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歷史長河中,上演過不少波瀾壯闊的篇章,隨著時間流逝,逐漸被歷史塵埃所掩埋,只留下些許文明碎片,等待后人去發現、去解讀。
考古就是一把神奇的鑰匙,帶領我們去聆聽歷史回響。
每一處遺址和文物都承載著豐富的歷史信息,為解讀古代社會提供了寶貴資料。每一個考古發現都為我們揭開了一層\"面紗\",讓我們得以一窺古代社會的風貌。
本刊特推出“尋跡重慶\"系列報道,帶讀者走進神秘的考古世界,領略考古發現的魅力,探尋巴渝大地歷史的記憶。
在重慶市江津區油溪鎮金剛社區地處長江左岸的一級階地上,發現了豐富的商周遺存一一江津梧桐土遺址。
該遺址不僅被確認為早期巴文化的重要大遺址,還與三星堆文化關系緊密。
今年初,江津梧桐土遺址入選“2024年度川渝地區十大重要考古發現”。
重慶先民生活場景再現
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正式開始對梧桐土遺址進行主動性考古發掘。
并排分布的商周陶窯、數以方計的陶片和石制品、大量灰坑和柱洞梧桐土遺址考古發掘項目現場負責人、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研究所文博副研究員陳東介紹,歷時6個多月的考古發掘帶來豐富的成果,揭示出3000多年前重慶先民的生活圖景。
3000多年前重慶先民的生活圖景是什么模樣?在江津梧桐土遺址,考古發掘的豐富成果讓人忍不住暢想。
遺址探方內有眾多大小不同、形狀各異的土坑,其中還有紅色的燒結面、灰燼、廢棄陶片等堆積。
2022年2月,經國家文物局批準,重這些土坑看似其貌不揚,實則值得深究。
比如3座并排分布的商周陶窯,中間一個保存最完整,依次由圓形窯室、“V”字形火膛、方形操作間組成。窯室是放置陶器進行燒制的地方,操作間則是向火膛投遞柴火和清理燃燒灰渣的地方。陳東表示,“這3座橫穴升焰窯天小不同,可以燒制不同規格的陶器,總體呈現出當時陶窯燒制階段已經有了規模化、專門化的趨勢。”
同時,遺址中還發掘出數以方計的陶片,經過拼對,小平底罐、高領罐等不同器型的陶器一件件呈現在考古工作者面前。一些陶器表面有繩紋、方格紋、刻劃紋等紋飾,古樸美觀。據研究,這些器物的器型、紋飾等符合商周陶器的特征。碳十四測年也顯示其年代為3000多年前的商周時期。
陶窯周邊,分布著10余個柱洞,這說明,當時的先民在燒制陶器時,或許不是露天作業,而是可能搭棚遮護。
遺址還出土了數以萬計的“石頭”。“仔細看會發現,這些‘石頭'表面有人工打擊、磨制的痕跡。\"陳東介紹,這是先民通過石錘、石砧、礪石等加工工具,將一塊塊礫石制作成石斧、石鏟、刮削器等石器,用于砍、砸、土作、切割等不同用途。
這些發現互為印證,意味著梧桐土遺址的社會復雜化達到了一定程度。
早期巴文化的中心聚落
2022年4月6日,一個陰天,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對江津梧桐土遺址南區的考古發掘如常進行。在探方的第六層發掘中,現場考古隊員發現了一件殘石塊,長約8厘米,下部磨有短刃,一側有鋸齒,上端斷裂。
“這件殘石塊巖性為沉積巖,質軟,達不到作為斧、、鑿之類工具用途的要求。這一特殊之處,引起了我們的關注和討論。\"陳東回憶。
而在同一處出土品中,考古隊員又找到了與之同樣巖性的另兩件殘石塊。拼合后,其長度達到了16.5厘米,寬約6.9厘米,器身兩側鋸齒完全呈現了出來,它的廬山真面目終于顯現:這是璋的一部分。
石璋的發現給考古隊員帶來了巨大的想象空間。
大家一方面積極查閱相關考古發現、研究成果,另一方面對該遺址的遺跡現象有了更加審慎的工作態度。
近的出土璋的地點為成都平原。四川廣漢三星堆遺址、成都金沙遺址出土璋的數量豐富,是璋發展的最后高潮,時代為商代晚期至西周時期。
陳東介紹,璋又稱牙璋,最早的牙璋見于山東天汶口文化晚期至山東龍山文化,后由東向西傳播到以石昴遺址為代表的北方龍山文化,再傳到齊家文化,而后經“新些期\"的花地嘴遺址傳到中原地區的二里頭文化而發揚光大。
大約在二里頭文化三期之時,二里頭文化從鄂西沿長江西進,在其占主導地位下與峽江地區的中壩文化、成都平原的寶墩文化產生交流互動與融合,發展出三星堆文化。
商代晚期,三星堆遺址衰落,金沙遺址興盛,成都平原完成兩個考古學文化中心的轉變:三星堆文化變遷為十二橋文化。而在重慶峽江地區,從三星堆文化開始孕育早期巴文化因素。
“梧桐土石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出現。因為璋是祭祀之用的禮器,所以這成為梧桐土遺址社會文明因素孕育發生的重要表現,也是體現該遺址在周鄰區域具有中心地位的重要線索。”陳東表示,通過圍繞梧桐土所在臺地的調查勘探工作,發現并確認了天河邊、天土、麻柳灣、長坡、刁家溪等5處商周遺存點,長屋基、三尖角等2處新石器晚期遺存點。綜合發掘成果可知,梧桐土遺址發軔于新石器晚期,發展于三星堆文化晚期,在石地壩文化早期達到最大規模,存在專業化的生產分區、完整的環境格局,可視為商周時期四川盆地川中丘陵地區代表性的中心聚落之一。
與三星堆文化關系密切
梧桐土遺址出土的石璋
2022年的考古發掘,現場揭露出了梧桐土的文化層堆積共有8層。
“梧桐土遺址商周遺存豐富,其中5-8層就是商周堆積,我們發掘出的遺物也主要來自這一部分。”陳東表示,目前發掘出土的遺物主要可以分為兩大部分:其一,是各種石器,包含了石璋、銅狀石范、有肩石斧(鏟)、石錘、礪石、石砧、盤狀器等;其二就是包括小平底罐、尖底盞、船形杯、高領罐、圜底罐、小底杯等各種陶器。
值得一提的是,在已經公開的復原陶器中,有兩個都是“陶小平底罐”。
“這是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中都具有代表性的器物。”陳東說。
江津梧桐土遺址與四川廣漢的三星堆遺址相距甚遠,為何說它和三星堆文化,以及成都的十二橋文化關系緊密呢?
“首先,我們說的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確實都是專業的考古學概念。\"陳東說,三星堆、十二橋都是當地地名,加上文化其實指的是,在這個地域出現的具有共同特征的一些物質遺存的總和,“其中就包含了古人在這個區域活動后留下的諸如陶器、銅器之類的物品。”
陳東進一步解釋道,兩種文化之間聯系緊密,主要就是靠這些物質證據,“比如陶器、銅器的形制、紋飾,以及基本用途上的共同特征等等。”
在此基礎上,“某某文化”也包含了時代的定性。
“比如,根據已有的發現,四川盆地的夏商時期主要就是由前后相繼的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這兩種文化覆蓋的。其中,三星堆我們已經著到了,出土了非常多青銅器,震撼了世界,這證明了它當時的中心地位。\"陳東說,所以當下普遍的共識是它有一個向外擴散的過程。
在已經進行的考古發掘中,重慶主要在長江三峽的峽江地區發現了20余處三星堆文化古遺址,這些古遺址也被稱為“三星堆文化峽江類型\"的分布區。
而包括本次發掘的江津梧桐土遺址在內的重慶以西,有關夏商時期的考古發掘是相對較少的,出王遺物又非常明顯地具有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的特征,再結合此前發現的典型三星堆文化遺存主要集中于成都平原北部的情況,所以才判定“梧桐土對聯系成都平原與峽江地區,在空間上解釋三星堆文化東向傳播起到關鍵性作用。”
“梧桐土遺址處于渝西長江干流,是成都平原與峽江乃至江漢平原考古學文化交流互動的重要節點。梧桐土遺址商周遺存時代為三星堆文化晚期至十二橋文化早期。在三星堆文化東向傳播和十二橋文化圈內交流互動研究中,梧桐土遺址是勾連東西兩地的關鍵考古實證,填補了以往連接兩地的薄弱之處。\"陳東表示,梧桐土遺址商周遺存以及具有地方特征的陶器、石器,豐富了三星堆文化、十二橋文化的考古學內涵,也是在成都平原以外,解決三星堆文化向十二橋文化的轉變過渡問題的重要考古實證。
巴蜀文明進程研究取得重要收獲
梧桐土遺址考古發掘項目現場負責人、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考古研究所文博副研究員 陳東
梧桐土遺址位于重慶市江津區油溪鎮,地處長江左岸彎月形臺地,分布面積約2平方公里。
早在2007年,我們就已經發現了“梧桐土\"這個地方。
當年因籌備建設小南海電站需要,所涉區域周邊的文物調查也是重要一環。在早期的調查勘探和試掘中,大土就已經發現了屬于三星堆文化晚期的陶器等遺物。
不過,因電站規劃調整,考古發掘按下了暫停鍵,但“梧桐土”作為文物點列入了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名錄。因此,它很快就被列為“考古中國·川渝地區巴蜀文明進程研究”的重點子項目之一,并由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進行主動性考古發掘。
川渝地區處于巴蜀文明核心區域,巴蜀文化引領了長江上游地區早期文化的發展,對于探索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與發展有著重大意義。為更好地研究川渝地區文明演進及其融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進程,國家文物局確定“川渝地區巴蜀文明進程研究”作為“考古中國\"的重大項目。
而梧桐土遺址為“考古中國·川渝地區巴蜀文明進程研究”的重點子項目之一,對于推動國家文物局重大研究項目“考古中國”和落實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文物保護利用具有重要意義。
2022年2月至9月,梧桐土遺址實施考古發掘面積535平方米,發掘清理漢代窯址2座、漢以后灰坑4個,商周窯址3座、灰坑24個、柱洞34個、石堆遺跡4個,其中商周遺跡構成陶窯作坊、石器加工點等組合遺存,考古發掘工作取得了重要的階段性收獲。
2022年的考古工作是梧桐土遺址的重要開始。
2024年,重慶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又對遺址開展了主動性考古發掘,進一步厘清了發掘區在聚落遺址的功能性,梳理了遺址堆積景觀特征,新發現了一批巴文化遺存,為深入研究巴文明進程提供了重要的考古資料。
兩次考古發掘,發現石堆、窯址、灰坑、柱洞、灰溝等各類遺跡150余處,出土陶、石、銅、鐵、瓷、骨等各類遺物2500余件。
梧桐土遺址文化內涵豐富、發展脈絡清晰,是四川盆地中部丘陵地帶的區域性中心聚落之一。
梧桐土遺址商周遺存的主體是十二橋文化圈域的石地壩文化,時代跨三星堆文化晚期至十二橋文化早期,陶器面貌前后銜接;商周遺存時代提升了三星堆文化下限年代,進一步明確了石地壩文化的上限,對于巴蜀文明進程時空框架的完善具有重大意義,有助于深化三星堆文化向十二橋文化的發展變遷研究。
2025年初,江津梧桐土遺址成功入選“2024年度川渝地區十大重要考古發現”。
本文由受訪者供圖
編輯 劉婷婷 美編 周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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