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中美戰略競爭的加劇與地區安全形勢的演變,美國持續強化對南海爭端的干預力度,并將“海上混合戰爭”視為重要的戰略手段。作為“混合戰爭”在海洋博弈中的應用,“海上混合戰爭”指國家采取介于戰爭與和平之間的沖突形式,在海洋領域展開的復合性與全方位博弈,涵蓋政治、軍事、外交、信息與經濟等多元領域。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動力涉及政治、軍事與技術等三重邏輯,即海洋霸權護持、規避大國直接沖突、軍事科技發展。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該戰略呈現三個顯著特征:在手段上,綜合運用政治、軍事、外交、信息與經濟等“全頻譜”工具;在形式上,體現為間接與直接行動相結合的態勢;在主體上,體現為全政府與全部門聯動的樣式。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具有多重影響,包括加劇中美戰略競爭烈度、使南海爭端趨于復雜化、破壞南海周邊安全環境。
關鍵詞南海爭端南海地區“海上混合戰爭”中美博弈海洋霸權戰略競爭
一、引言
南海爭端是中國與部分東南亞國家圍繞島礁主權及海洋權益劃分問題產生的爭議。隨著中美戰略博弈的持續升級,美國不斷強化對南海爭端的介入力度,相關介入形式日益多樣化。其中,“海上混合戰爭”近年來逐漸成為美國學界與軍界熱議的政策工具,甚至有意見主張將南海變為所謂的“海上烏克蘭”。正如“海上混合戰爭”構想的首倡者美國前海軍上將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JamesStavridis)所言,過去的陸基作戰將延伸至海上,南海可能成為“海上混合戰爭”的戰場。
JamesStavridis.MaritimeHybridWarfareIsComing[J].Proceedings,2016(9):3034.
近年來,“混合戰爭”、南海爭端等議題受到前所未有的關注,既有研究著重從三個角度展開分析。一是討論大國戰略競爭的替代模式。托馬斯·賴特(ThomasJ.Wright)等學者指出,大國競爭難以通過傳統的戰爭模式展開,而多以網絡戰、經濟戰、代理人戰爭與強制外交等方式進行。
也有學者討論了圍繞關鍵海底與海上基礎設施的大國競爭以及海洋領域的信息行動,認為這些是“混合戰爭”的重要組成部分。
二是分析南海爭端與“灰色地帶”行動的關聯。既有研究探究了“灰色地帶”行動的概念,甚至將其“等同于混合戰爭”,并指出該現象模糊了戰爭與和平的傳統界限,強調其在大國競爭中的重要地位。
有學者指出,隨著多種政策工具的使用,“灰色地帶”行動已經成為美國在南海地區針對中國開展戰略競爭的主導性策略選擇。
楊光海.重拾“灰色地帶”:美國對華戰略競爭的策略選擇[J].和平與發展,2022(2):4155.還有學者強調,美國在南海的“灰色地帶”行動在很大程度上利用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UNCLOS)的模糊性(尤其是該公約對“軍事活動”的界定并不清晰)。
劉美.海上軍事活動的界定與美國南海“灰色地帶行動”[J].國際安全研究,2021(3):102131.三是將針對“混合戰爭”及“灰色地帶”行動的研究“安全化”,指責西方的競爭對手展開“混合戰爭”。以美國學者為代表的西方學界將俄羅斯視為“混合戰爭”的發起者,并將中國、伊朗和朝鮮等國也納入相關討論。
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認為,盡管俄羅斯的“混合戰爭”主要體現為陸上作戰,但西方應為俄羅斯將“混合戰爭”拓展至北大西洋的可能性作好準備。
部分西方學者刻意曲解中國在南海的正?;顒樱ㄉ踔粱闹嚨毓谝浴昂I匣旌蠎馉帯被颉胺菍ΨQ戰爭”的標簽),謊稱商船、科研船和拖網漁船為“海上民兵”的運輸工具。
綜上,既有研究探究了“混合戰爭”的相關概念,分析了“灰色地帶”行動、“混合戰爭”與大國競爭的聯系,為本文的研究奠定了重要基礎。但既有研究仍存在相關不足。一是沒有厘清“灰色地帶”行動與“混合戰爭”的區別,而將這兩個術語視為同一個概念的不同名稱。二是對南海地區“海上混合戰爭”的實踐性研究依然不足。尤其是在“海上混合戰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的背景下,學界對該議題的關注依然有限。三是西方學界慣于從“政治化”與“安全化”的角度解讀中國在南海地區的正當維權行動,其中不乏片面乃至錯誤的觀點。對此,中國學者一針見血地揭示了相關觀點的荒謬性及其背后的邏輯,指出美國學界炒作“混合戰爭”與“灰色地帶”概念的目標是“框定”中國的南海政策,并借此將中國在南海的正?;顒蛹{入“安全化”的范疇。
戴正,鄭先武.“灰色地帶”與美國對中國南海政策的“安全化”[J].東南亞研究,2020(4):4265.本文首先聚焦“海上混合戰爭”的概念內涵,其次剖析美國在南海推行該戰略的邏輯及具體表現,最后評估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現實影響。
二、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邏輯
國際政治形勢的演化與軍事科學技術的革新推動了戰爭形態與內涵的深刻變遷。當代沖突的特征趨于復雜化,“混合戰爭”成為重要的戰爭新形態。最早提出“混合戰爭”概念的學者弗蘭克·霍夫曼(FrankG.Hoffman)將其界定為融合常規軍事力量、非常規戰術、恐怖主義、暴力脅迫及犯罪混亂等多種要素的作戰模式。
“混合戰爭”強調將沖突水平維持在常規軍事反應的標準之下,同時使用所有權力工具達成戰略目標。在“混合戰爭”的背景下,政治、外交、社會、經濟、信息的重要性與軍事等同。
需要指出的是,這里的“戰爭”并非專指國家間有組織的暴力沖突狀態,而是泛指國家間的斗爭狀態。圍繞“混合戰爭”理論與實踐的既有討論主要限定于陸戰場景,后來逐漸延伸至海洋政治領域。2016年,詹姆斯·斯塔夫里迪斯率先提出“海上混合戰爭”的概念。
此后,加里·肖布(GarySchaub)等學者指出,不穩定的海洋邊界引發了“海上混合戰爭”。
GarySchaub,MartinMurphy,FrankG.Hoffman.HybridMaritimeWarfare[J].TheRUSIJournal,2017(1):37.基于“混合戰爭”的定義,“海上混合戰爭”指國家在海洋領域采取介于戰爭與和平之間的斗爭形式以展開全方位的復合博弈,涉及政治、軍事、外交、信息、經濟等多個領域。
“混合戰爭”與“灰色地帶”行動存在類似之處(二者均具戰術模糊性),但二者也有顯著的差異,并突出體現在競爭烈度與成本方面。在競爭烈度上,“灰色地帶”行動沒有邁過傳統的戰爭門檻,側重于使用民事力量、非暴力手段與強制外交工具。“海上混合戰爭”強調對敵實施最低限度的武裝打擊以達成政治目的,其底線并不在于是否開展作戰行動,而在于是否達到特定作戰強度。因此,“海上混合戰爭”較“灰色地帶”行動更容易升級為常規戰爭。在競爭成本上,“灰色地帶”行動以實施小規模軍事造勢、輿論宣傳和隱蔽行動為主,通過漸進方式懾止對手,強迫對手接受現狀,持續抵消對手能力,因此它的成本在表面上低于“混合戰爭”。“海上混合戰爭”使用顯性的暴力手段達成目的,樣式包括直接打擊敵方的軍事和經濟潛力、制造信息和心理壓力、實施破壞活動等,因此其行動規模及政治影響大于“灰色地帶”行動。當前,隨著南海成為國際安全競爭的熱點區域,美國逐漸運用“海上混合戰爭”在該地區推進其戰略布局,向地區國家傳遞其關注與干預南海爭端的信號。總體而言,美國的相關舉動體現了政治上護持霸權、軍事上應對大國沖突風險、技術上依賴海洋科技發展三重邏輯的共同作用。
(一)政治邏輯:霸權護持
作為傳統海洋強國,美國十分重視海權在其大國崛起及霸權護持中的地位,將海軍實力視為其全球影響力的有力支柱。二戰結束后,美國崛起為全球霸權國,其海軍實力位居全球首位。隨著戰略利益的廣泛拓展,美國尤為關注海權在維護霸權地位方面的關鍵意義。冷戰期間,美蘇兩國戰略博弈主要圍繞大西洋、印度洋及太平洋的重要海域展開。冷戰結束后,美國的海洋戰略發生了深刻變遷,但維持海洋霸權的總體戰略目標不變。然而,目前其他主要大國與美國的海上軍事實力差距正逐漸縮小,全球海洋權力格局的新變化使美國的海洋霸權護持面臨與日俱增的壓力。唐納德·阿本海姆(DonaldAbenheim)認為,在地緣政治發生深刻轉變的歷史時刻,美國海軍面臨著兩大挑戰:一是俄羅斯推進武裝力量現代化并展示對西方的敵意;二是大國地位日益鞏固的中國將海上力量作為影響鄰國和實現利益的有效工具。
美國將中國視為能夠動搖其東亞海上霸權的挑戰者和“步步緊逼的威脅”(pacingthreat),并認為:中國作為21世紀不斷崛起的海洋大國,必然會“威脅”美國在西太平洋的海上主導地位,而南海將成為中美戰略博弈的前沿陣地。不僅如此,美方還主觀認為南海地區正在逐步形成以中國為中心的海上秩序。阿本海姆等學者指出,中國在其毗鄰海域的戰略利益既涉及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也包括建立海上戰略緩沖區,而中國對全球事務的深入參與則帶來了新的軍事利益。
隨著中國在南海地區積極且正當地維護自身權益,美國的反應愈發激烈。美方擔憂南?,F有的安全格局被打破,地區戰略均勢朝著有利于中國的方向轉變,而這最終可能導致自己被完全排擠出亞太地區。在美國看來,中國在南海的舉動不只是維權行為,更牽涉地區安全格局與權力均勢。美國退役海軍少將邁克爾·麥克德維特(MichaelMcDevitt)指出,美國視中國在南海的舉動為“脅迫行為”。
美國海軍上將菲利普·戴維森(PhilipDavidson)2018年4月在提交至美國參議院軍事委員會的書面證詞中宣稱:中國在南海擴大軍事活動的唯一薄弱環節是缺乏兵力部署的支撐;一旦(南沙群島)被“占領”,中國的影響力將向南擴展數千英里,直至深入大洋洲。
南海爭端的深層次根源在于海洋霸權國與大陸崛起國圍繞安全與政治秩序的沖突,其實質是中國追求與國力相匹配的戰略地位和美國固守其霸權地位之間的矛盾,即“維權”與“維霸”的矛盾。為此,美國在整合多領域資源、調動各部門力量、采取多元對抗方式的基礎上,著力在南海開展“海上混合戰爭”以達成遏制和削弱對手、維護并鞏固霸權的目標。
陳翔.美國“混合戰爭”戰略的理論與實踐[J].國際論壇,2024(1):30.
(二)軍事邏輯:規避大國直接沖突
在大國戰爭史中,海戰始終是一種重要的武力沖突形式。從英國與西班牙及荷蘭的商業戰爭到英法爭霸戰爭,再到20世紀英德北海對抗和美日太平洋戰爭,大國海上沖突的案例比比皆是。但1945年以來,隨著核武器的出現和核恐怖平衡的形成,“大國無戰爭”狀態長期維持,大規模的海上沖突愈發罕見。
但在現代軍事技術條件下,一旦大國之間爆發海戰,即使是一場短暫的海上武力沖突,也可能造成大量人員傷亡。
為了避免出現這種場景,“海上混合戰爭”成為美國進行大國博弈的重要形式。它因具有一定的戰略模糊性而能規避現行國際法的約束,并可以降低沖突升級的風險。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對攻擊方與防御方而言均是有利的選擇。
更重要的是,“海上混合戰爭”具有顯著的綜合性優勢。它能使一國通過削弱和摧毀對手實力的方式,擴大自身的行動自由空間,同時有效降低行動合法性不足可能引發的爭議。美國通過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既能在南海地區展示軍事存在,又可把南海爭端保持在合適的烈度,從而避免直接與中國發生公開的軍事沖突。
作為核國家及全球主要大國,中美直接爆發海上戰爭的代價過于高昂,因此雙方都希望盡量避免前述情況的發生。中美兩國此前在南海地區曾多次緊張對峙,例如2009年3月的“無瑕號事件”、2013年12月的“考本斯號事件”等。但最具危險性的當屬2001年4月的“南海撞機事件”。這些危機促使中美雙方保持戰略克制,以防擦槍走火導致兵戎相見。發動“混合戰爭”的目的是在實現政治成果的同時,使沖突水平低于傳統的軍事反應標準。
“海上混合戰爭”可以讓美國采用介于和平外交與公開軍事對抗之間的競爭手段,達到制衡中國海權發展的戰略目標。其關鍵特點是避免明顯的軍事進攻行動,轉而通過戰術手段逐步壓縮對手的戰略空間。
相較于代價高昂且風險不可控的海上熱戰,“海上混合戰爭”更具戰略靈活性,能夠以較低成本實現遏制目標。例如,美國近年來積極派遣海岸警衛隊介入南海和西太平洋事務,正是利用其“亦警亦軍”的模糊屬性,在不升級沖突的前提下,對抗中國所謂的“灰色地帶”行動。
鄭安光.美國海岸警衛隊部署南海:動因與影響[J].國際問題研究,2022(2):130.
(三)技術邏輯:軍事科技發展賦能
軍事科技的發展與非軍事技術的武器化,是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重要技術驅動力?!昂I匣旌蠎馉帯辈⒎擒娛聭鹇詫<覒{空設計的術語,而是戰爭形態演化與軍事技術變革的產物。歷史經驗表明,新興技術的出現往往會深刻改變戰爭樣式。
近年來,隨著全球軍力對比的變化,美國的常規軍事實力趨于相對衰退。美國??哲姷囊恍┈F役主戰裝備在數量和性能上已難以應對大國競爭。
丁思齊,魏燕萍.無人武器與美國對華軍事競爭[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24(6):73.為此,美國軍方積極推動軍事科技研發及其戰場運用。2015年,美軍提出“分布式殺傷”作戰概念,強調智能化、分布式協同作戰,借助多元作戰平臺構建網絡化作戰體系。2021年,美國海軍發布《無人作戰框架》,突出無人作戰平臺在海上沖突中的作用,使“分布式海上作戰”成為重要的作戰形態。2024年,美國海軍發布《2024年海軍科技戰略》,強調為保持海上主導地位,必須加速發展人工智能、生物科學、量子科學、自主系統等顛覆性技術,推動兵棋推演與戰略決策的深度融合。
軍事科技的進步,尤其是顛覆性技術的發展,推動了美國全球海洋戰略的轉型,深刻影響了美國在南海地區的對華競爭樣式。當代戰爭已不再是傳統的“非戰即和”的二元對立模式,而是呈現復雜性和多變性。海洋軍事科技的發展推動美國積極將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用于政治戰、信息戰、電子戰、軍事威懾等領域。例如,美國將新型海上無人機、無人潛航器以及先進的監聽技術裝備投入南海地區,以強化前沿偵察與態勢感知能力。2023年以來,新型MQ4C無人偵察機成為美軍在南海地區開展抵近偵察行動的主要工具。由此,美國對華海上競爭呈現無人化、智能化的特征。正如布倫丹·弗林(BrendanFlynn)所言,未來中美海上沖突將是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高科技競賽。
此外,“非軍事手段的武器化”也是美國在南海推行“海上混合戰爭”的關鍵支撐。數字革命、互聯網和社交媒體平臺是傳播和放大虛假信息的強大新工具,極大提高了公眾被操縱的可能性。
數字革命拓展了美國在海上發起非對稱攻擊行動的空間。通過數字空間的信息操縱,美方可將社交媒體變為發動虛假信息宣傳的“武器”,并模糊此類活動與常規軍事行動的界限。社交媒體“武器化”全面重塑了現代戰爭的作戰主體、作戰對象、作戰方法、作戰理念,促進了以“海上混合戰爭”為代表的新型戰爭形態的演化。美國把社交媒體列為重要的信息戰作戰工具,在臉書、推特等社交平臺操縱虛擬用戶組建網絡“水軍”,散布涉及南海問題的虛假信息。自2010年2月起,美國國防部相繼頒布《社交媒體的戰略、方法與程序》《社交媒體官方使用標準化操作程序》等文件,明確鼓勵美軍利用社交媒體開展信息作戰。依托數字革命的技術優勢,美國借助機器人驅動的大規模信息洪流實施認知域攻擊,借此混淆視聽、震懾對手。
三、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表現
從歷史脈絡來看,美國的南海政策經歷了一個逐漸演變的過程。從20世紀70年代南海爭端逐步升溫至1995年“美濟礁事件”期間,美國在南海問題上始終保持“不介入”的立場,該立場在1974年西沙海戰與1988年南沙赤瓜礁海戰中得到了顯著體現。但從1995年“美濟礁事件”開始,美國開始“有限介入”南海爭端。自2010年之后,美國開始公然選邊站隊并“深度介入”南海問題,南海爭端于是日漸成為中美大國博弈的組成部分。
在這一過程中,美國的南海政策走向偏激,介入的力度逐漸加強,范圍逐漸擴大。當前,美國介入南海爭端的關鍵方式是“海上混合戰爭”,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
(一)多工具相結合的“全頻譜”操作
在“海上混合戰爭”中,行動主體一般采取“低于戰爭門檻”的競爭策略,以便模糊戰爭與和平的邊界。在此前提下,行動主體綜合運用多種手段(外交、政治、信息、軍事、經濟、金融、法律、信息、情報等)向對手全面施壓。
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強調在海上沖突管理、海洋事業發展、海洋影響力拓展等方面混合使用常規軍事力量與非傳統力量、戰爭與非戰爭手段、公開與秘密方式,其中涉及散布虛假信息、發動網絡攻擊、施加經濟壓力、派遣非正規海上武裝力量、部署海軍力量。該戰略企圖在不直接與中國發生軍事沖突的前提下,綜合運用多種戰略工具,以實現既定的遏制中國的目標。
在政治領域,美國推動南海爭端地緣政治化、海洋開發安全化,企圖將該爭端設置為中美之間的重要國際議題,并將其塑造為“規則之爭”“制度之爭”。同時,美國還誣稱中國的正當維權行動“破壞”了所謂的“基于規則的秩序”,體現了所謂的“擴張主義”或“威權主義”意圖。另外,美國還不斷炒作“南海仲裁案”,積極通過“法律戰”削弱中國的南海權益主張,并為自己的“不義”干預提供借口。
戴正,鄭先武.“灰色地帶”與美國對中國南海政策的“安全化”[J].東南亞研究,2020(4):59.在軍事領域,美國大力推進南海軍事化政策,靈活運用常規海空軍力量、海岸警衛隊以及無人飛行/潛航器等新式裝備,頻繁實施抵近偵察和開展多邊軍事演習,廣泛建設作戰基礎設施,緊密協調航母戰斗群部署和“航行自由”行動,以對抗中國的所謂“反介入/區域拒止”(antiaccess/areadenial)能力。在外交領域,美國積極拉攏日澳印等域外大國介入南海,不斷整合海上聯盟體系以形成對華包圍態勢,系統構建干預南海爭端的聯合機制。在信息領域,美國在南海議題上操縱國際輿論,用“灰色地帶”污名化中國的南海政策,建構中國“以非軍事方式改變現狀”的話語敘事。在經濟領域,美國以中國企業參與南海島礁建設為由,對相關實體實施制裁。例如,2020年8月,美國商務部將24家中國企業列入“實體清單”;2021年10月,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通過《2021年南海和東海制裁法案》,授權對參與南海與東海領土爭端相關活動的中國個人與企業實施制裁。
(二)間接與直接行動相結合
“海上混合戰爭”雖不具備常規戰爭形態,但包含代理人作戰在內的非傳統沖突形態,多種戰法的聚力展現出這種“新型戰爭方式”的激烈性與對抗性。美國認為與中國在南海進行博弈的最合理方式之一是有限的海上沖突而不是全面戰爭。總體而言,美國在南海地區實施的“海上混合戰爭”可分為間接與直接兩種形式。
第一是所謂“間接方式”,美國扶持菲律賓等南海爭端當事國充當代理人,通過幕后操控,指使其在南海對華施壓。近年來,美國頻繁采取“代理人干預”的形式介入南海爭端,試圖以較低的成本遏制中國的海上活動。
在拜登政府時期,美國鼓勵菲律賓小馬科斯(MarcosJr.)政府在南海問題上采取更強硬立場,導致中菲關系趨于惡化。2023年2月,時任美國國防部長奧斯?。↙loydAustin)訪問菲律賓,表示將在南海問題上堅定支持菲律賓。同年4月,美菲重啟外長與防長“2+2”會議,強調《美菲共同防御條約》適用于南海。2024年4月,美菲舉行史上規模最大的“肩并肩”(Balikatan)聯合軍演,強化美軍在菲軍事部署,并持續向菲律賓提供軍事援助。2025年,特朗普再次執政后雖然暫停了多數對外援助項目,但仍將對菲軍事援助保留在“綠色通道”范疇內,展現出美國新一屆政府繼續通過武裝菲律賓來對抗中國的戰略企圖。2025年3月,美國海軍特種作戰部隊與菲律賓軍隊還在南海地區舉行了奪取油氣平臺的演習。上述舉措增強了菲律賓在南海對抗中國的底氣,使南海局勢進一步緊張化。此外,美國還鼓動澳大利亞在南海執行定期的“航行自由行動”(FONOPs),支持英國、法國、日本等國派艦進入南海巡弋。盟友和伙伴對于增強美國的合法性和行動自由以及分擔責任至關重要。
美國海軍與海岸警衛隊和相關國家的軍隊與海警力量持續加強聯合演習力度。借助美菲、美日菲、美日菲澳等聯合演習,美國在南海地區促成了多國聯動的態勢。2023年6月,美日菲國家安全顧問在東京舉行三方會談并討論了南海問題,決定展開海上聯合行動。2023年11月,日本首相訪菲并宣布啟動《互惠準入協定》談判,謀劃美日菲和日菲的全方位軍事合作。2024年5月,日本決定向菲提供海岸監視雷達以及5艘大型巡邏船,以提升菲方的海上防衛能力。2025年2月,美國拉攏日本與法國在菲律賓海域舉行了“2025太平洋斯特勒”(PacificSteller2025)軍事演習,旨在強化多域作戰能力。值得注意的是,美國還積極將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與四方安全對話(QUAD)機制的活動引向南海地區,而日澳印三國也積極予以配合,由此形成了美盟集團在加強作戰“互操作性”的基礎上,塑造“一體化威懾”的態勢。
王穎.美日澳印“四邊機制”在南海問題上的戰略協作[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24(6):131.
第二是所謂“直接方式”,美國直接由幕后走向前臺,導致南海爭端由原先中國與有關聲索國之間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爭端演變為中美之間的戰略博弈。2010年以后,美國針對南海問題的政策表態(如重要官員講話、國務院新聞發布會、國會聽證會)顯著增多,相關發言官員的級別亦升至國務卿、國防部長的層級,政策重心也逐步從南海爭端的和平解決,轉向強調所謂“航行自由”。美國直接介入南海爭端的重要體現是不斷強化自身在南海的軍事存在。由此,中美??哲娏α吭谀虾!罢娼讳h”的頻次持續上升。2015年10月,美國“拉森號”驅逐艦(USSLassen)進入中國南沙群島渚碧礁12海里范圍,標志著美國首次公開挑戰中國的島礁主權主張。2015年10月至2020年7月,美軍共在南海實施49次所謂“航行自由行動”。2021年,美軍航母進出南海達10次,活動強度較前一年翻倍。
謝伏瞻.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發展報告(2022)[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2:21.美國國防部“航行自由行動”2022年財政年度報告顯示,2021年10月1日至2022年9月30日,美方共挑戰了15個聲索方的22項“過度海洋主張”,其中針對中國的行動達到5次。
2022年,美國在南海針對中國的抵近偵察超過1000次。2023年,美國在南海地區舉行的軍事演習達107次,美軍航母戰斗群和兩棲戒備群進入南海達8次。除艦機力量外,美國還通過大量的所謂“民用船只”,在南海從事偵聽、監測及情報收集活動,深刻體現了“海上混合戰爭”的特征。
(三)全政府路徑與全部門動員相結合
在“海上混合戰爭”的新戰略環境下,國家與非國家行為體之間、正規軍事力量與非正規軍事力量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因為“混合戰爭”的本質正是參與者身份的混合性。
美國“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重要手段之一是動員包括海洋執法機構、私人企業、科研機構、漁民等在內的各類主體,共同參與海洋安全政策的制定與實施。在南海爭端中,美國國內多個部門聯動配合,形成了涵蓋政府、國會、軍方、媒體、智庫的協同動員機制。在“航行自由行動”“主權歸屬”“島礁建設”及“南海仲裁案”等議題領域,美國通常由政府和軍方首先公開提出“南海軍事化”等論點,隨后主流媒體跟進報道,社交媒體推動輿論發酵,智庫提供深度解讀,從而將議題引導至國際輿論舞臺。
在國家行為體層面,美國采取囊括國會、政府、軍方的“全政府路徑”推進“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美國國會參眾兩院一般借助召開聽證會、出臺決議案與法案、提交報告等途徑介入南海爭端。2014年2月,時任美國亞太事務助理國務卿丹尼爾·拉塞爾(DanielRussel)在眾議院有關東亞海洋爭端的聽證會上作證時,指責“中國對南中國海的主權聲索模糊不清且不符合國際法”
同年7月,參議院通過決議,強調美國在亞太海空區域享有航行自由權,并否定中國的領土主張和維權行動的合理性。以約翰·麥凱恩(JohnMcCain)為代表的國會議員頻繁在國會提出涉南海議案,敦促政府對華采取強硬立場。2015年,《美國國家軍事戰略》無理指責中國的“造島行為”。2017年3月以及2019年5月和6月,美國國會先后審議《南海和東海制裁法案》,其內容涉及制裁中國參與南海維權行動的實體與個人。2020年7月,時任美國國務卿邁克·蓬佩奧(MikePompeo)發布《關于南中國海主權聲索的立場聲明》,污蔑中國在南海建設“海上帝國”,否定中國“斷續線”的法律地位。
美國政府其他機構亦積極配合戰略推進。貿易發展署與國際開發署等部門以協助菲律賓開發南海漁業為名,大力支持菲海警強化船舶交通運行能力。美國軍方是介入南海爭端的主力,不僅派出??哲娛铝α吭谟袪幾h的島嶼附近巡航,還鼓動菲律賓采取挑釁行動。2022年6月,美國海岸警衛隊與越南、馬來西亞、印尼等南海周邊國家簽訂《東南亞海上執法倡議》(SEAMLEI),并與菲律賓、越南等國的海岸警衛隊簽署了合作協議。
同時,美國的智庫、媒體、非政府組織等非國家行為體也積極配合政府的“海上混合戰爭”行動。一些智庫和有官方背景的科研機構不斷發表針對中國南海主張的負面評論,為美國政府的南海政策提供學理支撐和智力支持。2022年7月,美國海軍研究所在美國卡內基基金會的資助下開展了“海上反暴力項目”,詆毀中國在南海的正常執法工作。美國研究南海問題的重點項目是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主導的“亞洲海事透明倡議”項目,該項目發布的信息多是污蔑中國行為“破壞地區穩定”等內容。美國斯坦福大學的“妙手項目”(ProjectMyoushu)于2022年設立,其工作重心是配合菲律賓在南海的侵權行為,為美國政府積極發聲。美國媒體將南海爭端納入全球議程,推特、臉譜等社交平臺上充斥著關于南海爭端的虛假信息。2023年以來,以《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時代》為代表的美國主流媒體開始大篇幅報道中菲海上沖突,甚至專門派遣記者深入南海地區采訪,并發布大量不實報道。
四、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現實影響
當前,中美海洋競爭日益激烈,美國在南海推行針對中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雖然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戰爭的一般規律,但仍極大拓展了現代戰爭的內涵。該戰略強調綜合使用各類權力工具,在不越過公開沖突門檻的情況下達成特定的戰略目標,是一種融合傳統、非常規與不對稱手段的新型國家間海上對抗方式。隨著“混合戰爭”理念和實踐的發展,全球主要大國紛紛重新定義自身的安全政策并調整戰略布局。
南海爭端日益與中美戰略博弈緊密相連,成為影響中國周邊安全格局的重要變量。美國實施“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對中美關系、南海爭端以及南海周邊安全形勢構成了多重影響。
(一)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加劇中美戰略競爭
當前,美國將南海爭端視為遏制中國所謂“海上勢力擴張”及護持其亞太海洋霸權的關鍵抓手。美國在南海針對中國實施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成為其塑造對華競爭態勢的政治工具,加劇了中美的海上安全困境。“海上混合戰爭”戰略雖然尚未引發高烈度的常規戰爭,但其蘊含的對抗性又高于一般的海上摩擦。美國試圖借助該戰略塑造如下態勢,即在不引發中國強烈反應的前提下強行貫徹自身意志并達成既定目標,迫使中國面臨艱難抉擇——“升級風險”抑或“接受既成事實”。正如有些學者指出的那樣,美國利用“混合戰爭”戰略制造既成事實的做法日益增多。
在這種形勢下,一方面,中國勢必更加警惕美國在南海的各項行動,更加堅定地維護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另一方面,美國也不會輕易放棄在南海的對華地緣政治競爭,甚至不排除發動軍事行動的可能。由此,中美關系必然陷入長期對抗沖突的消極狀態。
唐小松,徐夢盈.美國南海政策對華制衡強度變化的動因探究[J].世界經濟與政治論壇,2023(6):50.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使南海成為中美戰略博弈的前沿陣地,進一步推動南海爭端的地緣政治化和安全化,加大了雙方誤判彼此意圖的風險。中美戰略競爭將會呈現顯著的長期性、風險性與對抗性。
從更廣泛的視角看,美國在南海實施“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是其全面對華戰略競爭的深刻體現與重要組成部分。這種實踐不僅加劇了中美戰略競爭的烈度,也提升了雙邊對抗的風險。美國以更具進攻性的現實主義戰略思維為指導,通過外交施壓、軍事顯示、輿論污名化等多重手段深度介入南海爭端,進一步增加了中美兩國的信任赤字。同時,南海爭端也驅使中美兩國在更廣泛的領域和更深的層次上展開戰略博弈,并有力地影響著中美雙邊關系的整體走向:美國在南海介入力度越強,中美戰略競爭越激烈。
(二)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使南海爭端更趨復雜
與傳統戰爭不同,“海上混合戰爭”沒有明確的前線與后方。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尤其是通過“代理人戰爭”的方式介入爭端,助長了菲律賓等南海爭端當事國的冒險主義行為,導致南海問題日益復雜化、國際化和法理化,并增加了諸多不可控因素。
羅圣榮,趙祺.美國“印太戰略”對中國—東盟“海上絲綢之路”的挑戰與應對[J].和平與發展,2021(3):124.從歷史演變脈絡看,南海問題并非始終處于升溫狀態。然而,在中國與其他聲索國的矛盾得到有效控制的背景下,中美逐漸成為南海爭端的主要當事方。
齊皓.東亞海洋爭端與海洋秩序的演變[J].國際政治科學,2018(3):28.當“代理人戰爭”方式受阻(如在菲律賓杜特爾特總統的執政期間)時,美國會采取更為直接的介入方式,破壞原本趨于穩定的南海局勢。當小馬科斯上臺后,美國再次將菲律賓推向對抗中國的前線,積極鼓動其在南海加大軍事與外交上的挑釁力度。正是在美國政府和軍方的不斷挑撥下,菲律賓試圖利用中美博弈的特殊窗口期在南海制造新事端,并采取與美國類似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隨著抗華底氣的不斷增強,菲方甚至可能誤判對華沖突的結局。例如,在仁愛礁與仙賓礁等問題上,菲律賓頻繁炒作中國的所謂“海上脅迫”行為,在外交和輿論上不斷污名化中國的正當維權行為;在準軍事層面上,菲方的漁政船“桑迪拿督”號(BRPDatuSanday)還悍然撞擊我國正常執法的海警船只。
同時,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在很大程度上干擾了南海爭端的解決。有學者指出,印太地區國家有時傾向于配合美國的對華政策,增加對華挑釁的力度。當前,中國與東盟國家正在積極推進南海區域秩序建設,尤其是加快《南海行為準則》的磋商與制定進程。美國擔憂該準則的相關條款可能不利于其在該地區的軍事存在,故企圖通過經濟讓利、安全援助與外交施壓等方式干擾磋商過程,導致相關談判面臨的不確定性顯著增加,中國與東南亞國家依托規則管控南海爭端的工作受到更大壓力。此外,美國通過“小多邊機制”與“聯合干預機制”建設,強化了南海爭端的國際化與多邊化趨勢,加大了爭端解決的“國際觀眾壓力”。在美國的帶動下,日本、澳大利亞、印度等“印太”空間內的大國以及德國、意大利、法國等歐盟國家也加強了對南海問題的介入力度,進一步加劇了爭端的復雜性。
(三)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惡化南海周邊安全環境
美國在南海地區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沖擊地區既有安全秩序,動搖原本相對平衡的地區安全架構,使南海周邊安全環境更為復雜,相關國家面臨的利益挑戰與安全風險更加嚴峻。美國的相關行動重在借助南海爭端牽制中國,刻意增大中國維護周邊安全及實現民族復興的戰略成本。
美國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強調武裝南海周邊中小國家并煽動區域軍備競賽。在中美戰略競爭加劇的背景下,中國周邊國家發展軍備的動力增強。有學者通過考察印太地區18個中小國家的軍費開支,發現美國對華變本加厲的施壓導致該地區國家的軍事開支不斷上升。
此外,在美國直接或間接的鼓勵下,日本、澳大利亞、印度以及一些歐洲國家大力發展與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的軍事合作,助推地區武裝力量建設,從而使得武裝對抗的風險與安全困境進一步加劇。
美國在南海地區的戰略布局突顯小多邊主義特性,即借助南海爭端議題,搭建針對中國的三邊、四邊及多邊安全與外交機制。此舉不僅增加了中國開展海上維權的難度,還加劇了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安全摩擦,增加了周邊安全環境的不確定性。同時,這種戰略容易挑動地區內國家的對立和對抗,撕裂本已脆弱的地區安全架構。美國介入的加深,使部分印太國家承受的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的壓力不斷上升,造成部分地區內國家,尤其是美國的盟友與伙伴的戰略自主與外交回旋空間日漸縮小。值得關注的是,美國單方面支持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拼湊的各類安全“小圈子”,顯著沖擊了東盟在地區秩序構建中的“中心地位”,使該組織在地區安全架構建設中的角色和影響力進一步趨于“邊緣化”。
五、結論
當今世界,海上戰爭已不再僅指國家海軍之間的傳統軍事沖突,而是包括“海上混合戰爭”在內的新型博弈形態。從本質上看,“海上混合戰爭”是國家在海權競爭中,通過“代理人”等多種戰略工具達成既定政治與安全目標的戰略行動。為在南海地區有效遏制中國,維護其全球海洋霸權及亞太主導地位,美國將“海上混合戰爭”戰略視為重要的對外政策杠桿。該戰略的優勢在于:發起者能有效控制事件節奏,靈活選擇時間節點,所采取的行動本身具有高度的模糊性。
美國在南海實施的“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涵蓋政治、軍事、外交、信息、經濟等多個領域的綜合對抗,體現了多工具相結合的“全頻譜”操作、間接與直接行動相結合、全政府路徑與全部門動員相結合等特點。它以南海為前沿陣地,整合盟友與政府資源實施綜合威懾。當前,隨著美國“印太戰略”的不斷推進,海洋已成為中美爆發危機的高風險領域。
王雪.競爭模式、利益平衡度與中美海上危機管控[J].外交評論,2024(4):82.由于美國深度介入,南海爭端已從傳統意義上的領土與海洋權益爭端異化為圍繞地區秩序主導權的大國地緣政治沖突。
“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是美國開展對華海上博弈的關鍵工具,是對綜合國力的系統運用。作為深刻展現“海上混合戰爭”特征的國家戰略概念,“一體化威懾”(integrateddeterrence)由拜登政府于2021年系統提出。2022年10月發布的《國家安全戰略》報告指出,“一體化威懾”包括:軍事與非軍事手段的一體化、本土利益與海外關鍵區域的一體化、跨越不同沖突形式的一體化、全政府行動的一體化,以及盟友與伙伴體系的一體化。
同時,美國南海政策的突出變化體現在美國開始將南海問題上升至亞太安全戰略的高度,部分南海地區聲索國的利益被美國納入自身核心戰略利益的范疇,美國以此推動對華施壓的政策布局。未來,如果“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突破了“低于戰爭門檻”的原則,那么美國的南海政策可能朝著引發實質性軍事沖突的方向演化。
在特朗普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后,中美競爭烈度有進一步上升的可能,南海地區“擦槍走火”的風險不容低估,這需要引起中國的高度重視。面對美國在南海地區持續開展“海上混合戰爭”行動,中國需要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推進國家安全體系與安全能力的現代化建設,在保持中美關系總體穩定的前提下,堅定遵循“以兩手對兩手”的務實路線,對美國的“越界”行為敢于斗爭、善于斗爭。在具體層面,可以在以下幾方面考慮并實施對策。
一是明確多重威脅的來源,這是應對美國“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前提。面對美國在南海問題上推行“海上混合戰爭”戰略所帶來的多重負面影響,中國需要深入研判美國“海上混合戰爭”生成與發展的規律,認清其在不同議題領域的威脅表現,確認威脅來源的性質與層次。
二是提升戰略設計的水平,這是應對美國“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核心。中國應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思想,構建涉海與涉外安全的多部門協同體系,實現政府和社會力量的有效聯動。其中,應在進一步整合海軍、海警、民間涉海部門等多種海上力量的基礎上推動多部門的協調合作,特別是應加強海軍與海事執法部門和私營部門的伙伴關系,探索以“新型人民戰爭”應對“海上混合戰爭”威脅的路徑模式。同時,應有意識地加強反“海上混合戰爭”的防御機制建設,通過“內控外防”的綜合手段,構建反制“海上混合戰爭”的制度性保障。
三是強化軍事威懾的力度,這是應對美國“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支撐。中國應加強海洋領域的戰略威懾能力,提升應對“海上混合戰爭”場景的作戰訓練水平。一方面,應有步驟地系統開展全領域、實戰化的軍事演習,增強聯合動員與聯合應對能力;另一方面,針對美國及其盟友在南海以維護“航行自由”為名的試探和挑釁行動,要敢于以理服人、以力止爭,在有理、有利、有節的基礎上進行必要的軍事反制,有效震懾美國及其盟友的冒險行為。此外,應在南海加強常態化軍事部署,積極向周邊國家提供海上安全公共產品,如打擊海盜、反恐、災害救援等,既展示中國的??樟α窟\用能力,也展現中國愛好和平、負責任的大國形象。
四是注重非軍事手段的配合,這是應對美國“海上混合戰爭”戰略的抓手。在政治上,應持續推動中美戰略溝通與安全對話,善用《建立重大軍事行動相互通報信任措施機制》和《??障嘤霭踩袨闇蕜t》這兩個海上安全互信機制,防范中美在南海發生軍事誤判和武裝沖突的風險。在經濟上,應深化同南海周邊國家的藍色經濟合作,大力拓展南海在“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中的地緣經濟地位,并敢用、巧用經濟杠桿,針對相關國家或實體的不當行為進行適度制裁。在外交上,應秉持“親誠惠容”理念,深化同周邊國家的命運共同體建設,積極團結多數友好力量,著力爭取部分中間力量。在信息上,應加強對外宣傳引導,積極反擊美國在南海問題上的對華污名化舉動,強化中國在國際社會中的正面形象與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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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思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