,該地區的博物館的建設數量和參觀人次往往越多;第二,從外生性角度來看,文物業藏品屬于區域的文化資源變量且文物業藏品多為歷史遺留資源,其積累過程早于當前創新活動,且與區域創新無直接因果聯系(如古代文物數量不影響現代企業專利申請),不會對當前創新成果、創新活動和經濟發展有顯著影響。在文物業藏品數量和被解釋量的回歸分析中,該變量系數不顯著且大小接近于0,滿足有效性。
2.微觀層面數據與實證模型
宏觀經濟發展往往由微觀個體的發展來驅動,企業層面的創新是區域創新的重要動力源泉。本研究將2011—2019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面板數據并入省層面面板數據進行微觀路徑檢驗。企業創新指標包括企業專利總共申請數和實用新型專利申請數,收集于CNRDS數據庫,其他財務變量數據均來自WIND數據庫。在將金融業企業、資產負債率大于1和主要變量數據缺失的樣本剔除后,最終實證樣本量約為30056,共含3555家上市企業。具體實證模型中用各省博物館數量和參觀人次為主要解釋變量分別對微觀企業創新活動指標進行回歸分析,并控制企業層面上的相關財務變量。雖然數據維度和變化一定程度受限,但也緩解了內生性顧慮。具體描述性統計見表2。
四、實證結果
(一)宏觀層面:博物館影響區域創新發展分析
表3中第(1)和(2)列為基準回歸模型(1)和(2)的估計結果。博物館數量系數為0.146,在1%的水平上顯著(plt;0.001)。博物館參觀數的系數為0.017,在1%的水平上顯著(plt;0.001)。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數每提高一個單位,區域創新指標分別提升0.146、0.017個單位,且統計意義上顯著。表3的第(3)和(4)列展示了工具變量法的回歸結果。第(5)和(6)列展示了工具變量法回歸的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和主要統計檢測指標。本研究選取地區文物業藏品數作為工具變量,該變量與地區創新發展變量不相關,但與地區的博物館館藏相關,影響著博物館的數量和參觀人次。工具變量法的一階段的回歸估計系數分別為0.0005和0.0006,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在文物業藏品數量越多的地區,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數量越多,這與上文分析相符。表3中的第(3)和(4)列中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數二階段回歸系數分別為0.146和0.012,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在控制了潛在的內生性影響之后,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數顯著促進區域創新的效應依然存在,結論穩健。一階段回歸F值為121.30和48.41,遠大于16.03和27.433,表明工具變量文物業藏品數量與解釋變量相關性較強,排除了弱工具變量的問題。弱工具變量檢驗和不可識別檢驗均通過。
(二)微觀層面:博物館影響企業創新發展分析
從表4的回歸結果反映出區域文化資本和使用的博物館數量、博物館參觀人數、平均每館參觀數對企業專利申請總量的回歸系數分別為10.028、0.421、1.730,并且顯著。博物館數量、博物館參觀人數及博物館使用率對實用新型專利申請量的回歸系數分別3.391、0.141、0.674,均顯著。博物館作為知識傳播與文化資本傳播的重要平臺,極有可能顯著增強了訪問者的創造性思維與批判性分析能力,累積了人力資本與文化資本。部分參訪公眾作為企業員工,有可能因此為企業內部的創新活動注入源源不斷的思想火花與靈感源泉。通過增加企業員工對博物館的訪問頻次,不僅能夠深化其對歷史脈絡、文化內涵及技術演變的理解與積累,還能激發創新思維,為企業的持續創新與發展注入強大的內在驅動力。同時,博物館所倡導的開放性產學研合作教育項目及其實踐的開放性商業創新模式,也深刻體現了博物館文化服務產品與企業創新活動之間的協同互進關系。因此,博物館與企業之間的這種互動關系,不僅是文化資本向經濟資本轉化的有效路徑,也是推動社會整體創新生態系統健康發展的關鍵一環。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
表5中筆者采用博物館從業人員數、博物館基本支出、博物館平均從業人員(博物館從業人員數/博物館數量)、博物館平均支出(博物館基本支出/博物館數量)、博物館使用效率(博物館參觀萬人次/博物館數量)等指標來代替博物館數量和參訪數作為博物館公共服務質與量的代理變量。博物館從業總人數和總支出反映了當地博物館的規模;平均從業人員數和支出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地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的質量;而平均參訪人數反映了當地博物館的使用效率,即該類文化消費的平均量?;貧w結果如表5所示,解釋變量分別在1%、1%、5%、1%、1%的水平上對區域創新有影響,說明替換解釋變量后,結果依舊穩健。
基于地區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工作人員數量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較大的組織規模有利于創新(BertschekIetal.,1996)。地區博物館組織規模大,可能因其豐富的館藏,即豐富的文化資源,吸引了更多的游客。大的組織規模還可以利用更多的資源來組織各類活動,并為游客提供更廣泛和先進的服務,實現社會更大范圍的文化資本積累,在傳播知識或技術的過程中激發價值創造。其次,博物館基本支出和地區平均支出不僅反映當地一定程度反映組織規模,也從側面體現出地區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的質量水平。可見,地區文化服務質量提高可促進創新。
2.替換被解釋變量
本研究主要被解釋變量為創新指數,是由各省發明專利授權量項(創新變量1)、技術市場技術合同數(創新變量2)、技術市場技術合同金額(創新變量3)、研究與試驗發展RD經費內部支出(創新變量4),以及研究與試驗發展RD人員全時當量(創新變量5)采用標準正態化后進行主成分分析法綜合獲得??紤]到創新指數在建立過程中,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會有信息的損失,所以出于穩健性考慮,本研究進一步采用創新變量1、2、3、4、5,創新指數變量的各個維度原始數據,對博物館數量和博物館參觀數進行回歸。得到的結果如表6所示,創新變量1、創新變量2和創新變量3的回歸結果即對專利授權量、技術合同和金額等創新績效變量的影響,在1%的水平上顯著,同時也通過了工具變量檢驗,說明估計結果穩健。
(四)機制探討
本研究接下來嘗試檢驗博物館作為公共文化產品對地區創新的其他相關變量的影響。博物館的建設和運營本身會帶動相關產業的發展,如建筑、旅游、文化創意等,直接促進GDP增長,創造孵化創新活動的良好經濟環境,兩者存在雙向相關關系。理論上來說,博物館作為非正式教育場所,提供豐富的學習資源和體驗機會,能夠為學校教育增磚添瓦,提升公眾的知識水平和學習興趣,從而提高人力資本推動創新。另外,博物館通過提供高質量的文化產品和服務,激發公眾的文化消費需求,提升文化消費水平,而對教育文化的投入是積累文化資本、助力創造性思維的重要路徑,同時博物館的文化活動能夠引導公眾從物質消費轉向文化消費,促進消費結構升級,后者有益于創新開發(高宏存等,2023)。
實證檢驗中,筆者分別考察了GDP增長率、地區人均受教育年限、城鄉居民人均文化消費水平及城鄉差異結果變量。實證結果參見表7。第一,作者發現無論從反映文化資源的博物館數量還是反映文化消費的參訪數量對作為區域人力資本積累代理變量人均教育年限的回歸結果都不顯著。即,博物館的教育職能外溢效應更顯著的微觀路徑不是提高人力資本而是文化資本水平。第二,反映文化資源和組織規模的博物館數量在回歸分析中結果也不顯著。說明地方的經濟發展與地區的博物館數量沒有直接的顯著相關性。第三,聚焦博物館公共服務的消費使用,讀者可以發現博物館使用率對GDP的增長率、人均GDP、農村文化消費和城鄉文化消費支出差異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57、399.128、0.005、0.007,分別在5%、5%、5%、1%的水平上有影響(見表7)。博物館參觀人次對人均GDP回歸系數為312.635,在1%的顯著水平上顯著。
以上實證結果進一步證實了博物館公共文化服務對于區域收入、文化消費支出提高的重要性。博物館的開放和運營不僅豐富了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還為區域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通過提高博物館使用效率,不僅可以促進當地經濟的增長,還可以提高農村居民文化消費水平,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城鄉文化消費支出差距。整體而言,博物館的使用和使用效應的增加有助于其經濟價值的轉化。
五、結論
博物館不僅面向本地居民,而且包含了大量的外地居民,并且博物館開放性強,與產業結合更為密切,能較好實現社會教育功能,知識外溢效應強,有助于推動區域創新發展。本研究旨在通過檢驗博物館數量與參訪人次對區域創新發展的影響,并挖掘博物館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從而為博物館作為文化資本、公共文化服務的載體經濟價值創造提供支持性證據。首先,筆者基于文化經濟學和博物館學相關知識探討博物館作為文化資源承載者、文化資本傳播者、文化服務提供者對區域創新發展的影響理論機制和實踐路徑;其次,筆者使用2010—2019年省級面板數據檢驗博物館數量與參訪次數與區域創新和發展之間的聯系,同時利用企業層面數據為微觀影響路徑提供證據補充。研究結果表明,博物館文化服務數量和參訪有助于推動創新。
基于以上理論探討、實踐挖掘、實證檢驗結果,本研究在文化和經濟發展政策的規劃和實務操作上得出以下啟示:第一,博物館事業發展過程采用開放策略、與教育和產業良好結合,博物館傳統與新型職能將實現知識和文化資本外溢傳播,從而產生巨大的綜合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博物館與行業內,或行業外的教育項目、企業項目、社會組織合作(JanesRR,2015),關注外界,打破邊界和影響他人是推動創新和發展的重要因素;第二,博物館是一個文化資源的載體,發展博物館事業有利于塑造城市文化形象,打造地區名片,進一步將博物館帶來的巨大人流量、形成的文化藝術氛圍轉化為直接經濟效益,拉動社會經濟及其相關產業的發展。博物館實現文化價值的同時,可以采用企業商業模式經營,利用開放創新戰略進行管理,最終實現社會創新,而創新又是產業結構升級和經濟增長的重要影響因素(RomerPMetal.,1986);第三,無論是提供學術研究服務的大型博物館,還是承擔文化消費場所、公共文化課堂功能的中小型專業博物館,都能提供豐富的感官與娛樂體驗,滿足各個層級的文化消費需要。
本研究受限于客觀因素,主要采用省級面板數據,缺乏市縣層面數據和詳細的博物館類別數據。不同類別的博物館與創新之間可能存在異質化的影響關系。未來的研究爭取獲取市級或縣級面板博物館數據,同時希望可以細化到具體的博物館類別,這將有益于本研究評估各種博物館與創新和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在微觀企業層面進行的回歸分析中,本研究無法考證參訪博物館的人群是否恰好是參與企業創新活動的人群,因而無法直接建立微觀影響鏈。未來的研究,筆者將考慮個人的博物館參觀經驗,對其本身文化資本積累和自我創新能力提升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