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國家郵政對批信局執照的管理

中圖分類號：K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4225（2025）01-0014-09

1933年年底，南京國民政府交通部郵政總局下令劃分民信局與批信局，并命令國內民信局應于1934年年底停業，同意保留批信局繼續營業，但須從嚴限制。同時改訂民信局、批信局執照式樣，民信局執照每張收手續費國幣二元，批信局執照每張收手續費國幣五元，其余領取執照手續以及每年換發一次與其他辦法均仍照原有章則辦理。要求批信局須于1934年年底前補發執照，不得再請展延[1]。1935年12月，郵政總局頒布《批信事務處理辦法》，將批信局作為郵政體系的組成部分進行管理，批信局在郵政總局的統一管理下獲得了合法地位。為保障國家郵政利益，打擊批信走私活動，郵政總局加強對批信局執照的管理，嚴格控制批信局數量。《批信事務處理辦法》要求批信局每年底填具申請書同原領執照并附國幣五元送由主管郵局轉呈郵政總局換領新執照，并規定批信局執照管理辦法[1]。

《批信事務處理辦法》的一個重點是加強了批信局執照的管理，那么，國家郵政對批信局執照是如何實施管理的？現有文獻沒有發現有專門針對批局執照管理的研究，大多是在研究“僑批史”、“批信局\"或“批信局與國家郵政關系”中有所涉及，且多從政策層面進行分析[2-4，從微觀層面對批局執照管理的研究尚屬空白。為彌補這方面的研究不足，我們從廣東省檔案館館藏廣東郵政管理局檔案中發掘出1937年有關潮汕地區批信局換領執照、補發執照、注銷執照、變更營業人、添設分號等文書，這些文書是《批信事務處理辦法》實施后第二年關于批信局執照管理的官方文書，能較好反映批信局執照管理辦法的執行情況，本文以這些文書為案例，從微觀層面分析國家郵政對批信局執照的管理。

本研究的創新和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點：一是從廣東省檔案館館藏廣東郵政管理局檔案中發掘出批局執照管理文書，在數據上具有創新性。二是對檔案文書進行案例分析，從微觀層面展示批局執照的管理實施情況。三是在檔案文書的支持下，修正了“批局獲得執照后，營業人不得變更”的觀點，為批局執照填營業人信息提供新解釋。

一、民國時期對批信局執照的管理

《批信事務處理辦法》分別從“換領執照”“補發執照”“注銷執照”“變更執照有關事項\"等方面對批局執照進行規范管理。

（一）批信局年度申請換領執照

《批信事務處理辦法》規定，各批信局應于每年年底填寫申請書，并附上原有執照和國幣五元向主管郵局申請換領新執照。申請書有統一規范，內容包括批信局名稱、開設地點、營業人姓名、年齡、籍貫、與何處往來，營業有分號者其分號名稱地點及代理人姓名、年齡、籍貫，如國內外均有分號者并應分別注明國內外字樣、國外分號并須注明詳細地址，不得僅填省名、殖民地名稱或國名[]。申請書式樣見圖1。

在廣東省檔案館館藏“汕頭郵局檔案”中，保存著歷年汕頭段已掛號批信局詳情表，詳細登記了申請換領執照的批局情況。可以發現汕頭掛號批局數量在1938一1949年間維持在70家左右，而汕頭段各縣掛號批局數量在1938—1943年間基本維持在16家水平（表1）。可見批局都會遵照規定每年申請換領批局執照，國家郵政通過執照管理達到了控制批局數量的目的。

案例1：汕頭批局有信、光益裕申請執照（表2）

從汕頭一等郵局給廣東郵政管理局的第5795/9874號呈可知，有信、光益裕批局向汕頭郵局提交批局執照申請書，有信批局的執照申請書信息完整，光益裕批局的執照申請書信息不完整，沒有登記荷屬分號信息。不過，1937年9月22日，汕頭郵局還是將有信、光益裕批局的申請書向廣東郵政管理局呈報。廣東郵政管理局則于1937年10月4日進一步向郵政總局呈報核準（廣東郵政管理局給交通部郵政總局的第5489/33498號呈）。因有信批局有關分號等信息完整，郵政總局批準了有信批局的執照。而光益裕批局執照申請書沒有登記荷屬分號，不符合《批信事務處理辦法》第一條，因此郵政總局不予批準，并指令要求批局補充荷屬分號信息，再呈報核準發給新執照。交通部郵政總局于1937年11月1日將第3351/59972號指令下飭給廣東郵政管理局，而廣東郵政管理局則將郵政總局審批意見于第3127/33965號令通知汕頭一等郵局，再由汕頭郵局通知有信批局領取執照，通知光益裕補充荷屬分號信息，再進行申請。光益裕補充分號信息后再次申請情況見表3。

（二）批信局申請補發執照

《郵政總局關于區分民信局與批信局及民信局應于廿三年底停業的通飭》要求批信局須于1934年年底前補發執照，不得再請展延[。不過，至1934年年底，仍有一些批信局并沒有及時補發執照，為解決未領執照批局問題，只要批局能提供資料證明其在1934年前成立，并打算繼續經營批信業務的，郵政總局準予通融補領執照②。

案例2：揭陽信和成批局、梅縣盛記批局申請補發執照（表4、表5）

從表4案例文書可知，揭陽信和成在1933年前創辦，主要經營來自印尼坤甸的僑批，有坤甸各聯號簽章作為證明，但沒有及時申請批局執照。為便利經營以滿足華僑寄批需求，1937年3月信和成開始申請批局執照，但未獲批準。1937年12月14日，揭陽信和成批局再次向揭陽二等郵局呈報批局執照申請書，第二天，揭陽二等郵局就向汕頭一等郵局呈報信和成批局請求補發執照并繳納相關文件。1937年12月27日汕頭一等郵局向廣東郵政管理局呈報信和成批局請求補發執照。

梅縣盛記批局的情況與揭陽信和成基本一致，也是因為逾期沒有掛號，已申請過補發執照但沒獲批，所以再一次申請補發執照，并補充了證據以證明其在1934年前已開設，證據包括批局的簿書（賬冊）派送批款收據之存根，梅縣郵局也通過詢問商會和該商號鄰店，證實盛記是在1934年開設的。

案例3：汕頭陳綿發、梅縣熊增昌批局申請 補領批信局執照（表6）

汕頭陳綿發申請補領批信局執照，申請補領執照時間應為1937年，而誤為1938年，因此被駁回改正后再申報。梅縣熊增昌批局因未提供資料證明其是1934年以前所創設，其執照申請書被駁回，要求補充資料，熊增昌批局補充了開設時間證明，再次申請執照

因沒有發現郵政總局關于以上批局申請補發執照的審批文書，不過，從《民國二十七年已掛號民局》中，發現這些申請補發執照的批局均已獲得批局執照，揭陽信和成批局執照為第61號，梅縣盛記批局執照為第70號，陳綿發批局執照為第74號，熊增昌批局執照為第71號①，所以，可以推斷郵政總局批準了以上批局補領執照的申請。

從批局申請補領執照的過程來看，郵政總局對補領執照的審批是非常嚴格的，首次申請補發執照者一般難獲批準，批局往往要再補充證明材料后再行申請，這反映了郵政總局對批局數量的控制是非常嚴格的。

（三）注銷批信局執照

關于批信局執照的注銷，《批信事務處理辦法》第三條規定“批信局停業時，應將原領執照繳由該管郵局轉呈注銷，不得私自轉讓或頂替”。《廣東省的華僑匯款》中論及批信局時也講到“批局于停業時不得將僑批業務轉讓\"[5]。

按照《郵政總局關于區分民信局與批信局及民信局應于廿三年底停業的通飭》，1934年后郵政總局不再發放新的批局執照[1]，《批信事務處理辦法》要求批局每年年底要申請換領執照，這樣，郵政總局能夠嚴格控制批局數量，而批局執照也成為稀缺的資產。因此，有批局停業后將執照借與他人甚至賣與他人[3。因此，郵局對批局的日常經營也嚴加巡查，一旦發現批局停業屬實，則追繳該批局執照進行注銷。

案例4：汕頭潮裕興號批局注銷執照（表7）從案例文書可知，汕頭潮裕興號批信局因已歇業，經由郵局巡員查明屬實，汕頭郵局將該批局執照報送郵政總局進行注銷。在這個案例中，沒有發現潮裕興號批局向汕頭郵局申請注銷執照的呈文，從發現文書來看，很可能是郵局巡員在巡查過程中發現該批局已停業，經核實后收繳批局執照呈郵政總局注銷。

案例5：追繳汕頭昌盛莊批局執照注銷（表8）

從案例文書可知，汕頭昌盛莊及松口李昌源批局均已歇業，李昌源已繳執照進行注銷，但汕頭昌盛莊沒有上繳執照注銷。為追繳昌盛莊批局執照，汕頭郵局命令巡員張繼錫設法追繳，張繼錫對昌盛莊進行實地調查，發現該店鋪已轉租給另一商號，無法了解昌盛莊老板的去向，批局執照無法追回。考慮到昌盛莊批局執照1937年未換領執照，舊執照已失效，郵局只能作罷。

（四）對批信局執照有關事項變更的管理

批局若要變更營業人、添設分號等，均須向主管郵局進行申請變更。對批局更換營業人，郵局都會嚴加檢查，防止有轉讓他人或頂替情況。

1.批局申請變更營業人

對于批局申請變更營業人，郵局會派巡員進行調查核實。根據檔案案例，巡員首先是到批局進行實地調查，詢問為何變更營業人，并獲取相應證據，核查是否存在轉讓或頂替情況，并進而對鄰近商戶和批局同行進行詢問，以作印證，對于僑批公會會員，還會進一步要求公會給予證明等。

案例6：1937年汕頭馬合豐、嘉隆、利東莊批局申請變更營業人事項（表9）

從案例文書可知，汕頭馬合豐批局變更營業人是因為原營業人馬晏軒退休，將批局交給侄子馬文龍管理，而嘉隆號是因為合伙人鄭良嘉因病退出，交由給蔡煥臣管理；利東莊也因合伙人拆出股份而變更營業人，經巡員調查核實，這三家批局執照不存在轉讓或頂替的情況。

汕頭郵局對批信局執照的管理是很嚴格的，不僅對申請書中有所變更的營業人情況嚴加查核，在日常工作中也非常關注批局執照私自轉讓的情況。在1937年6月19日汕頭一等郵局呈（第5539/9413號）文中就記載了郵局日常關注批局執照私自轉讓的事例：汕頭郵局僑批處查獲汕頭利豐莊寄交廣安隆信函，信中講到“寄批信封面寫至汕頭仁和街九十一號交利豐莊內蔡嘉隆批局收”，因而懷疑嘉隆號有將執照轉讓的嫌疑，經查明：利豐莊和嘉隆號批局老板均為蔡煥臣，為方便經營，利豐莊遷至嘉隆號店內，即一店兩號，因利豐莊沒有批局營業執照，不能代理南洋批局僑批業務，但利豐莊在南洋經營匯兌業務具有較高知名度，而“蔡嘉隆”招牌并不著名，所以，蔡煥臣囑附南洋批局將批信寄由嘉隆轉發，利豐莊再轉代嘉隆分發批款。因此，嘉隆號批局執照并不存在轉讓嫌疑[5]。

2.批局申請添設或刪減分號

關于批信局添設或刪減分號，《批信事務處理辦法》第三條規定“批信局之分號如有增設或閉歇情事，得檢同舊執照附繳手續費五元，隨時聲請分別添注或注銷”。申請流程與申請批局執照一樣。

案例7：汕頭洪萬豐批信局向汕頭一等郵局申請添設分號（表10）

汕頭洪萬豐向汕頭一等郵局呈稱，該批局收寄詔安的僑批已委托詔安源順盛批局為代理，但其批局執照尚未將詔安源順盛列為分號，現申請添加其為分號，以符合郵政規章，并繳納手續費國幣五元。洪萬豐的申請得到汕頭一等郵局的同意并向廣東郵政管理局呈報，最后經郵政總局審批同意，發給已添加詔安源順盛批局分號的新執照。申請過程見表10。

二、案例分析結果

從以上案例可以清楚了解《批信事務處理辦法》中關于批局執照管理是如何被執行的。

（一）批信局執照申報、注銷、事項變更流程

在批信局執照管理過程中，無論是正常的年度申請換發執照，還是補發執照、注銷執照、申請添設分號，都是按照圖2的流程，即汕頭批信局向汕頭一等郵局申請，汕頭一等郵局向廣東郵政管理局呈報，廣東郵政管理局再向郵政總局呈報，經郵政總局審批后把結果層層下達，最終反饋給批信局。各縣批局則向當地二等郵局申請，再經二等郵局層層上報，最后把結果反饋給批信局。

（二）批局執照管理權力高度集中于郵政總局

在批局申請執照過程中，批局執照的審批權完全集中于郵政總局。汕頭一等郵局、廣東郵政管理局只負責自下而上呈報批局申請書，并沒有審批的權力，即便是知道申請書內容不完整也只有逐級上報的職責。直到1948年3月，郵政總局才將核發批信局執照權力下放給閩粵郵政管理局，由各省郵政管理局自行決定[。此后，廣東郵政管理局根據《批信事務處理辦法》的具體規定，直接頒發和管理批信局執照。

從郵政總局對批局執照的管理可以看出，國民政府為實現郵權統一，效仿西方國家，通過立法和科層等級制對郵政活動進行規制，在管理體制上實行垂直領導，權力高度集中于郵政總局。

（三）基層郵局負責申報資料真實性的審查

從揭陽信和成、梅縣盛記批局申請補發執照情況來看，縣屬批局向縣郵局申請補發執照，縣郵局要對批局呈報的資料真實性予以核查，確認批局反映情況是否屬實，進而再向汕頭郵局呈報。汕頭市屬批局則直接向汕頭郵局提交申請材料，經汕頭郵局核查后向廣東郵政管理局呈報。

（四）對批信局執照申請書內容要求嚴格

郵政總局對批信局執照審批非常嚴格，對批局提交的申請書等相關資料有嚴格要求。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第一，申請書資料要完整。如果申請書所填信息不完整，將被駁回補充再行申請。如光益裕批局申請書因未填報荷屬分號信息而被駁回。

第二，信息不得有誤。如汕頭陳綿發申請補發批信局執照時間為1937年而誤為1938年，郵政總局不是對其直接更正而是駁回申請書，要求更正后再申報。

第三，要提供相關證明材料。對于補領批局執照者，要求必須提供足夠的資料證明其是1934年以前所創設，否則將被郵政總局駁回。

（五）嚴查批信局執照私自轉讓或頂替

郵局特別關注批局執照私自轉讓或頂替情況，不僅對批局更換營業人嚴加核查，防止出現批局執照轉讓或頂替情。在日常管理中也時刻關注，一旦發現嫌疑，即進行調查核實，如利豐莊

寄交廣安隆信函事件。

三、結論與討論

為統一郵權，實現郵政國家壟斷，國家郵政建立了自上而下的官僚管理體系，通過立法和科層等級制來對郵局進行管理。鑒于國家郵政服務設施嚴重不足，郵局在很多地方無法提供服務①，國家郵政不得不保留批信局繼續經營，并將批局作為郵政體系的組成部分嚴加管理。為嚴格控制批局數量和防止批信走私，維護郵政利益，郵局必須加強對批局的登記與執照管理。從發現的案例文書來看，國家郵政以執照管理為抓手，將私營批局納人國家郵政管理體系之中，嚴格控制批信局數量。國家郵政的目的是逐步限制，最終取締批信局，實現國家郵政壟斷。從發現的案例來看，批局執照管理辦法得到較好的執行，批局會遵照郵政要求申請換領執照、補發執照、注銷執照，對于執照重要事項的變更也會遵照要求進行申請。

由于1934年后郵政總局不再發放新的批局執照。那么，想創業經營批局的商家要怎么辦呢？《閩南僑批史紀述》敘述了商家采用的辦法：一是向已停業的批局購買執照；二是借用其他批局的執照，即收寄批信（包括回批）均假借有執照批局的名義。即便如此，這兩種做法都是違反郵政規章的，只不過借此掩人耳目而已，再者，批局執照要每年換領，否則失效。所以，商家不得不逢年過節向郵局經辦人員行賄，郵政局外洋組經辦人員知道此中奧秘，彼此心照不宣[3]。

《閩南僑批史紀述》中還講到，批局申請執照后，“經理人不能更換，因此有的民信局經理已經逝世，或盡管是已一百多歲，申請表也還是照填\"[3]。

批局經理人，也稱為司理人或營業人，從發現的檔案文書來看，郵政總局是允許批局變更營業人的，只不過批局要向郵局申請變更，并能提供相應證據，表明變更營業人不存在私自轉讓或頂替。為防止批局執照私自轉讓或頂替，郵局對批局變更營業人非常重視，會嚴加核查，批局申請變更營業人面臨較高的交易成本。因此，即便批局實際營業人有變更，多數批局也會選擇照填原來執照營業人信息，而不申請變更。由于年度換領批局執照的批局數量眾多，照填原來營業人信息往往不受注意，郵局也難以對所有批局一一核查。因此，對批局來說，照填原來營業人信息是最好的選擇。

1939年6月汕頭淪陷后，批局的經營大受影響，一些批局被迫停業，一些批局遷往揭西、梅縣等地①。抗戰勝利后，原來停業的批局紛紛申請復業，僑批業得以恢復并發展，國家郵政對批局的管理仍然嚴格，并于1948年實施修訂后的《批信事務處理辦法》，進一步限制批局設立國內外分號[1。考慮到近代時局動蕩，而本研究僅以1937年的檔案資料為分析對象，因此，研究發現與結論只能較好地反映《批信事務處理辦法》1935年12月頒布實施后至1939年6月汕頭淪陷之前有關潮汕地區批局執照管理情況，這也是本文的不足之處。未來的研究希望能夠繼續深入發掘檔案資料，獲取更長時間段和更豐富的檔案文書，以期能從更長時期、更全面地對批局執照管理進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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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