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內在邏輯與關鍵舉措

Doi： 10.11835/j. issn.1008-5831. jg.2025.03.002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5）03-0064-11

引言

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是黨中央從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高度作出的重大戰略部署。如何準確理解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基本特征，以什么標準指導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高質量發展面臨的迫切難題，也是推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自身的關鍵所在。新質生產力理論的提出為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提供了科學標準和重要方向。2024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的重要講話中，系統闡明了“什么是新質生產力、為什么要發展新質生產力、怎樣發展新質生產力\"等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形成了新質生產力理論與發展的完整體系。2024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指出要“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2]，為新時代產業體系建設明確了標準，指明了道路。因此，準確全面地把握新質生產力發展與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關系至關重要。

目前，學術界大多數研究成果聚焦于新質生產力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方面：一是強調新質生產力的功能。發展新質生產力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現階段中國現代化產業體系構建關鍵就在于大力發展新質生產力[3]，發展新質生產力為現代化產業體系注入新的活力[4]，有助于以科技創新推進產業創新、以產業升級形成競爭新優勢，有助于積蓄發展新動能[5]。二是分析新質生產力助推現代化產業體系的機制。新質生產力從改造升級傳統產業、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和培育未來產業三個層面推動產業現代化，通過技術賦能、組織重塑、要素提升、補鏈強鏈和筑基強基等，對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完整性、先進性和安全性建設產生驅動，推動中國式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高質量發展[7]。三是從實踐情況研究新質生產力對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具體賦能。在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過程中，必須全面融入新質生產力，形成與之高度契合的產業結構、組織形式和生態系統[8]，發揮智能制造在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中的支撐引領作用[9]，厘清數字產業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路徑[10]、人工智能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的機制[1]等。此外，也有文獻梳理了習近平總書記相關重要論述，關注到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對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反作用[12]，強調現代化產業體系是新質生產力的產業載體[13]，從現代化產業體系必要支撐的高質量勞動者視角研究新質生產力的形成[14]。

總體上看，目前的研究主要是從新質生產力賦能和推動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重要作用的維度展開，體現了生產力第一性的基本原理，具有較強的理論和實踐價值。但圍繞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對新質生產力發展反作用的研究相對較少，特別是從政治經濟學理論層面界定二者的范疇和本質聯系的研究還不夠充分。比如，從新質生產力的視角看，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評價標準是什么？建設路徑是什么？發展目標是什么？如何學理化地理解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基本特征和建設要求？這些都尚付闕如。為此，本文依據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基本原理，構建一個解析生產力和產業體系關系的理論框架，闡明新質生產力與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內在邏輯，為高質量發展提供政策建議。

一、政治經濟學視域中的產業體系與生產力的辯證關系

根據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觀點，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是推動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研究\"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首先要弄清楚生產力和產業體系的關系，對此既要有正向思維——即從生產力的內涵分析其為什么能夠賦能產業體系建設，同時也要有逆向思維——即從產業體系的內涵分析其建設為什么能夠推動生產力發展以及怎樣推動生產力發展。

（一）產業體系的內涵

產業體系是由一系列相互聯系和相互支撐的產業部門、主導力量、要素條件等構成的有機系統。在一定經濟區域內，各產業之間基于特定的經濟技術關系構成的相互聯系、相互依賴、相互制約的有機整體，它涵蓋了從原材料供應、生產制造到產品銷售、服務提供等各個環節，包括不同產業之間的相互作用和協同發展。馬克思在其巨著《資本論》中，詳盡分析了19世紀工業革命之后形成的基于資本主義工業化大生產的產業體系。比如，關于機器與大工業的研究，《資本論》論述了機器和大工業對資本主義產業體系的重構——機器和工廠制度不僅席卷了整個制造業，使原有手工工場和家庭作坊不得不逐漸退出市場，而且進一步改造了傳統農業，使其不得不改變經營方式。關于競爭的研究，《資本論》指出了資本主義產業內競爭以技術進步從而追逐超額剩余價值而展開，產業間競爭以資本流動從而追逐利潤率而展開。關于再生產的研究，《資本論》闡明了社會簡單再生產和擴大再生產順利進行的前提條件，即兩大部類生產之間和部類內部各產業比例平衡。關于不同資本部門關系的研究，《資本論》揭示了生產資本是生產剩余價值的基礎，商業資本和金融資本作為流通領域和信用領域的資本形式是由生產資本派生而來的，不同資本部門相互依存共同構成資本主義經濟運行。

沿著《資本論》的思路，我們認為產業體系的內涵包含三個層次的內容：一是產業內部關系，即市場結構、產業組織等;二是產業間的關系，即經濟部門或產業的功能定位、不同產業之間的比例關系、配置狀態和相互作用，如產業結構、產業融合、產業集群等;三是國家與產業的關系，即國家對產業的治理，如產業規劃、產業政策、產業布局等。我們可以從產業內企業關系、產業間部門間關系、國家與產業關系這三個維度，更深刻地把握認識產業體系這一概念，進而分析如何通過構建符合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推動新質生產力進一步發展。

（二）產業體系屬于生產方式范疇

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視角看，生產方式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中介和辯證統一體，既反映生產力的技術物質基礎，又體現生產關系的制度安排。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而生產方式則是兩者結合的動態表現[15]。有研究指出生產方式即勞動方式，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運動的中介體。特定的勞動方式以一定的生產力為基礎，同時受到特定生產關系的制約，具有顯著的社會歷史特征[16]。生產方式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人與生產資料結合產生的技術組織形式，體現為企業內部的勞動方式；二是生產的社會組織形式，體現為企業間、產業間、部門間的有機聯系。據此，產業體系屬于生產方式的社會組織形式范疇。

據此，我們認為產業體系應當界定為生產方式范疇，是生產方式的具體體現，處于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中介和交接點的位置，既是生產力應用所形成的生產的組織方式和產業載體，又是進一步形成生產關系范疇的基礎，在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互動中發揮橋梁作用。作為生產方式的重要組成部分，產業體系不僅體現了生產力的因素，如技術進步和勞動分工，直接反映社會生產力水平，還包含了生產關系的因素，受到生產資料所有制、分配制度和經濟運行方式的制約。產業體系作為生產方式的核心環節，連接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并在兩者的互動中發揮著中介作用。一方面，在特定的生產關系條件下，產業體系通過資源配置和整合，推動生產力的發展;另一方面，產業體系又是生產、分配、交換、消費等社會經濟關系的基礎，構成了廣義的生產關系。因此，產業體系不僅包含生產力因素，也體現了生產關系的特征，二者在產業體系中得到了有機結合。

（三）產業體系對生產力具有積極反作用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生產方式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矛盾運動的中介，而在生產力和生產方式這一組關系中，同樣存在著生產力決定生產方式，生產方式對生產力起反作用的辯證關系。在《資本論》中，馬克思論證了以機器大工業為核心的“產業體系”如何反作用地促進生產力的發展。隨著工場手工業產業體系的建立，為追求更高更新的勞動生產力，資本對技術進步產生了更大的需求，科學技術快速發展起來并深刻應用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比如，工具機是18世紀工業革命的起點，由工具機所建立起的手工工廠的產業體系對作為動力設備的蒸汽機產生了巨大需求，推動了蒸汽機的不斷改進。隨著紡織機與蒸汽機的結合，催生了新的紡織部門產業體系形成，由于紡織業的帶動，隨之引發了機器制造、鋼鐵冶煉、化工印染、煤炭、鐵路運輸等其他產業部門的新變革，從而開啟了工業革命的歷史進程。正如馬克思所指出：“17世紀末工場手工業時期發明的、一直存在到18世紀80年代初的那種蒸汽機本身，并沒有引起工業革命。相反地，正是工具機的創造才使蒸汽機的革命成為必要。”17后來，工業史研究進一步證明了這一論斷：蒸汽機的持續改良，源于當時英國采煤業迅猛發展的需求。采煤業的繁榮為蒸汽機提供了廣闊的市場和應用場景，而蒸汽機技術的不斷進步又為采煤業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持[18]。這是產業體系發揮反作用推動生產力進步的經典例證。

因此，在認識新質生產力與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關系問題上，不僅要看到新質生產力對現代化產業體系的賦能和推動作用，更要認識到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對發展新質生產力的巨大反作用。新質生產力的產生和發展是與現代化產業體系相互依存、共同演進的。新質生產力為產業體系提供創新動力，而產業體系則為新質生產力的實踐與驗證提供平臺，兩者在發展中形成動態循環，共同推動高質量發展。路風對中國自主創新的研究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路風提出了一個“產品開發平臺\"的概念模型，證明了產品（和工藝）開發不僅是創新的中心環節，而且是技術能力成長的關鍵機制[19]。他認為，產業體系的完整性和協調性為技術創新提供了基礎和應用的“通道”，使得技術進步能夠在不同產業間產生協同效應，正因為中國工業體系的良好基礎，才得以率先產生新工業—消費級無人機和新能源汽車就是兩個有力的證明[20]。所以，就當前我國經濟發展面臨的困境來說，理解現代化產業體系對新質生產力的反作用更為重要。一方面，我國新質生產力雖然在實踐中有所形成并展示出對產業發展的強勁推動力，但總體上還處于培育和加速發展時期。另一方面，產業體系是生產力的載體，如果沒有先進的產業體系，新質生產力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現代化產業體系的發展和建設過程，本身就是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途徑。

二、以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三個原則

在分析新質生產力與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關系時，不僅要認識到新質生產力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的作用，還要更加重視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對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反作用。只有圍繞新質生產力發展的要求來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才能使現代化產業體系成為產生孕育新質生產力的土壤、培育新質生產力的平臺、承載新質生產力的載體。

（一）以科技創新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是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基本要求

以科技創新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基本要求，這是由國內外形勢變化共同決定的。從內部環境看，發展新質生產力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和重要著力點。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及“新質生產力\"理論時明確指出，“高質量發展需要新的生產力理論來指導\"[21]。進入新發展階段后，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已經成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人民對發展的質量和水平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回答時代之問和人民之問要以高度發展的社會生產力和堅實的物質基礎作為支撐。當前，我國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能的攻關期，經濟大而不強的問題依然突出，產業總體仍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中低端，關鍵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的局面沒有得到根本改變。要突破經濟發展瓶頸和解決深層次矛盾，必須擺脫傳統經濟增長路徑，轉入創新驅動發展軌道，通過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生產力變革、提升生產力水平、拓展生產力空間。同時，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機遇呈現，全球科技創新進入空前密集活躍的時期，成為生產力躍升的機遇窗口。在此背景下，把我國建設成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就要把握好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帶來的巨大機遇，加快形成以科技創新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開辟新賽道、打造新優勢。從外部環境看，當今世界經濟進入新的動蕩變革期，經濟全球化出現逆流，國際貿易和投資萎縮，貿易保護主義和單邊主義興起。全球產業體系和產業鏈供應鏈體系加速重構，地緣政治不穩、局部沖突頻發。全球范圍內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爭奪戰日趨激烈，科技創新和產業升級的競爭愈加激烈。在此背景下，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拓展經濟發展新空間、培育壯大發展新動能、切實提升自主創新能力更加迫切。發展新質生產力，有利于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補齊產業鏈的短板斷點，疏通堵點卡點，確保國內經濟大循環的持續運轉，打造我國新的國際競爭優勢，提升中國產業新的國際競爭力。

新質生產力是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新質生產力本質是先進生產力，認識和把握新質生產力，關鍵在于認識和把握新質生產力的先進性。因此，現代化產業體系不僅必須具備“先進性\"的特點——為高質量發展提供堅實的物質基礎，還必須具備\"完整性\"“安全性\"的特點——只有建造出完整而有韌性的產業鏈供應鏈，才能把產業安全、經濟安全、國家安全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確保國內大循環的順暢運轉。

（二）能否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是評判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成敗的根本標準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認為，生產力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發揮決定性作用。因此，將生產力發展作為判斷社會發展的根本標準，是中國共產黨一以貫之的思想。在鄧小平同志提出的“三個有利于\"標準中，“是否有利于生產力的發展”位于首位，被明確確立為判斷改革和各方面工作是非得失的標準。進人新時代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強調生產力發展是衡量社會發展的根本性標準，并原創性地提出了新質生產力理論，深化了對生產力標準重大意義的認識。他指出，“我提出新質生產力這個概念和發展新質生產力這個重大任務，主要考慮是：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根本動力，也是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13]。同時，優質、高效、協調、創新的產業體系對生產力發展具有直接的推動作用。因此，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成與否的直接標準和根本標準只能是生產力標準，即是否能夠源源不斷地孕育、形成、發展新質生產力。

習近平總書記對產業體系建設在推進生產力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和實踐路徑作出了系統闡述，強調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突飛猛進，要牢牢把握產業革命大趨勢，把科技創新真正落到產業發展上;強調科技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表現形式為催生新產業、推動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要及時將科技創新成果應用到具體產業和產業鏈上，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培育壯大新興產業，布局建設未來產業，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強調依托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和完備產業體系，創造有利于新技術快速大規模應用和迭代升級的獨特優勢，加速科技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提升產業鏈水平，維護產業鏈安全。這些重要論述，深化和發展了生產方式對生產力發展的推動作用的認識，闡明了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在發展新質生產力中的重要作用[12]。

（三）以新質生產力特征要求引領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方向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新質生產力是創新起主導作用，擺脫傳統經濟增長方式、生產力發展路徑，具有高科技、高效能、高質量特征，符合新發展理念的先進生產力質態\"1]。這一科學界定不僅精準概括了新質生產力的特征，也為現代化產業體系指明了建設方向。第一，新質生產力是智能化的生產力。當前已經可以較為清晰地看到，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中心主題是“智能化”。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和執行主席克勞斯·施瓦布將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革命稱之為“第四次工業革命”。他認為，蒸汽機的發明驅動了第一次工業革命，流水線作業和電力的使用引發了第二次工業革命，半導體、計算機、互聯網的發明和應用催生了第三次工業革命，而正在到來的第四次工業革命的核心是智能化與信息化，進而形成一個高度靈活、人性化、數字化的產品生產與服務模式[22]。美國學者埃里克·布萊恩約弗森和安德魯·麥卡菲則提出，當前人類已經進人“第二次機器革命\"時代，他們認為第一次機器革命代表的是人類肌肉力量的延伸，而第二次機器革命則是人類智能的延伸，其核心在于數字技術，以自動化、數字化和智能化為特點[23]。當前，隨著諸如CHAT-GPT等通用式人工智能大模型的突破，智能化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的中心主題似乎已經從初見端倪變得更加清晰，而其所造就的生產力新質態必定是智能化的先進生產力。因此，智能化也必須成為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主要方向。第二，新質生產力本身就是綠色生產力。這不僅僅是因為，在高質量發展階段，面對生態環境壓力和人民對更好的生態環境的要求，我們必須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處理好高質量發展與高水平保護的關系，堅持走綠色發展道路，建設社會主義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也是因為，綠色發展本身就是形成和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動力，具有巨大的經濟價值和產業前景。因此，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必須以綠色化作為基本特征，發展壯大綠色低碳產業、環保產業，同時促進傳統產業的綠色低碳轉型升級，成為綠色新質生產力的重要載體，推動新質生產力形成和發展。第三，新質生產力是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化的生產力。數字經濟是以數字技術為基礎，通過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手段進行生產、交換和消費的經濟形態。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指出，“數字經濟具有高創新性、強滲透性、廣覆蓋性，不僅是新的經濟增長點，而且是改造提升傳統產業的支點，可以成為構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重要引擎”24]。因此，數字經濟是融合性的形態，它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已成為當今世界生產方式改變和生產效率提高的重要途徑，發展速度之快、輻射范圍之廣、影響程度之深前所未有，已經成為重組要素資源、重塑經濟結構、重構市場競爭的關鍵。新質生產力具有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化發展的特征。因此，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須以融合化為重要方向，實現生產效率和資源利用效率的全面提升。

三、以發展新質生產力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關鍵舉措

前述指出，要充分發揮現代化產業體系對新質生產力的推動作用，就必須圍繞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如何實現這個目標呢？我們認為應當以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基本原理和習近平經濟思想為指導，從產業體系的三個層次內涵及其與新質生產力的關系出發，著重做好以下幾個方面工作。

（一）做強做優做大高科技實體經濟產業，為發展新質生產力保駕護航

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要堅持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只有加快建設以實體經濟為支撐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才能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堅實的基礎和內生的動力。一方面，做強做優做大實體經濟能夠為創新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穩定的資金、人才和技術支撐，提供產業載體和平臺;另一方面，實體經濟在產業鏈協同效應方面具有關鍵作用，產業鏈的升級優化將為新質生產力提供應用場景和不竭需求，完整、高效的產業鏈為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提供穩定支撐和持續動力。新質生產力說到底是科學技術與產業結合的產物，不可能獨立于產業鏈，離開產業鏈，新質生產力將成空中樓閣。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一次集體學習時明確提出，“要圍繞發展新質生產力布局產業鏈”1]。

具體來說，一是要加快實施科技重大項目，壯大戰略性新興產業，前瞻性布局培育未來產業。要密切關注前沿技術發展動態，用硬科技賦能戰略性新興產業，以前瞻性技術創新發展未來產業，面向通用人工智能、人形機器人、腦機接口等重點方向，加速推進新技術新產品落地應用，為新質生產力的持續發展蓄力。通過新興產業集群發展和產業鏈的高端化、完整化、自主化，催生新技術、新產品、新業態、新產業，以新興產業發展引領和加快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二是要建立起有利于顛覆性創新發生的體制機制，為顛覆性創新提供更多場景需求，通過顛覆性創新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相關研究表明，技術創新往往是由市場需求引致的，顛覆性創新能否成功，應用場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那些具有較大規模市場需求和應用場景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才能成功實現產業轉化，形成新質生產力[25]。三是不能忽視傳統產業對于發展新質生產力的作用。傳統產業是我國產業構成的基本盤，是形成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基礎，要積極推動傳統產業數字化、智能化、綠色化轉型，全面深化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融合，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廣闊需求，推動新質生產力蓬勃發展。四是要規范和優化產業競爭環境。2024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明確提出，要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內卷式\"競爭通常表現為價格戰、壓縮必要生產成本、降低產品質量，從而導致企業利潤微薄、無力投人技術研發、創新活動受到抑制，甚至使落后產能驅逐先進產能。“內卷式\"的惡性競爭，不僅影響企業、行業發展，更不利于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因此，必須盡快進行綜合整治，建立良性競爭格局和健康市場生態，真正激發創新活力和效率提升，夯實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基礎。

（二）調整優化產業體系內部關系，更好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

現代化產業體系不是若干產業門類、產業部門的拼盤式組合，而是各產業、各部門間有機聯系的復雜生態體系。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必須推動產業之間、產業門類之間、產業上下游環節之間以及產業各部門間形成互補互促、協調耦合的格局，更好發揮協同效益，構建一個創新驅動機制順暢和更加均衡高效的現代化產業體系，著力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例如，產業體系中不僅有生產性部門，還有服務性部門，圍繞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不能將生產性部門和服務性部門對立起來，而是要統籌協調二者的功能，發揮好服務性部門對新質生產力的推動作用。特別是要從產業部門間有序鏈接、協同耦合的維度，建設更為合理高效的現代化產業體系，推動新質生產力的發展。

從高水平生產性服務業對新質生產力的推動作用看。生產性服務業是一種中間服務部門，主要為各類市場主體的生產活動提供服務，主要包括：交通運輸物流業，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金融和商務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等。高水平的生產性服務業，對于推動新質生產力的發展至關重要。制造業中的研發、設計、專利、品牌等高端部分都屬于生產性服務業的范疇，隨著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融合程度不斷加深，生產性服務業中直接支持新質生產力、先進制造的部分會越來越多，不僅為制造業注人了高附加值要素，還加速了制造業向智能化、綠色化和服務化的方向轉型。比如作為科技行業的領軍企業，華為利用其在智能化和數字化領域的技術優勢，為賽力斯提供從智能駕駛系統到車聯網平臺的全面技術支持，這種深度合作不僅幫助賽力斯提升了汽車產品的智能化水平，還顯著增強了其市場競爭力，使其能夠在新能源汽車領域快速崛起。華為通過賦能賽力斯的實踐表明，技術型的生產性服務業能夠打破傳統制造業的增長瓶頸，帶動上下游產業鏈協同創新，為中國制造向中國智造升級提供了重要路徑，凸顯了生產性服務業在推動整體產業升級中的地位。因此，大力發展生產性服務業，使其成為推動新質生產力形成、培育、發展、運用的重要方式，更好地服務于實體經濟和產業升級，也是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的重要方面。

從風險資本和科創類資本市場制度對支持以科技創新引領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推動作用看。風險資本的資本特性是在承擔高風險的同時追求高回報，風險資本能夠為高風險、高不確定性的科技初創企業提供關鍵的資金支持，有效緩解融資約束問題;風險投資者還通過管理指導、戰略建議以及行業資源整合，提高企業技術研發與商業化的效率。風險資本的介人還能夠加速技術擴散與市場化進程。比如，美國成熟和發達的風險資本行業為其科技創新創造了良好條件，其擁有大量著名的風險投資機構，如紅杉資本等，每年風險資本投資總額占全球 50% 以上。又如，納斯達克是以支持創新、高成長性企業著稱的資本市場，作為全球科技企業的搖籃，納斯達克匯聚了眾多通過風險資本支持成長起來的科技巨頭，如蘋果、微軟和谷歌等。這些公司在早期發展階段得到了風險資本的資金注人，不僅解決了高風險創新活動的融資約束，還獲得了來自投資機構的戰略指導和行業資源支持。谷歌在其創業初期，通過風險資本的注資和商業化建議，迅速將其搜索技術推向市場，并占據了行業領先地位。納斯達克市場靈活的上市機制和對高成長企業的支持，進一步為風險資本提供了明確的退出渠道，激勵資本流向更多創新領域。當然，風險資本可能因追求快速回報而忽視長期研發投資，甚至在特定領域引發市場泡沫，甚至引發金融風險。納斯達克市場也曾在21世紀初制造了互聯網泡沫，最終引發了金融危機。因此，構建良好的金融產業體系，能夠為實體經濟，特別是科技創新和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和產業應用提供巨大支持。因此，一方面，要構建起一套金融促進創新、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有效體系，充分發揮風險資本、長期耐心資本等各類資本和多層次資本市場體系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功能;另一方面，要堅持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功能定位，避免過度金融化對實體經濟和實體產業發展的侵蝕效應，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

（三）提高國家的產業治理能力，增強產業政策有效性

產業治理是國家經濟治理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為通過各類產業政策，引導產業發展方向、引導推動產業升級、協調產業結構等。與當代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相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賦予了我國在國家產業治理上具備更大的制度優勢。一方面，以公有制為主體、國有經濟為主導的基本所有制制度，是國家產業治理能力的基礎，國有企業作為保障人民共同利益的重要力量，能夠緊緊圍繞服務國家戰略，有效落實國家產業政策要求。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發揮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最大限度地保證了產業政策的整體性和連貫性。在黨的領導下，作為我國產業政策實施主體的政府具備更強的產業治理能力和更豐富的產業政策工具，從而保證產業政策的有效實施。而與我國相比，西方國家政府受其制度、意識形態和政府能力限制，無法有效地推行產業治理。因此，在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的進程中，要充分發揮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優勢，提高國家的產業治理能力，推動新質生產力發展。

一是更好發揮新型舉國體制作用，在關鍵技術領域實現突破。掌握關鍵核心技術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確保產業鏈自主可控，提升產業體系先進性、完整性、安全性的重要節點。“集中力量辦大事”是社會主義制度的顯著優勢，必須強化和發揮這一制度優勢，堅持黨和國家對重大科技創新的領導，圍繞國家戰略需求優化配置創新資源，把政府、市場、社會有機結合起來，科學統籌、集中力量、優化機制、協同攻關，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大幅提升科技攻關體系化能力。構建由國家實驗室、高水平科研院所、高校和創新型領軍企業共同參與的科技創新體系。

二是要充分發揮產業政策的功能作用，促進適應新質生產力發展要求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加快構建。產業政策是國家產業治理的核心手段，在理論和實踐中都證明，產業政策對推動產業進步和產業協調發展起到重要作用。一方面，在國家工業化特別是特定的趕超階段，對戰略性新興產業實施產業政策，是駕馭市場、快速實現趕超的重要政策工具;另一方面，針對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等\"新產業\"以及服務于新產業發展的新型基礎設施部門的產業政策，能夠有效降低新興產業進入門檻，解決在新產業發展初期面臨的\"協作失靈\"問題，促進新產業形成。我國在實施產業政策方面具有巨大制度優勢，除了財政補貼、貸款貼息、稅收減免等一般性政策手段之外，還能夠通過國家發展規劃、項目審批、窗口指導等方式實現。加之具有主導作用的國有企業有利于國家產業政策的落實，使我國的產業政策執行更有力有效。在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進程中，應當堅持我國在產業政策上的優勢，充分發揮產業政策作用，著力解決創新發展中的市場失靈問題、新產業的培育問題、產業發展的激勵問題、產業競爭格局塑造問題，促進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加快構建，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沃土。

三是通過深化產業治理改革，為新質生產力發展創造良好環境。要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在基礎研究領域，與未來產業相關的前沿和重大技術創新面臨很大風險和不確定性，要充分發揮政府在動員、組織和協調全社會力量方面的優勢;在科技成果落地轉化方面，需要更好發揮市場機制的作用。要處理好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的關系，構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協同促進新質生產力發展的新機制。國有企業通常擁有雄厚的資金實力和技術積累，在基礎研究和重大科技項目方面具備一定優勢。民營企業則更具靈活性和市場敏感度，能夠更快速地響應市場需求，敏銳捕捉市場機遇，在技術應用和產品創新方面具有獨特的優勢。因此，必須堅持“兩個毫不動搖”，構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協同創新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新機制，既發揮國有企業制度、資金、技術、規模等優勢，又要破除妨礙民營企業創新發展的障礙，支持民營領軍企業組建創新聯盟和創新聯合體，營造公平競爭、容錯寬松、充滿活力的創新環境，以推動和加快新質生產力的形成。要持續深化知識產權保護、公平競爭、市場準入、社會信用等市場經濟基礎制度領域的改革，深化數據要素市場化改革。

結語

準確理解\"以科技創新引領新質生產力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這一重大要求的前提是厘清新質生產力發展和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這二者的內在邏輯關系。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與新質生產力發展緊密相連，二者相輔相成、相互促進，既要認識到新質生產力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的作用，更要充分認識構建現代化產業體系對推動新質生產力形成和發展的重要作用。隨著科技重大項目的深人實施、戰略性新興產業的壯大、未來產業的前瞻性布局、顛覆性創新及新產業新業態的突破性進展，一個以“智能化、綠色化、融合化\"為特征，滿足“完整性、先進性、安全性\"要求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加快形成，必將對我國新質生產力的形成和發展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為我國在新發展階段實現高質量發展，在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行穩致遠，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堅實的物質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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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moting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through building a modern industrial system ： Internal logic and key measures

ZHANG Chen1，LU Jiang2 （1.School ofEconomics，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872，P. R. China; 2. School of Marxism， 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58，P. R. China）

Abstract： Under the grand backdrop of the unprecedented global changes in a century and the strategic landscape of the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intertwining and interacting，how to build a modernized industrial system has become a crucial task for China's high-quality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proposal ofthe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theory provides scientific criteria and important guidance for this endeavor.Accurately understanding the significant requirement of guiding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through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o construct a modernized industrial system necessitates clarifying the intrinsic logical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se two aspects.As the contemporary evolution of productive forces，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emerge through revolutionary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innovative alocation of production factors，and in-depth transformationand upgrading of industries.The fourth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has expanded production factors beyond traditional elements likecapital，labor，and technology to include new elements such as information，data，and energy.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duction factors，the criteria for evaluating production advantages are shifting from singular quantitative input to a dual emphasis on quantityand quality.As a vital component of production methods，the construction of a modernized industrial system actively promotes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Therefore，itis essentialto takescientific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leading the developmentof new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as the basic requirement forbuilding a modernized industrialsystem，take the advancement of new qualityproductive forces as the ultimate criterion for evaluating the successof modernized industrial system construction，and guide the direction of industrial system modernization based onthe characteristics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To fully leverage the driving role of a modernized industrial system in foster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eforts must focus on：1） Accelerating major scientific projects，strengthening strategic emerging industries，and proactively cultivating future industries; 2） Creating institutional mechanisms conducive to disruptive innovationand providing diverse scenarios for its application; 3） Recognizing the role of traditional industries in developing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4） Standardizing and optimizing industrial competitionenvironments;5）Adjusting internal industrialrelationships to formaninnovation-driven，balanced， and efficient modernized system；6）Enhancing national industrial governance capabilities，leveraging the institutional advantages of socialist market economy，and improving the effectiveness of industrial policies.

Key words：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modern industrial system; disruptive innovation; digitalization

（責任編輯 傅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