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兒童文學理論引進和翻譯的形態與特征
研究改革開放以來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情況可以發現,這一過程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并且大致以2000年為界。第一個階段,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受信息相對封閉、版權信息不暢因素影響,只能零星、自發地引進,且在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里,僅引進十多本。此階段被視為兒童文學理論引進的自發期。第二個階段出現在21世紀,尤其是2008年以后,隨著大量國外兒童文學翻譯作品(特別是國外繪本)涌入我國,兒童文學理論成果的引進和翻譯隨之呈現自覺趨勢,此階段被稱為自覺期。
2008年8月27日,王泉根教授在《中華讀書報》上焦慮地表示:“自改革開放以來的這30年,我們缺乏與國外、與西方發達國家的理論對話,缺乏國外對兒童文學新的思路、新的研究方法、新的理論成果的引進和介紹。”著名兒童文學二 小理論家方衛平、朱自強等教授曾先后撰文,呼呼中國兒童文學理論批評需具有國際視野。這些聲音,對引進國外幾童文學理論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
21世紀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和翻譯主要表現出以下特征。
1.以“譯叢”形式密集引進和譯介
21世紀初,我國零星引進的國外兒童文學理論著作有維蕾娜·卡斯特的《成功:解讀童話》(2003年)、奧蘭斯汀的《百變小紅帽:一則童話三百年的演變》(2006年)、艾莉森·盧里的《永遠的男孩女孩:從灰姑娘到哈里·波特》(2008年)等重要作品。不過,最具影響力的則是陸續推出的八套“譯叢”(見表格)。這些叢書均由著名兒童文學理論家擔任主編或譯者。
這些譯叢涵蓋兒童文學與教育學、心理學等諸多方面,介紹了神話原型批評、精神分析、后現代主義、文化研究和女性批評等多種理論,為我國兒童文學理論研究提供了異域的學術研究方法。
2.國內主要出版機構深度參與
21世紀以來,國內十多家出版機構與兒童文學、兒童教育等領域的學者、譯者緊密合作,憑借各自的學術視域和版權引進優勢,以單冊或列入其他文學譯叢的方式,從英語、德語、日語等語系中引進一些重要的兒童文學理論譯著。除上述“譯叢”書目外,已有超過40種國外兒童文學理論著作被引進和翻譯,基本覆蓋了學科構建、文類文體批評、創作指導、閱讀推廣等理論視野,形成了多姿多彩的譯介景觀[1。這些譯著的出版機構主要集中在少兒出版社、高校出版社、教育出版社等以人文社科為主的老牌出版機構,如商務印書館、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等。
3.重視傳統兒童文學研究領域
在兒童文學研究領域里,童話研究具有悠久的歷史。國外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和翻譯,數量最多的便是童話研究,尤其是對民間童話的多視角研究,一直受學術界高度重視。比如,美國杰克·齊普斯的政治學研究、瑞士麥克斯·呂蒂的現象學研究等,這些翻譯成果真切反映出國外兒童文學研究的歷史積淀和現實成就。
4.青睞圖畫書這一新興研究領域
現代圖畫書于20世紀初在英國誕生,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然而,隨著國內圖畫書作品的逐漸繁榮,相當規模的國外圖畫書理論被引進中國。加拿大佩里·諾德曼的《說說圖畫:兒童圖畫書的敘事藝術》、瑞士瑪利亞·尼古拉耶娃和美國卡羅爾·斯科特合著的《繪本的力量》等,為國內圖畫書創作和研究提供了理論認知和學術支持。其中,日本松居直的《我的圖畫書論》在國內已經出現了三種版本。這些繪本研究譯著從圖畫書的認知、生成、審美、欣賞等諸多角度進行了理論書寫,為中國兒童文學的繁盛添加了國際性的學術底色。
總體來說,21世紀對國外兒童文學理論成果的翻譯和引進不僅走向自覺,而且達到了一定的學術高度[2]。比如,選擇“國際格林獎”得主的代表作品形成叢書,可以領略世界兒童文學的理論高度。除了“譯叢”涉及的國際一流兒童文學理論家之外,還能讀到同樣具有國際知名度的兒童文學學者如瑞士麥克斯·呂蒂、馮·法蘭茲,美國艾莉森·盧里、瑪利亞·塔塔爾,英國約翰·洛威·湯森、艾登·錢伯斯等人的數十種代表性理論譯著。其中,對杰克·齊普斯、佩里·諾德曼、艾登·錢伯斯等重要學者理論著作的引進和翻譯,都超過了三個品種。
國外兒童文學理論引進和翻譯的現狀及問題
毋庸諱言,21世紀以來的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建設進程中,翻譯和引進的國外幾童文學論著一直參與并影響著中國兒童文學學術圈的理論思維和學術走向。然而,審視這些理論譯著的翻譯質量和接受功效,現狀令人擔憂。
1.學術性著作的命名問題
除“譯叢”之外,學術性著作的理論命名依然存在較大的通俗化傾向,這需要引起學術界的關注并準確厘定。盡管一些單冊出版的原作質量上乘,但因其書名的通俗化處理(出版機構往往出于市場考慮而調整或者簡化),容易淡出兒童文學研究者和理論愛好者的視野。例如,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兒童文學經典手冊》(ACriticalHandbookofChil-dren'sLiterature),可能會被誤解為一部作品鑒賞合集;文匯出版社出版的《小書癡》(TheChildThatBooksBuilt),可能會被當作一本兒童小說;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噓!格林童話,門后的秘密》(TheHardFactsoftheGrimms'FairyTales),可能會被當作一部獵奇的休閑讀物。若不了解這些專著的作者是兒童文學領域重量級的理論家,相關圖書很容易被忽視和忽略。在“譯叢”中,個別書名的翻譯也值得商榷。例如,將HowPicturebooksWork翻譯為《繪本的力量》顯然不夠準確,應考慮更貼切的譯名,以更好地傳達作者原意。
2.翻譯的規范性問題
首先,最基本的人名譯法存在不統一。在引進的兒童文學理論譯著中,許多人名的翻譯沒有形成統一標準,導致閱讀障礙。比如,“貝洛”和“佩羅”,“弗朗茨”和“法蘭茲”,“漢塞爾”和“亨舍爾”,“比翠克斯·波特”和“比阿特麗克斯·波特”等,這種情況只有對歐美兒童文學關注較多的學者,才能夠自覺識別和轉換。其次,存在對目錄索引、文獻部分的忽視。比如,缺少應有的注釋(包括原注、譯者注),缺少規范的參考書目欄目,刪減了原有的索引欄目等。其實,索引目錄的設置、編排及規范,都直接影響著理論著作的傳播和學術交流。
3.譯者隊伍的專業性問題
在當前兒童文學理論著作翻譯領域中,譯者隊伍的專業化建設仍顯不足,部分譯者對兒童文學理論的專業性理解及相關專業素養有待提高。一些譯者雖然具有較好的外語水平,但對翻譯的著作和相關學科的知識掌握不足,導致了諸如直譯或硬譯的問題。例如,“Contemporary”本該翻譯為“同一時期的”,卻誤譯為“當代的”;再如,有兩種童話研究著作將“Rumpelstiltskin”錯譯為“皺巴巴高蹺墊皮”,令人莫名其妙,而在明白這是對“侏儒怪”進行拆解式的翻譯之后,就不免讓人啼笑皆非了。個別譯者雖然具備較為專業的背景,但其外語翻譯能力明顯不足,影響了譯文質量。因此,建設一支具有跨學科背景的兒童文學學術翻譯隊伍尤為重要。
國外兒童文學理論引進和翻譯的建議及展望
總的來說,21世紀國內兒童文學理論的翻譯實踐活動,已呈現出劃時代的可喜態勢。然而,從縱向的結構布局上看,國內兒童文學理論建設依然缺乏整體性和系統性,相當部分譯著者的專業水準有待提升[3]。回顧已有的兒童文學理論翻譯活動及實踐成果,我們遺憾地發現,學界仍缺少翻譯批評的現場關注和現實關懷,因而缺乏對翻譯成果的進一步價值審視。針對以上問題,我們擬提出以下的幾點建議和努力方向。
1.兒童文學理論譯著學術研討與常態化批評
學界需要開展常態化的研討和專業思考,對已經引進和即將引進的兒童文學理論譯著展開批評,為我國兒童文學理論研究提供更加開闊的視野和前沿的理論參照。從翻譯實踐來看,當前引進的重心主要集中在童話研究(民間童話)、圖畫書理論和兒童文學概論這三大領域,而對諸如青少年文學(YA)理論等板塊的引進明顯存在缺失。2022年,在當代少兒文學創作與研究中心舉辦的學術論壇上,蘭州大學李利芳教授指出:“少年文學的發展及與青少年的對接問題,是當前最為突出的挑戰。尤其是在教育、倫理和文化生態方面,少兒所處的格局正在發生深刻變化。”在這一背景下,引進走在發展前列、提供可資借鑒的國外青少年文學理論和研究成果顯得尤為重要。在作為重要文體的童話研究方面,盡管引進數量較多,但大多集中于民間童話研究領域,對文學童話即創作童話的學術研究仍顯不足。另外,兒童劇和兒童電影領域的理論引進較少,這方面的理論關注不夠,依然處于邊緣化地帶。
2.促進跨領域合作的機制建設
建立國內兒童文學研究者、兒童教育學者、兒童心理學者等兒童文化學者團體,形成少兒圖書理論編輯之間的交流合作機制,從而實現積極有效的互動。解決國外兒童文學理論引進的諸多問題,不僅依賴于多方的眼光、膽識和魄力,更重要的是各方對兒童文學理論著作的學術品位和學術價值形成共識。例如,沒有哪種國外幾童文學作品像“哈里·波特”系列那樣,在中國兒童文學界產生如此深遠的影響。如何看待這部作品,已經成為一個重要的多領域共同面對的學術討論議題。國際兒童文學研究會理事長瑪利亞·尼古拉耶娃和明尼蘇達大學杰克·齊普斯教授等都對“哈里·波特現象”作出了學術闡述。例如,齊普斯所著的《棍棒與石塊:從懶漢彼得到哈里·波特來看兒童文學的尷尬成功》是一部極具學術性的兒童文學理論專著。如何引進此類緊跟時代、具有前沿性的研究成果,進而指導和豐富我們對這一超級流行魔幻兒童文學作品的認識和審視,其意義毋庸置疑。
3.培養高水平的兒童文學理論翻譯人才
相關高校和兒童文學研究機構在重視兒童文學學科建設方面逐漸形成共識,而培養一批專業化、高水平的兒童文學翻譯人才也需提上日程。盡管兒童文學在中國大多數高校依然是冷門學科,但自浙江師范大學1979年首招兒童文學碩士研究生以來,、上海師范大學、東北師范大學、中國海洋大學等著名學府相繼加入,現已形成相當規模的研究梯隊。蔣風、王泉根、方衛平、朱自強、梅子涵、湯素蘭等著名學者為培養兒童文學理論人才進行了不懈努力,如今,兒童文學專業的博士、碩士研究生數量已達三位數。不過,在幾童文學研究生的培養方面,這些高校除了要重視專業理論學習之外,還應注重研究生的外語能力和跨學科的知識背景的培養,為可持續的兒童文學繁榮和發展儲備理論及翻譯人才。
如今,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和翻譯從自覺階段逐步走向更理性、更高效的發展階段。學界在考量國內兒童文學理論現狀和發展時,應盡可能多地對兒童文學理論的引進和翻譯進行學術觀察,并對這些理論成果進行中國式的學術定位和價值引領。俗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引進和翻譯有價值的國外兒童文學理論,必將對中國兒童文學研究形成深層次的啟發和借鑒,從而促進中國兒童文學整體繁榮、走向世界。
參考文獻
[1]王琳,穆雷.21世紀以來我國兒童文學翻譯出版研究[J].出版廣角,2020(11):88-90.
[2]方衛平.西方學術資源與當代中國兒童文學理論建設[J].中國兒童文學,2009(1):18-22
[3]徐德榮.“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專題[J].山東外語教學,2022,43(6):97.
本文系河南省軟科學項目“新時代原創兒童繪本創作研究\"(232400410268)、河南省高等學校重點項目“新課程背景下兒童戲劇教育研究\"(23A880032)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