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與價值維度

中圖分類號：G643.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5）03-0149-13

一、問題提出

（一）時代背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是新時代教育評價的核心關切

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強調，“必須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統籌推進教育科技人才體制機制一體改革，健全新型舉國體制，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同時要求“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統籌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深化教育評價改革”1]。博士人才是推動社會創新發展的中堅力量，也是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重要體現。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人才在攻讀博士學位期間最為重要的學術研究成果，是綜合評價博士生學習和研究能力的最主要、最重要的依據。實際上，論文學術水平反映了研究者的研究水平，論文質量集中體現研究生培養、學位授予的質量[21221，論文的價值關系國家未來發展的核心競爭力。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關注博士人才培養問題。2020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研究生教育會議中作出重要指示，“研究生教育要適應黨和國家事業發展需要，培養造就大批德才兼備的高層次人才”3]。在我國，博士研究生教育是研究生教育體系中的最高一級，是博士人才培養的主渠道，習近平總書記對研究生教育的指示為博士生培養體制的深化發展指明了方向，為博士人才核心素養的形塑提供了重要遵循。本質上，評價是對價值關系的認識，只有對博士學位論文進行科學、合理的評價，才能正確認識博士學位論文的學術和實踐價值，進而確認博士研究生教育對社會發展的貢獻，形塑博士人才“德才兼備\"的品質，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已經成為新時代研究生教育評價的核心關切。2022年10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再次強調，要“完善學校管理和教育評價體系”，“深化科技評價改革”，“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4]。可以認為，黨的二十大報告從實踐層面對我國人文與科技領域的學術研究提出了更加具體的要求。實際上，博士學位論文與其他學術研究一樣，能夠在學科發展、知識創新和話語體系構建方面提出獨到的見解，并為科技發展提供有較高價值的科研成果;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機制是博士生研究成果從應然狀態走向實然狀態的中介，是推動構建我國自主知識體系、學術體系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厘清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與價值維度，有利于進一步完善博士生教育評價體系，推動我國高校學術的繁榮發展。

（二）政策訴求：以評價促改革，以評價提質量

作為關系國家教育發展的重大問題，博士生教育備受關注。近年來，黨和國家制定了一系列教育政策，全面優化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機制，提高博士人才培養質量。2020年7月至9月，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教育部、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多部門曾相繼下發《學位論文作假行為處理辦法》《關于加強博士生導師崗位管理的若干意見》《關于進一步嚴格規范學位與研究生教育質量管理的若干意見》等政策文件，再次明確將提升博士生培養質量作為一個長期的工作重點來抓。2020年10月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深化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總體方案》（以下簡稱《方案》），吹響了新時代教育評價制度改革的號角[5]。作為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的指揮棒，該《方案》為改革博士生評價制度，創新博士生評價模式，提升博士生培養質量帶來了新的政策指引。事實上，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生教育評價的核心，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是展開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所依據的法則和標準，科學勘定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原則有助于實現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過程規范。與此同時，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價值取向，決定著各項評價指標的設定，支配著博士生開展學術研究的主觀價值抉擇。從政策層面做好引導，把控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與價值維度，才能從操作層面制約博士生教育評價各項指標體系，引導各培養單位從根源上遏制博士生培養質量下滑的趨勢，全面提升博士生培養質量。

（三）現實需要：優化評價機制，解決“博士問題”

20世紀80年代初，我國正式開始招收博士生[2]31。自此，我國初步形成了完備的人才培養體系。40余年來，我國博士生教育事業取得了長足發展，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作出了卓越貢獻。然而，隨著博士研究生招生規模的擴大，博士點學科和導師資格審核權力的下放，博士研究生培養過程中的問題逐步顯現，如優秀生源流失、制度創新滯后，培養模式重學術輕實踐7，趕超式發展思維局限顯著[8]，急功近利的學術評價體系[9]等。與之相應，社會上相關博士的負面評價信息亦頻頻出現，如寒門博士溺亡事件、博士參加選秀節目行為失范事件、博士學位論文抄襲事件、明星博士學歷造假事件等，社會上對博士研究生的培養質量存在一定的質疑，致使不斷將博士生教育評價機制推向風口浪尖，博士生教育日益成為聚焦大眾關注的顯學。

總體來看，社會對博士問題和博士事件的關注和質疑，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博士;二是博士生教育。實際上，博士是博士生教育的結果，這兩個方面都涉及到高等教育的根本問題：博士生教育評價的無序性。由于這種無序性的存在，不同年齡、性別、職業、學科或家庭背景的博士或博士生出現問題的時候，宏觀博士生教育評價制度就會受到格外的關注。根本上來講，擺脫博士生教育評價的無序性，進一步推進博士生教育的規范、有序和高質量發展，才是回應人們關注和質疑的關鍵所在。那么，究竟如何才能擺脫博士生教育評價的無序性呢？筆者認為，唯有抓住博士生教育的核心評價對象，科學制定博士生教育評價的普遍性原則，合理劃分博士生教育評價的基本價值維度才能從根本上理清和超脫這種無序性。面對社會上出現的關于博士生教育的惡性事件，各培養單位既不能照單收賬，也不能置若罔聞，而是需要冷靜下來，重新確立和釋讀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和價值維度。

二、文獻綜述

近40年來，學術界關于博士生教育評價的研究，有力地推動了我國博士生教育的現代化進程，這些研究主要集中在博士學位論評價理念、制度、問題、標準等領域。

其一，價值是理念的基本出發點，理念的內核是價值觀。學術界圍繞博士學位論文的評價理念或價值目標展開了較為豐富的論述。有學者指出，創新性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核心價值理念[10];博士學位論文更應側重整體性學術評價，而非技術性評價[11]。也有學者指出，博士學位論文既要滿足貢獻的原創性、論述的清晰性和結果的重要性等客觀評價條件，同時還要注重評議專家知識結構的差異性，評價標準的多元化等主觀要求，形成主客觀相統一的評價理念[12。不同的研究豐富了我們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理念和價值的認識，同時也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原則的界定和價值維度的劃分提供了不同的視角。

其二，博士學位論文評閱制度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規范性綱領，凸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原則和底線。有研究指出，我國博士學位論文評閱制度是情境定義制度，同時具備強制規定性和彈性度[13]，需要基于“明評與盲審內在一致性\"改革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模式[14]。也有研究比較了中美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制度的不同，“美國更加注重跨學科的指導，我國則更強調博士學位論文的實踐性”15]。學術界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制度的探討，明晰了目前我國博士學位論文評閱和答辯制度的具體特征，進一步拓寬了人們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制度的認識。

其三，現行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體系存在諸多問題，制約著博士生教育質量的提升。有研究指出，目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指標體系存在\"創新性引導不突出”“分類評價不明顯\"[16]，“評價標準量化程度不顯著”17]等問題。也有學者從博士學位論文內容、技術、邏輯、視野、態度、表述形式等層面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存在的問題作出了具體闡釋[18]。從一定程度上看，發現問題是解決問題的關鍵，研究發現現行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存在的問題較多，無疑也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體制改革提出了新的要求。事實上，標準是評價的基本尺度，掌握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關鍵性指標，才能對博士學位論文進行科學合理的評價。有的研究比較了中美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原則性框架體系的異同[19];有的研究提出了基于論文檢測、論文形成和結果質量為基礎的三級指標評估體系[20];還有研究通過分析現行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形式與問題，界定了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標準的內涵、權重、等級劃分等[21]。相比于價值維度來講，評價標準更為具體。可以看到，不同學者結合不同的學科領域，運用專業的知識，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標準展開了多維分析，但不同價值維度下博士學位評價標準差異較大。

此外，還有部分學者結合特定學科對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發展歷程[22]、多元維度[23和發展現狀[24]進行了相關解釋和分析，為深化研究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和價值維度提供了多元化視角。總的來看，學界同仁依照不同的視角，運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以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為題，展開了較為豐富的論述，拓寬了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體系的內涵和外延。本文著力于在既有研究基礎上，明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同時，以學術知識、學術能力和學術修養三個方面為著力點，重新劃分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價值維度，并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指標的修訂和重構提供理論指向。

三、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

博士學位論文評審是關乎博士生能否獲得博士學位的重要環節，既關乎公民受教育權又涉及高校自主管理權[25]，因此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應有基本的評價原則。事實上，教育評價原則是對教育評價工作提出的基本要求，同時也是開展教育評價工作的準繩。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生教育工作的最終學術成果，開展博士生教育工作首先要了解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基本原則。

（一）自標導向與問題導向相結合的原則

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注重\"引導確立科學的育人目標，確保教育正確發展方向。堅持問題導向，推進教育評價關鍵領域改革取得實質性突破”5]，包含目標導向和問題導向相結合的評價原則，以及評價制度、評價重點等內容[26-27]。以此來看，作為新時代教育評價的基本向度之一，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同樣既要堅持目標導向的原則，也要堅持問題導向的原則。目標導向原則更多地關注博士學位論文學術方向的必然性、科學性與合理性以及博士學位論文之于核心研究目標的實現程度；堅持目標導向原則，就是要對照博士學位論文的方向性目標、計劃性目標，客觀評價博士學位論文的實際完成情況，同時重點確定計劃性目標與現實性目標之間的差異，分析差異產生的原因，最終對博士學位論文進行綜合性目標評價。與之相應，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過程中的問題導向原則，關注的是博士學位論文中呈現出來的問題意識和問題取向，具體是指博士學位申請者在博士學位論文中展現出來的正視和發現問題，分析和研究問題，觸及矛盾解決問題的能力。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過程中，既要綜合評價博士學位論文作者以解決具體問題為導引，集中主要力量解決主要矛盾和問題的能力;同時還要結合博士學位論文的實際完成情況，用具體的方向性目標來引導、規范和評價博士學位論文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達到相應的評價目的。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過程中，目標導向與問題導向同樣重要，不應過分倚重其中任何一方，應該做到目標導向與問題導向相結合，在目標導向原則的基礎上堅持問題導向的原則，在問題導向原則的基礎上堅持目標導向，二者互為基礎、互為前提、互為補充。

（二）過程評價、結果評價和增值評價相結合的原則

新時代教育評價要“堅持科學有效，改進結果評價，強化過程評價，探索增值評價，健全綜合評價”[26]。對于博士學位論文評價而言，過程評價是一個復雜系統性工程，它著重強調對博士學位論文形成過程的評價;對博士學位論文進行過程評價要求評價主體從博士學位論文作者的視角出發，以動態、發展的眼光，按照博士學位論文不同部分形成的次序，依據一定的評價程序，科學地評價不同階段博士學位論文的學術價值和應用價值，并在論文形成過程中給出即時反饋。這種評價方式有利于被評價主體及時接收評價信息，調整研究思路，更好地完成博士學位論文。結果評價是對博士學位論文結果可靠性、專業性和有效性的系統性評價，強調對博士學位論文的成績予以肯定，問題給予分析闡述，同時提出改進意見，這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的關鍵一環。增值評價是一種發展性評價，著重剝離不公平因素干擾，客觀評價學生的努力，“從其增量而非絕對業績表現的角度考核教育質量，因此能較好地發揮評價的改進功能和激勵功能”[28]。對于博士學位論文評價而言，評價主體也應該以“增量”為視角，重新確立評價的程序和維度。總的來看，過程評價、結果評價和增值評價同為博士學位論文的基本評價方式，在具體的評價過程中三種評價方式均可獨立地參與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然而對于一篇具體的博士學位論文而言，僅由其中的一種或者兩種評價模式很難真正做到全面的、系統的、有效的評價，因此，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只有堅持過程評價、結果評價與增值評價相結合的原則，才能最終形成科學、合理的綜合性評價。

（三）分類評價與聚合性評價相結合的原則

新時代教育評價改革強調\"堅持統籌兼顧，針對不同主體和不同學段、不同類型教育特點，分類設計、穩步推進，增強改革的系統性、整體性、協同性\"[5]。從本質上說，作為最高學段最高級別的學位論文，博士學位論文根據不同的學科屬性和專業定位同樣分為不同的類型;那么，依據不同學科和專業定位的性質和特點，分類設計博士學位論文的評價標準，同樣成為新時代教育改革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不同學科屬性和專業屬性的博士學位論文依據分類評價標準增強了評價的針對性，但也強化了不同學科與專業之間的區別，這對跨學科或多學科融合的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來講提出了挑戰。那么，依照不同學科和專業屬性博士學位論文的共性，綜合考慮不同博士學位論文之間的評價指標，共同構建博士學位論文的聚合性評價體系，同樣是推進新時代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改革的有效抓手之一。最后，分類評價與聚合評價是辯證統一的，分類評價是聚合性評價的前提和基礎，而聚合性評價則是分類評價的最終歸宿，要對博士學位論文作出正確、客觀、準確而科學的評價，就必須把分類評價與聚合性評價結合起來。

四、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價值維度

學位評定職責重在對學位論文學術水平和學術規范性嚴格把關，杜絕學位\"注水\"[29]。本質上看，評價與價值密切相關，因為任何評價都是基于價值形成的，不同評價結果對應著不同的價值觀，評價根本上是一種價值判斷。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學位申請者獲取博士學位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條件，那么如何在價值維度上統合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標準，推進博士生培養機制的良性運轉，則成了解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問題的關鍵。

（一）學術知識的創新：為學之要

宋代朱熹在《四書章句集注》中講到，“其為學，大抵窮理以致其知”。“理”指的是道理，規律性的知識，創新性的知識。這句話的意思是：做學問，最重要的就是窮盡道理，探求規律，發現新知。學位論文的創造性是論文科學價值的生命線[29]，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生“為學\"過程中最為重要的知識產出，作為檢驗博士生學習效果的最終評價樣本，理應在知識創新上有所貢獻，同時我們也要清醒地意識到知識創新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研究主體在基礎性知識和專業性知識的共同架構下完成的。

1.系統的基礎知識

世界是相互聯系的，置身其中的每一個問題都不是單一因素形成的，就問題而談問題，往往會局限于問題。闡釋或解決一個問題，需要將問題放到具體的、復雜的情境中考察，這就對考察者提出了對這個世界認識\"廣博性”的要求。構建全面的知識結構，才能使得研究者看到特定問題之外的交互性聯系，引發出遷移式學習，由此才會使問題本身更有意義，解決問題的思路才會更加清晰，最終的研究成果才更有價值。博士，博學之士，理應具備廣博的理論性基礎知識，博士學位論文作為博士研究生學習成果的最終呈現，更應體現出宏大的知識架構。當然，論述似乎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隨著社會的發展，知識量的擴充，人們對于這一問題也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

行至今日，對于研究者知識占有量\"博\"的要求已不僅僅是指越廣博越好，而是特定范圍以內的“博”，系統性知識取代全面性知識的這一構念成為衡量博士學位論文的一項評價尺度。因為在大數據時代，“整個世界逐漸呈現出多維數據的關聯，各式各樣的知識紛紛通過數據再次建立與現實世界的聯系，批量轉換成數字信息形成簡化表達”30]，知識在數量上呈現出幾何級增長，對于一個研究者而言更加難于在知識占有量上達到“全面\"的要求。同時，我們也應該更加清晰認識到，“對于一個以研究為目的的學者而言‘博覽群書\"\"是特指的，并非泛泛地讀書越多越好\"[31]。博士研究生的學習是圍繞特定學術領域展開的，以研究為目的的知識內化過程，研究具有特定的目的，博士研究生對于基礎性知識的掌握也應是圍繞特定目標的系統性知識習得，因而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對基礎性知識的識別和評價應該由“廣博性\"向“系統性\"轉變。

2.精深的專業知識

“博\"與“專\"是矛盾的兩個方面，二者相輔相成、相互影響；“博\"講求事物橫向拓展的廣度，專”則代表精深和厚度。胡適曾在他的讀書筆記中講到，“理想中的學者，既能博大，又能精深。博大的方面，是他的旁搜覽博，精深的方面，是他的專門學問”[32]。博士學位，是現行教育體制下最高級別的學位，成為了一種知識權威的象征;博士群體也已然成為了優秀學者最為重要的后備來源之一，在知識的廣度和深度上應以胡適所言\"理想中的學者”為標榜，不僅具備系統性的基礎知識，同時也要有自己精通的研究方向，對于專業內的知識要有專門性的學習與探究。廣博的知識帶給人寬闊的視野，而專精的知識更容易推進研究者進行更加微觀和精確的研究，博士選題一般聚焦較為專業化的學術領域，需要研究者運用更為專業的知識去理解專業現象，發現專業問題，歸納專業規律。當然，博士學位申請者是否具備專、精的知識結構往往在博士學位論文中都能有所體現，需要在評價過程中著重甄別。

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對學位申請者對專業性知識掌控與運用程度的辨析，主要集中于學位申請者對前期相關研究文獻的綜述、總結和參考文獻的可靠性等論文開始和結束的兩個方面。文獻綜述與總結是在研究伊始辨別選題意義的重要參照，代表著研究者對于所研究領域的認識程度；文獻綜述與總結的好壞，往往從開頭就決定了學位論文的成敗，文獻綜述代表著前人研究的基礎，也是對特定研究領域專業性知識的概括與總結，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博士學位申請者對特定知識領域的了解與認識。參考文獻的評閱，也包含著與文獻綜述相同的意味，唯有在對本專業知識精深把握的基礎上，學位申請者才能精確辨析參考文獻的取舍。文獻綜述與參考文獻一定程度上決定了論文的高度，起始階段的綜述奠定了博士論文選題的前瞻性，而參考文獻的重要性貫穿論文創作的始終，一篇好的博士學位論文要做到\"龍頭豹尾”，而不能止步于“馬馬虎虎”。

3.創新性知識

博士一詞，源初并不是一個學位概念，而是一種能力的象征，特指中世紀的歐洲學者能夠從事大學教育的證明;現代意義的博士學位制度，是指世界各國根據美國19世紀的教育模式而構建的學位制度。自現代博士學位制度創生以來，成功提交一篇獲得同行認可的、具有原創性知識貢獻的博士論文是獲得學位的必要條件。當前博士學位論文的創新點評價主要包括：理論創新、方法創新、知識創新和實踐效益的創新等諸多方面，然而從歷史來看，能夠獲得同行認可的創新性知識才是博士學位論文的核心和靈魂。“原創性知識貢獻是評價論文質量的首要標準”[33]，，原創性知識的獲得是在基礎性知識和專業性知識疊加的基礎上產生的，概念、方法、數據來源的“新”是過程性創新，知識創新才是衡量博士學位論文是否達標的終極指標之一，它是博士研究生統合知識、應用特定方法解決特殊問題能力的外化表現，也是學人身份、能力的外化表征，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有章可循的關鍵性因素。

當今社會，知識生產模式不斷變革，博士學位論文中的創新性知識也應該是與時俱進的，符合現時代需要的創新性知識，這種知識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創新，同時也應該是學術性知識的創新，需要運用多維方法進行鑒定和驗證;相較而言，博士學位論文在評價過程中，要尤其注重學術性知識創新的要求，知識創新最為根本，但也是博士學位論文相對較難達到的目標，因此，在博士學位論文最終評價上應該有所體現，即一篇優秀的博士論文必須實現學術性知識創新。概括而言，博士學位論文對于知識創新貢獻的大小，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博士學位論文的學術價值，是博士學位制度創生的根本追求，也是綜合不同屬性判定博士學位論文價值最為重要的依據，博士學位論文的評價必須建立權責匹配的評審機制[34]。

（二）學術能力的習得：為學之道

為學之道，必本于思。不深思則不能造于道，不深思而得者，其得易失。這是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5月17日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中的講話》中，引用《勸學篇》里的典故。借此規勸廣大學人，在求學的過程中務必要形成善于思考的學習能力，如此得來的知識才能長久。《論語》所言，“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講的也是這個道理，在學習中思考，在思考中學習，才能使博士研究生在求學的道路上不斷增進發現、分析和解決問題的科研能力，進而使其得到的知識更加牢固，也更加有效用。因而，博士學位論文要集中體現出博士學位申請者的學術能力，這也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核心價值維度之一。

1.發現問題的能力

愛因斯坦曾提出這樣的論點，“提出問題比解決問題更加重要”[35]。發現問題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發現問題是進人學術研究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難的一步。事實上，每一篇優秀的博士學位論文都是致力于解決特定領域中的問題而存在的，問題分為很多種類，有簡單的問題和復雜的問題之分，也有普遍性問題和特殊性問題之分。不同的問題代表著特定的問題域，發現問題是博士學位論文創作的第一步，邁錯了第一步，第二步也便失去了意義，這也是各博士培養單位將選題作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首要標準的主要依據。

就博士學位論文選題而言，來源主要有三：“從已有文獻中得到”，“從生活或工作經驗中得到”和\"從各級課題指南中得到”36]。就問題“從已有文獻中得到\"來講，需要博士研究生在對特定領域既有文獻整體性把握的前提下，重新厘定各類不同相關關系之間相互關聯的自由性限度，剝離不相關關系或弱關聯因素而確定因果聯系，并在確定因果聯系的基礎上運用專業化的視角重新確定可能存在的因果聯系，進而形成研究假設或研究問題。就問題“從生活或工作經驗中得到”而言，更加突出博士研究生對于社會實踐的關照。理論指導實踐，實踐反作用于理論，問題不僅僅可以基于分析文獻中的各種關系而得到，同時也可以為解決實踐中的具體問題而被設置。就問題“從各級課題指南中得到\"來講，相對較為簡易，各級課題指南大多來源于專家和行政部門，專家對于問題的理論有著較好的把握，行政部門更加通曉現實中遇到的實際問題，二者結合而生的課題指南，有著較強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總體來講，博士學位論文應反映出研究者發現問題的能力，這是博士學位論文得以展開的前提和基礎，同時貫穿于研究的始終，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核心價值取向之一。無論通過何種方法、何種途徑發現、得到問題，都需要博士研究生在思維層面作出深加工，確定有價值的問題，并最終實現研究的價值。

2.科學研究的能力

廣義來講，科學研究可定義為研究主體追求真理的過程。科學研究能力指的是：研究主體在追求真理的過程中所施展的才華和體現的能力。從哲學意義上講，科學研究能力主要體現在研究者的認識論和方法論層面上，“認識論問題解釋知識的本質如何;方法論問題解釋如何獲得知識\"[37]。

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研究生經過嚴格的學術訓練后的最終成果，也是博士研究生科研能力最集中的表達，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中，要著重對其科學研究能力作出區分。面對同樣的問題，不同的研究主體會有不同的認識，同時也可能會運用不同的方法解決問題，認識和方法的角度和程度對于分析問題而言至關重要，是問題能否得到有效解決的重要抓手。

綜合來看，博士學位論文申請者的科學研究能力體現在博士學位論文的方方面面。如在\"論文的難度和工作量\"層面，博士學位申請者在學位論文創作過程中可以選擇適度的難度和工作量，辨別論文的難度和工作量應當成為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一個重要的方面。一篇優秀的博士學位論文一定不是簡單的疊加式的低難度科研創作，而應該是論文創作者在充分了解自身科研能力前提下，制定具有挑戰性難度系數的論文，同時，“研究方法在論文中的應用”，“綜合分析的能力”，“數據處理及分析論證”，“實驗或計算的能力\"等都屬于對科學研究能力評價的細化準則，這些準則也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價值維度中科學研究能力的細化。歸納而言，博士研究生應適當提升研究的難度，并通過較強的科研能力向學界證明自己的研究過程的嚴謹性和合理性。博士研究生在求學期間受到了系統的學術訓練，形成了較強的科學研究能力，這種能力是學術研究者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之一，博士學位論文是博士研究生求學期間最為重要的學術成果，是博士研究生科研能力評價的載體，辨析博士學位論文作者的科研實力對于評價博士學位論文質量尤為重要。

3.獨立寫作的能力

學位論文是衡量研究生學術水平的標準及依據[38]。知識與技能是博士研究生完成學位論文的前提條件，具有獨立寫作能力才能使論文得到最終呈現，“嫻熟的寫作對論文創新起輔助作用，并有助于促進學科實質性的發展，這一點也是名牌大學授予博士學位與否的關鍵標準”39]，當然，規范的學位論文更易與學術界形成良性的互動，得到更多同行認可。獨立寫作能力主要包括：布局謀篇、語言表達與提煉、寫作規范等方面。布局謀篇是研究主體邏輯理路的再現，對于博士學位論文而言，具體指的是：博士研究生針對研究的主題、研究材料的取舍和行文風格對學位論文整體結構的規劃和安排的過程。類似于廚師面對食材確定烹飪程序，不同實施步驟做出的菜味道不一，布局謀篇的差異也會使得專家對學位論文評價產生不同的直觀感受。語言表達與提煉是博士研究生在學位論文寫作中特別要重視的一點，尤其對人文社科類博士來講，語言表達與中心思想的提煉是否到位直接關系到同行專家對研究成果的認可度和接受度，準確、完整地提煉材料信息和簡潔、連貫地進行語言表達的能力是一個博士必備的素質。獨立寫作能力同時還包括良好的寫作規范，即博士學位論文應該包含學位論文寫作的基本要素：開題報告、論文題目、目錄、中英摘要和關鍵詞、正文、結束語、參考文獻、致謝、附錄等。同時，學位論文要符合不同博士培養單位的格式要求，如對學位論文的字體、字數、參考文獻格式、排版與裝訂的要求等。

（三）學術修養的養成：為學之本

學術修養是為學之本，也是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核心價值維度之一。王陽明所著《傳習錄》中有言：為學之本，存心養性。所謂存心養性，意指保存赤子之心，修養善良之性。綜合來講，為學的根本就是要保持對學術的敬仰與熱愛，同時涵養為善的性情，以此而形成學人特有的學術修養。在具體的學術活動中，主要通過學術意識、學術道德和學術實踐三個方面來體現，這也是評價博士學位論文的重要著力點。

1.學術意識

意識是指主體對于客體表象的心理覺察。學術意識主要是指研究者對于研究對象的主動覺察，是一種先于研究的遠見卓識，是一種在研究過程中力求創新的科學意識，是基于研究結果價值的理性判斷，其目標是探究事物發展過程中的內在邏輯機理，是研究者在研究經驗累積達到特定程度后的意識自覺[40]。學術意識的養成需要研究者經年累月的磨礪，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指標中對應\"學術水平\"或“論文水平\"評分項，學術意識往往貫穿一篇博士學位論文的始終，較強的學術意識能助力研究者在研究過程中不斷發現新問題、分析新問題、解決新問題，最后達到解決總的問題的目的，缺乏學術意識的研究往往在研究過程中缺乏連貫的邏輯，或問題解決缺乏說服力，進而影響博士學位論文的水平和檔次。在博士學位論文的評價中，要著重考察博士研究生在研究過程中是否對涉及的主要問題體察全面、是否有刻意回避行為，以此評價研究者是否達到博士學位要求的特定學術意識。學術意識是博士研究生應該具備的基本意識之一，也是博士學位論文創新的關鍵一環，博士學位申請者應在日常的學習、生活過程中注重學術意識的培養，并且反映在博士學位論文之中。在對學術意識進行評價的過程中，要做到主觀性與客觀性相結合，定量評價與定性評價相結合，綜合評定博士學位論文中顯現的學術意識。

2.學術道德

學術道德是指從事學術活動的主體在進行學術研究、學術評價（審）、學術獎勵等活動的整個過程及結果中處理個人與他人、個人與社會等關系時所應遵循的行為準則和規范的總和[41]。做事先做人，做人先立德。博士研究生作為從事研究工作的\"預科生”，其研究成果理應符合一般道德原則，在博士論文呈現過程中，亦必須遵守一些基本倫理規范[42]。如尊重被研究者和參與研究者的權利，審慎解釋研究成果，避免給研究對象造成傷害等[43]。這些可能涉及的倫理問題多數指向研究中的\"陋行”，然而博士學位論文研究中的相關問題，還不絕于此。

改革開放40年來，市場經濟的發展給學術研究帶來強烈沖擊，使得博士學位成為部分功利主義者追求利益的附庸，嚴重擾亂了脆弱的學術道德生態，學術失范現象不斷出現。考試作弊、論文代寫（代發）剽竊（抄襲）他人成果、杜撰參考文獻、偽造實驗數據對于學術研究而言再也不是什么生僻的字眼，它已經開始實實在在地出現在研究者的身邊。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是對即將跨入高水平學術領域的研究者一段時間內學習、探究成果的專業評價，必須包含培養單位對論文申請者在求學期間的道德評價報告和論文答辯小組對論文本身的倫理評價，用以保證博士學位的神圣性和學術研究的尊嚴。這種評價不是一種可有可無的陪襯性質的評價指標，而是貫穿博士學位申請者博士研究生階段的過程性評價，博士學位申請者攻讀博士學位期間，應該恪守學術規范，遵守學術道德，任何一次涉及學術道德的問題都應該被重視起來，只有這樣才能為學位申請者提供優良的學術環境，促進博士學位論文質量的提升。道德的普適性決定了基本道德適用于社會中的每一個人，對于博士學位申請者而言，更加需要在博士學位論文創作過程中時刻以學術道德為底線，捍衛學術的基本尊嚴，守衛學術良知的防線。

3.學術實踐

“為學之實，固在踐履”，源自朱熹《答曹元可》，意為學習的目的在于踐行。正如習近平同志在中央黨校2012年春季學期開學典禮上的講話中所言，“一切學習都不是為學而學，學習的目的全在于應用”。博士研究生更是如此，不能一味地為學而學，為研究而研究。博士學位論文一定要理論聯系實際，堅持學以致用，用以致學，力求為國家和社會發展做出實際的貢獻。在對博士學位論文的評價中，首先，要對選題的現實意義作出評價，無意義的選題終究做不出有意義的結果;其次，博士研究生要在論文形成過程中躬身實踐，切實對研究所關注的問題有深入的調查和了解，使得問題得以形象具體的呈現，如此研究過程才能更有說服力，研究者對這一問題才更有發言權;最后，論文的研究結果要有實踐價值。論文的最終研究成果具有對現實社會的關照，能夠對學科、學術抑或社會改革或發展做出切實的貢獻，才是博士學位論文的價值訴求所在，才是學術研究的真正價值所在。理論性的研究要有普遍性的指導意義，實際工作要結合國情創造經濟和社會效益”[44]，這樣的研究才更具生命力。博士學位論文作為衡量博士研究水平的最終成果，絕不能丟棄實用性的特征；當然，也不能因為強調了實用性而忽視了理論性，要將理論性與實用性很好的結合起來，同時也要區別開來，如專業博士的學位論文更加強調實用性，學術型博士的學位論文則要根據實際情況進一步確定理論性和實用性。

博士學位論文評價是主觀性與客觀性并存的命題，不同主體依照不同的視角往往能夠得到不同的評價標準，這些標準有著自身特殊的存在依據，并在一定范圍內實施。同時，這些標準也都依照著博士學位論文固有的價值要求，滿足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的客觀標準。然而，需要著重強調的是，任何評價都不應單一地強調主觀性或客觀性，而是要將主觀性與客觀性相結合，并在博士學位論文評價基本價值維度的導向下根據博士學位申請者的實際進行評價。價值導向是標準制定的主要依據，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科技的發展，唯有不斷更新博士學位論文評價維度，才能制定出更加科學合理、便于操作和更具普適性的評價標準，推動博士生教育不斷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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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sic principle and value dimension of doctoral dissertation evaluation

XU Hui1， ZHANG Yongfu2

（1.Faculty of Education，Southwest University，Chongqing 40o715，P. R. China; 2. College of Educational Science，Henan Finance University， Zhengzhou 45oo46，P. R. China）

Abstract： Doctoral education is the highest level of education in the Chinese educational system.Doctoral talents are the backbone of promoting social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and an important embodiment of the country'score competitiveness.The doctoral dissertation is the most important learning and academic research achievement of doctoral candidates.Itis the most essential basis for the comprehensive evaluationand measurement of doctoral candidates’learning and research ability.Overall，it is necessry to evaluate doctoral dissertations in a scientific and reasonable way so as to strengthen doctoral education，and promote doctoral talents to playaleading role in China's innovationand development.The evaluation of doctoral dissrtations is both subjective and objective.Different subjects can obtain distinct evaluation criteria according to various perspectives. These criteria have their own special bases and are implemented within a certain range. Meanwhile，these criteria are in accordance with the intrinsic value requirements of doctoral dissertations and meet their appraisal standards.In fact，basic principles are the rules and standards through which the evaluation of doctoral dissrtations is carried out so as to standardize the evaluation process.Value orientation of dissertations determines the specific configuration of each evaluation index and dominates the subjective value choice of degree applicants. Controling the value dimension of doctoral dissertation evaluation contributes to restricting the index system of doctoral education evaluation from the operational level and guiding training units to curb the decline of training qualityof doctoral talent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the theory and technology of degree and postgraduate education evaluation have also made new progress.The original evaluation'system of doctoral dissrtations in China lags behin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current era，and it is urgent to makecorresponding adjustments.Nowadays，the evaluation of doctoral dissertations should follow the principles of combination of goaland problem orientation，connection of process，outcome and value-added evaluation，association of classified and comprehensive evaluation.The core value of the evaluation should focus on three levelsand nine aspects.The three levels are innovation in academic knowledge，acquisition of academic skils，development of academic accomplishments.The nine aspects include the systematic basic knowledge，in-depth professional knowledge，innovative knowledge，ability to discover problems，scientific research ability，independent writing ability，academic awareness，academic ethics and academic practice.

Key words： doctoral dissertation; educational evaluation; basic principle; value dimension; knowledge innovation; academic skills; academic accomplishments

（責任編輯 彭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