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學校教育的未來形態

［摘 要］技術如何推動教育變革是學界長期爭論的話題，特別是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新技術的快速發展，引發人們對未來教育變革的深入思考。文章從新制度主義視角出發，分析了學校教育形態變遷的影響因素，根據人工智能技術發展特點，指出未來學校教育將在辦學理念、功能與場域、辦學形態、教學內容、教學方式、教師角色等方面，呈現出個性化、開放化、混合化、泛在化和協同化等特點，并提出了要辯證地看待人工智能技術對學校教育的重大影響，這對于科學、理性地規劃未來學校的建設與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人工智能；學校教育；教育形態；教育功能；師生角色

［中圖分類號］G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3437（2025）13-0008-04

一、問題的提出

人工智能技術是以神經網絡、圖像識別、自然語言處理等技術為核心，以互聯網、物聯網、大數據等技術為支撐，模擬人的部分思維與行為的技術。當前，人工智能技術對教育的影響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人工智能時代教育觀念、教育模式和教育方法的創新，將引發人才培養目標的改變及教育教學形態的更替[1]。雖然人工智能在一定范圍內已實現規模化應用并取得了一系列成果，但仍未觸及教學改革核心領域[2]。二是從辯證的視角看待人工智能時代的師生關系，人工智能重新定位了教師角色，變革了知識的創造方式[3]。以機器為中介的師生交互走向形式化和工具化，缺乏情感代入，造成了師生交互的疏離與淡漠化[4]。三是針對人工智能對教育技術的創新，學者們從技術與教學深度整合的角度，結合教學理論，對智能技術支持下的教育創新進行了探索與展望。

學校是指教育者有計劃、有組織地針對受教育者開展系統的教育活動的組織機構，學校教育是教育者根據一定的社會要求和受教育者身心發展的規律，在學校中進行的一種培養人的社會活動[5]，學校教育是受教者接受教育的主要形式。然而，當前關于人工智能與教育的研究中，較少涉及人工智能技術對學校教育的影響。有學者認識到人工智能時代學校教育的積極作用與風險警惕并存[6]，但是對于“人工智能技術何以影響學校教育？未來的學校教育又將以何種形態呈現？”等，現有的研究缺少相應的系統性分析。人工智能時代已經到來，學校教育處于變革的前沿[7]，只有科學地預判新技術發展對學校教育形態的影響，才能未雨綢繆地規劃未來教育的發展方向。

二、學校發展與變遷的影響因素

由于學校是一種社會組織形態，其發展與變遷必然遵循制度變遷的規律。組織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認為，影響制度變遷的因素與有效性和合法性有關。有效性體現的是學校組織的實際運作功能與績效，判斷學校組織運作有效性的主要依據是其運作的效果。林毅夫指出，制度選擇及制度變遷可以用“需求—供給”這一經典的理論框架來進行分析[8]。基于此，學校的有效性應包括能否培養國家、社會需要的人才，滿足人的全面發展需求；能否有效地推動自身組織的良性發展等。合法性則主要反映的是一種價值判斷，這種價值判斷與統治理念、傳統習慣、文化結構、規范等因素相關。合法性來源渠道多樣，政府機構、制度環境的賦予以及專業行會的認可等都會對合法性產生影響[9]。因此，項目組試圖從社會生產、人的發展、教育技術三個有效性維度出發，分析學校發展的驅動力量。

（一）社會生產對人才的需求推動學校教育變革

學校的功能是培養社會需要的人才，社會對人才的需求直接決定著學校教育的形態。從人才“需求—供給”的角度分析，學校教育形態經歷了四次主要變遷：一是在原始社會時期，生產以漁獵為主。為滿足社會生產技術的延續，部落內部采取口耳相傳的方式實現知識的傳承，教育直接服務于生產勞動，教育與勞動生產相結合，此時學校的形態尚未成型。二是在農耕社會，生產力進一步發展，社會生產出現分工，為適應更為復雜的社會管理需求，出現了專門的教育機構——學校，以官辦學校、私塾、書院為主要形態，培養對象限于統治階層和富裕地主階層。三是工業革命以后，為適應大規模生產對大量技術人員的需要，以義務教育、班級授課為特征的大眾化教育出現，現代大學、職業教育等多樣化學校形態開始產生。四是人工智能時代，機器生產將代替人類的部分重復性勞動，社會生產由批量化、規模化向個性化、定制化發展，人工智能時代的產業需要更多具備批判思維和創新能力的人才。

（二）受教育者全面發展的需要推動學校教育變革

學校的功能在于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而人的身心發展具有順序性、階段性、不均衡性、差異性等特征。首先，人類學習知識是一種循序漸進的過程。針對人發展的順序性，學校將教學設計為由簡到繁、由易到難、由少到多、由具體到抽象的循序漸進的過程。針對人的發展的階段性，現代學校制度設計了適配不同年齡階段的教育層次和學校類型。其次，人的身心發展還具有不均衡性和差異性，一是人在不同年齡階段的生長速度不均衡；二是由于人的遺傳、生活環境、主觀能動性的不同，其發展速度、水平以及優勢領域也各不相同，呈現出較大的差異。然而，當前學校教育更多強調的是集體化和規模化教學，班級授課難以做到同時兼顧規模化教學與因材施教。現代學校對個體發展的不均衡性和差異性考慮相對不足，受教育者不斷追求高質量教育與教育供給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促使學校加快變革步伐。

（三）教育技術的進步推動學校教育變革

學校教育的變遷還受到教育技術的影響與制約，這里的教育技術包括教師教學能力、學生學習能力、教學內容與教學方式等要素。從教育技術的發展來看：一是語言的出現，促進了人與人的信息交流，原始部落出現口傳身授的教育方式，記憶與背誦成為學習的主要方式[10]，學校教育處于萌芽狀態；二是文字與書籍的出現擴大了教育的范圍，使文化與技術的傳播成為可能，出現有組織的集體授課教學形態，學校教育由此產生；三是伴隨印刷術的出現，書籍讓大規模教育成為可能，教育走向大眾化與世俗化，班級授課制成為主流的教學模式，學校成為培養人的主要場所，于是出現了拉米斯標準化教材和現代學校制度[11]；四是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互聯網讓隨時隨地的泛在化學習成為可能，學校以外的在線教育形態快速發展，互聯網學校教育開始出現；五是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智能化的學習環境逐步成為現實，計算機智能與人類教師協同配合，學校教育更加趨向于滿足人們的個性化發展需求。

三、人工智能時代學校教育的新形態

人工智能技術既深刻影響著產業發展和社會生活，也改變著學習資源的獲取方式和人們對教育的期待，并從有效性與合法性兩個方面推動著學校教育形態的變革，未來的學校教育形態將呈現以下幾個方面的變化。

（一）學校辦學理念之變

人工智能技術帶來的產業升級，讓創新型人才成為經濟社會發展的迫切需求，智能化教育技術讓差異化、個性化教學成為現實。根據組織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制度環境的合法性對組織的生存與發展至關重要，人工智能帶來生產方式和教育需求的變革，“學生中心”地位更加凸顯，促使學校從戰略、教學、結構與協同四個方面進行轉型升級，這種轉變首先體現在學校主管部門、管理者和教師的辦學理念上：一是樹立“開放創新”的發展理念。人工智能時代帶來的變化需要學校及時、靈活地調整發展戰略和人才培養模式，學校發展戰略既要契合國家和社會需求，又要關注學生全面發展，并通過教職工的積極踐行，形成一種創新發展的學校文化。二是樹立“以學為中心”的教學理念。學校教學理念需從“以教為中心”向“以學為中心”轉變，必須回歸育人為本的功能，注重培養學生的道德修養、批判性思維和創新能力。三是樹立“扁平集約”的結構理念。人工智能正在改變招生、考試、教學、評價等人才培養的核心環節，未來甚至可能顛覆傳統的辦學管理模式。在組織社會學新制度主義理論看來，學校改革不僅僅在于制度層面，還需要優化組織結構，以更好地適應開放環境的變化。學校需要構建教學共同體和科研共同體等靈活多樣的新型教學科研組織，精簡行政管理的層級以提升效率。四是構建“多元協同”的育人理念。人工智能時代需充分發揮多元主體的育人作用，運用人工智能技術，建立學校、家庭和社會的協同育人機制與平臺，讓教育更好地服務于學生的全面發展。

（二）學校功能與場域之變

一些學者指出，在未來機器智能教育時代，傳統學校將會走向消亡。大數據科學家舍恩伯格認為，未來學校的功能不再是獲取知識內容的空間，學生可以在家里通過互動式的教學節目接受知識。學者伊里奇認為，現代學校不僅阻礙了真正教育的發展，還造就了缺乏能力和個性的人，造成了社會兩極化和新的不平等。因此，他倡導“非學校化社會”（Deschooling Society）[12]。然而，無論未來提供學習服務的機構以何種形態呈現，都將是一種新型的學校形態，那時的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將呈現融合發展的態勢。

家庭教育是指父母或其他年長者在家庭內通過言傳身教或其他有意識的教育形式和方法，對子女及其他家庭成員產生的各種影響[5]；社會教育是指學校或家庭以外的社會教育機構，以及有關的社會團體或組織對社會成員開展的各類教育活動。人工智能時代，學生的學習活動可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地點展開，線上智能教師與人類教師相結合，可實現泛在化的網絡學習，為不同居住地區的學生提供平等優質的教育服務，有效解決學生往返學校不便的問題。人工智能與大數據技術相結合，可以通過網絡為學生提供個性化教學服務，學生可以按照自己的節奏學習，避免學校班級授課整齊劃一帶來的弊端。據統計，2011—2023年，英國兒童在家學習人數從1.5萬增加到9萬人，這一數字還在快速增長。近年來，美國“在家上學”已在50個州全部合法化[13]。然而，家庭教育會影響學生的社交能力與情感培養，未來的教育更有可能在社區實現，未來教師的工作場所將不再局限于學校，社區可能會配備更多的指導教師，為學生提供線下的教學服務，特別是為低年級學生提供看護與指導服務，學校、家庭和社會教育呈現出融合發展的態勢。

（三）學校教師之變

人工智能時代，智能教學系統、自適應學習系統、智能輔導系統、智能學習分析系統等，以及大數據支撐的學習分析，可以為學生自主學習提供智慧化的學習指導和個性化的教學服務，智能機器將在一定程度上代替人類教師的部分職能。學校教師將面臨兩方面的轉變：一方面，需增強信息化素養與技術協同能力。未來，教師必須學會與人工智能機器協同工作，“以學為中心”，將人工智能技術融入教學設計、教學實施、教學評價和教學改進等環節之中，借助智能工具提升自身教學能力，重構教學設計與教學活動，增強對學生個性化的指導，做好學生學習的陪伴者。人工智能時代的教師不僅要提升自身信息化素養，還要善于與技術人員協作，共同組建協作團隊，不斷提升智能教學工具與教學活動的融合度。另一方面，發揮好人類教師的獨特優勢。教師需要掌握與情感、心理、社會交往相關的技能，這些是人工智能所不具備的。教師的工作重點將是對學生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引領，對學生社會交往與社會協作能力的培養，以及對學生心理和情感的關懷。未來，學校教師的工作場所將不再局限于校內，可能會深入社區和家庭，為學生提供個性化的學習服務。

（四）教學內容與教學方式之變

人工智能時代的人才需要具備可轉移技能，如社交技能、組織管理技能、時間管理技能、批判思維能力、問題解決能力等，這些技能更多的是基于人性發展的技能，聚焦個體行為和人格特征。知識與技能的教學可交由智能平臺完成，可轉移技能的培養將成為未來學校教育的重點。根據學校制度合法性的原則，環境的變化必將促使學校制度變革以增強組織的合法性。人工智能給社會生產生活帶來的變化決定了學校教學內容的建設要更具開放性和靈活性，在人工智能技術支持下，學校要及時根據產業發展、社會需求和學生個體發展進行優化和調整，進而形成具有個性化的教學內容。人工智能時代，學校還將建立教學資源支持庫，促進各類教育教學優質資源開放共享，并形成校際的資源共享機制。此外，學校教學方式將呈現混合化與泛在化特征。一方面，未來學校教學將采用全新的線上與線下相結合的教學形式。線上教學不同于現在的函授、遠程、自學等線上教學方式，而是智能導師與人類導師的協同教學，情境化的教學環境將為學生提供前所未有的學習體驗。另一方面，教學將隨學習者的需求靈活展開，不再局限于傳統課堂。一對一的學習指導、個性化的線上教學服務將成為主流，班級教學中的分享、協作、討論等活動都可以在智慧課堂中開展，虛擬現實技術、增強現實技術將為學習者營造生動的模擬情境，實現傳統課堂無法實現的教學效果。

四、結論與反思

人工智能時代，信息技術與教育深度融合所帶來的革命性變化已成必然。一方面，學校要減少路徑依賴的影響，積極嘗試智能技術在教育領域的應用，革新教學與管理方式，實現“點”上的突破帶動“面”上的變革。另一方面，學校的各行動主體要凝聚文化共識，樹立“以學生為中心”的辦學理念，注重發揮多元主體在學校建設發展中的協同作用。此外，當前人工智能仍處于弱人工智能階段，面對技術的快速迭代，還需要開展更為長期和深入的研究。

［ 參 考 文 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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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張一春，湯玲，馬春蘭.人工智能助推教師發展的路徑與對策研究[J].電化教育研究，2023，44（10）：104-111.

[4］ 劉偉，譚維智.人工智能時代的師生交互：困頓與突破[J].開放教育研究，2022，28（2）：5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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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谷亞.人工智能時代學校教育審視：以批判教育學為方法[J].中國電化教育，2023（11）：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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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郭文革.教育的“技術”發展史[J].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1，9（3）：137-157.

[12］ ILLICH I. Deschooling society[M].NewYork：Harp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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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王佳佳.遠離學校教育：當代西方“在家上學”運動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

［責任編輯：蘇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