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政治：Sora技術視野下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變革可能

[中圖分類號]D034；G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372（2025）02-0076-09

Visual politics： potential transformation in governance of onlin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ora technology

ZHANGAi-jun，DUANYu-ru

（Network PoliticalCommunicationResearch Institute，Northwest UniversityofPolitical ScienceandLaw，Xi'an 710122，China）

Abstract：Asanew tool for visualpolitics，Sora provides thepossible dimensions for thegovernance reformof onlinepoliticalcommunication.Sora，with itsadvantages inimagegeneration，drives the inteligent transformation of communication vision and may promote the innovation of governance methods for onlin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Thisismanifestedinthevisual presentationfacilitating theefectivedeliveryofpoliticalinformation，thehighlyrealist support forthescientificandaccuratedecision-makingofpolitical decisions，andthe modeladvantages promoting the smothand effcient governance process.Sorais embedded itself inthegovernanceofonlinepoliticalcommunication， andthrough empowermentanddelegation，itachievesaleapinthecapacities of governancesubjectsandfacilitating the restructuringofthe governance subjects ofonlinepolitical communication.Sora technology alsohas multiplerisks， includingthecognitivepredicamentoftruth issescausedbydeepfraud，thefatigueinreceivingpoliticalinformationdue toinformationoverload，andthediffcultyinguidingpoliticalpublicopinionduetoimagemanipulation.Therefore，itis necessry to improvegovernancemeasuresofonlinepolitical communication.This includes technologicaladvancements ininovationandexplainablealgorithms，regulatoryenhancements ininformationscrutinyand legal frameworks，and ethical considerations emphasizing human-centric values.These eforts willhelp achieve thegoal ofresponsible Sora governance andoptimize the ecosystemofonlin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governance under the aplicationof Sora-like technologies.

Key words：image;visual politics；Sora;inteligent video;governance of online political communication

圖像既是信息附存的載體，也是信息傳播的媒介。伴隨數字信息技術與平臺的發展，圖像以不同樣態呈現于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社會文化的焦點開始傾向于以視覺為中心的圖像場域，世界逐漸步人“視覺文化時代”[。圖像作為非語言符碼具有直觀、感性特征，能夠通過視覺處理完成抽象理論的具象化表達，不僅天然持存娛樂性與趣味性優勢，還具備價值觀念隱喻和思想理念傳播的效用。巴西媒介理論家弗盧塞爾（VilemFlusser）指出，文字誕生前的圖像是對自然界的描摹，線性文本的闡述造就了概念性思維，使之后的圖像成為文本的視覺化，因此技術圖像的視覺化與對客體物的描繪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反映出現代視覺表征背后無所不在的話語權力[2。政治傳播實踐中，話語權力主體常常利用圖像進行意義編碼，將政治話語與意識形態隱秘嵌人視覺文本，引導公眾的政治價值取向與政治參與行為。政治傳播在視覺媒介和視覺技術進步推動下與視覺文化不斷耦合，“現代政治逐漸步入視覺政治時代，政治重心逐漸圍繞視覺元素展開和運轉”[3]。概言之，視覺政治是政治主體將視覺圖像用作政治修辭，利用視覺媒介表達政治主張，旨在塑造政治形象、加強政治認同的傳播活動，其中視覺圖像和視覺媒介是視覺政治的工具。

Sora智能且有效地契合了視覺表達與政治傳播的雙重需求，成長為人工智能時代的視覺政治新工具。作為通用視覺大模型，Sora擁有類人的視覺創作意識和思維，能夠快速生成時長在一分鐘以內的視頻，使得“影像不再是光與化學試劑互相作用下的產物，而成為被算法機器閱讀、拆解、組合和生成的數字對象”[4]。作為一項人工智能技術，Sora串聯起文字語象與視頻形象，通過理解和處理不同類型的抽象文本與視覺數據，生成與指令相匹配且擬真、精美的視頻影像，拓展了視覺政治的傳播介質。作為一種通用生成式平臺，Sora“對人在社會生產與生活中的地位發生根本性的影響”[5]，通過提升普通公眾進入影像傳播領域的可操作性，推動權力轉向。作為“世界模擬器”，Sora“突破了時間維度的束縛，賦予圖像以運動的屬性”[，建構與現實物理世界高度相似的視覺場景，是世界視頻化基礎上的再視頻化，在逼真模擬現實世界表征的基礎上超越單一再現，對現實世界的社會文化結構與運行機制再想象，將社會公眾帶入視覺技術和視覺元素構筑的擬真圖像世界之中。

2024年12月，OpenAI開放Sora新版本SoraTurbo，支持ChatGPTPlus/Pro用戶直接使用并生成視頻。立足文生視頻大模型現有數據資源、技術基礎與應用實踐，Sora顯現出其在政治傳播領域的潛在影響力，伴隨使用權限逐步開放，Sora技術應用將帶來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變革的可能維度。一方面，Sora憑借視覺傳播優勢為網絡政治傳播注人活力，可能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方式革新，在技術賦能與賦權中重塑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另一方面，Sora虛擬影像的鋪陳也會影響人的認知，潛藏政治認知困境、政治倦怠危機和輿論引導難題，更新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內容。鑒于Sora應用的可能負面效應，需要重新調整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目標，通過改進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措施干預視覺政治的無序發展，歸正視覺技術和智能影像生成在網絡政治傳播領域應用的理性與正義性，從而使Sora類視覺政治工具真正服務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

一、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方式革新：Sora驅動的視覺智能轉型

視覺圖像直接描述現實物理世界的對象與實踐，以其“索引性”（Indexicality）影響網絡政治傳播。相比于抽象的文字符號，圖像建立了政治意涵的視覺表征，更容易觸及受眾的政治情感。網絡政治傳播與治理效果受視覺政治工具自身內容生產、表現形式、傳播效率等因素的影響。在實施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利用視覺媒介將政治信息以直觀生動的形式呈現，不僅能快速攫取受眾注意力、深化印象，還能通過圖像的力量影響受眾的政治認知、態度與情感。Sora是文生視頻（Text-to-Video）領域的突破性成果，增強了生成式人工智能機器理解、感知世界及與世界交互的能力，不僅在視頻生成領域表現出卓越才能，更超越視頻創作工具本身擁有多種可能。作為視覺政治新工具，Sora具備視覺化、智能化和大模型優勢，其應用有助于突破既往信息生產和傳播的局限性。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而言，這一新型技術加持可能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方式革新，邁入治理新局面，具體表現為視覺呈現推動政治信息有效觸達、高度擬真支撐政治決策科學準確以及模型優勢推動治理進程流暢高效。

（一）視覺呈現促進政治信息有效觸達

Sora主張視覺化信息呈現，利用抽象文本提示生成具象可感的視頻圖像，契合數字媒體時代的受眾信息接收偏好。斯圖亞特·霍爾（StuartHal1）認為，信息傳播是一個編碼與解碼的過程，并且傳播話語中的視覺符號是一種內涵意義上的符號，是用來表示社會生活的主導、文化的分割、權力和意識形態的“語言”手段[]。對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而言，利用Sora類文生視頻大模型生產與傳遞視頻形式的政治信息，能使編碼效率提升以促進信息即時傳遞，使解碼難度削減以推進信息準確吸收，從而獲得高質量傳播效果。一方面，通過文本提示生成視頻的能力提升視頻制作效率，改變網絡政治視頻的生產邏輯。Sora技術建立在ChatGPT類大語言模型基礎上，這些模型已經在海量元數據集上進行了訓練，持有對自然語言的一定理解力。Sora還采用DiffusionTransformer（擴散轉換器模型，DiT）模型架構。Transformer架構的序列處理支持處理復雜的時空信息，在生成階段確定單個詞或符號的上下文關系，加深文本理解的層次，Diffusion模型的快速生成能力進一步將時空補丁轉化為有意義的視頻內容，二者的結合為高質量視頻生成奠定了基礎。政治傳播主體只需進行文本描述便可獲得相應視頻，網絡政治信息生成效率得以提升，加速網絡政治傳播視頻化進程。另一方面，理解文本內容講述故事的能力能夠表達主體期望的情感展現，促進網絡政治傳播柔性治理。Sora能模擬傳統影視語法中的視覺修辭和拍攝技巧，通過動態畫面構建出富有情感張力的敘事空間，彰顯出其在敘事藝術層面的獨特潛力。基于對文本提示內容的理解，Sora可以設計生成具有豐富情感的人物角色與故事情節。憑借“物理世界模擬器”優勢，Sora不僅能營造逼真的視覺效果，還能復現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律，為故事講述搭建更為真實與多樣的虛擬場景。利用故事化表達優勢，復雜抽象的治理政策在柔性處理下得以訴諸受眾情緒情感，促使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依靠成功喚醒受眾情感而達成治理主體與治理客體間的“情感對齊”，獲取良好治理成效。

（二）高度擬真支撐政治決策科學準確

Sora提供了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實踐的擬真空間，逼真的環境模擬優勢為解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問題提供支撐。Sora對混亂、復雜、無序的傳播空間進行折疊與重組，形成全新擬真場所，這一場所能根據用戶想象加入增強現實或完全虛構的元素，從而提供動態可變的體驗世界，打破傳播實踐的時空限制，拓展媒介實踐的邊界與深度[8]。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果難以完全預見，Sora的擬真能力使治理主體擁有了展開治理實踐、調整政策實施的另一種可能，有助于推動科學準確決策，減少治理成本與治理損失。具體而言，Sora高度擬真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決策提供測試環境。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與其他類型的政治治理一致，政策實施后的涉及范圍廣泛、影響程度深刻，因而要求治理主體審慎決策。于治理主體而言，Sora有望實現理論模型可視化，擬真空間可以拓展治理主體的決策視野與情境感知空間。在決策制定層面，從逼真的現實世界模擬到完全依靠想象的自由虛擬創造，治理主體在對擬真空間中不同視覺場景的感知下，在擬真空間強大創造力的刺激下，或會打開關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決策的新思路，因而考慮到治理實施的更多可能性或發現以往治理決策中的盲點，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更加準確與全面。治理主體在擬真測試中得以預見可能的危機情境，因而可以在危機發生時迅速采取應對策略，減少可能的治理損失。在政策執行層面，治理主體依托擬真復現技術，可以模擬出政策實施后的多種可能場景，在實際決策實施之前進行預演和風險評估。無需現實世界測試，治理主體便能通過觀察模擬場景中的政策實施效果實現對政策內容的調整與優化，降低政策實施成本。這一通過虛擬實踐獲得有效解決方案的決策方法，能夠有效提升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決策的科學性、準確性與前瞻性。

（三）模型優勢推動治理進程流暢高效

以Sora為代表的新一代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是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數字化轉型的重要力量。正如視頻除被觀看之外還能提供服務、傳遞價值理念，Sora的應用不能僅停留于視覺觀看層面，而應將其視為行動者，通過持續的技術實踐探索應用邊界。數字化時代，治理回應的速度與準度是衡量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能的重要指標之一。憑借文生視頻大模型獨特的技術優勢，Sora應用有助于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進程更為流暢高效。首先，Sora類模型的自動化優勢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政治視頻制作的錯誤可能。傳統視頻制作流程中，個別環節的失誤可能導致視頻整體質量下降與進度延遲。文生視頻大模型精準控制著視頻生成的每一個環節，能有效避免關鍵環節的失誤。雖然Sora視頻生成效果并非絕對完美，但其Remix（替換、刪除或重構視頻中的元素）功能支持直接修改視頻片段，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提供了一個事半功倍的內容生成平臺，既能提升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靈活度，又有助于鞏固政府公信力。其次，Sora類模型支持對包含視頻在內的更加龐大、形式更加豐富的數據進行分析。Sora采用“原生規模訓練”方式完成模型訓練，其“知識基礎根植于對龐大多元的視覺、語言數據集的深度學習過程”[9]。這意味著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決策制定可以獲得更豐富的數據參考源，治理主體對社會輿論動態的監督更加縱深化，網絡政治傳播問題可以在更早期被發現和解決。最后，Sora支持個性化視頻生成，能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提供針對性方案。受眾更愿意選擇那些與自己的既有立場和態度一致或接近的內容加以接觸[10]。“一刀切”式的網絡政治傳播與治理模式難以與之契合。Sora技術應用不僅可以將文本政治信息轉化為視頻這一迎合多數受眾需求的形式，還可以根據不同受眾群體特征針對性調整視頻內容，并且其全真虛擬場景創造增加了受眾具身感知，打破了單一視角導致的受眾認知局限性，從而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政策與措施被多數受眾接納。

二、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重塑：Sora賦能與賦權下的能力躍遷

Sora形塑視覺政治的技術邏輯不僅是圍繞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載體層面的形式迭代，也是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層面的認知革新與權力下沉。黨的十八大以來，網絡空間治理逐漸成為治國理政的重要任務之一，強調“健全網絡綜合治理體系，推動形成良好網絡生態”[]，促進落實以黨的領導為核心，政府主體擔任主導角色，其他非政府主體協同參與治理的網絡空間治理模式。但在具體治理過程中，非政府主體雖參與治理卻因諸多困境而未發揮應有作用[12]。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是網絡空間治理的組成部分，承繼網絡空間治理的模式與問題，政府主體與非政府主體共同面對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挑戰。在視覺政治語境下，“觀看”是治理主體引導意識形態、塑造政治觀念的主要方式。Sora技術的發展，一方面使虛擬視頻影像更加逼真和泛化，推動政府主體適應與革新，通過形象可感的數字內容景觀提升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能；另一方面使智能視頻生成更加簡易與可及，放大非政府主體的責任和參與，在突破專業限制的行動中維護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果。整體上，Sora技術嵌入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在賦能與賦權中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重塑，為真正構建多元主體協同治理機制提供可能性。

（一）技術賦能促進政府主體適應與革新

智能技術的發展為政治領域革新提供了基礎條件。就網絡政治傳播而言，世界正在進入一個由智能影像生成系統驅動為政治傳播提供信息的視覺世界。政府在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發揮主導作用，統籌協調治理導向、治理政策、治理規劃等內容，確保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正確方向。Sora“通過生成高質量的視頻內容，吸引大眾的視覺注意力，有可能會進一步強化視覺在文化活動中的主導地位”[13]，促使政府主體在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進行與之匹配的適應性調整與革新。一方面，簡便快捷的虛擬影像生成更新政府主體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工具與手段。傳統的文字、靜態圖像傳遞信息具有抽象、單調的缺陷，難以滿足智能時代受眾日益增長的視覺信息需求。OpenAI基于GPT技術將簡單的用戶提示擴展為詳細內容，Sora的DiT模型通過“視頻壓縮網絡－時空補丁提取－視頻生成”三個步驟將微小的圖像單元轉換、組合，生成完整的視頻內容，推動視頻政治信息制作邁入高質高效的智能化生產階段。政府主體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政策意圖的傳達、治理成果的展示以更及時、直觀的形式進行，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策略實施的可信任程度與受歡迎程度得以提升。另一方面，視覺對話與交互的可能性鼓勵著政府主體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理念更新。在Sora技術的助力下，一個開放、易操作、互動性強且兼具直觀體驗與共同基礎的交互空間的形成成為可能。政府主體對網絡政治傳播的治理往往是自上而下的單向度治理，交互空間出現啟示政府主體向交互式的治理理念轉變—利用Sora與公眾展開視覺對話，通過視覺反饋優化治理策略。交互空間的主體基于共同的場景體驗，以視覺直觀形式拓展感知維度，減少抽象語言導致的認知錯位與偏差，推動政府實現與公眾之間的有效信息溝通，從而達成技術賦能背景下的自我適應與革新，提升自身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能力。

（二）技術賦權放大非政府主體參與及責任

Sora類生成式人工智能技術的興起標志著去中心化內容生產模式的形成。曼紐爾·卡斯特強調“傳播即權力”，傳播是社會權力的運行方式，是人類社會存在的方式，而技術提供了沖擊現有體制的反權力的崛起[14]。在視覺政治傳播中，Sora從內容創造和參與層面推動權力下沉，有利于提升非政府主體參與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影響力。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中的非政府主體包括網民、社會組織和企業等。Sora技術應用使普通公眾跨越專業限制生產與傳播視覺內容，推動非政府主體提升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參與程度。具體而言，Sora在內容生產領域的創造性超越輔助性，使其能夠憑借便捷性操作優勢和專業級創作能力簡化視頻生產流程，降低視頻政治信息生產實踐的參與門檻。通過對Sora Turbo的實測進行分析，發現界面支持文/圖/視頻生成視頻并且能夠幫助擴展改寫提示詞，其Remix（基于此修改視頻）、Recut（片段截取并延展）、Storyboard（故事板）、Loop（無縫循環播放）和Blend（兩個視頻無縫過渡剪輯）等功能支持畫面元素流暢組合、補充與替換，以便對生成視頻進行創建、修改、擴展與混合。這一技術可供性可以彌補非政府主體缺乏視頻制作經驗的局限，使其輕松實現觀點輸出與政治表達，走向視頻政治信息生產與傳播的前沿。高技能門檻是個體進人傳統視頻制作領域的主要障礙，Sora的出現將突破長久存在于技術與思想之間的壁壘，非政府主體無須進行傳統意義上的資源集成和復雜制作，便可以“借助人工智能工具，快速收集信息，生產相關內容，成為‘政治傳播專家’”[15]，消除因表達不暢而產生的治理參與低成效窘境。另外，Sora不僅能生成視頻，還能了解視頻創建者的確切輸人、視頻的觀看者與傳播者及其圍繞視頻展開的相關行為。這一技術特征有助于督促非政府主體在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參與過程中提升自身責任意識與履責能力，確保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正向參與，維護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果。

（三）技術嵌入推動多元主體合作與行動

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追求多元主體協同治理，多元主體合作與行動是智能技術發展背景下完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關鍵舉措。治理本身強調的是利益關聯方的共識積聚以及責任共擔，突出不同的參與主體在治理過程中聯結成具有緊密內在聯系以及整體性特征的運行系統[16]。與理性邏輯構造下的分眾場景相區別，Sora代表的智能媒介在模擬物理世界能力加持下，將會開啟不同以往的“場景體驗時代”[17]。在主體賦能與賦權的技術基礎上，Sora嵌入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以場景構造為多元主體共識演化搭建體驗新平臺，有助于改變傳統主體互動方式，形成多元主體有序有效、協同互動的治理模式。首先，Sora為多元主體協作提供了具象化的交流場景。傳統的主體交流依賴抽象的語言文字表述，文本意涵理解差異和溝通語境缺失導致不同主體間的交流障礙，各主體思想觀點難以有效碰撞并融合。具象化交流場景搭建使不同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能夠基于相同的場景體驗信息、探討治理議題，更易促進主體間加深彼此的理解程度，就議題內容形成明確、一致的基礎共識。其次，Sora支持第一人稱視角的場景搭建與體驗。每一位主體均可以自由選擇與搭建政治傳播治理場景，均能以第一人稱視角進入各種場景，在不同場景體驗與“游戲”過程中進行主動的認知與學習并完成自我糾正，從而克服錯誤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邏輯，以“場景前置”的優勢體驗為治理策略正確制定提供先在技術條件與手段。最后，Sora提供的是開放、多元、平等的信息交流與共識演化場域。一方面，Sora尊重不同治理主體間的差異性，允許不同立場和觀點在交流場域中自由表達，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構想提供包容空間。另一方面，治理主體在該場域平等地利用技術模型參與視覺政治信息的生產和傳播，非政府主體的治理地位得以提升，從而在真正意義上推動構建多元主體協同參與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模式。

三、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內容更新：Sora世界模擬的政治非穩態

任何新技術在賦能社會變革時，若超越技術應用的適度范圍與邊界，就可能會生成破壞性力量。基于“世界模擬”的能力，Sora通過智能影像生成技術創造出多模態的虛構影像內容，使虛構影像建構的世界與現實世界相互交織并成為現實的一部分。“表象與現實并存的模擬世界”會干擾公眾對現實社會的感知及公眾的互動方式，影響社會秩序與結構，甚至可能將社會推向政治非穩態[18]。“穩態”一詞最初描述的是內環境的穩定及其維持，伴隨概念的延伸，穩態被用于指系統各要素之間、系統與環境之間在相互作用中保持協調、穩定、有序的狀態和關系[19]。系統的有序性和結構的平衡性是穩態的兩個重要特征。與穩態相對，非穩態則意味著系統的失序、失衡和不確定性，在政治上可能表現為政治認知的分化、制度效能的弱化或政治態度的極化等。Sora“世界模擬”消弭真實和虛構的邊界，可能引致的政治非穩態具體表現為深度造假引發真相議題認知困境、信息過載導致政治信息接收倦怠以及影像操縱致使政治輿論引導難題，加劇的不確定性可能導致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新問題、新挑戰，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內容更新。

（一）深度偽造引發議題真相認知困境

生成式人工智能文生視頻現象背后，表明人工智能技術景觀營造已經超越文字和靜態圖片，進入視頻這一更具迷惑性的場域。“深度偽造”（Deepfake）是指把圖片和聲音輸入機器學習的算法，從而制造出實為合成卻看似極真的視頻[20]。在政治層面，深度偽造帶來的深度虛假信息可能會曲解政治觀點和政治事件，從而破壞政治秩序[21]。Sora依據文本指令生成視頻影像，這種視覺景觀模糊了真實與虛擬的界限，公眾識別虛假信息、區分虛擬與現實變得更加困難。對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而言，Sora類智能影像生成工具可能會成為深度偽造的政治宣傳內容的“增益要素”，引發公眾對世界真實性和政治議題真相的認知困境。文生視頻大模型帶來高效率且低成本的虛假政治信息生產。傳統虛假政治視頻在制作階段往往存在條件限制，不僅需要較高的技術水平、較長的時間投入，還極易被識別與證偽。Sora降低了虛假政治視頻的制作門檻，只需要輸入文本提示便可以生成偽造政治視頻或篡改視頻信息，導致大量難以辨別真偽的政治視頻充斥網絡空間。深度偽造客觀上還可能導致政治議題討論的去中心化。傳統媒體是政治傳播活動的權威信源，是公眾獲取政治議題真相的重要渠道。在社交媒體平臺發布深度偽造的政治信息，誤導性內容不僅會轉移公眾注意力，還會削弱傳統媒體的公信力，導致傳統媒體地位趨于邊緣化。更為重要的是，深度偽造政治視頻的傳播可能直接威脅公眾認知。Sora生成邏輯是基于虛擬仿真而非客觀復現，本身可能直接導致公眾對真實性的認知模糊。深度偽造信息經過傳播，公眾對政治議題的初步認知難以建立，即使后期可能被識別為虛假信息，但公眾認知已然處于難以糾正的境地，公眾對政治議題真相的認知困境更加難以破解。

（二）內容過載導致政治信息接收倦怠

智能影像生成的便捷化可能帶來一定時期內虛擬視頻內容的激增，加重內容生態的信息過載現象。在網絡政治傳播領域，內容過載會引發政治信息接收倦怠，即受眾對于持續不斷的政治信息輸入感到疲乏，從而在接受和處理新的政治信息時產生抵觸情緒。網絡政治信息傳播渠道趨于多樣化是受眾產生倦怠情緒的重要原因。不同于借助傳統媒體渠道傳播，Sora生成的擬真影像主要通過短視頻、社交媒體平臺等多元渠道擴散，政治信息呈現海量和碎片化特征，“整個社會被解構為支離破碎的圖片和影像組合，致使人們無法系統、全面而理性地傳播、接收和解碼信息”[22]。面對高強度的政治信息輸入，受眾需要花費更多精力去獲取與瀏覽信息，因而容易產生政治信息接收疲勞的現象。智能影像的全面鋪陳同樣容易導致受眾的政治信息接收倦怠。在Sora形塑視覺政治新格局語境中，網絡政治傳播與治理更加注重利用視覺形式呈現與展開，智能影像生成愈發逼真和普遍，但這一強調視覺傳播效果的傳播方式忽視了非視覺和語言隱喻式信息傳遞的內在價值。具備視覺沖擊力的政治信息長期在場，吸引力優勢在時間推進中成為受眾視覺固定和感官衰退的緣由，不僅會加劇受眾的政治信息接收倦怠，更可能帶來新的政治表達單一化問題。受信息接收倦怠情緒影響，受眾在面對治理主體著力宣傳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政策信息時，或難以保持對政策信息的客觀積極態度，或在信息超負荷下被迫進行選擇性遺忘，從而導致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效果的低迷與不穩定。因此，在視覺政治時代，政治信息接收倦怠可能成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需要面對的新問題。

（三）影像操縱生成政治輿論引導難題

智能生成的影像是影響政治傳播活動的關鍵要素，能夠干擾政治輿論走向甚至改變政治傳播活動的結果。在Sora營造的視覺世界內，人們實際上被視頻的圖像秩序規定著，“誰掌握精美視頻制作和虛擬圖像傳播的技術和話語權，誰就有條件引導人們的政治偏好和意識形態，操作政治偶像和誘導大眾意見”[23]。Sora技術特征為實現“人人都是影像內容的生產者”提供條件，影像操縱成為一種可能，進而影響政治輿論發展的環境與方向，生成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在政治輿論引導層面的難題。影像操縱的主體可能是一些有意破壞政治秩序穩定的敵對勢力，信息傳播過程中主體利用Sora篡改或偽造虛擬影像，以制造和傳播與自身利益相符的政治信息。被操縱的政治影像通常具備誤導性，甚至與政治真相全然相悖，接觸影像的受眾難以分辨其中政治信息的真偽，可能在影像高擬真性特征影響下轉變為被影像操縱的受眾，偏離政治輿論感知的正確方向。更進一步地，影像操縱可能加劇政治態度的極化趨勢。視覺傳播是訴諸受眾感性層面的傳播手段，受眾會對基于情感聯結建立聯系的政治信息持有更高的信任度。被操縱的影像依托特定政治觀點表達觸動受眾的感性神經，由于影像攜帶的政治信息具有明顯的傾向性，受眾在情緒化的狀態下更可能產生片面化的政治觀點，加劇視覺政治背景下整個社會的后真相體認。政治態度極化不僅不利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主體對政治輿論的有效引導與修正，還可能破壞政治秩序的穩定。在國際視野中，智能生成影像可能被操縱作為國外敵對勢力以政治博弈為目的進行意識形態滲透的工具，干擾國際政治輿論生態的良性發展，或成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需要面對的又一難題。

四、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措施改進：Sora的負責任治理圖景

人工智能技術發展不斷沖擊社會治理的現有體系，在數字化、智能化轉型中調整治理目標、尋求有效治理措施是社會治理各部分需要共同面對的問題。Sora進人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領域，視覺媒介的可能性影響“與政治秩序要素日益深度鏈接，為新一代人工智能視野下政治安全議題構建提供了新的載體”[24]。面對Sora世界模擬帶來的政治非穩態可能，需要從其技術邏輯與傳播應用角度出發進行修正，以落實秩序與活力兼顧的政治穩態愿景。世界互聯網大會烏鎮峰會發布《發展負責任的生成式人工智能》研究報告及共識文件，指出以負責任態度推動生成式人工智能發展的必要性與緊迫性。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而言，即必須首先確立使Sora在治理全過程負責任應用的整體目標。“負責任”被普遍視為確保科技向善的有效應對策略，同時也成為開展科學技術社會治理的一種可能原則[25]。在Sora應用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語境中，負責任目標既意味著發展負責任的Sora類生成式人工智能，也意味著要負責任地推進Sora應用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當前人工智能治理主要關注規范、安全與價值三個領域，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可以與之對應，從技術、監管和倫理三個層面做好措施改進，從而真正釋放技術應用活力，推進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生態優化，推動政治系統穩態運行。

（一）技術層面的研發創新與算法可釋

通過研發創新推動技術進步、提升算法處理透明度與解釋力是對抗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挑戰的基礎措施。OpenAI稱最新發布的SoraTurbo采用多模態審核分類器進行生成內容審核，雖屏蔽了兒童虐待、深度性偽造等特別有害的形式，但也會錯誤地標注正常圖像，且模型存在種族偏見的可能性。在智能影像生成技術的整體發展歷程中，Sora或許只是初級階段的代表性應用，通過持續的研發創新彌補技術缺陷，有助于消解Sora應用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的“幻覺”。此外，Sora視覺數據處理與視覺影像輸出的算法不可釋是導致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信任難題的原因之一，增強算法可釋性則有助于受眾理解視覺敘事邏輯，提升對視覺政治內容真實性的判斷力與信任程度。在具體的治理措施層面，首先，豐富模型訓練語料庫，提升審核分類器性能。通過植入涵蓋廣泛文化與社會背景的訓練語料，可以提高模型對輸入內容的適應性和文化敏感度。此外，通過語法修改、外部知識鏈接或進行額外數據訓練，可以加深審核分類器對潛在偏差的理解，盡可能減少誤報；通過采用“自動化反饋模型和人工標注審核相結合的篩選方式，確保訓練語料和學習過程的純凈性，減少對不當行為的學習”[26]。其次，研發智能影像生成內容檢測算法。自動識別由Sora類生成式人工智能制作的視頻影像，對真實且符合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正確導向的影像進行特殊標注，避免傳播過程中引發誤解問題；對虛假且不符合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要求的影像進行過濾刪除，避免其廣泛傳播并產生負面社會影響。在此基礎上，開發跨平臺、跨媒體的智能影像內容追蹤技術，確保對虛假政治影像內容的全方位管理和打擊。最后，改進Sora生成視覺政治內容內在機制呈現的表達方式。通過系統化的技術解讀與直觀闡述，揭示Sora單次影像生成的工作機制，重點解釋其算法層面的決策過程、視覺數據的處理方式以及內容輸出的控制邏輯，推動公眾對抽象技術祛魅，提升公眾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參與主動性。

（二）監管層面的信息審查與法規完善

監管機構完善相應的信息審查機制與法律規制體系是對抗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挑戰的關鍵措施。在全球化背景下，Sora生成高度擬真影像的能力使其可能成為輿論戰、信息戰的工具，敵對勢力利用類似技術生成具有特定意識形態傾向的政治內容并廣泛傳播，會對中國政治與社會安全造成威脅。僅依靠技術機構的自我約束與規范無法規避此類問題，必須推進監管機構建立行之有效的信息審查機制和完善的法律規制體系，才能及時準確回應視覺政治語境下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風險。在信息審查層面，建立多維度、多層次的審查機制。鑒于視覺政治內容的復雜性，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的視覺信息審查應該涉及對文本、符號和價值傳遞等多方面的審查，減少敵對勢力以隱蔽形式開展的意識形態滲透。為滿足監管的專業性需求，可增設跨領域專家團隊，以提高信息收集、分析與研判的準確性，同時可建設風險預警系統，以及時識別潛在風險、避免危害升級。在制度建設層面，必須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制度。《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管理暫行辦法》中明確指出：“提供和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務，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27]及時更新法律框架，確保其有效覆蓋Sora應用于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時的可能風險；細化責任界限并制定對應懲處措施，對偽造和傳播誤導性視覺政治內容的個人或組織施以嚴格的法律制裁；完善快速響應機制，及時處理含有危害性內容的政治視頻影像，最大限度降低其社會影響。強化國際合作也是監管Sora技術應用不可或缺的措施之一。通過建立信息共享機制，共同制定視覺政治內容生產與監管的國際標準和操作規范，從而提升對違規智能政治影像的識別和處理效率，推動建立全球性的針對視覺政治內容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和監管網絡。

（三）倫理層面的人本回歸與價值注入

重視對人本身的治理，實現價值的正向注入是對抗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挑戰的根本措施。人工智能治理的本質是對人的治理。對人的治理是一種“為了人的治理”，是為了改善個體在社會中生活的感受而進行的規劃、協調、配置、統籌、探索和建議[28]。在視覺政治語境下，Sora在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發揮作用離不開人類主體的觀看力量，因而只有重視對人的治理，通過人類文化價值注入推動技術人本化，才能更好應對Sora技術應用下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可能風險。在治理措施層面，需要注重提升公眾的媒介素養和批判性思維能力。在智能影像生成泛化的政治環境中，提高公眾的媒介素養即提升公眾識別、分辨和理解視覺政治信息的能力，從而達成對視覺政治信息背后所涉及的意識形態、輿論傾向、政治意圖等的正確把握；提升公眾的批判性思維即培養公眾對待視覺政治信息的審慎態度，推進公眾進行獨立、深入和全面地思考，不輕易被智能影像內容勸服，從而做出更加理性、負責任的決策，避免影像操縱下的政治極化現象。規范Sora技術應用，尤其需要注重將正向價值注入視覺政治實踐和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實踐過程。第一，彰顯人的主體性和尊嚴。在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構建多元對話與交流平臺，重視個體感知理解與意見表達。第二，關注社會公平正義。建立更公正、透明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信息開放機制，確保公共利益的優先地位。第三，倡導文化包容與互鑒。尊重不同文化、不同社會背景下的視覺政治信息表達與解讀方式。通過將符合社會道德要求和倫理期待的正向價值注人，促進消解網絡政治傳播治理過程中的政治倦怠現象，降低政治傳播視覺化的負面效應，推動形成更為積極、理性和公正的網絡政治傳播治理模式。

五、結語

圖像政治學將圖像置于程序性的政治系統中處理，認為圖像既受政治機制影響，也作為政治機制的構件之一發揮作用[29]。一方面，Sora本質上是一定時期內的信息傳播媒介，趣味性、具象化的敘事手法與呈現形式背后往往傳遞著政治觀念與價值理念。另一方面，Sora文生視頻工具提供了把握世界、拓展認知與觀念的視覺虛擬窗口，對傳播方式的革新能夠進一步推動網絡政治傳播與治理方式的轉變，作為視覺政治時代網絡政治傳播治理“工具箱”的一部分，通過營造視覺團結構建認知團結，通過塑造視覺共識達成政治共識。需要指出的是，當前針對Sora技術應用可能引發的視覺政治變革研究主要集中于理論層面的探索，存在一定局限。在可預見的未來，伴隨Sora及其他智能影像生成工具的逐步開放與應用，視覺式智能技術將會更加深入地參與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變革的可能契機與潛在風險也將不再停留于理論化的闡述，根據技術發展與應用情況不斷調整治理策略、改進治理措施成為必要之舉。同時，面對新型智能技術發展帶來的歷史機遇，“更有必要以‘超越機器’的反省能力建構新世界的政治傳播規范”[30]，如此才能充分發揮以Sora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賦能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變革的積極作用，推動網絡政治傳播治理良好生態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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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王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