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該開的花都一并開放

與孩子

巖壁上畫的小窗無聲打開

秋天的葉會落進窗內

孩子，人心里允許小魚進出

你找不到綠殼知了

它們正在森林里沉睡

孩子

沙灘上已經沒有我們建造的城堡

潮水過后

房頂的金色還在

城堡走在太陽升起的路上

孩子，別灰心

不要嘗試用沙粒埋起腳掌

有那么多的時光

一個時代向另一個時代遙望

每一朵浪花都會歌唱

沙灘上撿到的半片貝殼都值得收藏

筆直的槍桿不見了

它們石化成巖

別慌張，孩子

石槍巖上掛著云帆

我們都是自己的船長

孤獨的螺號可以召喚海鳥

黑色的鳥不落腳島嶼

無數個它在海上聚起風暴

讓該開的花都一并開放

我要讓風箏飛過溪那邊的草地

蜻蜓追逐在它的影子里

我要像雨水一樣在屋檐上奔跑

步伐舒展

孩子，別害怕陸地在緩緩升起

毫無顧忌地呼吸

也許我還能做回孩子

不掩飾對糖果的渴望

對疼痛的恐懼

可以一個人在大路上蹲著哭泣

可以和最美的事物安靜地坐在書里

合上書頁

擱淺的也不會是心里的話語

我想讓該開的花都一并開放

這個世界做了我的新娘

巖石有著粉黛的顏色

溪流帶來馥郁的清香

我也想讓成熟的果子全變回種子

種子埋回地里

地里長出被施了魔法的眼睛

媽媽，你說

你栽下的樹苗陪我一起長大

紅領巾系在樹的發梢

我在不停地爬山，想爬到最高的山頂

和云兒打個最近的招呼

媽媽你說，我長大了

長大了的樹蓋過了你的木屋

媽媽

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打不開我的窗子

拿夜色做了我的樣子

致母親節

媽媽，你并沒有說話

但

月亮褪掉了光暈

夜干凈到了沒有夢

媽媽

你讓我做一個干凈的人

上坡純粹是上坡

腳步和石粒交錯

石粒一直倒退著走

這個干凈的日子

媽媽對我說：去吧

去河對面的山上吧

河面上映著所有的影子

山上開滿了小花

孩子，去吧

不用擔心時間

石汀步會一直在原處等你

媽媽

我出門時恰好撞見路過的風

那風曾在你年輕的臉上吹拂

它告訴我

媽媽，你也怕羞過

曾拿朝霞遮過臉頰

媽媽

我在滿山的花蕊里收集露珠

那是整個童年能給出的最好禮物

石頭與詩歌

我看著你

在清晨用側影作畫

薄霧是藍色的

河邊不一定有飛鳥，鳥飛起時

葉片會落進畫里

我要的不過如此

露珠在草尖上安靜

初醒的菌菇穿上白色舞鞋

小心翼翼地，拉著你的裙角

陽光不用向我走來

照著木屋就好

比如讓古街交出灰色

高高的鐘樓永不老去

我們隔著玻璃

互相呵氣

擦亮眼睛成為彼此的星星

扯兩片云彩

一片裹住你和我的這個清晨

另一片擦亮雪人坐過的長凳

我喜歡時間的停頓和四季的輪回

詩歌里寫著海枯石爛

我們卻相約花落花開

我許不了石頭三生情緣

不若把石頭嵌入詩歌

這一世伴你白頭

下一世遲到千年

詩歌也不會飄走

在這個時節

要做回花前捉蟲的小孩

做月光下學人嘆息的小孩

說著山那邊住有神仙

夜里用一把蒲扇

趕著石頭過海

親愛的小孩

在這個時節

應該做回小孩

用唇響應每一朵花的開放

摁住春風

讓新雨釀出水田

我們還有作業

就讓炊煙翻過山去

親愛的小孩

你穿著溫暖的花裙

你夢見的遠方比神仙更神秘

種子比果實更讓人喜歡

放不下執念的魚

親愛的小孩

茅草根清甜

羊群的位置很高

我們該清洗貶義詞的詞性

再用彩筆畫上翅膀

親愛的小孩

請把剪成六個角的紙屑撒向天空

然后仰望

等待雪花和陽光一起

落在睫毛上

一江的水還沒流進春天時

我就愛你

天邊的云還不懂得紅上臉頰時

我就愛你

云是水的孩子

他在水里投下影子

用小小的波紋觸碰堤岸的方式愛你

而我是舊時光里的游子

總想去尋找最初的水

把干凈的念想捧在手心去愛你

請讓給予與索取

都后退成孩子們的游戲

比如和畫里的馬對話

不管它們毛發凌亂

蹄鐵是否落在了草原

我愛你了

愛草尖上蓬勃的詩意

愛生命由來的每一個細節

大地廣袤原始

我愛萬千光芒中露水的情意也愛用殘缺的翅膀

努力地拍打水里泊著的話語

高于黑暗的蜂房有流動的蜜和凝練的時光

我愛你了，那么地直接

我要在平凡的日子里埋下光

在字典里打開自由的定義

我愛你了

我愿意讓江河倒流成溪

也愿意粉身為愛情的微小顆粒

你找不到我

我中有你

笨小孩

直到天邊的云新生

水里的云漫過江堤

流動的愛

成了一條放不下執念的魚

一本書打開是五千年

笨小孩不懂得農歷與公元

他看到螞蟻爬過書縫

就用鉛筆劃出溝壑

有時也畫圓圈作為堡壘

他相信書里的文字都是睡著的精靈

光從樹縫間映下

會讓他們醒來

變野花變溪流變會飛的小孩

笨小孩

讀書時閉上眼睛

他要和文字一起，排成行列

一起等風把書翻成一頁一頁

光滑的紙張抹平了階級

一朵云飄了過來：

山的那邊是海

笨小孩偷偷地拿書頁疊了紙船

他把句子讀成林間小路

他要帶著一幫小孩

去尋找藍色的海

養蜂人

四月

像一束光

專注于抵達

天空是藍色的襯底

養蜂人用花布

裹起春天

他行走在自己的山河

蜜蜂嚶嗡

腳步聲輕輕應答

光波粗糙

無意映出蜂針微小

他和著草木呼吸

也坐在直心腸的石頭上彈唱

風繞過村莊

孩子們抱著很香很香的花

他允許花前花后的空白

允許自己抵達黑暗

四月抬高河床

讓春天泛濫

花開慢了下來

我要和遠方的親人通話

告訴她河流發光

青石路也發光

我迎接自己像迎接荷月而歸的先人

神秘的鳥立于樹梢

輪換著木頭香的、火焰的翅膀

而肉體的翅膀

用來敲門

堤壩

過了這個四月

一定會有人敲門

帶著櫻桃和甜蜜的唇

野櫻桃的眼晴比唇更甜蜜

說出一個黃昏

追隨過先人的油燈

在墻上照出另一個黃昏

四月不因幸福豐滿

唯有故鄉豐滿

從一個黃昏趕到另一個黃昏

誰建筑了堤壩？

水的自由被截斷

沉沒的故事構成游渦

我要逆流而上

就像豐水時你也愿意上岸

枯水時河岸長滿青草

愛情那一季的粗大關節

蛻變成安靜的卵石

你不能拒絕我牽馬飲水

在你的眼眸映見白頭

或者我在，為誰建筑的堤壩上

看著時光落入水里

包圍了魚

落了一遍又一遍

我有時憂傷

更多時候則在白紙上寫下姓名

再撕出翅膀

貼著水面飛翔

我終將獲得法力

身體躺成堤壩

懷里抱你的落差

我的影子在水里劃痕

什么是自由？

什么給了愛情？

過了這個四月

九州大地的麥芒都是親人

我讓自己年輕

在石頭上畫笑臉

我會重新墜入愛河

因為風涌起麥浪

夢里有不變的守候

夢外，是干凈的詩歌

責任編輯 劉淑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