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尋紹興民間故事中的大禹形象

【導讀】在紹興豐富多彩的民間故事中，大禹的形象被賦予了更多人性化的色彩。我們從中可以看到大禹諸多崇高的品質：他既有無私奉獻的精神和細膩溫柔的情感，又展現出足智多謀的頭腦和深思熟慮的行事風格；既秉持破舊創新的思維和求真務實的態度，又善于采用順勢而為的方式和積極變通的做法；既保持著質樸辛勞的生活方式，又具有慷慨待人的氣度，更以勤奮刻苦的人格品質垂范后世。大禹不僅成為紹興人民心中的典范，還對紹興地方精神文化的研究與傳承有著重要意義。

在紹興這片文化底蘊深厚的土地上，大禹被視為地方文化和精神遺產的重要象征。大禹足跡更是遍布古越大地。作為大禹的重要紀念地之一，紹興有著眾多與大禹緊密相關的古跡，如大禹陵、禹廟等，它們不僅見證了滄桑歷史之下大禹的英雄事跡，更成為后人緬懷先賢、傳承精神的重要場所。紹興人民也用各種形式的民間傳說與故事將大禹的事跡流傳于世。20世紀80年代，由紹興民間文學集成辦公室主持編纂的《紹興市故事卷》和《紹興大禹陵》等著作便收集了8篇與大禹相關的民間故事。不同于其他資料，這些故事不僅展現了大禹區別于神性的人性一面，還反映了紹興人獨特的地方性格。研究紹興民間故事中的大禹形象，有利于傳承大禹精神以及紹興的地方文化。

一、無私卻有情，多謀而謹慎

紹興民間故事中的大禹極具人情味，擁有“人”所具有的愛意與情誼。宋代畫家馬麟《夏禹王像》中賦詞：“禹，克勤于邦，烝民乃粒，歷數在躬，厥中允執，惡酒好言，九功由立，不伐不矜，振古莫及。”描繪了大禹作為君王無私威嚴的形象。不同于歷史記載，紹興民間故事著重表現了大禹的人情味。在《禹娶女嬌》中，大禹三十未娶，在涂山治水時遇到了心愛的姑娘，卻因治水繁忙而離開。但女嬌也愛慕大禹，最終情投意合的兩人結為夫妻。大禹害怕妻子在都城思念家鄉，便為她造了一座望鄉臺。由此可見大禹對心愛之人的珍惜。除了愛情，大禹自己更有對親情的渴望。《三過家門而不入》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里面的大禹為治水不進家門，將為民奉獻、大公無私體現到了極致。而越地人重視親情，也會留戀故里。所以在民間故事《過門不入》中，大禹三次經過家門，駐足停留，雖然思念懷孕的妻子和兒子，但幾經掙扎，終是離去。民間故事將大禹的責任感與情感交織，展現出了一個鮮活的大禹，他雖為治水事業奉獻，卻仍有自己的渴望和感情。他思念家鄉與親人，無私卻有真情。

有勇有謀是紹興民間故事中大禹的一個突出特點。但與神話傳說中高大勇猛的形象不同，他的“勇”不是困境之下的孤勇，也不是以命相搏的蠻勇，而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智勇。“紹興人處事精明、治事審慎，有作為智囊之能力。”（《吳越文化》）他們崇尚智慧，講究謀略。在民間故事《禹治洪水》中，大禹替父治水，取與父親相反的治水方法解決了水患，又到紹興治水。肩負重任又新婚別妻，大禹心急如焚卻深知徐徐圖之的重要性，一步一步規劃。水患七年未平，但他并不氣餒，東上會稽尋書，認真研讀，制定計策，終將洪水平定。此外，越地人贊賞本分，喜歡遵守職責和社會規范的人，厭惡在行為上超越既有規定的人。因此，大禹的勇與謀不僅體現在治水方面，還體現在治國方面。在《禹誅防風》中，大禹召集眾臣總結治國之道，身為重臣的防風氏卻沒有來。盡管防風氏治水有苦勞，但他仔細斟酌，依然決定斬殺防風氏以正國法。大禹堅守本分，明辨是非，面對不守本分的人態度堅決，絕不徇私枉法。由此展現了他智勇雙全的一面，受人愛戴。

紹興擁有許多關于大禹的民間故事，重點刻畫了大禹作為普通人的一面。他有情有義，有勇有謀，擁有不同于天神冰冷形象的人性維度。同時，大禹的人情與智慧也讓我們看到了水的“至柔”和“至剛”，向我們展現了“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道德經》）的品格。這不僅僅是個人形象，更是越地人民“重親情”和“尚智”性格特征的映射。

二、創新求實，順勢變通

善于創新是大禹在紹興民間故事中最為顯著的特征，主要體現在治水工作上。但他的“新”并不是突發奇想，而是在求真務實的基礎上，根據實際情況做出新改動、新調整。“浙江先民生活于長江下游的太湖和錢塘江灣及沿海地區，長期與水的拼搏征服斗爭中，養成了眼界開闊、創新進取、富有活力的開拓的思想性格。”（《浙江文化簡史》）紹興人也有著求新的思想，他們擁有開放的學習心態，善于突破固有思維。《禹治洪水》中講到，堯派去治水，采取了筑堤擋水的方法，結果各地修建的堤壩全部被洪水沖垮，水患更嚴重。舜殺了，并派禹治洪。禹勘察地形，分析原因，采取了“開溝挖渠，疏通河道”的治理方法，改建堤阻水為因勢利導，終得解除水患，轉危為安。大禹打破了原有的治水思維，并在此基礎上分析利害，從而做出新調整，成功完成任務。

大禹的創新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做出的，他并不否定舊方法，同時也善于進行新改動。而他之所以能夠繼承并創新，原因在于務實。“黜玄想而務實際是越地人的特性。”（《越文化精神論》）紹興有口頭禪：“今天做一點，明天做一點，寸寸進，尺尺延，八百里鑒湖在眼前。”正體現了務實、實干的民風。紹興民間故事中大禹的務實便體現在學習與方法改進上。《禹治洪水》中寫到當時的紹興，南有會稽山泄水，北有海潮侵襲，十分棘手。大禹花了七年時間依然沒有徹底解決災禍，但他沒有放棄，而是通過查閱圣人典籍，前往宛委山取得《玉匱書》尋找有關治水方法的線索。通過學習和勘探地形，大禹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平定水患，遏制危機。除此之外，大禹還能根據實際進行變通，順勢修改方法。《畢功了溪》中提到大禹到剡地時暴雨不斷，洪水奔流，無數百姓生靈葬身魚腹。于是大禹乘船勘測，變直接挖渠疏水為劈開山體一角來實現泄洪。他聯合百姓挖山，日夜不眠不休，終于打通山崗，引出積水。大禹善于學習，求真務實，在原有基礎上進行變通，這也成為百姓信服、敬佩他的原因之一。

“禹之決瀆也，因水以為師。”（《淮南子·原道訓》）紹興民間故事中的大禹，有著獨特的創新思維，求真務實。在這個河流縱橫交錯的江南水鄉里，大禹和水的緣分則更加深刻。他在治水中展現的積極進取、勇于創新的形象，也正是紹興地方精神的體現。大禹的隨時應變、順勢而為，同樣展現著紹興人民腳踏實地的生活態度。

三、質樸慷慨，勤奮刻苦

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寫道：“禹，蟲也，從內，象形。”“禹”這個字的本意是“蟲”。《山海經·大荒北經》中載：“禹湮洪水，殺相繇…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展現了禹作為“天神”的形象。類似的記載也引起了許多學者關于大禹是“蟲”還是“神”，以及是否存在的討論。紹興民間故事中所描述的大禹不是蟲，也不是天神，而是一個切切實實存在的、勤勞質樸的勞動者。

質樸辛勞是大禹在民間故事中最本真的形象。樸實是他個人的性格特質，而對于百姓，他則展現了慷慨的一面。在《畢功了溪》中，大禹到剡地治水，與百姓一同劈山挑土，從不喊辛苦。當妻子來找他時，妻子因為受到驚嚇，帶來的饅頭滾落山下。大禹阻止妻子前去尋找，希望那些饅頭可以作為余糧造福餓肚子的人。后來那座山被稱為“余糧山”，山上有許多外形圓滾滾、黃澄澄的石頭，被稱為“禹余糧”，是一味藥材。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提道：“其性澀，故主下焦前后諸病。”清代黃宮繡也在《本草求真》中寫道：“禹余糧功與赤石脂相同，而禹余糧之質重于石脂，石脂之溫過于余糧，不可不辨。”在故事中，大禹的慷慨促成了一味良藥“禹余糧”的誕生。此外，《會稽鳥田》的故事也描繪了大禹內心的質樸與慷慨。大禹辛苦治水，死后仍惦念百姓之苦，這般精神感動了百鳥，于是它們便來幫助百姓耕田。正因如此，越地民俗把鳥當作吉祥物，紹興的大禹陵景區也有“百鳥樂園”這一景點。同時，會稽大禹陵作為大禹的陵墓，也是他自己的選擇。《禹藏會稽》中就記錄了大禹留下的遺言：“吾百世之后，藏我會稽之山，葦槨桐棺，穿壙七尺，下無及泉，墳高三尺，土階三等藏之。”于是他的葬禮極為簡單。質樸和慷慨這兩種品質在大禹身上并不矛盾，于己而言，不論是治水還是生活，大禹都與百姓無異，共同進退，生活樸實；于他人而言，則展現出慷慨與豁達。

刻苦是大禹作為一個勞動者的顯著特點。在《大禹劈山》中，大禹帶領百姓鑿山挖河，疏通淤泥，歷經多少歲月從不懼辛勞。他的手掌和腳掌長滿了老繭，但他仍舊行進在治水之路上，長期的勞作使得大禹得了一種風濕性關節炎，每邁出一步都艱難無比。“禹步”中的“足不相過”特征便由此而來，魯迅先生稱之為“鶴膝風”。因崇拜大禹的功績，越地后人將他的這種步態演化成了一種祭祀舞蹈的步法。雖然民間故事沒有詳細地寫出大禹日常中的點點滴滴，但從他的外表與身體情況之中，足可見其勤勞與刻苦。

越地有口頭禪：“今天放點懶，明天放點懶，志要松，氣要散，兩百根骨頭會發爛。”紹興民間故事中的大禹，治水十三載，櫛風沐雨不言倦，將一個樸實、勤奮又甘于吃苦的辛勞者形象呈現在我們眼前，既讓我們看到了他極為真實的一面，也讓我們了解到越地人民慷慨豪邁又勤勉敬業的地方性格。

四、結語

總的來說，大禹的形象在我國眾多神話故事和歷史史料中均有呈現，但在紹興民間故事中，他卻有著不同的特點，體現了越地人民獨特的品質與性格特征。這里的大禹沒有傳說中的高強法力，也不像史料中那樣太過板正，而是更貼近現實，具有親切感。他既有兒女情長的一面，又展現出謹慎之下的謀略與膽識；在處事方面，他秉持務實求真的態度，創新方法解決問題，同時又能順勢而為，靈活運用權變之策；對待民眾時，他質樸無華卻慷慨待人，兼具勤奮刻苦的勞動者特質。因此，對紹興民間故事里的大禹形象進行深人剖析與系統梳理，能夠發現其與越地地方性格存在諸多共通之處，這對于深入研究大禹精神、傳承紹興地方精神與文化而言，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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