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安基兒童文學創作中森林主題探究

[中圖分類號]IO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881（2025）17-0124-05

【摘要]比安基的《駝鹿之謎》是經典的森林文學文本。他以滿懷真誠的熱愛與敬畏之心，用飽含詩意的語言描繪大自然，展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愿景。本文將從比安基兒童文學的創作特點進行深入剖析，探究蘇聯兒童文學中對自然的認知，以豐富國內對比安基兒童文學的研究成果，剖析其人文關懷與現實意義。

比安基是蘇聯自然兒童文學的代表作家，他的代表作有《森林報》《駝鹿之謎》等，他享有“發現森林第一人”等美譽。他憑借對大自然的細膩觀察與深刻理解，為兒童構建了一個生動且神秘的自然王國。比安基的作品是兒童文學的瑰寶，體現了他對大自然的無盡熱愛。

20世紀初的俄國經歷著劇烈的社會變革：沙皇專制統治導致經濟惡化，工農階級遭受嚴重剝削，民眾對沙皇政府的不滿情緒逐漸增強，直至二月革命、十月革命的相繼爆發，將俄國推向歷史轉折點。政權更迭給人民帶來希望，社會主義經濟建設推動經濟迅速發展，斯大林模式下的西部森林開發亦初顯成效。俄羅斯是世界上森林面積最大的國家，森林資源約占國土面積的一半，堪稱“森林的民族”，許多俄羅斯作家具有獨特的\"森林情結”。比安基生活在動蕩、變革與發展交織的時代，特殊的歷史語境塑造了作者獨特的寫作風格，也促使其不斷嘗試新題材與意象。其作品中的森林意象堪稱蘇聯兒童文學的典范，在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比安基致力于兒童文學創作，善于運用兒童易于理解且感興趣的意象，以實現潛移默化的教育效果，借助森林意象激發兒童熱愛自然、保護自然的意識。博爾赫斯曾言：“一切偉大的文學，最終都將變成兒童文學。”比安基對自然形象的塑造及對自然價值的闡釋，折射出其獨特的情感認知。他的作品并非單純的故事講述，更凝聚著對森林的熱愛，以及號召人們保護動物、守護自然的訴求。在其筆下，森林中的村莊、河流，以及相依相競的動物伙伴，共同構成了一幅和諧的森林圖景。

一、研究概述

國內對蘇聯兒童文學的研究成果較少，主要聚焦于20世紀上半葉中國與蘇聯兒童文學作品的分析。RaisaZ在《20世紀上半葉中俄兒童文學比較》中，對兩國兒童文學作品的選題、題材、主人公特征、寫作風格等維度進行比較分析，揭示兩國兒童文學的異同。研究表明，各國兒童文學在保有自身民族文化特質的同時，亦深受世界文化影響[2。朱宇琦在《淺議俄羅斯的“森林情結”》中，結合宗教、民俗、文學等領域，剖析俄羅斯獨特的“森林文化”與民族性格的內在關聯，指明“森林文化”研究的現實意義[。李江華在《生態批評視角下的俄羅斯大自然兒童文學》中指出，兒童文學有別于成人文學，作為注重情感與想象力的感性藝術，以“自然”為主題的作品精神價值更具獨特性[3]

兒童文學是以審美和藝術表現為路徑的生態批評重要研究對象。具有自發性生態文學特質的大自然兒童文學，堪稱20世紀蘇聯兒童文學最具影響力的流派。其代表作品如比安基的《森林報》、普里什文的《太陽寶庫》，藝術表現充分體現了整體性、交融性的生態審美原則。

俄羅斯文學蘊含深厚的森林意識與自然意識，有學者甚至認為俄羅斯文學史堪稱俄羅斯民族親近自然的歷史，文學作品亦成為人們描摹自然、感知自然、融人自然的載體。俄羅斯人崇尚自然，而森林作為自然的濃縮，使文學中的森林意象成為人類回歸自然的精神載體。文學中的“森林”并非單指地理空間，更具有深廣的社會意涵—一通過對森林的書寫折射社會現象，實現教育與警示功能。正如比安基兒童文學作品對森林意象的運用，通過敘述森林中的系列故事，塑造諸多富有情感的動物形象，向兒童傳遞正確的價值觀念，引導新一代熱愛自然、尊重自然

在社會急劇變革的時代語境下，人類無節制地開發自然、消耗森林資源，對生態造成不可逆的損害，比安基的作品則向讀者展現了森林的多元價值。在比安基的創作中，“人與自然”的主題鮮明突出，其作品不僅幫助讀者了解自然、熱愛自然，更以文學的力量培育讀者的同情心與同理心，彰顯文學的教育價值—一以契合兒童心理的敘事方式，描繪溫暖的自然圖景，使少兒讀者沉浸式地走進自然，在潛移默化中更新價值理念與行為方式。

以《駝鹿之謎》為例，作者通過森林動物的行為特質啟示讀者：在追尋目標的過程中，更需學會尊重勇氣與智慧。這種借動物品質傳遞價值的敘事路徑，因契合兒童認知規律而更易被接受。由此可見，文學作品中的自然與森林元素具有獨特的教育價值。《駝鹿之謎》所呈現的，正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想愿景。本文將從比安基兒童文學的創作特質、教育內涵、文學價值等維度展開深入剖析，以期揭示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與現實意義，為國內比安基兒童文學研究提供新的觀照視角。

二、藝術特征

1.敘事結構

文學研究中，文本的敘事結構是理解作品深層含義與藝術價值的關鍵。《駝鹿之謎》通過獨特的敘事結構推動情節發展，同時巧妙塑造人物性格。作品采用第三人稱敘述視角，全面且詳實地鋪陳主要情節，幫助讀者最大限度地審視事件進程一一既從多元視角洞察事件全貌，敘述又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制，極大地拓展了閱讀的廣度與深度。作品中寫道：“獵人等到第四天，他欣喜地發現，野獸顯然已經來過。草地上有一堆與羊糞相似但又大很多的胡桃形糞便，那顯然是駝鹿的杰作。”“孤獨的老駝鹿在濃濃的夜色中準確機敏地行走著，就像在陽光明媚的白天一樣，漆黑的秋夜不會讓它感覺不適應。”“老駝鹿現在就需要一種安寧與寂靜。它只想大睡一場，不會有誰來驚擾它的美夢。那難忘的童年無數次在它的夢境中出現。在夢中，它就像小時候一樣蹬著四蹄撒著歡。”[4文本通過獵人追蹤獵殺駝鹿的進程與駝鹿的蹤跡、身世雙線并行的敘事結構，使讀者在擔憂駝鹿安危的同時，深入了解其生命歷程，在時空維度上延展了閱讀體驗。敘述在不同場景間的自由切換，更使情節跌宕起伏、引人入勝。

第三人稱敘述方式不僅在推動情節發展中發揮作用，也更細致地向讀者展現不同人物的鮮活形象。作品主人公一一獵人，是一位具有矛盾性格與人格魅力的角色，其特質雖在后期才逐步呈現。故事開篇敘述一名大學生為吸引心儀女孩的目光，試圖前往森林獵殺駝鹿，這一情節展現了獵人身為年輕人特有的魯莽沖動與幻想心理。當獵人深入森林尋找駝鹿、不幸失去同伴“角笛”時，作者通過大量心理描寫刻畫其內心的矛盾與掙扎：他既不愿被村民輕視、執意獵殺駝鹿，又不敢獨自涉足沼澤而推托同伴。而在后期與駝鹿的多次周旋中，獵人逐漸領悟動物對自然的重要性，意識到人與自然應和諧共生，因此在村民圍堵駝鹿的行動中協助其逃脫。至此，獵人形象才真正豐滿，完成了從輕視自然到尊重自然的轉變。

隨著故事情節的鋪陳與深人，諸多人物的性格特征逐一得到細膩且深刻的刻畫與展現，農夫拉里翁便是一個典型。他的命運與獵人交織：向獵人講述駝鹿故事，促使其萌生捕獵念頭；一邊嘲笑獵人，一邊為其療傷并協助捕鹿。從他與獵人的交談中可見，他是熱愛自然、守護自然并愿為之付出的樸實農戶。

第三人稱敘述的敘事結構以“上帝視角”向讀者展示人物的性格、行為及動機，使讀者得以用全面的視角理解人物關系的發展與成長軌跡，提升了作品的可讀性。作品敘事結構不僅為情節推進和人物塑造提供支撐，更深化了作品的主題與內涵。故事以農夫拉里翁講述的強大駝鹿傳說開篇，充滿懸念，引導讀者逐步揭開大自然的生態謎題。作品近半篇幅細致描繪森林中老駝鹿的童年與現狀，在比安基筆下，老駝鹿是充滿神秘與智慧的生命體，其與自然的共生狀態呈現和諧的樣態。作者曾描述駝鹿幼時隨母駝鹿遷徙、躲避獵人捕殺及獵人以鹽堿地誘捕駝鹿的情節，環環相扣的敘述中滲透著對自然生態平衡的關注，以及對人類活動破壞生態環境的憂慮。

2.表現手法

作品中比安基運用象征、多感官描寫、設置懸念等多種藝術手法展現森林意象，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其價值與影響力。作者自幼與飛禽走獸等自然生靈相伴，對大自然懷有濃厚興趣，且在成長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森林素材，為文學創作奠定了堅實基礎。其作品文風樸實、結構精巧，客觀冷靜的敘事立場與真實細膩的環境描寫均體現出其自然主義的創作特征。

比安基賦予部分動物與自然景觀以特殊象征意義。象征作為一種文學手法，通過具體物象表達抽象意義，常與文化傳統、歷史背景緊密相連，承載豐富的文化歷史信息。《駝鹿之謎》中，作者塑造多個動物與自然景觀形象，多次運用象征隱喻手法。例如在俄羅斯文化中，狗具有雙重象征意義。俄羅斯諺語云：“狗是人的不變心的朋友。”狗被視為忠誠高尚的象征。俄羅斯文化中亦賦予狗忘恩負義的負面意涵。作者塑造獵狗“角笛”這一形象時，運用其忠誠高尚的象征義一一它在故事中為遵循獵人指令、保障其安全，義無反顧地跳進沼澤，用生命為獵人鋪就前進之路。

作品寫道：“獵人凝望著東面的大海，一輪紅日從海面上露出半張臉，噴射出燦爛的金光。”“老駝鹿后腿蜷起，前腿伸直，順著斜坡滑了下來，一直滑到陽光鋪成的金色小路上。那條小路已經躍出海面，把陽光與海岸連在了一起。”[此處“紅日”不僅象征清晨降臨，更喻示生的希望一一既是老駝鹿安全突圍的希望，也是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希望。“金色的小路”既實指陽光照耀下金光閃耀的路徑，亦隱喻老駝鹿光明的未來。這些象征手法不僅拓展了小說的思想深度，亦引導讀者在閱讀中思考人與自然、動物與自然的關系，助力讀者樹立愛護自然、保護動植物的理念。

作者細膩描寫視覺、聽覺、嗅覺等感官體驗，使讀者更身臨其境地感受故事中的情境與氛圍，激發情感共鳴，增強閱讀沉浸感。比安基在作品中嫻熟運用多感官描寫，例如《林中獨行》一節中，獵人采納農戶拉里翁的建議，于鹽堿地等待，準備獵殺駝鹿。然而連日等待使獵人內心的恐慌不斷加劇：晃動的樹影、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響，以及白楊枝頭蹲踞的貓頭鷹，均對獵人形成不小的壓迫感，使其陷入整夜的胡思亂想。這一描寫手法在作品中多次復現，使故事更顯豐富細膩且具立體感。

比安基的寫作風格富有詩意，他以細膩筆觸描繪大自然的壯麗景色與生物間的互動關系。在開篇描寫駝鹿與三條獵狗的決斗時，以客觀視角刻畫駝鹿的奔速，將其與火車作比，既科學展現駝鹿體型的龐大，又凸顯其特有的輕盈感。“駝鹿邁著四條長長的雪白的腿，后頸駝峰凸起，骶骨受削而下垂。”他大量運用自然主義手法，將科學與文學融合，使作品兼具科學的嚴謹性與文學的感染力。

比安基通過設置未知情節與不確定性事件，激發讀者的好奇心與緊張感，引發其對情節發展與結局的期待。作品中設置了多個懸念：整個故事以“駝鹿的藏身之處”這一核心懸念為敘事驅動力，獵人因拉里翁提及的線索決定前往森林探尋，該謎題貫穿故事始終，使讀者始終保持疑問與關注。此外，在故事脈絡中，獵人能否穿越沼澤、沼澤后有何境遇、能否成功獵殺駝鹿以及駝鹿的身世等次級懸念，均由比安基精心設置。懸念的設置不僅使讀者對后續情節產生強烈的期待與探究結局的欲望，增強閱讀參與度與沉浸感，更為作者塑造人物性格特質及應對困境的能力提供了敘事空間，助力讀者深人理解故事內涵。

三、多維度價值解析

作品不僅具有深遠的文學價值，還在教育、文化等領域產生了積極影響。對森林意象的解析、動物性格的剖析及人物行為的分析等，均可成為教育的切入點與兒童讀者的受教點。作品通過描繪駝鹿及其他動物的生活習性與生存智慧，展現自然界的神奇與美麗，并蘊含深刻的人文精神，對生命、自然、社會等維度進行了深人思考與關注。

1.體驗自然與愛護自然

《駝鹿之謎》以細膩的森林描寫和生動的情境展現為特色，使兒童讀者能夠深人了解森林并產生熱愛之情。作品不僅讓兒童體驗自然之美，更重要的是教育他們為何要愛護自然及如何愛護自然。大學生獵人的心路歷程一一從決定捕殺駝鹿到最終放棄并放生一不僅影響讀者的心理，使其學會尊重生命，更引發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深入思考。作品寫道：“真夠難受的，要靜坐著，屏住呼吸，還要紋絲不動，獵人簡直無法忍受了。他心里發著狠：‘該死的家伙，給你點厲害瞧瞧！‘為了不把大雷鳥驚走，他異常緩慢、異常沉穩地舉起了獵槍。”“獵人下定決心：‘我要走了，反正他今天不會回來！’隨即開了槍。煙消霧散之后，樹上、樹下都沒有了大雷鳥的蹤影。”[4]獵人因不耐煩而怒殺雷鳥的行為引發駝鹿反擊，打破了村民與駝鹿的和諧共處關系，這一情節讓讀者意識到人類行為對自然環境的影響，從而培養兒童對自然的敬畏之心。

2.人生哲理及文化價值

書中大學生因誤解女同學而決定獵殺駝鹿的情節，最終以其主觀臆斷的錯誤形成敘事反轉，這一設計啟示兒童不可僅憑主觀想象做出判斷，有助于培養理性思維與判別能力。大學生進入森林后的心理蛻變與初始決定形成鮮明對照：“獵人的心頭忽然涌上一種強烈的孤獨感。”“他對森林沒有一絲信任感。”“強烈的恐懼再次涌上心頭。”4此類描寫揭示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以及實現目標需克服的困難，對兒童形成正確的人生觀、世界觀具有積極意義。

此外，作品蘊含豐富的科學文化知識。大學生揭開駝鹿穿越沼澤的謎團一一它通過腹部接觸水面增加受力面積，以減少對土墩的壓強，從而輕松穿越沼澤一一這一描寫破解了“駝鹿腳向地面一踏，就會陷人泥潭”的民間傳說。獵人由此發出“平凡中蘊含著奇跡”的感嘆。此類情節不僅向兒童傳遞壓力與壓強的物理知識，更有助于培養兒童崇尚科學的意識與細致觀察的習慣。

3.自然之思與社會之思的融合

《駝鹿之謎》通過描摹駝鹿及其他動物的生活習性與生存智慧，揭示自然界的神奇與美麗。作品對動物生命堅韌頑強的描寫，讓讀者更懂得珍惜和尊重每一個生命體。同時，對自然景觀的細膩刻畫，激發了讀者對自然的向往與熱愛。在闡釋自然法則時，作者強調動物智慧為人類提供寶貴啟示。此外，駝鹿在森林中的生存競爭折射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法則，而這一法則同樣適用于人類社會。作品還凸顯合作精神的重要性，以及人類保護自然環境、維護生態平衡的責任。比安基對動物間關系、人與自然關系的描寫，足以引發人們對當今社會生活的反思。

四、結語

《駝鹿之謎》通過主人公大學生獵人從捕殺駝鹿到保護駝鹿的思想轉變，展現了作者對生態環境惡化的憂慮及保護環境的強烈訴求，為熱衷捕獵者敲響警鐘一一野生動植物資源的減少終將危害生態安全。作品蘊含豐富的人生智慧，值得深入體會與感悟。俄羅斯民族獨特的森林文化、狩獵文化在書中得以充分展現，比安基的《駝鹿之謎》不僅向兒童傳遞自然保護觀念，更啟示全人類樹立和諧生存理念，同時展現了俄羅斯民族的特有文化。

參考文獻

[1] 朱宇琦.淺議俄羅斯的“森林情結”Ⅲ}.俄語學習，2011（2）.

[2] RaisaZ.20世紀上半葉中俄兒童文學比較[D].上海：上海外國語大學，2013.

[3] 李江華.生態批評視角下的俄羅斯大自然兒童文學[]·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6）.

[4] 比安基.駝鹿之謎[M].馮化平，譯.北京：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15.

（責任編輯陸曉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