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紹興三十一年辛巳(一一六一)九月,金主完顏亮舉全國之力親統大軍分四路南下侵宋,欲成一統,南宋被迫應戰。金軍在江淮主戰場迅速推進,直抵長江。十一月八、九日,宋軍在采石擊退金兵渡江。完顏亮大軍受挫,轉往揚州,準備從瓜洲渡再次過江。與此同時,金朝國內東京留守完顏褎在遼陽起兵,自立為帝(是為金世宗),消息傳到南征軍中,人心浮動。完顏亮在這種境況下,仍強令諸將率兵渡江與宋決戰,以致激起軍變,于十一月二十七日被部將弒殺。隨后金軍求和北撤,南宋收復失地。這一年的宋金戰爭史稱“辛巳之役”。
次年五、六月間宋高宗趙構便禪位于皇太子趙昚(是為宋孝宗)。關于趙構匆忙內禪的原因動機,今人有所猜測,但恐未中鵠的,欲窺探趙構的真實想法,還要回到當時的歷史情境中。
宋、金“紹興和議”后,兩國以秦嶺—淮河為界,南宋向金稱臣,輸送歲幣,由此趙構、秦檜君相聯合建立起對外與金媾和、對內專制極權的“紹興體制”。然而隨著“辛巳之役”金朝南侵失敗,打破了原來的南北格局,宋、金關系一度呈現逆轉。
趙構在得知金主完顏亮已死、金人主動退兵之后,明確詔令諸路招討司“隨路進討,恢復州縣”,甚至還表示“但檄諸將迤邐進師,會京畿,收復故疆”〔《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以下簡稱《要錄》)卷一九五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癸卯、甲辰〕,似展現出進軍中原、收復舊土的決心。于是宋軍迅速收復兩淮失地,甚至還反攻入金朝境內,并且引發了朝臣有關進取恢復事宜的大討論。百官紛紛建言獻策,一時間群情激奮,“爭欲乘機進取”快速成為朝論的主流。
與此同時,趙構在安全無虞的情況下,假模假式地搞了一次御駕親征,“巡幸江上”。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十日趙構率皇子建王趙瑋及隨行官員從行都臨安出發,先后在鎮江、建康駐留視師。
隨著整個戰爭形勢有利于南宋,趙構君臣討論的“國是”便聚焦到是否要長期駐蹕建康、圖謀經略中原上來。先有殿中侍御史吳芾陳言建康乃王氣所鐘、龍盤虎踞之地,為形勢之要沖,建議趙構留駐(實即遷都),以圖進討,示“不忘經略中原之意”(《全宋文》卷四三五〇吳芾《乞駐蹕建康疏》,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二〇〇六年版,第一九七冊)。此言一出隨即引發激烈討論,群臣大多支持吳芾的意見。面對朝論洶洶,宰執大臣商議后給出折中意見,即仿照唐代兩都制,將臨安和建康設為東、西二都,今雖暫還臨安,但以后還會常來建康巡幸,同時命有司營治修繕建康的宮室城防,以待將來皇上駐蹕。這個處理辦法既化解了趙構實欲返回臨安的尷尬,又可安撫主張恢復進討者。此后趙構再下旨陳進取利害,群臣皆不多言,“但唯唯請回浙西而已”,“遂定回鑾之議”(《要錄》卷一九六紹興三十二年正月丁亥)。紹興三十二年(一一六二)二月六日趙構御駕自建康返程,十八日抵達臨安。
事實上,金軍撤退,宋軍收復兩淮失地,水到渠成,但若要進一步經略中原,恢復北宋舊壤,即便金國內亂不穩,也絕非易事,許多臣僚對此都有清醒的認識。他們都強調內修政事、加強守備的重要性。至紹興三十二年正月,宋廷其實已有旨班進討之師,原因是軍隊的“糧運不繼”和“疫癘大作”(《周必大集校證》卷一六三《親征錄》,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二〇年版),造成戰斗力不足。因此,南宋君臣在由于完顏亮斃命而陷入短暫的“進討恢復”狂熱之后,又快速認識到自身軍備實力不足而趨于冷靜,將主要精力轉移到加強戰備、嚴守兩淮等“自治”事務上來,等時機成熟再圖進取。這一態度轉變也反映在對金和議問題之上。
金朝舊主已死,新主完顏褎即位,接掌全國政權,對內平定各地叛亂,穩定政局,對外派遣使臣,與南宋恢復正常的交聘關系,重啟議和。紹興三十一年十二月末,完顏褎命元帥左監軍高忠建、德昌軍節度使張景仁為報諭宋國使、副,出使南宋,通報新主登基以及議罷兵修好、歸還完顏亮所侵土地等事。次年正月,趙構獲悉,表示完顏亮“興無名之師,侵我淮甸,則兩國之盟已絕”,今金使前來,要先重新商定兩國名分、疆土劃界、朝見之儀、歲幣之數,遂命尚書左司員外郎洪邁、知"門事張掄充接伴使、副,前往盱眙迎接金使,進行前期磋商。
臨行前,趙構召見洪邁、張掄,傳達旨意:“朕料此事終歸于和。卿等欲首議名分,而土地次之,蓋卿等事朕,不得不如此言。在朕所見,當以土地、人民為上,若名分,則非所先也。何者?若得復舊疆,則陵寢在其中,使兩國生靈不殘于兵革,此豈細事?至如以小事大,朕所不恥。”(《要錄》卷一九六紹興三十二年正月壬辰)趙構此言為宋金和議確立了基調,一句“終歸于和”表明其態度已由戰轉和,不過這也并不是要完全否定此前趙構親自敲定的恢復方略,只是放棄武力進討,而轉向通過和談方式試圖索回中原土地和人民,以實現恢復舊疆的目標,這與上述宋廷內部恢復進取聲音的回落以及轉攻為守的態度正相契合。
于是洪張二人秉承上意,準備與金使展開談判。不過,盡管趙構冠冕堂皇地說“以土地、人民為上”,不重名分,但身為臣子卻絕不敢輕視名分問題。原來“紹興和議”畫定宋、金以淮為界,兩國交聘,金使至泗州,宋使至盱眙軍,雙方到淮水中流接引入境。但此時宋軍已渡淮攻占泗州,故金使高忠建、張景仁只好先至宿州符離等候宋使接取,雙方首先通過書啟交流接觸,產生分歧。金使表示要讓南宋依舊對金用臣禮,至淮水中流接引,并歸還宋軍新占原屬金朝的州縣土地。洪邁、張掄得朝廷旨意仍“首議名分”,遂回書嚴詞拒絕,并申明兩點立場":其一,完顏亮無故興師,欺天背盟,已絕前好,如今應當采用對等的敵國禮,不再向金稱臣";其二,既然泗州已為宋軍所占,兩國使者交接的界首理當移至泗州以北。雙方幾經交涉,金使才被迫同意在泗州虹縣之北的虞姬墓與宋使相見,行兩國平等之禮。閏二月二十一日,洪邁、張掄接伴金使入境,前往臨安。宋廷知悉,二十六日命樞密都承旨徐嚞、權知"門事孟思恭充館伴大金國信使、副,準備在臨安迎接。
三月六日,洪邁、張掄向朝廷奏上“接伴變更舊例事件”,旨在將此前用臣禮變為行敵國禮,得到批準。十一日,金使高忠建、張景仁被接伴到臨安。按舊例,金使至京后三日即引見,但此次金使與宋館伴使臣就朝見禮儀問題產生爭執,最終金使被迫妥協,晚至十六日上紫宸殿覲見趙構。從整個朝見儀式可明顯看出此番兩國名分地位的變化。按舊例,金正、副使臣至宮城門內隔門下馬,上、中、下三節人于皇城門內下馬,上殿時金正、副使臣與宰相齊班,并設氈褥。然此次金使入見改為正、副使臣在宮城隔門外下馬,三節人在皇城門外下馬,上殿時金正、副使臣的站位竟在節度使之南,不設氈褥。至于金使在殿上進獻國書環節,雙方更是發生現場沖突。宋知"門事趙述要求金使跪地進書,但高忠建不肯,雙方相持良久,最后高忠建被逼下跪。按舊例當由趙構親自接受金朝國書,但此次趙構不愿屈尊,于是向宰相陳康伯、朱倬使眼色,讓他們去受書,陳康伯卻說":“臣以宰相,難以下行"門之職。”高忠建奉書,長跪不起,在場廷臣相顧眙愕。陳康伯將館伴使徐嚞叫至榻前,厲聲責備,徐嚞大驚失色。當時高忠建跪地手持笏板,將國書置于兩臂之間,徐嚞靈機一動,猛然一把將金朝國書拽走,進獻給趙構。金使受此大辱,頓時氣沮,趙構卻為之嘉嘆,于是這場朝見儀式不歡而散。
二十一日,金使再次面見趙構辭行歸國,受宋回報國書,仍用敵國禮。同時,宋廷命洪邁、張掄充賀大金登寶位國信使、副,持禮回使金朝。高忠建、張景仁回金復命,述說在南宋的受辱經歷,引得金主完顏褎大為不悅,這股怒氣不久便將發泄在稍后使金的洪、張二人身上。
金使走后,三月二十五日館伴使、副徐嚞、孟思恭又奏上“館伴更改近例事件”,更定金使朝謁與進書、授書儀范以及宋方館伴使行對等之禮,批準施行。四月二十二日,洪邁、張掄向趙構辭行。此番使金,要與金朝商討“三事”:其一,送回宋欽宗梓宮及其家眷;其二,歸還河南故地";其三,南宋罷用臣禮,停止輸送歲幣,兩國改用敵國禮。與之相配,宋方將原來表示向金稱臣的文書“表”升格為地位平等的“國書”,其內容重點表達兩層意思":第一,宋、金兩國重新定位為兄弟之國";第二,金朝歸還包含北宋先帝陵寢的河南地。宋人自以為在與金使爭禮的過程中占據上風,并想象著金人會答應歸還舊疆等要求,從而一舉扭轉兩國地位。
五月二十一日,洪邁一行過界入金。六月十日,至金中都,下榻會同館,金遣兵部侍郎高文升為館伴使。洪邁、張掄先將南宋國書以及二人沿途所撰謝表呈送給金使,卻被高文升以文書所用“禮數未是,不敢受”為由退還,要求宋方依照此前“紹興和議”約定之禮,否則就不奏報金主。洪邁、張掄與高文升相持兩日,期間金人還威脅要扣留宋使,并且不供給宋使飲食。最終雙方各讓一步,宋仍用國書,但使臣洪邁、張掄則改換謝表自稱“陪臣”,金使這才款待洪邁等人。十五日,洪、張終于見到金主。完顏褎首先痛責南宋所致國書之非禮,“不如式”,繼又回絕宋使提出的“三事”,且責令南宋歸還所占金之海、泗、唐、鄧淮北四州,方可“復篤鄰好”。
洪邁等人在金主的威壓之下,只得唯唯而退。在給南宋的回書中,金朝強調宋金之間的名分在此前“紹興和議”時即已訂立,輸送歲貢亦當仍舊,并威脅南宋若要強以“難行之事”,小心“再作禍端”(《大金國志校證》卷一六《紀年·世宗圣明皇帝上》)。
洪邁、張掄七月回到宋境,得知趙構禪讓、新君即位的消息。八月還至臨安復命,由于未能達成預期的和議目標,沒能為南宋爭取到平等地位,反而與金人妥協,在上表及朝見金主時用臣禮,故二人遭到群臣責難,因“奉使辱命”而罷官(《宋史》卷三七三《洪邁傳》)。
趙構“巡幸江上”時,其收養的皇子建王趙瑋一路扈從陪同,行事恭敬低調,小心謹慎,又達到了令其“遍識諸將”的目的,趙構十分滿意。返回臨安后,趙構便已萌生傳位建王之意。不久,趙構愈益厭倦政事,尚書左仆射陳康伯伺機密贊傳位大議,草擬立皇太子手詔以進,終讓趙構下定決心。五月二十八日,趙構先以內降指揮的形式,表示自己將“退養壽康”,有意將社稷托付于建王,遂立趙瑋為皇太子,改名曰眘,命有司擇日備禮冊命。六月四日,三省、樞密院正式對外發布立皇太子詔。九日,詔令皇太子趙昚賜字元永。在此期間,有大臣提出異議,尚書右仆射朱倬密奏,當年靖康之禍正是由于徽宗傳位欽宗過于倉促,建議暫緩禪位,但趙構不聽,于六月十日罷免朱倬。同日,趙構立即頒布傳位手詔,命皇太子即皇帝位,自己稱太上皇帝,遷居德壽宮,一切軍國事務皆聽嗣君處分。翌日,在紫宸殿舉行內禪典禮,趙昚接受皇位禪讓及百官朝賀,正式登基稱帝,史稱“壬午內禪”。
趙構為何如此火急火燎地退居二線呢?這引起了后人的種種猜測。趙構自己陳說的原因是“年老多病”“久欲閑退”,故有“倦勤”之意。然需知趙構時年五十六,身體并無大礙,他在移居德壽宮當太上皇后縱情聲色享樂,又活了二十五年,直至八十一歲高齡才去世,在此期間仍不時干預朝政,故所謂“老病”“倦勤”恐怕都是托詞。
有學者認為趙構內禪的動機可能有以下這些因素(參見何忠禮:《宋高宗新論》,上海古籍出版社二〇二一年版)。其一,是趙構的恐金癥作祟。趙構親歷靖康之亂,其父兄徽、欽二帝被女真擄走,自己也被金軍一路追殺,好不容易在江南立足,此次完顏亮南侵,趙構差點又要“散百官,浮海避狄”。為保證自己的生命安全和榮華富貴,趙構便效仿其父徽宗趙佶的做法,禪位于皇太子,這樣自己就可以隨時逃跑。但趙佶是在金軍兵臨東京汴梁,有君死國亡之危的情況下,才臨時決定傳位給欽宗趙桓,自己則出逃東南避禍。然而趙構禪位的背景卻是金主完顏亮南征受挫,金國內亂,宋軍順勢收復兩淮失地,甚至反攻入金朝境內,宋廷興起進取恢復的聲浪。因此趙構與其父趙佶的情況完全不同。
其二,趙構是為了維護對金妥協投降的政治路線。之前“紹興和議”時趙構確實堅持對金妥協求和,但此次“辛巳之役”獲勝后,趙構卻主動發起進取恢復的討論,并號令諸軍收復舊疆,盡管這一進討熱情并未維持多久,但宋方“首議名分”,極力改變此前臣屬金朝的不平等地位,又要求金朝歸還河南地。總體而言,趙構此番對金態度比較強硬,與此前的妥協投降路線明顯不同,而且嗣君趙昚也繼承了這一軍事外交立場,之后對金發動“隆興北伐”,并沒有維護妥協投降路線。
其三,由于趙構想確立趙昚作為宋太祖一系后裔的繼承地位,同時施恩于趙昚,以便他即位后仍可尊奉自己這位太上皇。趙構主動禪位可能確實有這方面因素的考慮,但問題是他為何非要選擇紹興三十二年五、六月間的這個時機匆忙內禪呢?如果只是認可趙昚的品質和能力,欲著力培養并確立其為繼承人,并不急于一時,再過幾年傳位亦無妨。
因此,以上分析恐怕都不能妥善解釋趙構的行為,其突然禪位的真正原因還應從當時的局勢變換去思考。在五月二十八日立皇太子的內降中,趙構表示欲釋負退養,并特別強調":“今邊鄙粗寧,可遂如意。”六月十日的傳位詔書開首說":“朕宅帝位,三十有六載,荷天地之靈,宗廟之福,邊事寖寧,國威益振。”可見趙構禪位的條件有二。
第一,“邊鄙粗寧”或“邊事寖寧”,這顯然是針對最近的“辛巳之役”而言的。宋軍挫敗完顏亮的南侵圖謀,不僅一舉收復兩淮,還攻占部分金朝州縣,開創了恢復舊疆的可能。特別是金朝皇帝斃命前線,雖說并非直接死于宋人之手,卻是間接受到宋軍抵抗的影響而引發金軍嘩變弒主。于是宋人便將完顏亮之死徑歸為己功,這堪稱自北宋末年以來宋方對金作戰的最大戰果。洪適作《賀誅完顏亮表》夸贊趙構神機妙算":“恭惟皇帝陛下,睿斷有為,廟謨必勝,坐料目中之虜,迄成機上之屠。”(《盤洲文集》卷三七)趙構禪位后,知嚴州王十朋上疏陳言時政,亦稱“去歲逆亮之死,蓋上皇圣德所感,天假手其徒以誅之”(《梅溪王先生文集》卷二《應詔陳弊事》)。洪適撰《太上皇帝內禪賀表》還說“殺單于而敗單于,攄高文之憤矣";家天下如官天下,法堯禹而兼之”(《盤洲文集》卷三八),前句即指完顏亮之死,后句指趙構禪位。洪適明確將此二者直接聯系起來,足見在當時人看來,完顏亮被殺乃是趙構的一大功業,是“邊事寖寧”的標志性事件。而這大概也是趙構本人的心聲,所以選擇在“辛巳之役”功成后宋金局勢重歸寧定之際禪讓退位。
第二,“國威益振”。這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南宋擊敗金軍,收復失地";二是重啟和議南宋扭轉臣屬地位,與金朝分庭抗禮。前者毋庸多言,后者需要指出的是,宋人強迫金使高忠建、張景仁行用敵國禮,以示兩國平等,并提出歸還河南地、停罷歲幣等和談條件,這些都是南宋的單方面行為,并未得到金朝認可。當時趙構之所以授意宋方使臣對金態度強硬,有一個可能的原因是紹興三十二年三月宋廷得到北方情報,契丹叛軍首領移剌窩斡擁兵數萬,逼近居庸關,威脅金中都,金主完顏褎表示若窩斡的勢力進一步發展,而南宋又乘虛偷襲,則金國危矣,為穩住南宋,愿意與宋議和,做出妥協讓步,甚至割還河南地。但隨著四、五月間金軍屢敗窩斡,金朝國內局勢逆轉,遂改變了對宋的外交立場,這一新情報很可能也傳至南宋,從而對趙構的心理產生影響。按道理說,趙構應該等到洪邁、張掄回國復命,得知金朝方面的反應之后,才會有進一步的政治動作。但事實上,趙構卻在使團離京后不久,便迫不及待地將皇位傳給趙昚。趙構很可能已經猜到此次金朝絕不會答應宋方要求,甚至反而會激化兩國矛盾,再啟戰端,與其屆時自己被打臉,鬧得難以收場,還不如選擇在眼下“國威益振”、聲望最隆之時先行禪位,成就“中興之主”,至于未來的爛攤子,那就是嗣君趙昚的事情了。實際情況與趙構所料不差,洪邁、張掄歸國復命引發朝廷嘩然,宋、金兩國和議隨即中斷,雙方走向戰爭,此為后話。
由此可見,趙構選擇在紹興三十二年五、六月間禪位,并非倉促起意,而很可能是他精心算計的結果。趙構禪位標志著他所開創的“中興時代”隨之落幕,而即位的趙昚乃是“繼中興之統”(參見虞云國":《南宋高宗朝中興語境的蛻變》,載《南渡君臣":宋高宗及其時代》,上海人民出版社二〇一九年版),若有所失,則全是嗣君之責。太上皇趙構則可名利雙收,享受臣民對其“中興圣主”的永世膜拜,可謂深謀遠慮極矣!一場“辛巳之役”先后造成金朝和南宋兩國君主的易位,對雙方歷史發展的走向都產生了深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