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費升級促進了企業新質生產力提升嗎？

一、引言

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國際秩序和體系深度調整，新一輪科技革命、產業變革與我國經濟社會轉型發展形成歷史性交匯。在這一背景下，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新質生產力這一全新概念，為新時代新征程下塑造經濟發展新動能。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和中國經濟高質量跨越式發展提供了新指引，也是總書記關于中國發展的深刻思考和關鍵論述的集中體現。同時習近平總書記也多次強調，雖然已經在高質量發展上取得重大成就，但是制約生產力發展的因素依然存在，這提示對新質生產力這一最新變量的堵點和卡點進行研究至關重要。在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同時，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和2024年政府工作報告都指出“有效需求不足，部分行業產能過剩”，中國2023年規上工業產能利用率僅為75.10%①，生產力的增長帶來了明顯的“供強需弱”現狀（陳林等，2024）。消費疲軟、產能去化不足成為企業革新生產力的一大堵點。

消費是生產關系的其中環節，也是拉動經濟增長的“首駕馬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把擴大內需和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結合起來，形成需求牽引供給的高水平動態平衡。在實踐中，消費升級往往對生產力的調整和升級起著導向作用。例如，居民不斷提高的消費要求推動了華為鴻蒙系統的優化升級和衛星通信功能的出現；對更好居住環境的消費催生海爾從半自動洗衣機到智能洗衣機，再到4.0智慧家庭解決方案的轉變；在“雙十一”期間，天貓平臺更是打出“新消費就是新生產力”的口號。新質生產力是塑造經濟新動能的力量，而消費升級一邊連著經濟，一頭連著千家萬戶，因此，理解消費變化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具有重要性和及時性。新質生產力提供了高水平的供給，而消費升級作為在市場需求端的變化，能否從外因角度促進新質生產力的提升？以及不同的外在條件如何改變這一進程？進而形成高水平需求牽引高水平供給的良好局面，對這些問題的解答不僅關乎新質生產力的形成，也是應對當前諸多經濟挑戰的有力探索。

在文獻上，學術界近期對新質生產力的內涵特征、形成邏輯和重要意義等方面展開了討論（高帆，2023；周文和許凌云，2023），而如何塑造新質生產力，是其中的首要問題。學者們從數字技術（任保平，2024）、技術創新（米加寧等，2024；尹西明等，2024）、資本市場、金融集聚（任宇新等，2024）等生產方式改變的內因角度分析了激發新質生產力的內在邏輯，而鮮有從制度變化和供需結合的視角研究新質生產力提升的外在機制。技術革命和生產力突破需要良好的體制機制和生產關系（方敏和楊虎濤，2024；任保平，2024；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課題組等，2024），需要遵循市場經濟的供求規律（劉偉，2024），如果消費端不能適應生產力革新的要求，新質生產力提升將無從談起。另一方面，消費升級在學術上也受到了廣泛關注，消費是經濟增長的起始點（謝伏瞻等，2021），消費升級是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可以推動科技創新（孫巍和夏海利，2022）、供給升級、產業結構升級和企業數字化轉型（蔣靈多等，2024；李榮林等，2024；石明明等，2019；王馨等，2023；楊天宇和陳明玉，2018）。中國29.64%的產業結構變化由消費升級所驅動（石奇等，2009），重要創新有60%～80%是由市場需求激發的（蔣靈多等，2024）。而新質生產力作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新指引，目前還沒有文獻直接探討消費在其中的作用。

基于此，本文以信息消費試點城市政策作為消費升級的外生沖擊，研究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作用、中間機制和外在影響條件。相較于已有研究，本文的貢獻體現在以下幾點：第一，本文拓展了新質生產力的提升路徑分析。新質生產力作為一種全新理念，現有研究主要針對其內涵意義、形成邏輯等方面展開，但對新質生產力形成條件的實證研究仍舊缺乏。另一方面，在新質生產力的形成邏輯和驅動要素上，近期研究從數智技術、金融集聚等生產方式的內因角度進行了分析，而較少從制度環境、生產關系和供需平衡的外部機制視角分析新質生產力提升的外在條件，本文在這一方面進行了補充。第二，本文拓展了消費升級和市場需求對生產力影響的研究。消費和需求作為市場資源配置的決定性因素和經濟發展重要的工具，學者們對其在經濟增長、產業轉型升級、科技創新等方面的影響進行了深入研究。而新質生產力作為一種全新概念，是對歷史經驗和未來發展更高層次的總結，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和內在邏輯需要更新的研究，以及時回應供強需弱和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內在統一性。第三，本文對政策制定者具有借鑒意義。在當前需求不景氣、經濟增長壓力大的背景下，政策制度是解決發展問題的有力抓手。本文從信息消費試點政策視角分析了制度變化帶來了生產關系優化，外在生產關系優化推動了內在的科學技術和生產力更新，強調了制度優勢是優化要素配置、實現以新質生產力為代表的新舊動能轉換的動力來源。同時強調了新質生產力關鍵在于適應市場需求的轉型升級，應遵循市場經濟下的供求規律，而不是簡單的生產力累加。研究與供需改革、建立國內統一大市場等政策具有相關性，結論為相關部門接下來的政策制定提供了依據。

二、文獻綜述

（一）新質生產力

新質生產力的提出引起了學術界的熱議。學者們對新質生產力的理論內涵和測算方式展開分析，并都強調了新質生產力的科技特征和數智特質（方敏和楊虎濤，2024；韓文龍等，2024）。韓文龍等（2024）認為新質生產力同樣適用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分析，新質生產力的特點是數質并舉、數字互聯集成創新和綠色發展理念，并構建了區域新質生產力評價指標體系。高帆（2023）認為新質生產力在于勞動者、勞動對象、勞動資料優化組合的質變，包含了“高素質”勞動者、“新介質”勞動資料和“新料質”勞動對象三大要素。任保平和豆淵博（2024）、周文和許凌云（2023）認為，新質生產力是以科技創新為主導的傳統生產力躍升，是先進生產力的質態。

在新質生產力形成路徑上，最近研究從不同方面進行了分析，共同點是，學者們都強調了科技創新、數智技術是新質生產力形成的必要路徑（任保平和豆淵博，2024；尹西明等，2024）。任宇新等（2024）通過實證研究發現金融集聚和產學研合作促進了區域新質生產力提升。在市場需求方面，周紹東和胡華杰（2023）指出成熟的國內大市場是孕育新質生產力的量變基礎，市場和政府的協同催生新質生產力。高帆（2023）認為生產力變遷源于需求端的消費結構轉變以及供給端的要素生產率變化，新質生產力以滿足人的需求為出發點。劉偉（2024）指出發展新質生產力應遵循市場經濟下的供求規律，以有效需求牽引供給。方敏和楊虎濤（2024）認為在超額利潤和市場競爭刺激下，新質生產力會加速擴散。

（二）消費升級

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指出，消費是生產關系的一個環節（馬克思，1975）。在近年來的學術研究中，消費升級受到了廣泛關注，消費升級是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支撐，關系到中國產業升級和經濟增長模式轉變（石明明等，2019），可以激發市場主體創新和產業結構升級，并提升了產品質量（蔣靈多等，2024），推動了國內供給升級，以及制造業價值鏈攀升（謝呈陽等，2021）。消費升級產生的外部需求擴張可以促進企業改善技術和污染減排（李榮林等，2024）。石奇等（2009）通過構建投入產出表，發現中國29.64%的產業結構變化由消費升級所驅動。郭東陽（2018）發現消費升級單向驅動了技術創新增長，并且其作用在不斷遞增。消費結構的變化也會帶來生產結構的變化，企業通過提供與消費相匹配的供給能夠更好地獲取收入（李尚驁和龔六堂，2012）。因此，市場需求對企業創新有重要的引導作用，市場消費決定了企業技術創新的方向和程度，重要創新有60%～80%是由市場需求激發的（蔣靈多等，2024）。

中高端消費對相應領域的經濟增長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具有較大的拉動作用（謝伏瞻等，2021），居民消費的上升使得對應產業快速發展，增加技術研發投入，最終帶動產業的提質升級（顏色等，2018；王營等，2025）。孫巍和夏海利（2022）從理論模型上推導了需求導致產業創新的理論機制。隨著信息化和數字化革命的到來，信息消費成為消費的新風向，信息消費能催生新的經濟增長點，產生消費升級的效應（國務院，2013）。信息消費作為消費升級的表現，帶來了相應產業的升級（楊天宇和陳明玉，2018），直接提升了地區信息化水平和消費規模（何凌云和張元夢，2022）；并且可以促進創新，提升新興消費，促進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城市經濟高質量發展（閆晨等，2023）；還會促進宏觀城市和微觀企業的數字化發展（王馨等，2023）。

以上研究從不同視角深入分析了新質生產力的理論內涵、發展邏輯，以及消費升級的影響，但對于如何解決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堵點和卡點的研究仍不夠全面，需要研究如何從機制體制改革上形成與新質生產力相匹配的生產關系，在關注科技創新等生產力變革內因的同時，也需要關注為生產力革新創造條件的外在機制。對消費升級的研究文獻更多聚焦技術創新、產業升級、產品質量等單一方面，新質生產力作為經濟發展的全新理念和綜合指引，尚沒有文獻直接探討兩者的關系。在當前供強需弱的背景下，迫切需要對消費端變化和新質生產力的關系進行分析，這就為本文提供了區別以往研究的必要性和及時性。

三、理論與研究假說

（一）基準理論模型

1.需求端

假設消費者的關于消費產品數量及質量的CES效用函數為：

2.供給層面

在企業生產層面，進一步考慮中間品對企業產出的影響，假定最終產品i的生產函數為：

其中，Yi為企業生產最終產品i的產出；將Ai作為企業新質生產力，K和L分別為企業投入的資本和勞動；是資本投入的份額。企業生產最終品i需要一定的成本，包括固定生產成本f及使用勞動、資本的邊際成本。為簡化，設定固定成本是以勞動單位衡量，工資率標準化為1。因此，企業生產1單位最終品i的總成本可表示為：

在上述生產特征基礎上，企業的利潤函數表達式為：

結合式（2）求解利潤最大化問題，得到：

式（6）顯示，最終產品廠商新質生產力是產品質量的增函數，因而式（6）意味著，通過需求端消費升級能夠促進企業新質生產力。

（二）作用機理分析

在信息和數字革命背景下，信息消費席卷了所有的行業和領域，消費升級是產業升級和生產力革命的關鍵驅動力之一（郭東陽，2018；蔣靈多等，2024；謝呈陽等，2021），消費過程是企業產品最終轉向市場，轉換為資本的過程。企業經營的目的是為了利潤，企業為了獲得利潤需要精準把握消費者的需求，通過消費將消費者的資金轉化為自己生產的資本，將資本投入到生產系統中，成為新質生產力產生的資本要素。

消費者對產品質量更高的要求催生了提升產品品質的技術創新出現。居民消費結構的變化會帶來生產結構的變化，商品的升級會傳遞到產品的生產端（李尚驁和龔六堂，2012）。當居民消費結構升級時，會驅動企業擴大高品質產品的生產，而高品質產品技術含量和效率集中度更高，需要企業加大技術創新，提高生產效率，提高專業化能力，并改進生產工藝和運營模式，以滿足消費升級的需求，進而獲得更多的市場份額。因此，消費結構的變化會直接促進技術創新，消費需求的提升會促進產業技術進步（孫巍和夏海利，2022；孫早和許薛璐，2018）。超額利潤是新技術和新部門得以迅速擴散的主要動力（方敏和楊虎濤，2024），企業為了贏得消費市場的競爭，會自發地改善要素配置、更新生產模式、推動技術進步、提高人力資本，這些也是新質生產力提升的表現。綜上所述，消費升級可以通過多個途徑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改進生產工藝等，進而激發了新質生產力的提升，由此，本文提出第一個假說：

假說1：居民消費升級能提升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

信息消費試點政策帶來的消費升級會刺激企業生產部門信息技術的創新和應用，試點政策提出實施多項研發創新工程，推動地區信息系統、智能電子、軟件芯片等產業技術的創新發展。企業是地區信息技術發展的載體，起到了對政策的承載作用，企業會加大對信息數字新技術的應用和研發能力。傳統企業也可以融入信息技術，比如傳統制衣企業加強智慧服飾、智慧購物的研制和應用，這會直接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同時，企業也作為消費者參與到信息升級中，試點政策提升了企業級消費者對信息產品和服務的采購和應用力度，比如采購工業軟件改造和賦能生產線，上線人工智能服務平臺，這會提升生產力水平。

另一方面，消費升級使得消費者消費中的場景意識、個性化意識增強（戚聿東和肖旭，2020），企業需要更加重視消費者感受，以及生產過程和消費體驗的融合，需要提高使用數字信息技術收集、解讀和加工市場消費信息的能力。信息消費帶來的活躍數據市場使得企業能夠更容易獲得消費信息，更好地與消費市場融合，激活了數據要素的作用，以及根據消費需求擴展改進現有商品的能力。并且活躍的數據市場可以推動企業通過數字技術優化組織結構，提高運營能力。綜上所述，消費升級會促進企業創新技術的應用，創新技術是新質生產力的關鍵表征，由此引出第二個假說：

假說2：消費升級通過倒逼技術創新來提升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

大量文獻研究表明，消費升級能夠促進地區和部門的產業結構升級（何凌云和張元夢，2022；蔣靈多等，2024；閆晨等，2023；楊天宇和陳明玉，2018；葉胥等，2023）。消費變動會對不同產業部門的需求規模產生影響，而需求變化是產業結構變化的動因（汪偉等，2015）。消費升級使得消費從低技術到高技術、低層次到高層次轉移。消費者增加了對智能設備、芯片軟件、數據系統等高品質、高層次產品的消費，與傳統產品相比，這些產品屬于高端制造業。在規模報酬遞減的情況下，低端和傳統產業的市場份額被擠出，企業會向高端和新興制造業和服務業轉移，以迎合消費者需求（蔣靈多等，2024）。由此產生了產業結構的調整，低端產業生產規模縮減，高端產業規模擴張，最終推動了產業結構的升級。同時，試點政策也從頂層直接推動了產業結構升級，試點政策明確指出要加快信息產業優化升級，政府的推動會直接驅動地區或部門產業結構轉型。

而產業結構升級會通過專業分工效應、規模和范圍經濟效應促進企業生產力提升（任保平，2024）。第一，從專業分工效應上看，高端制造業和服務業有專業化的分工體系，并且行業成本高、壁壘高，單一企業難以完成全產業鏈的所有工作，需要進行分工合作。產業結構升級完善了高端制造業和服務業的上下游環節。企業為了提高比較優勢，降低轉型風險，需要在研發、生產和銷售等環節上提高資源協調和配置效率。產業結構升級帶來的專業分工能使得資源和要素快速高效地配置，充分保障企業產業鏈上下游穩定，使企業專注于比較優勢環節，有利于企業提高核心的技術創新能力，產業鏈的專業分工也能產生技術溢出效應（蔣靈多等，2024），激發各環節的創新效率和生產效率，實現新質生產力的提升。第二，從規模和范圍經濟來看，產業結構升級使得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以及競爭對手企業聚集，使得企業上下游的成本盡可能地降低，提高了利潤，能夠更好地反哺生產環節。并且規模和范圍經濟可以形成信息優勢，實現信息、知識和技術溢出，新的技術、知識等信息能快速在產業內傳遞，加速企業的引進、學習和轉換，提升企業的生產和創新效率。規模和范圍經濟效應還能推動市場競爭，激勵企業提高產品品質和生產效率，最終提高新質生產力。綜上所述，本文引出第三個假說：

假說3：消費升級通過促進產業結構升級來提升企業新質生產力。

技術創新和產業結構變遷的持續推進需要需求端的支持（方敏和楊虎濤，2024），而消費升級是提升內需規模的動力，會激發企業擴大與消費匹配的生產能力，形成規模經濟效應。消費升級試點政策的主要目標是拉動內需，培育消費增長點。試點政策通過打造信息技術產品購物中心，建設信息技術產業園區，提供信息產品服務、提供信息消費財稅信貸支持等舉措直接刺激了居民、企業和政府等消費主體的信息消費能力，釋放信息消費潛力，提高了信息技術產業上相關企業的銷售規模（何凌云和張元夢，2022；閆晨等，2023）。這個過程以消費者的需求刺激了企業調整信息產業生產經營規模，提升了規模經濟效應。而企業前期在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升級上的進步需要規模經濟效應來繼續維持。

規模經濟效應是現代大生產的主要經濟特征，在技術進步不大時，規模經濟也是生產力繼續增長的重要特征（黃泰巖，2024；劉志迎，2024）。規模經濟效應可以節約成本，能夠大幅攤薄研發、采購、勞動力、物流等各項成本，增加邊際效益，提高公司盈利水平。同時規模經濟還會帶來經驗曲線效應，即做某項工作次數的增加，可以從中找到更有效率的方法，比如改進生產方法、優化生產布局、開發專門設備和工藝。從而可以持續促進技術創新，改善生產效率和經營管理。可以說，消費升級充分發揮大規模市場需求的優勢，以規模經濟效應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因此，本文提出第四個假說：

假說4：消費升級通過引致需求促進企業實現規模經濟來提升其新質生產力水平。

四、研究設計與特征事實

（一）模型設定

參考王馨等（2023）的研究，構建以下多期雙重差分法模型進行檢驗

其中，NQFi，t是企業i在t年的新質生產力發展水平；Infi，k，t是企業是否受到消費升級沖擊的處理變量，若企業i所在的城市k進入信息消費試點城市名單，則該年以后等于1，否則等于0；Controls是控制變量集合；i和t代表公司和年份固定效應，以控制時不變和個體不變的影響因素；i，t是隨機擾動項。系數1表示相比于沒有試點的企業，試點的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的變化，本文預期1大于0。在所有回歸中，都對標準誤在公司層面進行聚類調整。

在進行基準回歸后，使用如下的兩步法模型進行機制檢驗，其中，Medi，t是機制變量。

（二）變量定義

1.新質生產力

根據近期學界的研究，新質生產力是一個包含眾多方面內容的綜合概念，對其的測度包括構建指標體系、確定權重、進行測算三個步驟。參考韓文龍等（2024）和任宇新等（2024）的研究，新質生產力的衡量從生產力三個構成要素出發，即勞動者、勞動對象和勞動資料。由于他們的研究針對地區層面，本文結合企業層面統計數據的可獲得性以及對新質生產力的研究更新，對指標進行了改進，構成了企業層面的新質生產力衡量體系，包含15個指標，見表1。其中，受限于企業數據可得性，勞動對象選擇未來產業、污染物排放、工業廢物排放、環保支出指標，未來產業使用工業機器人數量除以員工人數衡量。指標的計算方式見表1。

借鑒韓文龍等（2024）的做法，使用熵值法計算各指標的權重，結果見表1。最后根據指標實際值和權重計算得到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水平。

2.消費升級

當企業所在城市進入信息消費試點城市名單，則在試點年份之后虛擬變量（Inf）等于1，否則等于0。信息消費試點城市是政府的頂層決策，可以較好地避免消費與新質生產力之間的反向因果關系。對于部分試點城市為區縣的，使用區縣與企業總部所在區縣匹配。

3.控制變量

本文還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的企業和城市因素。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是：公司規模（LnSize）、盈利能力（ROA）、杠桿率（Lev）、賬面市值比（BMT）、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兩權分離率（Seper）、獨立董事比例（Indepratio）、是否國有企業（SOE）。城市層面的控制變量是：人均生產總值（PerGDP）、產業結構（Indstruct）、貸款余額（LnBalance）。

（三）數據來源

基于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擇2008年至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樣本，并匹配相應的地級市數據。其中，計算新質生產力的公司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企業年報、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等；城市數據來自工業和信息化部官方網站、中國研究數據服務平臺、《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以及各城市統計年鑒。對數據進行以下處理：①剔除變量數據缺失樣本；②剔除金融和保險業樣本；③剔除ST、ST*和PT的樣本；④對連續變量進行上下1%分位數的縮尾處理；最后得到3109家公司，13466個公司-城市-年份觀測值。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2，新質生產力水平NQF的均值、標準差、最大值和最小值表明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整體呈現正態分布，并且上市公司間新質生產力水平不均衡。消費升級的虛擬變量Inf均值為0.596，表明有59.6%的樣本受到信息消費試點政策的處理。各項控制變量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的差異明顯。各變量間VIF值都在4以內，表明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四）特征事實

2013年，國務院印發的《關于促進信息消費擴大內需的若干意見》中指出：“加快促進信息消費，能夠催生新的經濟增長點，促進消費升級”。同年12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啟動全國信息消費試點城市政策，將68個城市指定為首批全國信息消費試點城市，2014年12月，第二批試點確定了36個城市。信息消費試點城市建設內容包括加快信息基礎設施升級、增強信息產品供給、培育信息消費需求、推進信息產業轉型等。試點政策具有直接的創新激勵優勢和產業帶動優勢。

圖1展示了樣本內兩批試點城市和非試點城市內上市公司平均數字技術專利申請數的變化趨勢。可以看到第一批試點城市在試點生效的2014年，企業平均數字專利申請數明顯大幅上升，同樣，第二批試點城市在試點生效的2015年，企業平均數據專利申請數也明顯上升，相比之下，非試點城市在2014年和2015年企業平均數字專利申請增速沒有明顯變化。圖2呈現了兩批試點城市和非試點城市第三產業增加值占比的變化。同樣可以看出在第一批試點和第二批試點城市在試點生效后三產增加值占比增速明顯上升，而非試點城市增速沒有明顯變化。以上特征事實分析初步說明了信息消費試點政策所帶來的獨特優勢。

五、實證分析

（一）基準結果

表3報告了對假說1的回歸結果，列（1）未加入控制變量，控制了城市和年份的固定效應，列（2）加入控制變量，并繼續控制城市和年份固定效應，列（3）進一步控制了公司和年份固定效應。結果可以看出，在逐步增加模型約束的過程中，關鍵變量Inf的系數始終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控制城市和年份、公司和年份的影響因素后，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依舊有顯著正向作用。假說1得到初步驗證，說明居民消費升級顯著提升了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水平，消費是生產的最終目的，消費升級起到了靶向作用，牽引了新質生產力提升。

（二）集約和擴展邊際效應分析

消費升級可能產生兩種效應，即消費規模擴張帶來的擴展邊際效應和消費結構（品質）轉型帶來的集約邊際效應。第一，消費升級刺激了居民消費規模的整體擴大，信息技術服務和其他消費場景融合，比如“互聯網+”“平臺經濟”的發展促進了整體消費，信息消費展現了對各類消費的帶動作用，消費規模的擴大推動了創新和產業結構升級。第二，消費升級刺激了居民消費結構轉型，居民在預算約束下，重新調整消費結構，提高了對信息產品的消費，降低了非信息產品消費比例，也就是在消費的產品和服務中，信息價格在總價值中所占比例提高。這會推動企業轉向信息產品或高質量產品部門進行生產，而一些企業會從非信息產品部門或低質量產品部門退出，信息產品部門內的競爭加劇，激發了創新、產業結構升級。

前者是信息消費帶來的擴展邊際，后者是信息消費帶來的集約邊際，為了探究消費升級通過何種方式促進新質生產力形成，借鑒蔣靈多等（2024）的做法，根據消費結構轉型程度的中位數，將樣本分為高消費結構轉型和低消費結構轉型兩個子樣本進行回歸，前者反映了集約邊際效應，后者反映了擴展邊際效應。參考許家云和劉藝璇（2023）的做法，使用地區教育文化娛樂、交通通信的需求收入彈性度量消費結構轉型，教育文化娛樂、交通通信整體偏向于發展和享受型消費，是信息產品消費的主要領域。根據需求收入彈性理論，當彈性提高時，意味著該類產品隨著收入的增加而增長的比例也是提高的，代表消費結構升級。本文構建擴展線性支出系統模型（ELES）計算需求支出彈性，公式如下：

其中，k和t分別表示城市和年份，C為人均教育文化娛樂、交通通信消費支出，p是其平均價格，q是其實際需求，a和b是待估計參數，為擾動項，Y為人均純收入，a為邊際消費傾向，Cf是最終得到的需求收入彈性。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和CNRDS數據庫。表4報告了分樣本的回歸結果，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只在消費結構轉型高的樣本中顯著為正，這說明消費升級的影響是由于消費結構轉型帶來的集約邊際導致，而消費規模擴大不能提高企業新質生產力。

（三）異質性分析

前文的經驗證據支持了消費升級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升作用，而消費升級的實施主體是城市，結果作用于企業。消費存在空間上的異質性，生產力提升需要良好的外部條件。因此，城市稟賦和企業特征可能會影響消費引導新質生產力的有效性。接下來本文從城市的市場化水平和勞動力錯配，企業的供應鏈集中和異地經營進行異質性分析。市場化和異地經營針對消費的空間異質性，勞動力和供應鏈針對新質生產力提升的外部條件，以此加強本文的邏輯分析，并豐富主要結論。

1.城市異質性

從市場化水平看，消費本身屬于市場行為，市場行為引導企業做出反應需要良好的營商、法制等市場環境。市場化水平高的地區會要求企業規范和守法經營，市場活躍度高，鼓勵企業提高核心競爭力，消費轉化為生產力的鏈條更加暢通和高效（韓雷等，2023）。并且高市場化地區，信息消費試點政策和行動傳遞到企業和消費者等微觀主體的速度更快、力度更完整，而低市場化地區可能不具有這些效果。使用樊綱市場化指數衡量地區市場化水平，根據中位數進行分組檢驗，結果報告在表5第（1）、（2）列中，Inf的系數在高市場化地區顯著性更高，這說明良好的市場化水平是消費升級提升新質生產力的有利外部條件。

從勞動力配置看，勞動力錯配指勞動者流動不充分、配置不合理。勞動者是生產力的三要素之首，也是形成新質生產力的首創者和主觀能動者，勞動力錯配會降低高素質人才隊伍的進入，減少新質生產力形成所必要的勞動者支持（任保平，2024）。參考劉誠和夏杰長（2023）的研究，使用地區勞動力數量、勞動力價格、資本價格數據，根據C-D生產函數回歸得到的勞動產出彈性計算地區的勞動力錯配指數。然后將樣本按照勞動力錯配指數的高低分為兩組進行回歸，表5第（3）、（4）列的結果顯示，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提升在低勞動力錯配的樣本中才顯著為正。這說明合理的勞動者配置是消費升級轉換為新質生產力的必要條件。

2.企業異質性

從供應鏈角度看，2024年1月，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要圍繞發展新質生產力布局產業鏈，提升產業鏈供應鏈韌性和安全水平”，因此，新質生產力需要供應鏈的融合發展，供應鏈集中有利于企業和供應商之間的高效暢通合作。集中度高可以提高原料供應的及時性和穩定性，降低企業的中間成本；還可以促進專業化分工，產生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根據上市公司財務報表披露的主要供應商數據，計算上市公司和供應商的地理距離，將上市公司和供應商距離的平均值作為供應鏈集中度的反向衡量指標，然后根據指標的中位數進行分組檢驗。由于僅有部分公司披露供應商數據，因此匯總處理后該項數據缺失較多。表6第（1）、（2）列顯示，消費升級的影響在供應鏈集中度高的組別才顯著為正，這表明消費升級提升新質生產力需要集中的供應鏈作為支撐。

從異地經營情況看，試點政策帶來的消費升級是城市層面的，而上市公司存在分散化經營，部分上市公司主要經營地并非公司總部所在地，這種情況會降低總部城市消費升級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因為公司在總部城市經營收入不多。使用上市公司異地子公司數量衡量異地經營程度，根據公司財務報表附注中披露的子公司情況，整理了異地子公司數量，然后對樣本進行分組回歸。表6的結果顯示，消費升級的影響在異地經營程度低的子樣本中才顯著為正。這也一定程度上加強了本文的基準結論，說明了上市公司的新質生產力提升是由于所在地區的消費升級，因為對于在其他地區投資經營的公司，這種效果不顯著。

（四）穩健性檢驗

1.平行趨勢和安慰劑檢驗

使用事件研究法進行平行趨勢檢驗，對試點政策發生前5年和后6年每年設置一個年份虛擬變量，與公司所在城市是否被納入試點的虛擬變量交乘，使用交乘項重新回歸。圖3呈現了政策發生前后的平行趨勢圖，在政策發生前的年份，交乘項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均不顯著，在政策發生后系數開始正向顯著，并且隨著時間增長，系數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這表明了在試點前，處理組和對照組之間的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水平沒有顯著差異，在試點后開始有顯著差異，滿足了平行趨勢假定。并且政策的影響在試點后的4年內逐年上升，而在4年之后，影響效果開始減弱。

為了避免基準結果是由其他遺漏的城市特征帶來的，采用隨機重復抽樣的方式進行安慰劑檢驗，在樣本中隨機選擇城市作為試點政策的偽處理組，其他城市作為對照組，使用構造的樣本重復基準檢驗，重復500次。得到的系數和P值展示在圖4中，安慰劑檢驗系數的均值為0.002，低于基準結論的0.009，P值均值為0.425，在統計上不顯著，這表明了遺漏變量未對基準結論帶來干擾。

2.多期DID分解

多期DID可能存在異質性處理偏誤，使用Bacon分解法對多時點處理效應進行分解。圖5展示不同的2×2處理組的權重和處理效應估計量，其中，不合適的處理組“LaterTreatmentvs.EarlyControl”的權重僅為3.4%，其他合適處理組的權重合計為96.6%，并且所有處理組的處理效應都為正值，排除了多期DID異質性處理效應偏誤問題。

3.工具變量

為了緩解消費升級和新質生產力提升之間的反向因果問題，使用工具變量法進行檢驗。使用地級市到杭州的地理距離作為工具變量。在相關性上，杭州聚集了阿里巴巴等頭部線上消費平臺，是中國信息消費的核心區域，距離杭州越近，信息消費水平可能越高，消費升級的程度也越高。而在外生性上，新質生產力是一個綜合概念，目前沒有文獻證明，到杭州的距離會對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產生較大影響。第一階段回歸結果顯示，工具變量的系數顯著為正，工具變量具有相關性。Kleibergen-PaaprkLM檢驗1%水平上顯著，Kleibergen-PaaprkWald檢驗大于10%水平上的臨界值16.38，排除了工具變量不可識別和弱工具變量問題。第二階段回歸結果同樣顯著為正。本文還補充了工具變量外生性檢驗，將試點政策的did變量和工具變量（Ivdist）同時放入主回歸中，此時試點政策顯著為正，顯著性水平及系數和主回歸基本一致，而工具變量項不顯著，這表明了工具變量的影響被did項吸收，工具變量只可能通過影響消費升級進而影響新質生產力。

4.雙重機器學習因果檢驗

選擇性內生性問題可能影響結論的穩健性，由于基準回歸納入多維度的控制變量，回歸模型可能因高維控制變量的“維度詛咒”與多重共線性問題導致估計偏誤。另一方面，由于新質生產力是一個包含多維度的綜合指標，很難確保所有因素都有一致的線性關系，即不同控制變量可能對新質生產力有非線性的U型甚至復雜形態的影響，因此可能存在模型形式誤設的問題。為了排除以上兩方面問題，借鑒Bodory等（2022）提出的雙重糾偏機器學習法（DDML）重新檢驗。DDML通過機器學習及正則化算法，可以有效處理變量非線性關系帶來的模型誤設，并在估計時篩選出精度較高的控制變量，避免“維度詛咒”問題。依次將所有控制變量的一次項、二次項和三次項納入DDML樣本中，分別采用隨機森林（Randomforest）、Lasso正則化交叉驗證（Lassocv）、梯度提升（Gradboost）和神經網絡算法（Nnet）。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關鍵系數均顯著為正，這表明在緩解可能的內生性問題后，基準結論依舊穩健。

5.替換變量

本文繼續使用替代方式度量主要變量。①在信息消費試點政策頒布之后的2015年末，工業和信息化部選出25個試點城市作為國家信息消費示范城市，使用信息消費示范城市重新設置消費升級的虛擬變量（Inf2）。②參考姜奇平等（2023）的研究，用城市居民發展與享受型消費占總消費比例衡量消費升級（Inf3）①。③使用主成分分析法重新計算新質生產力指標體系的權重，然后計算企業新質生產力水平。④使用宋佳等（2024）構建的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指標重新測度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以上的檢驗結果分別報告在表9第（3）至（6）列中，關鍵變量的系數都顯著為正。

6.排除政策的非隨機性

考慮到大部分政策試點都不是完全隨機的，可能存在樣本選擇性偏差，即信息消費試點城市的選擇是受到城市特定因素的驅動，比如城市的規模、區位等會促使該地區被納入國家信息消費試點，這些因素也導致了公司之間新質生產力水平的差異。雖然本文在基準回歸中控制了城市控制變量以及城市固定效應，但仍然無法確保排除了所有城市特征的影響，為了緩解這種擔憂，使用以下兩種方法：

第一，使用傾向得分匹配法匹配與處理組基本特征相似的城市作為新對照組，使用匹配后樣本重復主要檢驗，表9第（1）、（2）列展示了回歸結果，關鍵系數都顯著為正。

第二，參考何凌云和張元夢（2022）的做法，控制具體的城市特征隨著時間推移對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的影響，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建立如下模型：

其中，Uk為表示城市k一系列特征的虛擬變量，包括是否為直轄市、是否為副省級城市、是否為經濟特區和是否為雙一流高校所在城市，用于控制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經濟重要性、資源稟賦、人力資本水平和居民消費水平等特征；Trendt是時間趨勢項；兩者交乘項用于衡量城市特征隨著時間變化所導致的新質生產力變化。表9第（7）列的估計結果顯示，主要變量系數依舊顯著為正。

7.其他穩健性檢驗

①為避免在樣本期內其他信息建設政策實施對基準結論的干擾，收集了智慧城市、寬帶中國和大數據試驗區這三項政策，然后構建這些政策的did處理變量，納入基準回歸。②數字經濟行業受到更多的政策和資金支持，并且更重視信息消費和生產力革新，可能放大基準結論。參考王馨等（2023）的研究，將數字經濟行業剔除后重新回歸①。③考慮企業新進入和離開信息消費試點城市產生的新質生產力變化。④補充控制城市×年份和行業×年份的固定效應。以上結果均顯著為正②。

六、拓展分析

（一）機制檢驗

上文理論分析了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升級和引致需求在消費升級和新質生產力提升中的機制作用，本節進行機制檢驗。

1.技術創新

使用企業年報中數字技術應用詞頻（DigApl）衡量消費升級倒逼的技術創新，使用國泰安數據庫中上市公司年報數字技術應用的關鍵詞詞頻數除以年報中英文文本總字數，然后乘100%來衡量。表10第（1）、（2）列的結果顯示，關鍵變量的系數都顯著為正，這證明了技術創新在消費升級推動新質生產力提升中的機制作用，假說2得到驗證。消費升級直接倒逼了地區企業信息數字技術的研發創新和應用升級，并且活躍了地區數據市場，使得企業更好地運用數字技術提高生產運營能力，進而提升了新質生產力。

2.產業結構升級

使用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Industr）衡量產業結構升級，其值越大，表明產業結構高級化越明顯。檢驗結果如表10第（3）、（4）列，關鍵變量的估計系數都顯著為正，表明消費升級能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進而牽引新質生產力提升，假說3得到驗證。

3.引致需求

使用企業的銷售增長率（SG）衡量消費升級的引致需求，表10第（5）、（6）列列示了回歸結果，可以看出，兩列中主要變量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表明了消費升級能提高引致需求，促進規模經濟效應，進而提升新質生產力水平，驗證了假說4。

（二）進一步分析

1.數據要素會“乘”消費升級嗎

近年來，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加速融合所催生的數據正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關鍵新型要素，數據要素可以滲透到消費各環節，與傳統要素深度融合并發揮乘數效應。因此，本節探究數據要素能否進一步激發消費升級的活力，加速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將大數據綜合試驗區政策作為促進數據要素集聚和配置的沖擊，和消費升級政策沖擊構建交乘項（Inf×Data）。檢驗結果見表11第（1）列，交乘項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數據要素能更充分地激發信息消費優勢，對新質生產力的提升產生乘數效應。

2.消費升級會抑制生產力嗎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增強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作用和投資對優化供給的關鍵作用”。先前的研究表明，宏觀需求結構包括最終消費和投資，消費和投資會相互擠占，消費升級可能導致儲蓄規模縮小，導致企業改進生產和進行創新的投資需求無法得到滿足（葉胥等，2023）。所以消費升級也可能會抑制投資，進而抑制新質生產力。另一方面，本文發現，消費升級的作用體現在消費結構轉型的集約效應，集約效應是否會產生居民儲蓄規模縮小、投資下降的“生產力抑制效應”，目前尚不清楚。

本節研究消費升級對企業投資率是否有抑制作用，使用企業年度固定資產、在建工程、無形資產和其他長期資產的支出除以總資產來衡量投資率（Inv），將投資率作為被解釋變量納入基準回歸，列（2）的結果顯示，Inf系數顯著為正，表明消費升級的集約邊際效應沒有擠占儲蓄，抑制投資，反而促進了企業投資，給新質生產力提供了必要投資支持，這說明了信息消費試點帶來的消費升級有利于形成消費和投資相互促進的良性循環，對新質生產力提升起到疊加作用。

七、結論與政策建議

消費是生產的最終目的，也是拉動經濟的“首駕馬車”，在供強需弱的背景下，消費升級的“馬車”如何牽引新質生產力？這關系到構建新質生產力的外部形成條件。本文基于國家信息消費試點城市政策，研究了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影響、中間機制以及外部條件影響。研究發現：①消費升級顯著提高了上市公司新質生產力水平；②技術創新、產業結構升級和引致需求推動了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提升；具體表現在通過消費結構轉型的集約邊際效應促進新質生產力提升；③較高的市場化水平和供應鏈集中度，較低的勞動力錯配和異地經營有利于消費升級對企業新質生產力的提升；④拓展分析發現，數據要素能賦能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的提升作用，并且消費升級的集約效應不會抑制投資，反而會促進形成新質生產力的投資需求。研究從供需平衡視角突出了消費升級對新質生產力提升的關鍵牽引作用，對拉動內需、建設國內統一大市場、在供需雙側改革中發展新質生產力具有政策意義。本研究的政策建議如下：

第一，政府有關部門應創造積極有為的新質生產力形成機制。①應深刻把握消費的戰略導向作用，做強消費引擎的動力，促進消費可持續增長和轉型升級，引導市場多元化、個性化、高端化的新興消費需求。②應充分激活我國超大市場規模優勢，繼續深化供需改革，綜合推廣設備更新、以舊換新等政策，引導需求向消費的轉變，釋放市場消費潛力；擴大內需并改革內需，提高居民對科技創新和數字信息產品的消費，以市場優勢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澎湃動力。③應建立制度驅動市場、市場優化生產關系、生產關系暢通生產力的局面，積極創造有利于新質生產力產生和提升的制度環境。

第二，要為企業創造提升新質生產力的市場環境。①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提高法治化程度，提高市場主體活躍度；鼓勵適當競爭，但降低市場的白熱化競爭，避免企業將過多的資源用于低效補貼和搶占市場的“輸血式競爭”。②應激發勞動者活力和創造力，培養數智化勞動者群體，縮小勞動者之間的信息鴻溝，避免將勞動者固化在流水線上成為工具人；加強區域內勞動者的充分流動和配置，打破流動障礙，充分發揮市場在機會和分配中的配置作用，引導高素質勞動者向高精尖崗位配置。③以數智化技術促進產業鏈供應鏈暢通和協同，推動供應鏈企業之間的分工協作和深度融合，降低企業經營和交易成本，形成規模經濟和范圍經濟。

第三，企業應學習從市場消費中獲得科技創新和生產力提升的動力。①重視生產關系，在強化科技創新等內因的同時用市場關系的外因牽引內因，用消費引導創新和研發的方向，用數智化工具打破供給端和需求端之間的“信息差”，實現更科學精準的供需匹配。②積極擁抱變革，敢于將生產資料打破重組，積極擁抱數智化、新業態，用數智化工具打破組織模式的孤島化、同質化和排他性。③傳統產業企業也應注重擁抱新介質、新資本，嘗試將數智化等新型生產要素融入傳統的土地、資本等生產資料，使傳統要素擺脫時空限制，激活增量收益，挖掘傳統產業中的新業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