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路徑探

[中圖分類號]D92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7608（2025）04-0026-08

新時代以來，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從理論到實踐都發生了歷史性、轉折性、全局性變化，人民群眾日益享受著最普惠的民生福祉。人民群眾是歷史的創造者，生態文明建設離不開人民群眾的積極參與。2015年5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指出，要\"鼓勵公眾積極參與。完善公眾參與制度”。2015年發布的《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要求構建起“產權清晰、多元參與、激勵約束并重、系統完整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2]。2018年5月，習近平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指出，“各級黨委和政府要自覺把經濟社會發展同生態文明建設統籌起來，堅持黨委領導、政府主導、企業主體、公眾參與\"3]。2023年7月，黨中央再次召開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要“實施最嚴格的地上地下、陸海統籌、區域聯動的生態環境治理制度”4]。上述關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論述和設計蘊含清晰的公眾參與意蘊。從公眾參與視角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問題成為學界不可回避的重大問題。近年來，學界對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與公眾參與相關的問題展開了系列研究，但研究大多是從整體視角出發的宏觀思考，從治理主體視角深人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成果并不多見，從公眾參與視角對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現實邏輯、本質內涵、面臨困境的解析還不夠深入。基于此，從治理主體視角切人，在公民環境權和公眾參與機制兩大視域下探討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路徑，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現實邏輯

從公眾參與視角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有著清晰的現實邏輯。這一方面是鞏固并擴大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實踐成果的迫切需要，另一方面是構建以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核心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迫切需要。

（一）鞏固并擴大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實踐成果的迫切需要

當前，我國生態環境保護的結構性、根源性、趨勢性壓力尚未根本緩解，生態文明建設仍處于壓力疊加、負重前行的關鍵期。在此背景下，從公眾參與視角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對于正確處理生態文明建設中重點攻堅和協同治理的關系、外部約束和內生動力的關系，鞏固并擴大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實踐成果，具有迫切性與必要性。首先，在結構性壓力方面，我國還處于工業化、城鎮化深入發展階段，統籌經濟發展和生態文明建設的結構性壓力不斷加大。推動經濟社會綠色轉型必然需要不斷增強公眾的生態文明意識，從消費端形成綠色化、低碳化的市場需求，為高水平保護、高質量發展提供新動能。其次，在根源性壓力方面，我國生態文明建設仍面臨較大的資源環境壓力，環境保護仍有歷史欠賬，治理能力還存在短板、弱項。緩解生態文明建設的根源性壓力要求提高生態環境治理能力，調動各行業、各領域共同擔起生態環境保護責任。公眾是生態環境治理諸多主體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發揮著“預警器'和“傳送帶”作用。再次，在趨勢性壓力方面，我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經濟社會綠色轉型的基礎尚不穩固，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各類不確定性風險長期存在，生態文明建設從量變到質變的趨勢性拐點離不開人民群眾對歷史的推動作用。在種種壓力面前，鞏固并擴大新時代生態文明建設實踐成果離不開人民群眾在推動經濟社會綠色轉型、防范化解生態環境領域風險和挑戰、協同推進降碳和減污等方面的創造性作用。

（二）構建以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核心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迫切需要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要“繼續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5]。構建生態文明制度體系要“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6]。因此，從公眾參與視角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要求。當前，深化生態文明體制改革必然需要健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推進生態環境治理責任體系、監管體系、市場體系、法律法規政策體系建設。公眾參與和健全生態環境治理體系的系列改革舉措密切相關。推進生態環境治理責任體系、監管體系、市場體系建設需要明確公眾在生態環境治理中的權責關系，建立規范有效的政府與公眾互動機制，實現“政府有為”與“公眾有行”的有機結合；推進生態環境治理法律法規體系建設需要發揮公眾在全面依法治國重要環節的主體作用，推動生態文明建設的法治化進程。黨的十八大以來，一系列在生態文明建設領域保障公眾參與的法律文件陸續頒布（見表1），成為生態文明建設領域人民當家作主與依法治國有機結合的法律依據。在此背景下，從公眾參與視角探討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是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更好實現生態文明建設領域的人民當家作主、構建以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為核心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迫切需要。

二、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雙重內涵

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是一個系統工程，要體現在國家治理體系的各領域、各方面。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可以從兩個視域加以探析。一是公民環境權視域。公民是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行動主體，從公民環境權視域切入有助于理解制度體系與公民生態權益的對應關系，進而以公民環境權理論檢視制度體系的問題所在。二是公眾參與機制視域。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在橫向上可以通過政治機制、法律機制、社會機制等進行。

（一）公民環境權視域下的內涵釋義

制度是一種規則或運行模式，是規范個體行動的一種社會結構，制度框架內的個體被同時賦予權利和義務。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在權責關系上確立了公民環境權的正當性，并允許此權利在制度框架內運行。公民環境權的內涵是“公民享有的在不被污染和破壞的環境中生存及利用環境資源的權利”7。因此，環境權至少包括環境使用權、環境知情權、環境參與權和環境請求權[8]。我國2015年頒布的《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第一條就強調，要“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獲取環境信息、參與和監督環境保護的權利，暢通參與渠道，促進環境保護公眾參與依法有序發展\"9]。公民環境權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場域下主要表現為環境信息知情權、環境治理參與權和環境狀況監督權。因此，在公民環境權視域中，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主要包括環境信息公開制度、環境治理參與制度和環境狀況監督制度，三者構成了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見圖1）。這成為考察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現存問題和實踐路徑的視域之一。

2015年的《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明確要求“健全環境信息公開制度。全面推進大氣和水等環境信息公開、排污單位環境信息公開、監管部門環境信息公開，健全建設項目環境影響評價信息公開機制。健全環境新聞發言人制度”[10]2015年的《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也指出，“完善公眾參與制度，及時準確披露各類環境信息，擴大公開范圍，保障公眾知情權，維護公眾環境權益”]。由此可見，環境信息公開制度已在當今中國的政策和法律文件中確定下來，堅持和完善環境信息公開制度要側重考察其在現實中的落地效果。

環境治理參與制度旨在保障公民參與同其生態權益密切相關的公共決策，并對決策提出建議。我國現行的環境治理參與制度主要包括環境決策參與制度和環境影響評價制度。環境決策參與制度要求保障公眾在環境政策制定中的參與，通過座談會、論證會、聽證會等形式公開征求公眾意見，并及時發布對公眾意見征求、采納的情況，鼓勵建立決策民意調查制度，把民意支持度作為決策的重要參考；環境影響評價制度要求在對公開建設項目進行環境影響評價時召開公眾聽證會，廣泛征求公眾意見。

我國現行的環境狀況監督制度主要在環境影響產生后發揮作用。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環境狀況監督制度主要包括代表監督制度、行政監督制度、輿論監督制度和環境公益訴訟制度。公眾在生態文明建設中的監督分為直接監督和間接監督。代表監督制度就是間接監督的主要表現，公眾可以通過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環保社會組織代表參與環境狀況監督，環境保護行政主管部門也會聘請這些代表擔任環保監察員，公眾可以通過聯系這些群體參與事后監督。公眾直接參與監督是通過行政、新聞和訴訟三種手段實現的。《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規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發現任何單位和個人有污染環境和破壞生態行為的，可以通過信函、傳真、電子郵件、‘12369'環保舉報熱線、政府網站等途徑，向環境保護主管部門舉報。”除此之外，公眾還可以通過新聞輿論和法律訴訟直接進行環境狀況監督。《關于推進環境保護公眾參與的指導意見》強調，支持新聞媒體進行輿論監督；建立健全環境公益訴訟機制，明確公眾參與的范圍、內容、方式、渠道和程序，規范和指導公眾有序參與環境保護，加大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的司法保障。

（二）公眾參與機制視域下的內涵釋義

公眾參與機制是公眾參與的各種手段所組成的整個系統。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機制主要包括政治機制、法律機制和社會機制。在這三種機制作用下，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形成了新的制度系統（見圖2）。政治機制是保障人民權利的重要基礎，公眾通過行使政治權利參與決策并監督決策的執行過程；法律機制是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保障，其賦予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權利、責任、途徑與程序以合法性；社會機制是一個激勵多方參與的社會系統，是社會關系和社會手段的集成系統，這個系統通過新聞媒體、群眾組織和社區等推動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

政治機制視域下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體系與公民環境權視域下的制度體系具有一定相似性，因為政治機制本身就是公民權利的制度體現。政治機制視域下，通過政治權利途徑得以實現的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體系主要包括環境信息公開制度、環境行政參與制度和環境狀況監督制度。

以法律流程為參照，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法律機制主要包括環境立法參與制度和環境司法參與制度。環境立法參與制度有直接參與和間接參與兩種形式。直接參與即各級人民代表大會出臺與生態環境相關的法律文件時廣泛征求社會意見，開通建議渠道；間接參與是公眾通過人大代表聯系制度參與立法過程，以人大代表為中介傳達相關建議。環境司法參與制度即環境訴訟制度，在具體的法律實現機制中可分為民事訴訟和行政訴訟兩種形式。民事訴訟針對造成污染的企業或社會組織，行政訴訟的對象為對環境污染負有責任的政府單位。為保障公民的生態權益，自2012年起，我國逐步建立了環境公益訴訟制度，這一制度充許檢察院、社會公益組織、公民或環境資源主管機關發動環境公益訴訟，取得了顯著的綠色司法成就。

社會機制視域下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相關制度體現在參與主體、參與平臺等方面。一是關于生態文明的國民教育制度。關于生態文明的國民教育制度對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性有較大影響，對公眾理性自覺的生態實踐活動具有重要意義。二是生態類社會組織管理制度。隨著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性逐漸提升，生態類的公益性社會組織、專業性行業協會等紛紛出現。在生態環境部公布的“2024年十佳公眾參與案例”中，廈門市環保社會組織“綠水守護者”十年來共招募志愿者2000多人，開展環保實踐活動120多場，成為公眾參與環保行動的引路人[13]。三是社區生態治理制度。城鄉社區是社會治理的基本單元，社區生態治理是城鄉社區群眾自治事務的重要內容。社區生態治理制度的主要功能是通過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拓寬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途徑，如上海市奉賢區鎮西村實行的\"桶長制\"和垃圾分類獎懲制度[14]。

三、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問題表征

在公民環境權和公眾參與機制兩大視域下，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基本框架已然明確，要完善這一制度體系的實踐路徑就要建立評價標準并分析現行制度體系的問題所在。一些不足主要表現為：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的政府主導力與公眾參與力融通不足，政治機制、法律機制與社會機制的作用力尚不平衡，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相對單一。總的來說，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的公眾參與在程序、機制和形式上都存在完善空間，公眾的主體地位還有待進一步彰顯。

（一）政府主導力與公眾參與力融通不足政府、公眾和社會組織是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重要行動主體。在當前的生態文明實踐中，這三者構成了一個“金字塔型\"結構體系（見圖3）。政府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居于主導地位，通過動員公眾與社會組織推動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雖然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框架設計中，公眾參與并沒有缺位，但在具體實踐中，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機制還存在一些不足之處。

一是公眾缺乏生態文明制度運行的“程序啟動權”。在公民環境權視域下，政府往往是決策機制的主導者，存在“政府直控型治理模式”，環境決策參與制度、環境影響評價制度等制度的有效運轉大多需要由政府啟動相關程序，公民在其中是“過程參與者”而非“程序啟動者”。雖然已有法律法規要求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可以通過座談會、專家論證會、聽證會等方式提供意見和建議，但《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等法規規定了只有政府才可以通過這些形式征求公民的意見和建議。因此，政府是否在決策中采納公眾建議會受到政府部門主觀意志的影響。在具體的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部分基層政府更傾向于以專家座談的辦法取代公眾意見。

二是政府部門推動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責任機制尚不完善。當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仍然缺乏與環境信息公開相關的法律法規，一些政府部門公開環境信息的責任機制和強制力不足。環境決策參與制度和環境影響評價制度中也存在類似情況。立法機關和行政機關可以自行決定是否吸收公眾參與環境立法或決策活動、立法聽證會等，這使得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缺乏法律強制性。

三是公眾參與環境狀況監督的制度支撐不足。在公民環境權視域下，環境狀況監督制度主要依靠代表監督制度、行政監督制度、輿論監督制度和環境公益訴訟制度。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以往公眾監督意見的滯后傳達現象得以緩解。但在行政監督制度中，公眾監督的事后反饋機制仍有待完善。此外，在環境公益訴訟制度中，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中關于環境公益訴訟的規定也難以滿足公眾參與的客觀需要[15]。公民個人提起環境公益訴訟的難度較大，這在一定程度上壓縮了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空間。

（二）政治機制、法律機制與社會機制的作用力不平衡

在公眾參與機制視域下，政治機制起到引領作用，法律機制起到保障作用，社會機制則是重要的實現形式。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政治機制和法律機制發揮著主要作用，各地黨政機關對于政治機制和法律機制的完善步伐也快于對社會機制的完善，這導致生態文明建設中的“外推力\"充足而“內驅力”有限，公眾自發進行的生態文明建設活動相對有限。政治機制和法律機制作為政府部門和立法部門可以直接管理、變革的機制，其革新速度更快。但社會機制的健全需要真正建立起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激勵機制，為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注入活力。

一是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激勵機制不足。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動力既有來自政府動員的“外推力”，又有內生的物質和精神激勵的“內驅力”。當前，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外推力\"較為明顯，但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內驅力”不足，且“內驅力\"大多源于政治動員或生存環境風險，被動參與的意蘊相對明顯。生態環境部環境與經濟政策研究中心發布的《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調查報告（2022）》顯示，\"2022年有超一成（ 14.8% ）受訪者舉報過環境問題”[16]。生態文明建設具有全域性和聯動性，不同地域的生態環境其實是一個生態共同體，公眾的生態行為會相互影響、相互制約。如果公眾僅在周遭生存環境受到破壞時才參與生態文明實踐，這便是一種事后參與，使得生態文明建設具有滯后性。

二是環保社會組織的能力建設有待增強。市企業家環保基金會和萬科公益基金會發布的《2023中國環保公益組織現狀調研報告》顯示，約一半的環保組織的首要工作領域為“公眾宣傳倡導”，以生態環境法治為首選工作領域的公益組織只有2% 。環保類社會組織在生態環境信息獲取上存在信息量不足、獲取信息滯后、評價標準片面等問題，難以滿足其參與環境治理的需求。與此同時，還存在參與渠道不足的現象，導致難以將公眾的生態訴求納入政策議程。這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社會組織參與環境治理決策的力度。

三是社區生態治理的常態化機制有待完善。在城市社區，公民的集體事務參與度有限，社區的垃圾分類、節能減排等生態文明建設實踐往往需要借助社區、物業的公共服務來完成；在農村，村集體對生態治理的重視程度還有待加強，村民在自我管理、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監督方面的意識和能力還相對不足。上述因素也導致社區生態治理呈現忽冷忽熱的“運動式治理”特征。《關于在全國地級及以上城市全面開展生活垃圾分類工作的通知》發布后，不少城市陸續出臺了關于生活垃圾強制分類的規定，但個人和家庭的生活垃圾分類習慣養成尚需時日。

（三）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相對單一

當前，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主要有以下六種渠道：人民代表大會渠道、政治協商會議和各民主黨派渠道、政府環保部門渠道、人民法院渠道、基層群眾自治組織渠道和新聞媒體渠道。在這五種渠道中，新聞媒體渠道的參與形式隨著自媒體平臺的發展逐漸成為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形式。與此同時，其他渠道則出現了單一化、互動弱的問題。問題在于，其他幾種參與渠道涵蓋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主要組成部分。堅持和完善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不僅要堅持和完善宏觀的制度框架，還要從實踐入手豐富宏觀制度下的微觀實現形式，鼓勵各地創新政府與公眾、政府與社會、公眾與社區的生態文明互動實踐。

四、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路徑

公眾參與視角下堅持和完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需要堅持黨的領導，構建兼具活力與秩序的現代環境治理體系。

（一）協調生態文明制度體系建設的多元主體，實現政府主導力與公眾參與力的有效融通

當前，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的公眾、政府與社會組織三大主體呈現“金字塔型\"結構，政府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占據主導地位，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的準人權、建議權相對有限。因此，要依靠政治與法律制度平衡權責關系，更好地協調和平衡公眾、政府與社會組織三大主體在生態文明制度體系中的相互作用力。

一是增強公民環境權視域下的制度剛性，建立健全政府保障公民環境權的責任機制。《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等相關法律法規應將關于環境信息公開、環境決策參與的規定從開放性條款改為限制性條款。在《環境保護公眾參與辦法》中，環境保護主管部門只需在向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征求意見時公布環境信息。但從公民環境權視域看，政府需要在信息安全前提下公布與公民所處生活環境相關的所有環境信息，要進一步完善此類責任機制。

二是建立政府履行環境信息公開等義務的信息化臺賬制度。信息化臺賬應包含以下內容：環境信息公開的時間等具體信息，環境決策參與的參與形式、參與人群、公民建議是否得到采納以及采納或不采納的理由等。要將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信息化臺賬制度作為政務公開的一部分，以便相關部門進行監督審查。信息化臺賬制度中的信息應轉化為生態文明建設主要負責干部的績效考核指標，以便于強化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剛性約束。

三是完善環境公益訴訟制度和環保督察制度，將公眾在生態文明建設中的參與程度納人督察的指標。當前的環境公益訴訟制度對訴訟主體的限制影響了這一制度的作用發揮，建議適度放寬對訴訟主體的限制，保障公民在環境公益訴訟中的相關法律權利。環保督察制度作為一項重要的生態監督制度應該一以貫之地堅持下去。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工作條例》中的第十五條也吸納了關于人民群眾信訪舉報生態環境問題及處理情況的內容。各級政府要建立起對下一級政府部門的常態化督察制度，更好地完善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

（二）管放并重，充分運用社會機制凝聚社會力量參與生態文明建設

社會機制是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充分凝聚社會力量要注意管放并重。黨和政府既要加強對社會組織和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方向引領和依法監督，又要劃好制度紅線，為社會力量積極參與生態文明建設提供有利條件。

“管”首先要堅持和加強黨的領導，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武裝社會力量，與此同時增強社會組織和基層群眾自治組織的黨組織建設，建設一支高素質的黨務工作隊伍，不斷加強生態文明戰線的隊伍建設；其次要引領社會力量的生態文明實踐方向，政府的生態政策與社會力量的綠色實踐要同步同向推進，要針對社會力量做好政策闡釋，建立政府與社會力量的溝通平臺，以便加強協同治理。

“放”就是要明確社會力量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實踐主體，政府要為社會力量的發展提供便利條件和發展空間。要加強關于環保類社會組織的司法保障制度，改善其發展環境；進一步完善環保類社會組織的訴訟主體資格認定機制。與此同時，要減輕社會組織提起環境公益訴訟的資金壓力，增強其提起環境公益訴訟的積極性。除此之外，政府應加大對環境公益訴訟專項基金的監管，明確資金使用的范圍、程序和額度，防止出現資金濫用的現象。建立健全環境公益訴訟成本分擔政策也是減輕環保類社會組織環境公益訴訟資金壓力的重要方式。

基層群眾自治組織要通過制度充分調動居民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性，以物質和精神激勵動員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實踐。首先，基層群眾自治組織要鼓勵黨員發揮先鋒模范作用。社區是一個小集體，社區主要成員的行為會形成示范效應，進而影響其他社區成員的生態行為。這個“破局”自然需要社區黨員發揮先鋒模范作用，社區黨員要在以身作則的基礎上積極動員居民參與制度創新。其次，基層群眾自治組織要重視激勵機制，以多樣化的形式鼓勵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實踐。如上海市奉賢區通過建立“桶長制”，由黨員和熱心村民組成“桶長\"實現“分類作業標準化、層級管理責任化、群眾參與自治化”17]。這一系列制度創新產生了積極效應，營造了濃厚的生態文明建設氛圍，形成了公眾積極參與的良好局面。

（三）創新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

當前，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實現形式以單向度的參與為主，主要表現為政府向公眾征集意見和建議，一部分公眾作為代表行使參與權。這種治理模式更多地體現為一種“管控型治理”，未能實現公眾的全過程參與。創新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制度實現形式是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應積極推動生態環境治理由“管控型治理\"走向“回應型治理”。“回應型治理”是基于新公共管理理論和新公共服務理論而興起的概念，強調的是政府對公眾利益訴求做出積極反應。“回應型治理”更加重視政府與公眾的互嵌，推動環境“善治”的實現。

創新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要保障公眾的\"生態話語權”。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性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其在參與過程中的話語權。因此，創新公眾參與的制度實現形式，要讓公眾成為“傾訴人\"和“觀察員”，讓生態環境相關部門成為“聆聽者”和“采納者”，改善政府部門與公眾在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的關系，使兩者成為協同治理中的共同體。浙江省嘉興市在這方面進行了積極嘗試，先后探索開展了一系列形式多樣的公眾參與活動，如市民環保論壇和“兩山\"議事堂，這些制度通過形式的創新助推公眾成為生態文明建設實踐的主體，有助于構建生態環境治理的全民行動體系[18]

創新公眾參與視角下生態文明制度體系的實現形式要以常態化機制保障公民環境權。在環境信息公開制度方面，主管部門可以定期組織生態環境開放日，將政府一段時間內與環境相關的政策文件集中展覽，并將部分環保設施向公眾開放；在環境治理參與制度方面，政府部門可以采取陪審員制度和“圓桌會\"制度，通過公開招募等方式保障公民公平參與與環境相關的政策、案例的評議，共謀生態文明建設；在環境狀況監督制度方面，可以通過互聯網和主管部門的融媒體，推動“點單式\"執法，讓公眾的雙眼成為偵查生態環境污染的“放大鏡”，讓公眾對環境狀況的監督全天候、常態化，也讓公眾掌握生態文明制度的“程序啟動權”

要以數字技術賦能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形式創新。數字技術具有去中心化特征，可以充分調動公眾及社會組織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積極性，既可以借助外部推力強化內生動力，又可以在黨和政府的領導下充分運用社會力量。數字技術具有聯結性特征，有助于打破傳統的戶籍、區域、單位等組織邊界，能夠更好地適應生態文明建設的“全域性”特征，形成社會個體之間新的聯結機制，為生態環境治理機制創新提供重要支撐，推動建設綠色、智慧的數字生態文明。數字技術賦能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形式創新，一方面要以數字化平臺為依托，拓寬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渠道，積極建設生態文明信用體系，讓公眾在參與中體驗獲得感，激發公眾參與的內生動力；另一方面要借助數字技術更好地實現公眾與政府的有效互動，積極探索數字技術在社會監督領域的創新應用，實現對生態環境破壞行為的快速上報、高效處理與及時反饋。與此同時，借助數字技術搭建高效、透明的志愿服務平臺，為公眾直接參與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便捷渠道。

綜上所述，人民群眾是社會歷史發展的主體力量，在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中依然如此。動員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形成協同治理的“合力”是歷史必然。堅持和完善公眾參與視角下的生態文明制度體系是推動公眾參與生態文明建設的長效之策，要從公民環境權和公眾參與機制雙重視域出發進行頂層設計。這既需要協調不同行動主體間的相互關系，也要發揮政治機制、法律機制和社會機制的作用，并在此基礎上創新制度實現形式，讓公眾全過程、常態化地參與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建設。

[參考文獻]

[1]

[11]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意見[M].：人民出版社，2015：25、25.

[2]

[10]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M].：人民出版社，2015：5、20.

[3]習近平.論把握新發展階段、貫徹新發展理念、構建新發展格局[M].：中央文獻出版社，2021：252.

[4]習近平在全國生態環境保護大會上強調全面推進美麗中國建設加快推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N].人民日報，2023-07-19（1）.

[5]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M].：人民出版社，2024：4.

[6]習近平.論堅持全面依法治國[M].：中央文獻出版社，2020：1.

[7]呂忠梅.論公民環境權[J].法學研究，1995（6）：60-67.

[8]呂忠梅.再論公民環境權[J].法學研究，2000（6）：129-139.

[9]

[12]中華人民共和國生態環境保護法律法規全書：含規章及請示答復[M].：中國法制出版社，2024：45、45.

[13]廈門市湖里區綠水守護者生態環保中心.引導公眾成為綠水守護者社會組織推動環境治理的典型模式[J].中國生態文明，2024（3）：28-29.

[14]

[18]葉大鳳，李悅涵.回應型參與：公眾參與型環境治理的優化[J].創新，2022（4）：19-30.

[15]魏勝強.論綠色發展理念對生態文明建設的價值引導：以公眾參與制度為例的剖析[J].法律科學（西北政法大學學報），2019（2）：25-38.

[16]張蕾.《公民生態環境行為調查報告（2022）》發布[N].光明日報，2023-06-27（8）.

[17]王曉紅，錢楞.奉賢區全面推行\"桶長制\"助推農村生活垃圾源頭分類[J].上海農村經濟，2020（4）：22-24.

[責任編輯：李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